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喻子涵的《汉字意象》不仅开辟了散文诗创作的新题材,而且开创了散文诗创作的新方法。他对古老的汉字进行现代性诠解,逐层揭开汉字背后所蕴含的文化哲理与诗性内涵。此文从美学视角解读《汉字意象》的意蕴美、情思美和境界美,以初步探讨喻子涵《汉字意象》的审美特质。
关键词:汉字 意象 审美 文化
喻子涵的《汉字意象》不仅开辟了散文詩创作的新题材,而且开创了散文诗创作的新方法。他对古老的汉字进行现代性诠解,逐层揭开汉字背后所蕴含的文化哲理与诗性内涵。本文从美学视角解读《汉字意象》的意蕴美、情思美和境界美,以初步探讨喻子涵《汉字意象》的审美特质。
一.形式与功能的统一:《汉字意象》的意蕴美
在《汉字意象》这部散文诗集中,作者喻子涵通过汉字的字形向图案转化,再由图案向意象转化,从而实现诗性美感的传达。字形是汉字的基本属性,它的“声音”与汉语的音韵特征有比较明显的节奏和表意。因此,汉字有着形式美和声音美,它赋予汉字独特的文化意蕴和丰富的表意功能。
《汉字意象》中与汉字有关的“象”有三种:物象、字象、意象。物象是客观事物的本来状态,字象是人类模仿物象而产生的文字符号,意象是人类对客观事物认知而独有的心理状态。字象是物象的演变,是意象的载体。孔子在《周易·系辞传》中说“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说的就是由物象转化为意象,之后再根据意象创造字象符号的一系列过程。[1]文字符号的演变发展,对于人类意象思维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
意象通过符号化形成具有表意的字象符号(即汉字符号),这个过程是意象思维融入汉字符号的全部过程。意象不仅融入了汉字符号,也融入了汉字的意义。由此说来,汉字的形式与功能就是通过意象思维构建出来的。诗人喻子涵通过对一系列汉字的解读,让读者看到了汉字背后蕴藏着人类无尽的意象创造和意蕴表达。
如《口》、《水》、《囚》、《火》,都是通过意象表现文字背后的意蕴美感。这种意蕴美是多变的,不是唯一的,它因诗人所处环境的变动、内心情绪的变化而产生不同的阐释。在《口》中,诗人使用的意象词有:“天空”、“烟囱”、“四条边紧锁的大门”、“轮廓僵硬,里面空洞”、“围墙”、“人们的嘴”、“一口古钟”。通过这些意象词,表达了诗人心中对汉字“口”的形象认知。诗人用诗的语言,形象而生动的将“口”字刻画,这些“垮塌”而残败的场景,如同一幅毫无生气的图形,言说着过去与当下境况的不同。时间流转,在各种场合中诗人始终怀有一种无法隐藏的心绪,这种苦闷随着“口”的张开得到愈合,诗人从而表达自己对一个时代的缅怀和人性的自由开放的向往。
在《水》这首散文诗中,水的“流驶的痕迹”这一姿势,诗人把它喻为“人类最优雅”的动作。接着,诗人在第二节将“水”的竖勾这一笔划形象的比喻为“锋利的刀”和“烈马的蹄”,它有力地将“水剖开或划过”,“潮波随之涌流”。“水”的形式美得到了很好的呈现。不仅如此,在第三节中,诗人将这一划过的“笔锋”与历代书法家联系在一起,水的笔画成为许多汉字不可或缺的结构成分,它的笔锋带给了书法家的灵感与乐趣,如“剑的美德”一般成了“所有文字的家”。“水”字的字形美与功能美使其意蕴得到了彰显。
作品《囚》,诗人使用“关起来”把人装进方框,“宫墙或墓壁”,“边墙或营盘”,“奖赏或体罚”,“受苦”,“宿命”等意象词,建构了“囚”的图案,体现了“囚”的社会功能。在诗中,“囚”字与人紧密关联,一个框将人套住。囚人是随时存在的,这似乎是人的宿命。然而“囚”不住人的信念和意志,这是人清醒之后“抵抗”或“逃逸”的理由。诗人说“人始终是人,关不住他的信念和意志,任何情况下都没有倒下。”(引自喻子涵《汉字意象》,北京燕山出版社2018年版,下同,不再作注。)诗人想要表达“囚”字背后,隐喻着人类向往自由开放的巨大力量,这样的信念不会就现实的宿命而终止,它会不断抵抗宿命的约束,像是勇于跳出那个让他沉闷的框套。
在《火》中,诗人写到“我们有远方,注定要飞翔”,“火”似乎是一种被压抑的力量,是一种能让世界在眼前发亮的精神。尽管“水火不容”,“绝不息灭”。“火”的形式与功能在诗的人格化的语言中,被赋予英雄主义一般的象征意义。如诗的第三节这样写到:“焰火是一种美德,不再让忧伤到处蔓延/……/一把火,焚烧那些五颜六色的目光与表情。/在低处,我抚慰忠烈的灰烬,掩藏一粒尚有余温的火星。/你可以钉住我的双脚,但绑不住我的翅膀。”在诗人笔下,“火”字的形象得到了延伸,内涵更加丰富,火一般的思想与精神是冲破一切的力量。在卑微与不堪的现实中,“我”的自信和快乐是“火”给予的。人也一样,因为有精神和梦想而高贵。
