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
病毒是人类社会发展所面临的共同敌人,新冠肺炎疫情的防控不仅是医学问题,也反映了国家治理能力,二者不可分割。应该说,国内疫情蔓延的势头得到了有效遏制,从数据上看全国新增确诊病例数和疑似病例数呈明显下降趋势,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无疑得益于举全国之力、分区分级、精准施策的治理效能。国家对于武汉等高风险区域实施“内防扩散、外防输出、严格管控”的治理策略;对于中风险区域实施“外防输入、内防扩散”的策略,逐步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对于低风险区域实施“外防输入”策略,全面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构建与疫情防控相适应的经济社会运行秩序,统筹疫情防控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从而有序推动复工复产,促进经济与社会的良性运转。
马克思曾言,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中国作为源远流长的文明古国,探究疫情防控与国家治理之道可以凝练为两个核心概念:治病与治国。如何有效治疗需要从历史中汲取智慧。北宋著名政治家范仲淹曾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意即治国与治病具有内在相通性,这其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首先,治国与治病皆需以问题意识为先导。只有发现了真问题,对于治国而言,方能有正确的方针政策;对于治病,方能对症下药。新型冠状病毒在2019年12月中旬临床医生已发现人际传播的问题,但是有关部门在2020年1月10日向公众报告“未发现明确的人传人证据”,错过了疫情萌发的最佳防控窗口期,从而导致后期人、财、物的巨大投入。爱因斯坦甚至认为,提出一个问题往往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如果问题搞错了,对策与药方必然也随之出错。武汉疫情防控出现转机的起点,始于钟南山院士公开宣布病毒呈现人传人的真问题。
其次,治国与治病皆需以专业知识为准绳。中医治病以“望、闻、问、切”为诊疗手段,其原理在于“司外揣内”、“从外至内”、“见微知著”与“以常达变”。扁鹊见蔡桓公,运用中医望诊的方法,从而准确判断疾病状况及其预后的病理发展。西医以现代科技为手段,面对疫情需要对病毒准确检测与分析,研发针对性的药物与疫苗,并进行专业化的技能训练。国家治理的专业知识体现在制度环节,制度建构在于探寻政府有效运行的职能与路径。制度建构之所以重要,其原因在于制度锁定(lock-in)的复制效应以及由此形成的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ce)。邓小平同志早年就提到了建设良善的国家制度的重要性。他认为,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任意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邓小平进一步用比较的视野提出问题:为什么资本主义制度所能解决的一些问题,社会主义制度反而不能解决呢?他由此给出的结论为:坚决改革现行制度中的弊端,领导制度、组织制度问题更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和长期性。新制度经济学的代表者、诺贝尔经济学家道格拉斯·诺思亦发现了制度因素的重要作用。他以美洲大陆作为研究视角,美国与拉丁美洲都是移民国家,为什么美国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经济,而拉丁美洲却没有?诺思认为其原因在于:作为英国的殖民地,美国延续了英国的分权、制衡、市场化与明晰产权的制度矩阵;作为葡萄牙、西班牙的殖民地,拉美延续了集权(centralized)、官僚化(bureaucratic)、重视人情关系(personalistic relationships)的传统,在制度的演进过程中难以实现政治稳定,以及充分发挥现代技术的潜力。因此,社会内在的不同的制度结构使得新大陆国家的发展结果大相径庭。
其三,治国与治病皆需有预见性。美国新公共管理专家戴维·奥斯本与特德·盖布勒曾言,美国卫生局发现百分之五十的疾病与行为有关,百分之二十与环境有关,百分之二十与遗传有关,百分之十与医疗有关。因此,预防与治疗、防病與治病至少具有相同的价值。注重预防,建立疾病预防体系和健康运动体系,注重改善环境因素,这样投入少而见效明显。预防应与治疗放在同等重要地位,需要以基层为重点,以改革创新为动力,预防为主,中西医并重,将健康融入所有政策,人民共建共享。重治轻防,越治越忙。医生的职责也在于让公众不得病、少得病与晚得病,这就需要给医生提供讲真话的环境,不至于讲真话而受到处罚。只重临床治疗,不重视健康科普,其结果是医生必然越来越累。新公共管理(NPM)认为:由于官僚体制的刚性机械,对于技术化手段的盲目尊崇,其发展的是狭隘的想象力,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式的国家治理直接导致公共危机频发;国家治理的基本路数在于建立有预见的政府,预防而不仅是治疗。唐代医学家孙思邈认为:“上工医未病之病,中工医欲病之病,下工医已病之病。”意即最高明的医生治疗未病之病,一般的医生仅仅是治疗疾病而已,体现了注重“预防”与“治未病”的思想。东西方治理思想在此交流融合、相辅相成、重叠共识,从而形成共通的治理经验与智慧,以应对当前人类社会发展所面临的困境。疫情防控的根本之道在于如何有效预防。
有预见性的政府的根本职能在于赋予社区以权力,通过参与式民主给公民授权,培育自治与自发秩序。在统一与法治的框架下,国家实现对多样性的包容,只有这样,方可促进经济发展与社会活力。人类社会自中央至地方是由显性与隐性的制度所形塑的,在这里“中央”与“地方”是制度层面的,而非地理意义的。制度的建构在于契合人性:若能将人性善的一面加以张扬,恶的一面加以有效遏制,则为好的制度;反之,则为坏的制度。传统社会向现代国家的转型,其基本路径在于建立起植根于本土并且顺应现代化发展,具有“内生性”的社会治理制度,充分调动各阶层的积极性、创造性与自主性,这样才能真正实现国家与社会的良性互动,进而促成中华民族的长治久安与繁荣发展。政府决策以未来为导向,具有前瞻性;国家治理的精髓不仅是基于对问题的应急反应,更是未雨绸缪。国家治理之道在于如何有效防止将小的问题发展为大的问题,大的问题发展成危机,危机演变为灾难。这样,即使出现问题,也总是碎片化的,不会导致整体性的溃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西方新公共管理的治国理念与东方传统的优秀治国思想,可以相互借鉴、并行不悖,具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