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作家吴佳骏认识多年,读过他许多作品,一个七〇后,写出这么多有影响的作品,为他感到高兴。近日读吴佳骏《摄影内外》,看到他拍的照片,还有写下的文字,没有想到在文字之外,他又有新的探索和发现。
读过关于摄影作品的书,这些大家在写作中,用镜头的感觉,讲述另一种人生。罗兰·巴特尔、约翰·伯格、苏珊·桑塔格。他们通过镜头表达的内容,不差于笔下的文字。约翰·伯格论摄影:“一张照片真正的内容是不可见的,它可用戏剧来推演,在这里意义要用时间来解释,而非形式。也有人可能会认为与绘画相比,摄影与音乐更亲近。我前面说了,一张照片承载的是对人类正在实施自己的选择的目击。” 照片的出现,改变人类的记忆。每一次拍照,都是时间的记录,历史的断片。一个人物,一个细节,传达出人与社会复杂情感和现实意义。作家的拍照,不同于职业摄影家的艺术照。在他的镜头,是文字的延伸,充分表现自己的感受和精神品质。绝不是摆拍,经过精心的修饰,涂抹化妆品,找一个特殊的背景。抓拍体现作家对生活的独特发现,不同于一般的生活。
作家吴佳骏在照片的解读说:“我只好从石头上站起身,跟着他们朝花丛外走。他们走前面,我走后面。可就在他们刚走过的一棵树上,我竟然窥见白色的花瓣上停留着一对白色的做爱的蝴蝶。我瞬间激动不已,迅速掏出手机,拍下了这天地间的幸福时刻。那天,没有人知道我拍了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那日的所有花朵,其实都是为这对渺小的、恩爱的蝴蝶而开的。”在天地间,一只蝴蝶在花瓣上短暂的停留,瞬间的情景,这不是用美,简单的说出,也很难说清。
摄影和绘画不同,它不是临摹,而是真实的记录。瞬间的时刻,捕捉到人的情感变化。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一个事件的发生,这是语言和绘画无法相比的。
每一张照片都是作品。画面不大,情节简洁,但人物集中。它往往选取富有典型的生活片断,刻画主要人物的性格特征,说明复杂的社会现象。作家在一段文字中写出感悟:“有一类照片,不一定构成审美,但一定构成意义。我拍摄的那张只有几只毛笔的照片就属此类。这是我无比珍爱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毛笔,你在任何一个文具店里都买不到。因为它们是一个人剪下自己的头发,用胶布缠在筷子上做出来的。做毛笔的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一个瘫痪在床已经二十几年的朋友。”生活中的美,不一定就是鲜花和绿树,作家看到了几只刻骨铭心的毛笔,记录人的故事,这不是虚构的表演,而是真实的再现。从一支笔追寻人的脚踪,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指出:“每个艺术家都受到他人的影响,他的作品显现了这种影响的痕迹。然而,一个艺术家的重要性在于个性,即他的个性;他从别人那里继承得来的只是蛋壳,我们会迷恋这些蛋壳的存在,但它们不会给我们提供精神粮食。”哲学家说任何艺术家,必须有个性,不要一味模仿和照搬,走自己的路,凸现与众不同的东西,这才是艺术家所要表达的。
作家吴佳骏讲述的故事,他拍摄的照片,不是经过现今习以为常的电脑技术合成,编排一个故事,创造小说般的画面。这个画面带给我们的感受,具有震撼冲击力。一张床上,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生存范围,要忍受多少的痛苦、悲伤、怜悯、孤独、无助、绝望。窗外的世界,对于他是遥远的地方,不可能的梦想。在这张床上只有真实存在,不可能编造出美好的想象。
摄影对于作家来说,只是一种表现形式,补充文字不能实现的手法。在行走中,对事物的详细观察,也是特殊的兴趣。他的文字不是以摄影家的权威在谈论摄影,而是作为作家在探索创作的宽度和延伸。他对相关主题的拍摄与文字的讲述,更加构成宏大的体系,它们相互补充。“我顿时兴奋起来——这幅构图比花朵更美、更有内涵和象征意义。我弯下身子,很虔诚地拍下了这张照片。拍完后,我本想再拍点花瓣,又感觉实在没有必要。通常来讲,只要到荷塘去的人,都喜欢对着荷花拍照。却忘记了花朵周围的事物——那些躲在艳丽背面的、微小的、暗淡的东西。也许它们才是更加有意义和价值的事物。因为不显眼,因为孤寂,因为处于暗处,就总是被人不经意地错过或遗忘。在生活中,被我们错过和遗忘的人、事、物还少吗?”
作家對照片的得失,其实在谈创作的经验积累,只有细节打人才能成功,并不是故事讲得如何。现在没有新鲜的故事了,只有新鲜的细节。在生活当中遇到题材去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在生活当中捕捉到什么是艺术,什么是该写的,怎么去写,用什么角度去写,要写什么,这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说作家写作要从多维的角度去尝试。
作家吴佳骏拍摄的作品,和相关的文字,增加创作的厚度和广度。任何创作者,不能囿于眼前的小情景,要有远大的目光,创作出经典的作品。读作家的文字作品,也喜欢他的摄影作品,这都是不可分离的艺术品。人的记忆是贮存在脑子里的是图像,每一次翻动,由一幅幅画面相连。
高维生,著名散文家,出版散文集、诗集三十余种,主编“大散文”“独立文丛”等书系,现居山东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