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青云
我今年20岁,2000年12月出生,“00后”,在武汉科技大学城市学院机电工程学部17级电气工程及自动化专业1班读大三。
我的寒假实习刚开始一星期,就看到武汉新冠疫情向恶劣方向发展,直到宣布封城。我立即暂停实习,就近到武汉附近鄂州市的外婆家,和外婆、母亲一起过了春节。
1月26日大年初二,我实习的公司突然发通知:选拔36名水电工组成志愿战队,两天后赶到武汉雷神山医院工地增援,有意愿的立刻报名!看到这消息,我也不知从哪儿冲出一股劲,毫不犹豫直接向公司领导报了名。但之后也有些思虑,人家选的都是水电工,我只是一个大学生,技不如人,能选上吗?最担心的是,爸妈会让我去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反复出现在我的心里,最后我定下神来:名报了不能撤!如果选不上,就老老实实在外婆家呆着;如果选上,雷神山打雷也去。我就想,全国各地白衣天使都在武汉吹响集结号,直接面对死亡都不怕,我怕什么?!公司很快公布了选拔结果,我和另外35名水电工被选中,要求1月28日早上6点,必须到达雷神山医院工地。
去雷神山, 要不要告诉外婆、母亲和在自己家的父亲?他们阻拦怎么办?我决定出发前对他们隐瞒。1月28日早上4点,天还没亮,我背上简单的行李,悄悄溜出外婆家,搭上住在附近工友的车,奔袭2个多小时,准时赶到雷神山医院工地。上午8点,我妈打来电话,问跑哪儿去了?我大声说:“正在雷神山工地援建!”我妈很吃惊,沉默一会儿说:“小心点,保护好自己!”
“雷神山”工地是我走向社会第一堂课,将来遇到吃苦就会想,“雷神山”的苦都能扛,还有什么扛不住?
一到“雷神山”工地,把行李往睡觉的工棚里一扔,还没喘口气就被叫去干活儿。原来是运送设备、建材的货车排起了长队,急等着卸车。我们车上车下忙到下午三点才吃上饭。本以为可以倒下睡觉,养足了精神第二天再干。可在工棚里屁股还没坐热,通知就下来了:时间紧迫,晚上通宵加班。
晚6点,我们下到雷神山工地东半部深沟里,把原来一条漏水的旧管道挖出来扔掉,再把污水、雨水和给水三条新管道埋进去。每条新管道由一根根六米长、一个成年人腰那么粗的塑料管子组成,每根管子三四百斤重,由六个人抬到一条近200米长的深沟里铺上。3条新管道总长有五六百米,全靠我们36人一根根抬下去接上,每隔一段安上一个用于检修的竖井。管道铺好后,我们又12个人一组,抬来一卷卷近千斤重的防水膜,打开来裁成12米见方的方块,一块块铺在水管上面防渗,最后填土埋上。
前半夜,一位工友累吐了,被抬进工棚休息。工地气氛顿时有些沉闷,没人说话,都低头默默地干。我的两只脚可受了罪:工地發的水靴最大号是43码,而我身高1.87米,长了一双46码的大脚,愣挤进43码的鞋里,把十个脚趾挤成一团儿。干了一阵子,我脱了鞋一看,两个小脚趾一个肿一个磨破皮,疼得我直咧嘴。我不能吱声,咬牙穿上鞋继续干。
后半夜,难熬的时刻到了,气温降到零度以下。我们抬的水管和防水膜结霜,又硬又滑,把很多工友手划开了口子。到凌晨两三点时,我感到体力接近零点,一阵阵犯困,手脚冰凉并有刺骨感觉,一遍又一遍刺激着我的大脑。这时已连续干了20个小时,但完成的工程量还不到一半。有的工友累得躺在板子上打盹儿。工长一次次催,但也干着急。一位工人师傅给大家鼓劲:“弟兄们,就这些活儿了。把2点到4点这最难熬的两小时挺过去,就赢了。加把劲,干完就能提前下班!”这简单的几句话,把大家精神抖落出来,操起铁锹等工具一通猛干,终于在天蒙蒙亮时干完了。这一刻是1月29日早7点。
工友们回到了寝室,简单洗漱,吃了早餐,准备睡个好觉。可刚躺下被窝还没捂热,工长跑来通知:要继续加班。他还说,“火神山”工地那边连续干了3天3夜没睡觉,我们“雷神山”要向他们看齐!