二.情景与心灵的统一:《汉字意象》情思美
散文诗成为“形”的特殊效果,含有丰富的感性特征,是具体的感性形象的表现。汉字意象的背后是人的精神活动的再现,是当代特质与审美经验的意象书写,是诗人审美情感的真实表达。
散文诗不强调把作者的真实情感付诸直接的刻画和描写,它采用能够唤起读者想象的灵性产物,再形成暗示性的意象产物,从而形成情境意象。用诗的方式传达和表现了诗人自己对汉字背后的意蕴独特的视角感觉,从而构成了独具特色的现代情思美的审美意象。在诗人喻子涵的作品中,就有一些散文诗描写汉字背后赋予的独具特色的情境意象,给读者流畅和空灵的视角感觉,在如此的视角感觉中形成现代情思美的审美意象。
《周》这首散文诗,诗人使用“周”这个汉字是另有一番意味的。“周”是饱含深情的小名,诗中母亲的呼唤与歌唱,实则是对逝去妹妹的怀念。母亲不仅春天唱,而且秋天也唱。尤其是“当我的妹妹被天上的一颗星带走,藏在山的背后不见影子时,母亲总是唱着歌”。“周”字在诗中是具体的感性形象,是母亲的呼唤的对象。因此,诗进一步写到:“母亲一唱歌,我就替妹妹站在她身边。”“人们从此叫我周妹”。“周”字成了我、母亲和妹妹三个人的情感纽带,诗人的审美情思跃然纸上。
在《光》这首散文诗中,诗中的“光”具有时间性的意义。诗的开头,诗人便要“砸碎所有的时钟,卸掉火车的轮子,将冲锋号的嘴堵住,烧掉所有牢房般的表格和催命的数字”。诗人的目的是让一切都慢下来。慢的生活、慢的日子,使心灵得以息歇和充实。光的慢是诗人的主观情绪,也是他有意为之的情感流露。因此,在诗的结尾诗人写到:“当光变成光阴,人就有了感觉……/让一切都慢下来,守住自己的影子,心灵就不会老去”。在汉字“光”的背后,通过“光阴”、“火车轮子”、“阳光”、“骨髓”等意象詞,表达了他所追寻的慢节奏的生活品质,与当代快节奏的浮躁生活形成明显的比照,创造了心之所栖心灵就不会老去、时间也变得慢起来的现代情感的审美效果。
散文诗作品《必》,诗人把“必”字拆开,将“必”中的一撇比喻为人心中的一把刀,而这把刀是每一个人必有的。“一把刀插进心里……/心灵于是很复杂”,诗人意在指出人类心灵的复杂变异,皆源于这把刀。刀是凶残,是疼痛,也是柔韧,是“万物存在与并存的法则”。诗中“必”字的形象书写,实则是现代人心的揭露与还原。这是诗人洞察过去、现实,并加以感性思索和理性延伸相结合的结果。
《瓦》这首散文诗,通过“瓦”字的“一横”引入思索,设问了“瓦”字中的一点,即谁的心腹的一点。接着诗人通过想象和一系列的反问修辞,将瓦的生命慢慢地揭开,使瓦的现状、瓦的历史,在诗中充满了命运的沧桑。在对“瓦”的注解中,那一点如同一枚心脏,是生命最要害之处,是“瓦”字活着的关键。诗人在想象的时空中寻找,如同寻找断断续续的历史。然而,始终没有找到答案。诗的结尾在两个反问句中,戛然而止。诗人富予想象的情感并结合自身的生命体验,使“瓦”字具有了丰富的诗性特征。这样的注解也是诗人审美情感与内在精神的真情流露。
在散文诗《品》中,“品”字具有得意与悲哀的意义。它是情感矛盾的撕扯。诗中“三个人”、“三张嘴”、“三片花瓣”是对“品”字的注解。而对梦中的宫廷生活与梦醒后的孤独,充斥着讽刺意味与各种无奈。“一个人用三张嘴说话”、“那些独来独往的人并不需要张口”,是对人性的善恶或虚伪的嘴脸进行有力地揭示,诗人借意象嘲讽了当代不少人多面性的嘴脸;一个人用多张嘴说话,也暗示了当代社会人们所处环境的复杂性。人人都带着面具进行交流,心灵深处的交知交心的朋友可又是屈指可数。在“品”字的背后,诗人将情思融入时代背影的情境中,对它重新赋予了新的另一层意义。
三.感性与理性的统一:《汉字意象》的境界美
在《汉字意象》中,有很多首散文诗具有“以形写神,形神兼备”的境界与内在。它们都是诗人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表现。诗人喻子涵对意象的把握靠心灵,这是一种兼具理性与感性、思辨与体验的神悟。这些是诗人个体生命经验与审美经验的融合,并且是由象到意、再到象外(即意境)的审美转换。诗人个我与意象达到了水乳交融的境界,是诗人通过审美意境揭示现代人情感深刻复杂的体现,而且具有人类共同的社会记忆。
在《凸》这首散文诗中,“凸”字是村庄不变的记号,是时代赋予的思想与记忆。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带走和流逝,唯有这屋角的“石头”始终在坚守。它守着诗人对村庄本身的愿望,也守着“主人断断续续的梦境”。“凸”字调动了诗人的生命体验,它置身于“凸”字的形象空间,通过想象“凸”如同“有形的石头”,有着时代的烙印,也是诗人内心坚守的形象表达。
