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汉魏之际是我国古代文人游艺风习发生重要转型的时期。受此影响,我国古代文人创作的反映游艺活动的游艺文学作品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转型。这不仅表现在该期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数量有了一个大的飞跃,游艺文学作品的性质走向了独立,游艺文学作品的文体经历了从以一种文体为主到以多种文体为主的转变,文人对游艺活动的文学关注更加普遍,而且游艺文学作品的内容得到了丰富充实和新的开拓;标志着我国古代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步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有其独特的文学史价值。
關键词:汉魏之际;文人;游艺文学;创作;转型
基金项目:河南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基础研究重大项目“两汉文人活动及其文学价值研究”(2017-JCZD-011);信阳师范学院“南湖学者奖励计划”
中图分类号:I20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0)01-0074-05
东汉中期和帝到三国魏明帝的汉魏之际在我国古代文人游艺风习史上占有不容忽视的地位,是我国古代文人游艺风习发生重要转型的时期。受此影响,我国古代文人创作的反映游艺活动的游艺文学作品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转型。有关汉魏之际文学的变革,学人们已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为我们准确认识和把握该期文学的价值意义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作为汉魏之际文学重要内容之一的游艺文学,目前学界的研究成果虽有涉及,但还不全面和深入,更缺乏总体的专题研究。而此时的游艺文学在中国古代游艺文学发展史上又占有重要的地位,具有独特的价值意义。所以对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予以专题探讨,不仅可以拓展和深化该期文学的整体研究,而且还能彰显该期游艺文学独特的文学史价值。本文主要对汉魏之际游艺文学转型的具体表现进行透视,至于文人的游艺风习如何影响了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的转型,笔者已有专文探讨。
我们通过对正史、总集、别集和类书等相关文献的查阅,对东汉和帝之前和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反映文人游艺活动的游艺文学作品的存佚情况进行了全面搜集。东汉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具体有:上古时期的《弹歌》;西周春秋时期的《大雅·行苇》《小雅·车攻》《小雅·吉日》《周南·兔罝》《召南·驺虞》《郑风·叔于田》《郑风·大叔于田》《齐风·还》《齐风·卢令》《齐风·猗嗟》《秦风·驷■》《投壶辞》;战国时期的《石鼓诗》十首,宋玉的《钓赋》《招魂》;西汉时期孔臧的《谏格虎赋》,枚乘的《梁王菟园赋》《七发》,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上书谏猎》,东方朔的《平乐观猎赋》(存目),刘向的《围棋赋》《行弋赋》《行过江上弋雁赋》《弋雌得雄赋》(均存目),扬雄的《羽猎赋》《长杨赋》《蜀都赋》;东汉初期至和帝之前杜笃的《祓褉赋》,刘苍的《上书谏猎》,傅毅的《洛都赋》《七激》,崔骃的《七依》《博徒论》(残),班固的《西都赋》《东都赋》《弈旨》等。
