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来没这么称呼过,更没有过直呼其名的时候,无论当面背后我都叫他张老师,无论他当了矿务局工会副主席、局文委秘书长,还是退休回家,我也从未改过口。他倒是一直叫我“猜京庸”,满口关南话,开始听着有点别扭,现在感觉挺亲切。我们俩不在一个年龄段,更不在一个艺术层,接触也不是很多,最多也就是发给他一两个音乐作品,让他提提意见。原来张老师提意见很干脆,一般就是两个字“不好”或“不错”!现在大概上岁数了,多了些婉转,字数也有所增加,基本上是三个字“还可以”。不管字多字少,心里都非常在乎。
第一次听说张枚同的名字
那还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大同市职工文艺会演的舞台上。我当时在大同很小很小的一个矿药厂当工人,我们厂也有一个小宣传队,因为没什么人才,所以吹拉弹唱编导演全我一人干了,显得能耐还挺大。可突然在一次观摩矿务局文工团演出时,我发现了一个在节目单中比我名字还多的人——张枚同。而且作词,作曲,配器,编剧,指挥,拉小提琴样样都行,这着实震了我好几下。我打算拜访拜访,看看到底是个谁?可一打听让我望而却步。听说人家是正二八经的大学生。还是音乐系毕业,并在大学当过老师,业务太凶。要光这倒挺好,关键是说他身上长满了“瘆人毛”,成天脸黑愤愤的逮谁骂谁!平常躲还躲不迭,你还敢找他?哦,……那还是别了。
在两次创作学习班上我们熟悉了
第一次是市文化局举办的戏剧创作学习班。当时市里抽出七八个写剧本的人集中到我们厂,管吃管喝,希望出点精品。其中就有我和张枚同老师。他当时是修改已经成型的小喜剧《一碗凉粉》,我是新写的独幕剧《大楼终于盖起来了》。每个作品写完都要当着大家的面朗读台词。张老师刚念了两句大家都笑了,因为那时候还不时兴方言小品,关南话实在是找不到剧中人的感觉,只好传看吧。当我绘声绘色读完我那個新作品后,张老师第一个发言“不错!有故事,有人物,有情节,尤其是那几个人物的性格刻画的非常生动”!我得个娘!这么多字儿的肯定,真让我受宠若惊。剧本立马通过,就张老师这几句话,足足让我写了十年剧本。
第二次是市总工会组织的歌曲创作班。也是十几个人吃住在矿务局。工会的同志不懂音乐,委托张老师全权负责,所有作品张老师说不错就过,张老师说不好就拿下。大家选词的时候大多先抢张老师的词,轮到我就剩下只有一段四句的词, “同志你可知道,咱山西的煤有多少?那煤田好像一头大黄牛,采呀采呀采呀采,如今才采了一只牛犄角”。分明就是顺手划拉的么,连个歌名也没有。(《牛犄角》这歌名儿还是我起的)。我想张老师现在还未必记得这首词,但当时我特别喜欢,如获至宝,立马给这四句词谱了曲,我唱给张老师听后他咯咯咯地笑了好一阵儿(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看意思有点出乎他的预料。然后他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份手稿,“还有一首词给你吧”。就是后来由彭丽媛演唱的《我的家乡在塞北》。
歌词最多占三成
一首《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让张枚同的大名如雷贯耳。到《二十年后再相会》时张老师以获奖无数,誉满全国。在那个追星的年代,谁要说认识张枚同或曾经为张老师的词谱过曲,那得虚个三年五载或许再长点。一般人要是能和张老师握握手、照张相,也会感到万分荣幸。没想到在一次聊天时,张老师的一句话让我肃然起敬。那还是在大同宾馆召开的一次有关文艺创作方面的会,散会后,大家都围着张老师说一些恭维的话,您的词如何如何的好,您的歌怎么怎么的甜,张老师立马摆摆手,“歌好主要是作曲家的功劳,我写的词可多了,能传唱的也就那么几首。一首好歌作曲的占七,词最多占三”。天呐,这是我第一次从一个著名词作家嘴里说出的“三七开”。不管他说的这三成比例是否合理,还是过谦,可在我心目中又多了三分敬重!
