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应是天上人间

摘 要：纳兰性德悼亡词在词学史上具有深远意义，其中蕴含的深切意蕴历来都是人们研究、讨论的重要内容。他的悼亡词真挚且感人，之所以如此感人至深，是因为他众多的悼亡词中运用了丰富的意象，如“风”、“雨”、“花”、“月”等意象，凸显了深刻的悼亡情感。这些意象尤其是自然意象凝结着纳兰性德的情与思，体现着纳兰词中的人性美。理解这些意象的含义能够更深层次地体会纳兰性德悼亡词的感情，本文根据此脉络，分析其凄凉苦闷的心境与对妻子卢氏的婉转深情。

关键词：纳兰性德;悼亡词;自然意象

所谓悼亡，在古诗词中是指在对亡故之人的追忆和悼念，自古以来，悼亡诗以西晋潘岳所创作的《悼亡诗》三首、唐代元稹的《遣悲怀》、《离思》最为有名，这些诗词都以追忆、悼念亡妻为主要内容。而到了清代，纳兰性德写得悼亡词数量最多、成就可以与前代作家所写悼亡词相媲美，情感真实感人，字字发自肺腑、出自真心[1]，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也对其评价道：“北宋以来，一人而已。”[2]

纳兰性德（1655-1685）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他自幼聪颖、才华横溢，但是纳兰性德的一生短暫，三十一岁因病去世，令人惋惜。[3]他对妻子卢氏的感情令人动容，二十岁的纳兰性德取了端庄美丽的卢氏为妻，但三年后卢氏去世，纳兰性德悲痛不已。据叶舒崇的《卢氏墓志铭》可以了解，纳兰性德一生中创作了几百首词，明确标有悼亡的有六首[4]。纳兰词中悼亡词共计二十八首，这些悼亡词或怀念往事，或沉痛悼念，或吟咏爱情，对亡妻卢氏的思念之情尽在其中，而纳兰性德词作中原有的洒脱都随着妻子的亡故而逐渐消退了，最终形成了他凄美哀婉的词作风格。

纳兰性德悼亡词之所以如此感人至深，是因为他在词的创作中运用了丰富的意象，这些意象尤其是自然意象凝结着纳兰性德的情与思，体现着纳兰词中的人性美。理解这些意象的含义对于我们更深层次地体会纳兰性德悼亡词的感情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对纳兰性德悼亡词进行统计，纳兰悼亡词中共出现71种意象，其中月的次数最多为40次，“灯”、“梦”“风”、“雨”等次数分别为25、25、22、22，出现花的意象共有19处，“燕”5处，“蝶”4处，纳兰性德悼亡词中的自然意象非常丰富，如：柳、絮、花、莲、芭蕉、梨花、雨、日、月、雁、蝶、鱼、莺、薄雾、星等等，我们大体可以将这些自然意象细分为植物意象、动物意象和其他自然意象。根据袁行霈的意象分类法[5]，可将纳兰性德悼亡词中的意象分为自然意象、社会生活意象以及人的创造物意象三大类别。现只选取其中的部分自然意象进行分析。

1 植物意象

在自然意象中，植物意象非常丰富，比如柳、絮、花、芭蕉、莲、叶等等。其中“柳”这个意象在纳兰词中出现次数非常多，“柳”有“留”的谐音，有缱绻留恋之意，并且柳枝的貌似女性，婀娜多姿，表达柔情温婉之感，在悼亡词中凝结了词人无限的哀思与悲痛。比如在《临江仙·寒柳》[3]中“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词人借寒柳抒发追忆亡妻之痛，咏的是寒柳但抒的却是悼亡之情，柳絮如落花纷飞，柳条被厚冰积雪所摧残，联想起远逝的故人，秋风中的哀思让词人紧缩双眉。《秋千索》中，词人感叹漫天飞舞的柳絮，心情五味杂陈，从中体现对亡妻的思念之情，柳絮飘散就像妻子的性格一样婉约，漫天飞舞的柳絮引发了伤情，流露出纳兰性德的苦闷与孤独的情感。

“花”的意象在纳兰性德悼亡词中也很常见，出现花的意象共有19处，提到花我们就能够想到“葬花”，葬花是在追忆和思念亡妻，表达一种伤逝的主题，如《蝶恋花·萧瑟兰成看老去》[3]，“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通过花的意象真情流露纳兰性德的满腹伤感，故地重游之时，人香像花香一样飘散，表露其对于已故妻子的伤感痴情。可惜情人已去，花已无主。在这首词中词人用花来比喻亡妻，花的消逝也代表着妻子的离去，悲痛之情发自肺腑。《浣溪沙》中用莲花传达对妻子的追思，祈求神明能够让妻子重返人间，但妻子已逝的事实无法改变，“篆烟残烛并回肠”充分抒发了其内心的悲恸心情。关于花的意象有梨花、莲花、合欢花、杨花、杏花等，这些花的意象深刻了追思的主题，清新超逸的词风也体现出哀婉的悲情，如“梨花薄情”、“杨花落尽”等描写，花朵的飘散与凋零与亡妻早逝相贯通，凄婉哀凉的词风和主题得以凸显，词人自称“人间惆怅客”，“惜花人”和“葬花人”象征自己，对亡妻的感情只能像花一样埋葬，从中也流露自己壮志难酬的哀叹。