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具体有:东汉和帝到灵帝时期桓麟的《七说》,李尤的《七款》《平乐观赋》《鞫城铭》《围棋铭》,张衡的《西京赋》《东京赋》《七辩》《南都赋》《归田赋》《舞赋》《羽猎赋》(残)《应间》,马融的《樗蒲赋》《长笛赋并序》《围棋赋》《广成颂》《上林颂》(存目),王符的《羽猎赋》(残),刘梁的《七举》,崔琦的《七蠲》,王延寿的《千秋赋》(残)《鲁灵光殿赋》,边韶的《塞赋并序》,黄宪的《机论》,边让的《章华台赋》;汉末献帝到魏明帝时期蔡邕的《弹棋赋》《祓褉文》,孔融的《离合作郡姓名字诗》《失题诗》,阮瑀的《公宴诗》,应玚的《弈势》《驰射赋》《校猎赋》《西狩赋》《公宴诗》《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斗鸡诗》,刘桢的《大阅赋》《公宴诗》《赠五官中郎将诗四首》一和《斗鸡诗》《射鸢诗》《鲁都赋》,徐干的《齐都赋》,曹操的《善哉行》三、《气出唱》二和《登台赋》(残),陈琳的《武猎赋》(佚)《宴会诗》《游览诗》二,王粲的《杂诗四首》一和《杂诗四首》二、《矛俞新福歌》《弩俞新福歌》《安台新福歌》《行辞新福歌》《公宴诗》《弹棋赋序》(残)《围棋赋序》《投壶赋序》(残)《羽猎赋》(残)《七释》,傅巽的《七诲》,王昶的《三戏论》,曹植的《射雉赋》(残)《离缴雁赋》《斗鸡诗》《娱宾赋》《公宴》《箜篌引》《当车已驾行》《当来日大难》《妾薄命》二和《元会》《与吴季重书》《游观赋》《闲居赋》《节游赋》《七启》《鞞舞歌·孟冬篇》《求出猎表》(残)《宴乐赋》(残)《鞞舞歌·大魏篇》《名都篇》《侍太子坐》《仙人篇》《白马篇》《芙蓉池》《登台赋》《感节赋》《临观赋》《谢鼓吹表》《妾薄命》一、《闺情》二,繁钦的《与魏太子书》《嘲应德琏文》,吴质的《答魏太子笺》《在元城与魏太子笺》,卞兰的《许昌宫赋》,杨修的《节游赋》,应璩的《与曹昭伯笺》,王朗的《谏文帝游猎疏》《塞势》,仲长统的《佚题三十》,刘劭的《赵都赋》《七华》(残),丁廙的《弹棋赋》,曹丕的《弹棋赋》《校猎赋》(残)《诗·行行游且猎》《诗·巾车出邺宫》《报王朗》《登台赋》《登城赋》《芙蓉池作》《于玄武陂作》《戒盈赋》《孟津》《于谯作》《大墙上蒿行》《又与吴质书》《善哉行》其一、《善哉行》其二和《夏日诗》《善哉行·有美一人》《答繁钦书》《艳歌何尝行》《钓竿行》《与吴质书》《典论·自叙》,卫觊的《大飨碑》,邯郸淳的《投壶赋》《艺经》,鲍勋的《谏文帝游猎疏》,栈潜的《谏太子田猎夜还》,王肃的《格虎赋》(残)等。
从以上我们所统计的东汉和帝之前和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可以看出,历史发展至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文学创作确实发生了明显的转型。概括而言,主要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数量,从先秦到汉魏之际有了一个从少到多的大的飞跃。和帝即位之前,文人创作的反映游艺活动的游艺文学作品共48篇,具体分布情况为上古1篇,西周春秋12篇,战国12篇,西汉14篇,东汉初至东汉和帝登基前9篇。从作品创作时代的分布上予以审视,数量上虽然有一个渐变的增长过程,但不十分明显,大体呈现出均衡的发展态势,始终处于量变的过程之中,还没有达到质变的阶段。
东汉和帝到三国魏明帝的汉魏之际共137篇,具体来说从和帝到灵帝时期26篇,汉献帝到魏明帝时期111篇。汉魏之际前文人与汉魏之际文人所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数量相比,后者是前者的2.86倍。但就这两个时期的时间跨度而言,西周之前我们不说,就拿春秋到和帝即位之前与汉魏之际对比,前者共860年,后者142年,前者是后者的6.06倍。如果我们把反映游艺活动的游艺文学作品数量和游艺文学作品分别所跨的年代这两种因素一并考虑,就很容易发现和帝即位之前文人与汉魏之际文人所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数量的差别之大,不仅是前所未有的,也是漢魏之际以后游艺文学发展史上所罕见的。
