各就各位

陆渴望

接到法院政治部主任的电话，王巧女激动得难以自已。这次该院招录一个书记员，虽然有101人报名，但她笔试第一，面试第一。看来，早上喜鹊落在窗台上，真是好兆头呢。

四年前，王巧女高中毕业，被接兵的军官看中，到二炮某部通讯连当了一名战士。起初，王巧女有些犹豫，但禁不住姐妹们的撺掇——“当兵多好啊，你这么漂亮的脸蛋再配上一套军装，那才叫英姿飒爽！”“名牌大学万一考不上，当兵的机会又耽误了，那才叫后悔！”

当一名法官维护法律尊严，是王巧女梦寐以求的愿望。在部队，她用三年时间自学了法律，拿到了大学本科文凭。去年复原后，她又应聘到西阳市一家律事务所干了一年的主任助理，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下午三点，王巧女准时来到西阳市中级法院政治部主任办公室。虽然已是深秋，但由于紧张，王巧女的手心和额头都沁出了汗珠。政治部主任是一个不足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看到王巧女，立刻从靠背椅子中站了起来说：“你来啦，请坐！”说罢，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杯子给王巧女倒茶。

“周主任，你今天让我来是？”

“别急，先喝茶，咱们慢慢说！”政治部周主任边说话，边用右手在脸上挤着粉刺，挤罢，接着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像我，论资历早该提拔了，但由于没有背景，在这个副县级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九年。人生啊，能有几个九年？然而，自己却不能沉沦，一定要振作。你不能控制别人，但可以改变自己;你不能改变天气，但可以控制心情。”

王巧女从周主任的宏论里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周主任，我工作的事是不是有结论了？”

周主任这才收住话说：“你是个人才，但可惜视力不过关——才0.9。昨天，第二名已经到我院报到了。”

王巧女的脑袋“嗡”的一声，简直要炸开。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开玩笑嘛！从小到大，我的视力一直是1.5，这次体检咋突然变成0.9了呢？”王巧女的声音陡然间高了八度，面孔变得有些发白。

“这是医院的诊断结论，可怨不得我们。”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能草率地就让第二名顶替我来报到啊！万一是医院搞错了，你们这样做岂不把我给耽误了？”王巧女语速变得很快。

“这怨不得我，是院党组的决定！”周主任说完，伸出右手做出送客的姿势。

“你们这是弄虚作假，徇私舞弊，我要告你们！”王巧女临出门时撂出了狠话。

“随便！”周主任对着王巧女的背影说出这两个字。

王巧女噙着泪水离开西阳市中级法院。十分钟后，她就来到前几天给自己做体检的西阳市中心医院，在门诊挂了号，她要再做一次视力检查。

“你的视力很好啊，1.5。”大夫习夸赞她说，并写了诊断证明。

王巧女拿着诊断证明来到西阳市中级法院，她想找院长反映这件事。

“你找谁？”法院门卫拦住她问。

“我找院长。”

“张院长没有通知我们，你不能进去。”

“一个小时前，我来找政治部周主任，一拿出身份证，你们咋让进去了？”

“那是周主任提前通知了我们。”

“求求你们，我找张院长有急事。”王巧女哀求起来。

“对不起，不行。”门卫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王巧女回到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父母亲问她情况，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问得急了，竟然呜呜大哭起来。当父母亲知道原因后，轮番劝她说：“算了，咱们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当你当初没去参加考试，工作咱再找。”但执拗的她却一定要讨个公理出来。于是，信访局成了她不断光顾的地方。

眨眼间，又一年的春节快到了，濒临绝望的王巧女决定到首都北京，向国家信访局进行伸冤。

下午六点，王巧女正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吃摊吃米线，远远过来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侧门呼啦打开，三四个男人跳下来，扯着她就上了车，三五分钟光景，就没了影子。

“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话音刚落，脸就狠狠地挨了两个耳光，其中一巴掌正好甩在她的左耳朵上，她感觉左耳嗡嗡直响，一股暖流从里边涌出——她用手一抹，原来是血。她从小到大，从没有受过如此屈辱，于是愤怒地骂道：“你们这些畜生，凭什么打我！”

“不听话，继续打！”头目模样的人大声命令道。坐在王巧女身边手背上刺有蝎子图案的男人，从腰间拿出一根冒着火花的电棍，照着王巧女的脸部、前胸、腰间乱捅一起，她很快便失去知觉昏厥在车厢里。

“再告状，还得挨！”

天下着小雪，“囚车”开到郊区，扔下王巧女，一溜烟走了。一个路人打了120，救了王巧女一命。

半个月以后，王巧女出院。西阳市中心医院开具的诊断书上这样写道：1、脑震荡致其多次短暂昏迷;2、外力导致其左耳鼓膜高度穿孔;3、身上多处软组织挫裂伤。

老汉王五星做梦也想不到，女儿会因告状而被人打伤。他老泪纵横，发誓要给孩子讨一个公道。

怒不可遏的王五星又走上了告状之路，他要求西阳市公安机关追究打他女儿的凶手的刑事责任。

那年的春节，对于王巧女一家来说是沉闷的，也是痛苦的。节日刚过，王巧女把自己的遭遇发到了“西阳贴吧”里，短短几天时间，这个帖子的点击量就突破了20万人次。

一名记者从网上获悉这一信息后，写了一篇内参递给市委书記万春阳。

这篇文章引起万书记的高度重视，他分别约见了公安局长郭改革和纪委书记刘认真，责成郭改革两周内查清王巧女被打真相，将打人凶手抓捕归案;同时要求刘认真在一个月内查清王巧女报考书记员被无辜刷掉的内幕，并追究相关人员的党纪、政纪和法律责任。

不久，西阳市一起涉黑案件告破，保护伞被打掉。

顶替王巧女到中级法院上班的小伙子姓李，政法委副书记李前进也姓李。刘认真把李前进约到纪委谈话不到半小时，李副书记就痛哭流涕地交代了他买通市中级法院政治部主任周某和市中心医院眼科大夫常某，在对王巧女体检时进行作弊的事实，并当场写下辞职报告。

一个月后，西阳市纪委在西阳网上公开发表了一份通告，将案件详细情况公之于众。

从网上看到这则消息，父母和王巧女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秘书卢小江提着一大篮子水果来到王巧女的家里，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万书记委托我转达他的歉意。”

次日，王巧女接到了西阳市中级法院的上班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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