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
午饭后,阳光明媚,竟让我觉得新冠病毒已被耀眼的光亮吓得瑟瑟发抖,四处藏匿,压抑已久的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户外嬉戏而乐了。妻说可以去拿酒精了,我说好的,回答得很干脆。从朋友那取完酒精,开车回到小区。在门口执勤的保安拿着白红相间的温度计,示意我停车,测了体温,问了句“找哪家啊?”“我就住在这,搞笑!”我当时脱口而出。
手握着方向盘,胸口还是隐约有点咕咚咕咚地跳,这是情绪激动的正常反应。心平气和回答保安的问题是一种理性平和的方式,这既回应了保安的问题,也避免了自己情绪的波动。这句话暗含着以下的意思:我是这里的住户,你的问题对我是种冒犯,你是不是将我视为外来的人员,说明你不了解小区车辆的信息。因为,你作为保安应该对小区的车辆信息,比如车牌应该了如指掌。
这样的事情不是孤立个案。我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努力平和地去面对处理生活中的问题,但是某些场景中情绪会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我常常会有这样的体验,当自己发泄完脾气之后,会感觉到严重的不适,有时候会觉得后悔。
齐泽克曾重申了先贤的告诫,着意强调未经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大约在几年前,我尝试阅读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以解开自己情绪之谜。这种尝试当时是急功近利的。我希求有这样一本书,它如同和我相处多年的朋友,然后在白纸黑字中一一为我详细解答我内心的所有苦恼。遗憾的是这样的心理学书籍,似乎是空谷足音,并没有实现我的阅读期待。在2016年前后,一个叫武志红的心理学工作者出版了后来产生很大影响的《巨婴国》。某天手机微信上的一条有关《巨嬰国》消息突然间吸引了我,于是我在很短的时间里网购了该书。在这本厚实的书中,武志红以“巨婴”概念贯穿始终,“巨婴”成为作者分析解剖身边案例的手术刀,这把刀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如果用它来描述分析我的情绪之谜,似乎也有一定的适用性。抬高分贝大声说话,愤怒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就像那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婴孩,在他的认知中这个世界必须服从他的意志,他的啼哭喊叫便是命令。这种全知全能的感觉在发怒的那一刻包围着我。在持续的发怒中,情绪的失控几乎是大概率的。理性此时便全身而退让位于来势汹汹的情绪。某一刻,甚至有种灵魂出窍的奇幻感触。疯狂的语词,毫不停歇地射出,砸向异于自己的他者,而与此同时,自己内心的虚弱和无助也暴露无遗。情绪发泄后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疲惫感甚至是无力感。
武志红的“巨婴”学说不久后让我觉得乏味,它可以描述情绪发泄者在那个极端时刻的情境状态,但是对深层心理的洞察在我看来似乎是不够的。在酷热的夏日一小杯的可乐对于长途跋涉的人无异于杯水车薪,更何况可乐并不止渴。如果援引“他者即地狱”的说法来解释那个极端时刻也未尝不可。发怒的对象在那时是被降格为物质,如同汽车、烟头一般,正因为他是生命价值低下的物品,因此我便可以羞辱他,唾骂他,可以肆意地倾泻我的情绪。这种将“他者”视为物的做法何尝不具有普遍性,那如此看来,我的个人化的行为只是集体无意识的一种体现而已。人无法摆脱浸淫其中的文化,坦白地说,我们文化中的一些方面其实是有着突出的非人化的特征,只是作为深受其化之人,已经在历史的惯性中无法自拔。如果这样看实在令人沮丧,这是否意味着个体意图摆脱历史惯性便是如同西西弗斯般的艰难。
个体的精神跋涉终究属于个人。寻找思想支撑资源是略通文墨之人的一种本能求助方式,想要获得满意的自我解答和精神诠释也许只能回归自我,希冀于在跋涉中采撷到那株芳香四溢的精神之花。这是美好的设想,充满挑战也异常残酷,甚至是一种近乎“乌托邦”般的奢望。也许,个体可以近距离地走近并凝望深渊,然而令人悲伤的是这却是异常罕见的。同样,经此一役,大家都应学会反省、上进,因为太多的东西需要调整,甚至对每个人的心理与行为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