还是让四十岁以下的人多去点
记得那是雁同合并后第一次选派代表参加“山西省文代会”,市文联提出一个参会名单,应该说都是在文艺界很有影响的人物,尤其是地市合并后,更显得能人多,指标少,有资历的老同志越发是排不过来,自然我们这些40岁以下的人就没什么想法了。就在文联领导即将拍板的一瞬间,张枚同老师发言了。“等等,我发表个意见”,领导举起来的手放下来了。“我觉得我们这次参加会的代表年龄有点偏大,40岁以下的人太少,好多有才华的年轻人没机会,他们才是大同文艺的未来,我把我这个指标让出来,让给柴京云”。我当时被他的发言震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大同市就是选一位代表也应该是张枚同啊!他的一句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水里……结果那一届文代会大同代表团增加了很多年轻人的身影,当然我也在其中。
时隔五年没有怎么联系
张老师退休后我约过他多次,但他总说“累的不行,算了吧”,后来听说他到北京住了,联系就更少了。2016年我在筹备第七届职工文化博览会时,想给张老师搞一个“张枚同作品演唱会”,并和同煤集团工会的领导打了招呼,市总工会还专门上会研究做了具体安排,同煤出演员,请名家,市总出经费。可得到的回复是,张老师说算了,说搞这么个活动太麻烦,牵涉的人也太多,以后再说吧。个人演唱会没有搞成,我深感遗憾,就又为张枚同老师专设了一个“职工文化终身成就奖”,可还是被他婉言拒绝了,他说“老了,要这些没啥用了,还是多鼓励年轻人吧”。
相互打听了六个人都没了
前年,在翔龙集团举行的“庆功宴”上,我和张老师及张老师的爱人程琪老师意外相见,格外开心。张老师完全换了一副面孔,一直是笑嘻嘻的。我们一起合影,聚餐,聊天,非常高兴。我说看您这面色真好!“哎呀!快80了,去年几乎完了”!哎呦,我心想还是换个话题,说点老师高兴点的。我顺口问“同煤的赵金文呢”?“走了”!“省里的李保彤呢”?“走了”!“吕中琪呢”?“走了”!天呐不能再问了。可这时张老师又反问开我了,“工会的宋清泉呢”?“走了”!“刘肃呢”?“走了”!“李魁呢”?“走了”!“咋都走了”?想想我们还认识谁?张老师又想起了任汉东,高凤桐,我说这俩人都挺好的。没想到怎么这么冲!就那天提到的这俩人没出一个星期都走了!我俩后来又见了几回,谁也不敢打听了。我默默祝愿张老师身体健康,高高兴兴,少闹毛病,多出精品。
早上七点接到一首歌词
今年的春节是一个特殊的春节,疫情让我们都不敢出门,反而催生了创作灵感。不到一个月,在家写了快板、三句半,散文诗、顺口溜,还和女儿一起创作了三首歌曲。每次写完歌曲,都第一时间发给张老师审阅。他开始以为我现在不写歌了,估计即便写写也是心血来潮,所以张老师给我的点评很委婉。首先说“不错”!然后说“挺好”!临了再来句“祝贺”!当然我最在意的是他说的“非常时期能弄成这样也不容易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后面那首”这类的话。那意思肯定是录制的比较粗糙,前面那首还需要认真修改。他看我还挺有悟性,而且有些见解还在状态,就连续给我发了几首词,我一看,这些词都让大家写烂了,都要争着为抗疫做贡献嘛,非常正常。可我期待着还是能有一首新词让我来写。说也真巧,我脑子就这么想着还真收到了张老师发来的一首新词。这是那天早晨七点钟发的,我想应该是第一个发给我的。一看题目《樱花又开放》正合我意!当我看完第一段已泪流满面,凄美,幽静的旋律已在心中流淌,我们36年后又再度合作……。
《樱花又开放》的歌声又在耳边萦绕……“我想对你说,我想对你说,今年的樱花和往年不一样,和往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