在散文诗《河》中,河的命运“都捏在太阳和海洋的手里”,河的命运不由自己主宰。“河流”、“一场风”形成对比,河柳“留住河的家园”,“风却给了河的生命带去了不确定性”。“河里的水它善良,它可有可无”,纵使河再怎样有涵养和学问,水注定了河的命运。诗人把“河”字的形象拆开,由象到意写出了河的精神内在,暗喻了现代人情感的复杂性。他在对“河”字的感悟中,把河字的意象扩大,给读者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
而《副》这首散文诗,诗人把对“副”字的感觉抒发成“命运是生命的一种设置”。“副”字被人格化,它有梦,它一贫如洗,它能够“坐下沉思”。“副”的命运由上帝安排。因此,诗中写道:“我行走在刀刃上,比推石头还要艰难。”然而,上帝又是和蔼地允许“副”的存在。面对妻子的苦诉和请求,上帝让他们回去,耕种自己的“半亩田”。因此,“副”是命运对生命的一种设置,也就变得合理。“副”的意境,具有了人类的社会行动。诗人个我与“副”的意象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
在《出》中,诗人对“出”字的注解是:“命运不可预料”。“一种神秘的动力,控制命运的轮回”,它富有戏剧性。诗人通过对“出”字的形象的想象,叙述了这种命运的“本性与面目”,“被赞美或诅咒”。历史与历史,山与山,充满了不可预料的较量。山的犹豫,厚重和空虚,与时代的命运和悲剧互为关联,息息相关。“一座山如果不倒下,就没有新的山站起来;一座山如果不踩在另一座山往上爬,人心就无法生长”。这些诗句生动又形象地诠释了“出”字的时代意义。这种对“出”字的注解是诗人对“出”字艺术诠释的再次升华。
马拉美认为诗的乐趣是“必须指出其暗示”,诗写作出来就是要让人一点点地去想象和猜测,这就是暗示,即梦幻。梦幻这种神秘而又富有诗意的艺术,是在使用象征这个技法形成的。它一点点地把对象若隐若现的暗示出来,用心去表现一种心灵的状态。[2]在诗人喻子涵的作品中,他使用了很多梦境的意象,大多都是通过暗示和象征的技法表达诗人的主观情感。在《河》这首散文诗中,诗人用河流暗喻了人类,并且使用河流川流不息的梦,隐喻了世界万物变幻无常的常态。在河流面对强大的时代,一生不想为之折腰的傲骨,也会被现实的残酷与无情变得性情的不确定性,所以才有了诗人点诗题眼的一句:“一条河再如何有涵养和学问,都会从他胯下爬过去,哪怕丢尽顔面和骨气”。这是诗人在“河”字的解读中点出“河的一生也就不好确定”的深刻意蕴所在。
总之,散文诗不同于小说,也不同于散文,小说可以漫不经心的讲述一个个故事;散文可以一泻千里、行云流水地记叙和抒情。而散文诗主要通过情景的呈现与意象的迭加,产生一种象征和暗示。人们欣赏散文诗,是通过其中的意象所含有的意蕴、情感、境界予以品味、咀嚼与辨思,由此产生审美享受。各种意境所构成的生命体悟的美,是散文诗最高的审美境界。每首诗都与诗人所经历的情感历程、文化积淀息息相关,从而通过意象到意境再到诗性体悟连成一线,表达诗人的深刻情思和文化悲悯。
喻子涵的《汉字意象》这部散文诗集,让读者看到汉字背后所蕴含的文化哲学意义。诗人独立创新的技法使《汉字意象》在当下散文诗坛占有一席之地。笔者通过对文本的解读,初步从审美角度分析散文诗中的审美特质。从形式与功能的角度,解读汉字意象的呈现形式和意蕴美;从情景与心灵的角度,解读汉字意象空灵和流畅的现代情感美;从感性与理性的角度,解读汉字意象的境界美。整部《汉字意象》,是现代诗人生命体验和审美经验相结合的艺术诠释。
参考文献
[1]周运会.汉字构建的隐喻研究[D].福建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5.
[2]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下)[M].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262.
[3]喻子涵.汉字意象[M].北京燕山出版社,2018.
(作者介绍:卢俊羽,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2018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