第二,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性质,从先秦到汉魏之际经历了由不独立到独立的转型。和帝即位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主要散见于《诗经》《楚辞》《左传》《史记》《汉书》等典籍之中,但这些游艺文学作品在性质上还没有走向独立。先秦时期的游艺文学作品,如《吴氏春秋》记载的《弹歌》,《诗经》中的田猎诗,《诗纪》所载的《石鼓诗》等,尽管从作品的主题来看是以田猎活动为主的,但对文人而言,当时的田猎活动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一种游戏的艺术,而是具有明显政治、伦理和军事等实用价值的活动。正如《礼记·月令》所云: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以习五戎,班马政。”① 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② 方玉润评《小雅·车攻》云:“盖此举重在会诸侯,而不重在事田猎。不过藉田猎以会诸侯,修复先王旧典耳。昔周公相成王,营洛邑为东都以朝诸侯。周室既衰,久废其礼。迨宣王始举行古制,非假狩猎不足慑服列邦。故诗前后虽言猎事,其实归重‘会同有绎及‘展也大成二句。”③ 在此方玉润先生对《小雅·车攻》中所描写的田猎活动的目的性质给予了很好的揭示,即在于“重在会诸侯,而不重在事田猎。不过藉田猎以会诸侯,修复先王旧典耳”,具有鲜明的政治性。
西汉至东汉和帝即位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主要有孔臧的《谏格虎赋》,枚乘的《梁王菟园赋》《七发》,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东方朔的《平乐观猎赋》,扬雄的《羽猎赋》《长杨赋》《蜀都赋》,傅毅的《洛都赋》,崔骃的《七依》和班固的《西都赋》《东都赋》等,其中有关于文人或车马行游,或田猎弋钓,或音乐歌舞,或百戏杂技等游艺活动的描写,并涉及到了一些游艺活动的用具,在数量上也达到了一定的规模,共23篇。就内容来说,这些赋作在对文人游艺活动的描写与表达上,较以前有了明显的发展和深化,尤其是游艺色彩有了进一步的彰显,文学的游艺特征有所增强。但对文人而言,他们所描写的游艺或者是作为其他主题的陪衬,或者是作为其他题材的例证,其目的不是为了突出游艺的独立价值,而是为了寄寓作者的讽谏之意,即“劝百讽一”,彰显的是游艺活动所蕴含的伦理道德、政治教化等方面的意义。所以从先秦到东汉中期和帝即位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在性质上还没有独立。
到了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在性质上发生了质的变化,走向了独立。一方面,此期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在展示文人的游艺活动时,突出了游艺作为一种游戏的艺术本身所具有的娱乐和审美的艺术特质。如曹丕的《弹棋赋》对弹棋给观赏者带来的审美享受的描绘:“于时观者莫不虚心,竦踊咸侧,息而延伫;或雷抃以大噱,或战悸而不能语。”④ 邯郸淳的《投壶赋》对投壶娱乐功能的阐释:“调心术于混冥,适容体于便安。纷纵奇于施舍,显必中以微观。悦举坐之耳目,乐众心而不倦。瑰玮百变,恶可穷赞。”⑤ 这说明游艺对汉魏之际的文人来说,既是一种消遣娱乐的“游”的活动,又是一种集观赏性和审美性于一体的“艺”的活动。如此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的内容就自然地从以前对游艺活动的政治伦理等价值的展现,转向了对游艺作为一种游戏的艺术娱乐和审美功能的揭示。
另一方面,就文人创作游艺文学的主体意识而言,该期文人作为游艺文学的创作者,也走向了独立和自觉。这在其游艺文学创作中就有鲜明的体现。如边韶的《塞赋》序云:“试习其术,以惊睡救寐。免昼寝之讥而已,然而徐核其因通之极,乃亦精妙而足美也。故书其较略,举其指归,以明博弈无以尚焉。”⑥ 对边韶而言,他之所以创作《塞赋》,就是为了向人们介绍“塞”这种游艺的“精妙而足美”和“以明博弈无以尚焉”的“其用物也约,其为乐也大”⑦ 的审美愉悦功能。王朗在其《塞势》中也说过,他学习“塞”这种游艺的目的也是为了“以惊睡焉”⑧,借以驱赶自己的困意。可见,边韶、王朗作为《塞赋》《塞势》的创作者,其意识完全是自觉的、独立的。所以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在性质上一改东汉中期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以政治伦理为目的的风尚,开始关注游艺本身的审美和娱乐特征,标志着我国古代文学史上游艺文学开始真正步入独立的新阶段。
