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庄

2020-04-13 09:56潘世远
西部散文选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姑父姑妈

潘世远

柴庄隶属于南京市浦口区花旗营,说起柴庄,那要回到三十九年前。

那年我才十三岁,刚考上初中,拿到录取通知书不久。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姑妈走娘家,在这里住了几天,走的时候问我去不去玩,出于一种贪玩的好奇心,我满口答应了。

走时,我母亲关照我,到亲戚家不能懒,要帮他们做事。我把母亲的话当成了一道圣旨,一直默记在心里,争取做个勤快乖巧的孩子。

因为我在家里最小,什么事都不用我做的,凡事都有哥哥姐姐去完成。也许母亲担心我像在家里一样,怕做事。一个懒惰的孩子,不会被人喜欢的,才在临走时提醒我。

我家离车站两里多路,也就是八百桥唯一仅有的车站,当时交通不发达,要靠两腿跑到车站。所以早上起的比较早,母亲早早就把我叫醒了,这时她已把早饭做好,捞了一碗硬头米给我吃,里面还打了三个鸡蛋。

或许这么早叫我起床,是不让哥哥姐姐知道我吃了一顿特殊的早餐,怕哥哥姐姐知道我吃的比他们好,说母亲偏心眼。

那个时代,每个家庭还不富裕,硬头米炖鸡蛋,还真是一顿丰盛的早餐。

吃过早饭,我跟着姑妈一路走到车站,那时还是人行土路,路旁小草上的露水还没有被阳光吸收,偶尔的触碰在鞋子和裤脚上,等走到车站,鞋子和裤脚都有些潮湿了。

从售票窗口打了车票,然后排队等待上车。一开始坐在车上还无所谓,到了六合南门车站换乘到泰山新村的客车,感觉就不行了,头有些晕,想吐,可能是晕车了,我在想。

看着车窗外,天旋地转,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对窗外张望,这样似乎好受了些。但是胃子里面却翻腾着,早上吃的那种油腻直往上冲,若不忍受着,也许嘴一张,就会喷了出来。那种艰难,没有晕过车的人是无法感受的。

到了泰山新村,我再也不肯乘车了,晕车实在让我受不了。姑妈说,只剩这班车了,再迟就赶不回去吃午饭了。看着姑妈用哀求的眼光望着我,我只好无奈地上了车,这辆客车是从泰山新村到花旗营的。

坐在这辆客车上,一路颠簸,或高或低,七拐八弯,都是山路。印象中还有一个叫什么猪头山的地方,猪头山上有一座桥,一道深深的山谷,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车子翻下去。

那时还没有柏油路,道路是石子铺的,坑坑洼洼。坐在车里,颠来颠去,很不舒服。我们到了一个叫营房的站台下了车,不远的地方有个营房。

然后,经过营房里的一条大道直行过去,走不到多远就到了柴庄。那时营房不像现在是全封闭的,老百姓是可以抄近路横穿营房。

随着道路的改造和扩宽,那条老路早就消失在历史的记忆中。现在去柴庄,再也不用那么绕道环行了,一条通往安徽的柏油大道,从雍庄车站下车就可以了。但是现在很少坐公交车去那里,大多都是自驾车去了。让人感觉这个时代的变化是惊人的,甚至是不敢想象的。

在过去来说,坐客车中途转乘要一个上午才能到达,也算得上路程比较远的亲戚了。对现在自驾车来说,这一点路程,当然不算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来姑妈家,哥哥姐姐都没有来过,我捷足先登,内心里还是比较高兴的。

姑妈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二个儿子。女儿叫小妹,比我小一岁,两个表弟比我更小,大表弟叫国子,最小的叫勇子。

在姑妈家的这段时间里,我和表妹不太多交流,也许是男女有别,心里存在着这道界限,致使我们之间彼此不说话。

大表弟比较活泼些,会伙同他的堂兄彪子午后下塘里洗澡,他堂兄家里有个丝网,我们三人经常会乘着下塘里洗澡的机会,撒开丝网网鱼,弄上来的都是些白搀(那种一叉长的小鱼),经过油煎,烧起来也蛮好吃的,主要是它的肉质细嫩,口感好。

前两年去姑妈家,遇到了他的这位堂兄,听说在区政府工作,好像还是一个重要的领导。此时我和他的地位悬殊,已不再有年幼时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了,只是彼此简单的寒暄几句,并无下文了。也许他处于领导地位,考虑的事情比较多,不再像年幼时那么天真无邪,快乐开心。我只能这么去理解,而让彼此还保留着年幼时的那种美好印象。

小表弟比较玩逆,甚至有些蛮横,记得我在这里的几天里,小表弟被姑父打过一次。其实姑妈和姑父从心里讲,还是袒护小表弟的,只是没有办法或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会打他。