听到这个命令,我内心要崩溃了,但很快被工友们鼓动声驱散:“国难当头,咱们再坚持一下!”我咬着牙爬起来,这一天,又从早上干到半夜12点,累计40多个小时没睡觉。
1月30号早6点半,我只睡了不到6小时又上工了。这次给我换了工作——给十几间活动板房安装电线。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主要干这个活儿,总算可以脱掉那双难受得要死的水靴了。
我跟朱师傅打线槽。朱师傅找点(电线位置),我打槽(安装防护电线的塑料槽)。线槽很轻,看着好打,其实是一个耐力活儿。我在墙上打了不过几分钟,就感到手臂发酸,越来越沉,得经常放下甩一甩再干,越甩越没劲了。
“这个速度会耽误工程进度!”朱师傅把我的活儿抢过去,让我旁边协助。我看到朱师傅那双举在空中接电线的手几乎没放下来,不禁好奇地问:“您的手一直这样不会酸、不会累吗?”他摇摇头:“不累!如果我放下去就可能抬不起来了。”这句话把我深深地震撼到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我陷入沉思:朱师傅快50岁了却不以苦为苦,不以累为累,为什么有这劲头?
我想起了这次带队的公司总经理余俊朝,他是一位党员,天天奔忙在“雷神山”工地上。我发现有的施工队伍总负责人要么在工地呆一会儿就走了,要么让其他管理人员代班。只有这个余俊朝,工人什么时候下班,他就什么时候下班。有的负责人吃饭开小灶,而余俊朝是工人吃什么自己吃什么。有的负责人睡酒店,工人睡工棚。余俊朝和工人们挤在10人一间的工棚里,即使里面鼾声如雷,也不挪窝。有工人劝他:“余总,你完全没必要跟我们一样辛苦,好好指挥就够了。”余俊朝说:“我作为公司领头人都不带头,凭什么让工人肯出力呢?”这些话感染了很多工友,干活儿更加卖力。有人就说:“有这样的领导,我做事不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力气,都对不起公司!”公司负责的两栋楼水电安装工程,是“雷神山”工地第一批通过验收的病房!中国建筑人被世界公认为基建神人,不就是朱师傅、余俊朝这些人吗?
打线槽、安电线还得继续干。一间屋子线槽上下左右加起来有30多米长,十几间屋子总长是300多米,一米一米地向前延伸。我也学着朱师傅样子,两只手举着电钻、拽着电线在空中飞舞。有时还要踩着梯子爬到半空,头顶着天花板,歪着脖子打眼布线。头一天做完时,从梯子上下来喝水,竟然没拿住水瓶直接摔到地上,端碗吃饭时手抖个不停,那种肌肉摩擦的酸爽很难描述。两天往后,我勉强适应了强度,肌肉的痛感逐渐麻木。
2月3日、4日两天,再次加班抢工。没办法,时间太紧迫了!我们又干了两个通宵。看我困极了,师傅们总会找些事分散我的注意力,比如让我拿个东西,问我学校生活怎么样啊,有没有谈女朋友……这些细微的关爱,确实很暖心。那些天,睡觉真是一件奢侈品。偶尔闲下来看微信圈,朋友们都发牢骚说,宅家除了睡觉还是睡觉。看到这种抱怨,我真的很羡慕。最后一两天,我干了很多零碎活儿,安插座、学电焊、搬材料,每天微信步数都在3万步以上。一些不知道我行踪的同学看到后,在微信群里问我是不是感染病毒逃跑了?怎么这个非常时期还有这么多步数?
2月5日,我们搏击了10天10夜的水电工程全部完工,第二天就通过了武汉市建设和卫健部门的验收,并在2月8日,成为雷神山医院首个交付使用的区域。
2月9日,我回到湖北鄂州市隔离14天。这期间,我写了入党申请书,等一开学就交给学校党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