第三,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文体,从先秦到汉魏之际经历了从以一种文体为主到以多种文体为主的转变。先秦时期的游艺文学作品25篇,分布在诗歌和辞赋两种文体上;其中诗歌23首,辞赋2篇,主要以诗歌一种文体为主,且具有绝对的优势,占92%。西汉到东汉和帝之前的游艺文学作品23篇,分布在辞赋和散文两种文体上;其中辞赋19篇,散文4篇,主要以辞赋一种文体为主,也占据绝对的优势,占82.6%。汉魏之际的游艺文学作品137篇,分布在辞赋、诗歌和散文等文体上;其中辞赋58篇,诗歌50首,论、谏等散文29篇,主要以辞赋、诗歌、散文等多种文体为主,分别占42.3%、36.5%、21.2%。由此可以看出,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在文体上经历了从以诗歌为主到以辞赋为主的转变,但这种转变不管是诗歌还是辞赋都是比较单一的,是从一种文体转向了另一种文体。这说明无论是先秦时期,还是西汉至东汉中期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文体皆表现出明显的时代单一性。
但是历史进入到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文体也发展到了以辞赋、诗歌、散文等多种文体为主的新阶段,呈现出辞赋、诗歌、散文等文体多元并张的态势。尽管此时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中赋体所占比例还是最大,但诗体和散文也有了实质性的发展,诗歌成为大体与赋体相比肩的文体,散文也达到了五分之一强。就从同是游艺赋体文学来说,西汉至东汉和帝之前19篇游艺赋体作品中,散体大赋就有13篇,篇幅较小的赋体作品只有6篇。汉魏之际情况则有了显著的变化,在58篇游艺赋体作品中,篇幅较小的赋体作品上升到43篇,散体大赋只占15篇,是篇幅较小的赋体作品的34.9%,篇幅较小的赋体游艺文学作品超过了散体大赋的游艺文学作品。这说明到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在文学文体中的表现更多样了,东汉和帝之前文人主要运用单一的诗体或赋体来书写游艺活动的局面被打破了,进入了文人同时兼用诗体、赋体、散文等多种文体来再现游艺活动的新时代。
第四,文人作为时代文学创作的主流作家群体从文学的角度对游艺活动予以关注,从先秦到汉魏之际经历了由不普遍到普遍的发展过程。和帝之前,文人的游艺活动虽然进入了文人创作的视野,但就整个文学创作的主流作家群体予以审视,只是得到了部分作家的注意,还没有引起文坛主流作家群体的普遍关注。具体而言,该期创作了表现文人游艺活动作品的作家,主要有先秦时期《弹歌》《诗经》中的田猎诗和《投壶辞》《石鼓诗》的作者、宋玉,西汉至东汉和帝之前的孔臧、枚乘、司马相如、东方朔、刘向、扬雄、杜笃、刘苍、傅毅、崔骃、班固等。这些作家尽管也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作家,但他们只是代表作家中的部分,并不是代表作家中的多数或者大多数。如此时也是代表作家的诸子散文和历史散文的作者,以及屈原、李斯、贾谊、晁错、董仲舒、刘安、司馬迁、邹阳、枚皋、王褒、桓宽、刘歆、班彪、冯衍、王充等,他们的现存作品中就没有对游艺活动的专题描写,游艺活动还没有作为重要的内容进入他们的创作视野。这说明和帝之前,文人作为时代文学创作的主流作家群体游艺活动还没有引起他们的普遍关注和重视。
直到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才引起了文坛整个主流作家群体的关注和重视。从前文我们对该期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梳理来看,就不难发现此时文坛的代表作家基本都创作了反映文人游艺活动的游艺文学作品。他们主要是桓麟、李尤、张衡、马融、王符、刘梁、崔琦、王延寿、边韶、黄宪、边让、蔡邕、孔融、阮瑀、应玚、刘桢、徐干、曹操、陈琳、王粲、傅巽、王昶、曹植、繁钦、吴质、卞兰、杨修、应璩、王朗、仲长统、刘劭、丁廙、曹丕、卫觊、邯郸淳、鲍勋、栈潜、王肃等。尤其是建安时期,其代表作家三曹和七子,都有游艺文学作品传世。这是和帝之前所无法比拟的。如果我们再换一个角度,就更能得出这一结论。