现在他们都已是成年人了,自己的孩子也二十多岁了。他们在南钢工作,混的都不错,大表弟王文国两年前被评为省劳模,这一殊荣来之不易。

姑妈家当时在为变大蒜(种蒜)做准备,要把大蒜头掰开,家里几十斤的大蒜头,天天都要掰开些。他们这个生产队以种蔬菜为主,蔬菜成熟后,送往泰山新村或铺镇等集市销售,获利颇丰。由此,这一带农民的生活质量在当时还是不错的。

为了不辜负母亲的嘱托,我每天都在姑妈家里帮他们掰大蒜头,有时中午连午觉都不睡。等到他们下地播种的时候,我也跟着下地干活。他们庄上大人们都夸我会做事,是一个能干的小朋友。我嘴里不说,心里却甜滋滋的。

可是,我这个不会说话的姑妈,却讲了一句让我到现在还感觉伤害自尊心的话。她对别人这样说:“他妈说他,家做懒,外做勤。”因她这句话,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很多年后,经过自我疗伤,才得到了愈合,哈哈。

姑媽这个人是不喜欢夸赞别人的,从来不会说造就人的话,总是给我无穷的打击,致使我很多年后都不想到她家去,让我幼小的心灵感到非常气愤,这种气愤一直藏在心里多年。

我父亲说在中元节前来接我,带我到南京去玩,我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感觉心灵受到创伤后,不想再待在姑妈家里了。

我那时是一个自尊心比较强的孩子,受不了别人的言语。若不是离家远,我早就开溜了。

我姑父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坏从来不说我,在我父亲没有来接我之前,他带我到南京玄武湖去玩了一趟,也算是对这一段时间我帮他们干活的奖赏吧!

记得好像是从浦镇摆渡过去的,第一次乘大轮渡,看着滔滔不绝的长江水,心潮澎拜,非常兴奋。

在玄武湖公园,看了动物园,转了湖心洲,最后乘轮渡离开了玄武湖,到对面乘客车经过长江大桥回来的,路上中转了几次我也记不清了。

那时我也比较顽皮,在车上买票,我只买一张,我站靠售票员的座位旁边,买到票之后,我又钻到前面,把票给了我的姑父,也许他并不知道我只买了一张票,当售票员挤到前面来售票时,我的姑父把抓在手中的票亮给她看,她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售票给他。因为那时候车少人多,车内非常拥挤。

没两天,我父亲来接我了,到姑妈家正好赶上吃午饭,吃过午饭,我父亲便带我去了南京我的小奶奶家(我祖父娶了两个老婆,这是他的小妾,祖父一直和他的妾生活在南京,直到他去世),小奶奶家就住在洪武路,离新街口没有多远。

我父亲带我看望了我的小奶奶,也就是他的小妈,父亲对我说不能当面叫她小奶奶,一定要喊奶奶。父亲怕幼小的我说漏嘴,让她老人家不高兴,一再关照我。父亲把话讲开了,我就懂得了这个道理,当然当面不会叫她小奶奶的,这只是我们家族的兄弟姊妹背地里对她的称呼。

小奶奶是个很小气的人,我祖父留下的金器银器,不知被她藏到哪里去了。小奶奶没有生育后代,但是她也沒有把我祖父的遗产分给我父亲的弟兄们,听说她把这些金银首饰和贵重物品都送到她娘家去了。据说她娘家也没什么亲人,只是近房亲戚。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她就是一个天性巴结娘家的人。

这个小气的小奶奶,对我还蛮好的,还算不错,在我离开的时候,搭号(给)我十元钱。这十元钱,在那个时代,相当于她半个月的工资了。让我父亲都感觉到意外,想不到今天她会出手这么大方。

第二天,我父亲带我到中华门外晨光机械厂我的大伯家里。我大伯是晨光机械厂(原民国南京兵工厂)的工程师,有五个子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那时我的堂大哥已结婚,我的堂大嫂人很好,做过知青,当过老师,是一个勤劳善良的贤妻良母。我还记得,我们上午去的比较早,大嫂正忙着拖地板,打扫卫生。

大伯家就靠着雨花台,一两站路就到了,第二天一早,我父亲带我到雨花台吃早餐,好像吃的是煎饼裹油条,还有黑米蒸饭,外加一杯豆浆。那时农村是没有这些东西的,父亲让我尝了个鲜。

父亲从小在南京生活过,对南京情况清楚熟悉。带我跑了一些地方之后就回来了。他对我说,南京让你玩,再玩三天都玩不了。回家还要有事,就不带你玩了。

那时候,还是一个在使用粮票、糖票、布票等计划经济的年代。农村还没有农田承包分田单干,大家还在集体上工,父亲是个老队长,生产队还要由他安排社员干农活,所以说,父亲没有办法陪我在南京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多玩几天。