2 动物意象

读纳兰性德的悼亡词时，我们不难发现很多词中含有“燕”“蝶”这些意象，燕子双飞、蝴蝶双栖，连动物都这样成双成对，唯独词人是孑然一身，孤独无依，这样就与自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明显地表达出词人心中的孤苦寂寞之情。

我们以《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3]为例，“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词中流露哀伤的情调，燕子呢喃絮语双宿双栖，没有丝毫的忧愁和哀绪，尘世的情缘却只能天各一方，羡慕踏在帘钩的燕子没有烦恼和忧愁。燕子的意象使词人联想到与妻子过去温馨愉快的相处时光，睹物思人更加让人感时伤怀，从中流露出自己对于妻子的真挚情谊。由燕子的呢喃叙语想到与妻子的那段甜蜜而温馨的时光，表达了自己的一片痴心。这首词悼念纳兰性德的亡妻，无尽的思念只能化为无尽的哀伤，凄美之中透着轻灵，燕子呢喃的对语、蝴蝶双飞，黯然神伤的凄凉心情表现出了对亡妻刻骨铭心的哀念。纳兰性德悼亡词中动物都是成双成对的，从中能够感受到词人无法排解的烦忧与至情至信的真情，凄婉哀伤的词风彰显对妻子的真挚情感。

《青衫湿·悼亡》[3]选取“绿窗”、“红泪”、“雁”、“莺”等意象，回忆与现实交织，给整首词蒙上了一层压抑的“薄纱”。抬眼望向窗外，早雁初莺，不知不觉美人红泪竟落了下来，“绿窗”和“红泪”给人一种寂寥冷清之感，表达词人内心无限的沉痛和无处可说的悲哀，“早雁”和“初莺”虽是写景，但却表现了词人无穷的孤寂。

3 其他自然意象

悼亡词中的自然意象除了有植物意象和动物意象，还有其他的自然意象值得拿来品味赏析，比如纳兰性德对“月”的运用极为常见，“月”的形态各有不一，有微月、湿月、残月等，让人感觉到无比地凄清。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纳兰性德对“月”的使用与前人不一样，有所创新。传统意义上，“月”是表达思乡之情、时光倒流甚至是家国兴亡的悲痛，但是在纳兰性德的笔下，“月”则是离别、哀思甚至是亡妻的化身。

我们还是用《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3]，“但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月的阴晴圆缺来象征着人的悲欢离合，词人在这里用“月”的圆缺来表现因为职务在身，很少有时间与妻子相伴，爱妻早逝让自己无限惋惜伤怀，这也是其终生的苦闷。即使月宫寒冷凄清，他也将为妻子送去温暖。“凄风”、“冷雨”、“残月”等具有苍凉意蕴之感，菩萨蛮“西风鸣络纬，不许愁人睡”，在不眠的夜晚，他内心思念亡妻，將不眠归咎于西风的无情，传达出哀伤的心情。《生查子》也传达长夜怀思的心情，辗转反侧的夜晚让心中更加悲戚和落寞，将凄凉的自然环境凸显内心的哀思。《青衫湿·悼亡》中词人凝思出神，漆灯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漆灯”和“风飐”更添了几分郁闷苦涩的味道，给词附上了阴冷的氛围，作者无法控制自己内心对亡妻的思念。

综上所述，纳兰性德的悼亡词中的这些丰富的自然意象群，对于我们理解纳兰词的情感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通过这些意象，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了纳兰性德对于妻子的追忆，凄凉、孤独的哀苦愁绪奠定了凄凉的情感基调，这更能表现出词人内心的细腻柔情。纳兰性德悼亡词中的自然意象既继承了古代传统诗词歌赋中这些意象的意义，同时也创新和发展了这些意象，赋予这些自然意象以新的独特的意义，真切生动的展现出纳兰性德丰富的情感，感受纳兰性德对妻子的依恋与心里的愁苦，更加全面地把握其艺术特色。

参考文献：

[1]况周颐.蕙风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1960.

[2]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1960.

[3]徐燕婷，朱惠国.纳兰词评注·前言[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4.

[4]黄天翼.纳兰性德和他的词·序[M].广州：广州人民出版社.1983.

[5]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作者简介

张艺伟（1999-），女，山东省青岛市，大学本科，学生，曲阜师范大学，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