那就是东汉和帝之前创作了游艺文学作品的作家中,真正把游艺活动作为文学作品的主要描写对象的,即创作了纯游艺文学作品的作家很少,只有《围棋赋》的作者刘向、《博徒论》的作者崔骃和《弈旨》的作者班固等。在汉魏之际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像刘向、崔骃、班固这些创作了纯游艺文学作品的作家非常普遍。如创作了《鞫城铭》《围棋铭》的李尤,创作了《羽猎赋》的张衡,创作了《樗蒲赋》《围棋赋》的马融,创作了《羽猎赋》的王符,创作了《千秋赋》的王延寿,创作了《塞赋并序》的边韶,创作了《弹棋赋》的蔡邕,创作了《驰射赋》《校猎赋》《西狩赋》《斗鸡诗》的应玚,创作了《大阅赋》《斗鸡诗》《射鸢诗》的刘桢,创作了《武猎赋》的陈琳,创作了《弹棋赋序》《围棋赋序》《投壶赋序》《羽猎赋》的王粲,创作了《三戏论》的王昶,创作了《射雉赋》《斗鸡诗》《名都篇》的曹植,创作了《弹棋赋》的丁廙,创作了《弹棋赋》《校猎赋》《夏日诗》《艳歌何尝行》《诗·行行游且猎》《艳歌何尝行》《诗·巾车出邺宫》的曹丕,创作了《投壶赋》的邯郸淳等,这些皆是汉魏之际文坛的代表作家。可见和帝之前与汉魏之际这两个时期,就其主流作家群体对游艺活动的文学关注而言,无论是关注游艺活动文学的代表作家的数量,还是作家对游艺活动文学关注的程度,其差别都是非常明显的。由此也可以看出和帝之前,文人的游艺活动作为作家创作的一大主题,只是刚刚进入作家的创作视野,对当时整个文学创作的主流作家群体而言,对游艺活动关注的作家人数较少,还不普遍;汉魏之际文人的游艺活动作为作家创作表现的内容之一,则进入了当时作家作为一个群体的整体视野,对当时整个文学创作的主流作家群体而言,对游艺活动关注的作家人数不仅有了大的增加,而且更普遍了。所以汉魏之际也成为我国古代作家对游艺活动的文学的关注从不普遍到普遍的转型时期。
第五,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内容,从先秦到汉魏之际经历了由单一到多样、由简单继承到新的拓展的转化。前文我们所梳理的先秦时期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共25篇,从内容来看,反映田猎的21篇,投壶的1篇,射钓的2篇,博弈和歌舞的1篇;西汉到东汉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共23篇,就描写内容而言,反映田猎的20篇,围棋、博弈的2篇,歌舞的1篇。可见,从先秦到东汉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在内容上主要以描写田猎这种游艺活动为主,先秦时期占总体游艺文学作品的84%,西汉到东汉和帝之前占总体游艺文学作品的87%,内容上不仅单一,而且表现出简单的继承,缺乏新的拓展。
到了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在内容上却一反东汉和帝之前单一和简单继承的不足,不仅丰富多样,而且有了新的拓展。前文我们所列此时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有137篇,其中反映宴集、游集等游艺娱乐的46篇,狩猎的30篇,围棋、弹棋等博弈的14篇,射钓的10篇,百戏的9篇,乐舞的7篇,艺人的5篇,斗鸡的4篇,投壶的2篇,樗蒲的1篇,塞戏的2篇,蹴鞠的1篇,创作游戏的2篇,六博的2篇,秋千的1篇,斗兽的1篇。
就游艺文学所表现的游艺内容的丰富性、多样性而言,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涉及到了宴集和游集娱乐、狩猎、博弈、射钓、百戏、乐舞、艺人、斗鸡、投壶、樗蒲、塞、蹴鞠、创作游戏、六博、秋千、斗兽等,达16种之多;而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只涉及到了田猎、投壶、射钓、博弈、歌舞等5种游艺类型;前者是后者的3.2倍,多出了11种游艺内容。就游艺文学所表现的主要游艺内容的丰富性、多样性而言,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涉及到的有宴集和游集娱乐、狩猎、博弈、射钓、百戏、乐舞、艺人等;而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涉及到的仅有田猎;前者是后者的7倍,多出了6种主要游艺内容。