我跟同龄人相比,心里也感到满足了,一个从小就出生在农村的孩子,能这样让我大开眼界,我真的要感恩我的父亲。于是,我很顺从的跟父亲回来了。

我的堂大哥当时是个交警,回来的时候,他帮我们闸了一辆车,那辆车经过八百桥,正好一路坐到家门口。

上初中时,学校安排旅游,也到南京来玩过,自己也单独来玩过。玩过的景点在印象中还记得一些地方,譬如:孝陵卫、灵谷寺、中山陵、玄武湖、莫愁湖、梅园、总统府、中华门、雨花台、菊花台等,还有些地方,一时想不起它们的名字了。

浦口的珍珠泉,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只可惜到现在一直没有机会安排去玩。浦口的泰山庙是经常经过那里的,偶尔也会进去玩玩。星甸、龙山我也去过,二〇〇三年至二〇〇四年,那时我开服装厂(礼品服),到龙山拿过货,当时有个朋友在那个公司里是负责人,有时厂里货源跟不上做,在缺货的情况下,就到他那里拿些货过来做。

龙山跟安徽交界,是浦口区一个比较偏远的乡镇,那时龙山与星甸已经合并,好像乡(镇)政府设在星甸,这时的龙山,更显得落寞和孤寂。

但是,这座山上依然风景独好,绵延几十里,绿化天成,景色美丽。星甸这里苗圃特别多,一片一片的树木丛林,就像大军压境,排着整齐的队伍,守候着这一片土地。

话再回头说起。

很快我中学毕业走上了社会,进入了工厂上班。

我参军入伍的那年,正巧姑妈走娘家,临走的时候,在我父母亲面前对我说,等入伍通知下来,叫我到她家里去,请我吃顿饭,再给我二十元钱。

那是一九八五年,二十元钱也不算少,我总不可能到她家去,就是为了拿二十元钱吧?

入伍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我的父母叫我去浦口(那时还属江浦)柴庄姑妈家里,然后再到南京城里大伯家里,入伍之前跟他们打一声招呼,以示礼貌,和对他们的尊重。

其实我内心里是不想去的,迫于父亲的交代,是没有办法的,而且父母还安排姐姐陪同我一道去看望姑妈和大伯他们,跟他们打招呼。

第一站当然是到姑妈家里,因为就顺路而言。在姑妈家里吃了一顿饭,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起床了,为了赶早班车,早一点到大伯家。

在上车之前,我的姑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二十元钱给我,我不愿接钱,她硬塞进了我衣服口袋里。但是,我感觉到她不知是舍不得钱,还是因我要离开了他们,从她的脸色上看出她的心疼。

在上车前,我本想把钱全部退给她的,但是考虑到全部退给了她,可能会让她不高兴。于是,我留下了十元,那十元又退回给了她,这时正好上车关门的当口,她只能用眼睛望我和姐姐,目送着我们离开。

到了大伯家,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吃过午饭,便从南京匆匆赶回来了。

回来后,父亲说我走后,乡武装部通知入伍人员及家长到乡政府开会,中午在乡政府招待了入伍人员及家长在食堂就餐,搞得蛮丰盛。只可惜,我去串亲戚了,没能参加这次会议,没能在入伍前与他们聚在一起,成了一种遗憾。

在部队的岁月里,我们这些老乡都没有聚齐过,直到退伍后,以至于现在的战友聚会,还有不少战友也没有聚到一起。

人的一生有的人成了匆匆过客,有的人只是一缘相见,从此再无见面之时,有些只是闻听其名,却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缘分让我们相聚,缘分又让我们远离。当拥有的时候,我们要懂得珍惜。

退伍回来之后,我又到过浦口柴庄,那是为我姑妈送菜籽油去的。这次我是骑自行车去的,因为从桃园开通了一条柏油路,直达我姑妈的门口。

我一路骑车一路欣赏,到姑妈家的时候,正好是吃饭时间,蒸了一碗腊肉,炒了一些素菜,还有蛋类的小荤。

这个姑妈,总是做一些叫人不高兴的事,这一举动实在不雅。她夹了一块腊肉放到我碗里,我放下筷子有些不悦,这时姑父把腊肉夹回去了,他说,平子(这是我的乳名)不喜欢吃,你就别夹给他。姑父帮圆了场。接着我转怒为温地说道,我吃饭不喜欢人奉菜,最好别给我夹菜,我想吃什么自己来。

过了许多年后,再去姑妈家里,这里又有了巨大的变化,土地已被征用,实行全面开发。原来在桥北的红太阳商贸城仓库也迁到这里来了,我的姑父、姑妈都进入这里单位上班了,姑妈做了环卫工,姑父做了门卫。那时他们已六十多岁,还不甘寂寞,继续发挥余热,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同时,也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加充实。

后来我的姑父得了脑梗,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我姑妈只有在家里全天候的照顾他。

这十几年来,我们做晚辈的,几乎每年春节都去看望姑父、姑妈他们。现在姑父的身体不好,我们更应该坚持常来看望他们了。

浦口柴庄,这里发生的日新月异地变化,我是亲眼目睹的,也可以说是她的见证者。

但愿浦口柴庄的明天发展的更好,更希望浦口的山山水水明天变得更加靓丽。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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