就游艺文学描写的游艺内容所表现出的新的拓展性来说,汉魏之际的游艺文学,除了东汉中期和帝之前的游艺文学作品中较少或没有涉及的宴集、游集等游艺娱乐和百戏、斗鸡、樗蒲、蹴鞠、千秋、塞等游艺活动给予了生动再现的同时,还对百戏和宴集、游集等综合性强的游艺活动进行了创造性的书写。这与和帝之前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相较,是对其主要以描写某一游艺活动或某项游艺活动为主的创作传统的大拓展和大突破。如李尤的《平乐观赋》中对百戏的描写:有“戏车高橦”⑨ 的戏车表演;有“乌获扛鼎”“吞刃吐火”⑩ 的幻术杂技;有巴渝之地的民族舞蹈;有“骑驴驰射,狐兔惊走”{11} 的骑驴射箭;有“侏儒巨人,戏谑为耦”{12} 的滑稽调笑;还有“鱼龙曼延”{13} 的大型歌舞等,突出了百戏的丰富多彩。张衡的《西京赋》描写了大小不一的二十多个不同的游艺项目,荟萃了角抵、幻术、杂技、歌舞等多种艺术表演形式,其中还穿插了舞台的布景与音响的效果变化,展示了东汉后期百戏综合表演的生动场面。汉魏之际的游艺文学对综合性游艺活动的创造性书写还表现在诗歌、散文等文体中。如此时出现了文人创作的创作游戏作品,孔融的《离合作郡姓名字诗》和繁钦的《嘲应德琏文》就是代表。虽然此时这类作品现存只有这两篇,但其文学史意义是不容忽视的。因为这两篇作品必然标志着中国文学史上游戏文学作品的真正出现。孔融的《离合作郡姓名字诗》是一首离合诗,此种诗体是孔融的首创,特点是离合字的偏旁以成文,全诗由字形的离合组成“鲁国孔融文举”。尽管作者有借此抒发自己情怀、寄寓自己理想的目的,但也彰显出明显的文学的游戏特征。繁钦的《嘲应德琏文》从题目就可直接看出作者写此文的目的就是嘲笑戏弄应德琏的,其诙谐游戏的色彩不言自明。这类游艺文学作品在和帝之前是没有的。所以汉魏之际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与和帝之前相比,内容上确实得到了丰富充实和新的拓展,使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在内容上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综上所述,在我们古代文学发展史上,汉魏之际确实是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发生重要转型的时期。这不仅表现在该期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作品的数量有了一个大的飞跃,游艺文学作品的性质走向了独立,游艺文学作品的文体经历了从以一种文体为主到以多种文体为主的转变,文人对游艺活动的文学关注更加普遍,而且游艺文学作品的内容得到了丰富充实和新的开拓;标志着我国古代文人创作的游艺文学步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有其独特的文学史价值。
注释:
①② 李学勤主编:《礼记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536、551页。
③ 方玉润:《诗经原始》,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67页。
④ 夏传才、唐绍忠:《曹丕集校注》,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73页。
⑤⑧ 张兰花、程晓菡:《三曹七子之外建安作家诗文合集校注》,河北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121、408页。
⑥⑦ 费振刚等校注:《全汉赋校注》,广东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877、877页。
⑨⑩{11}{12}{13} 严可均辑:《全后汉文》,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479、479、479、479、479页。
作者简介:张振龙,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河南信阳,464000。
(责任编辑 刘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