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情书写,见字如面

2020-04-13 10:01胡惠妹
闽南风 2020年4期
关键词:笔友疯子家书

胡惠妹

近日读《傅雷家书》,忍不住想起了那个见字如面的美好时代来。翻箱倒柜,找出尘封已久的一摞书信,文友的,蓝颜的,闺蜜的,朋友的,近百封。

冬夜里,打开书信,当年那一张张温暖鲜活的面孔跃然于纸上。那些被岁月流沙冲走的光阴,似乎又被一厢情愿的我,努力拽了回来。

唯一遗憾的是当初在外求学时,竟没有写过一封家书。可以静下心来给同学和朋友写信的我,却嫌弃书信的速度太慢。当年只是习惯每个周末打电话回家,一是给父母报平安,二是跟哥哥谈学业。那时不曾想到,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成永远。而这个错过,竟成了终身遗憾。

如果我当时肯静下心来,给父亲写封信,我相信我的老父亲定会像傅雷一样开开心心地读信,认认真真地回信。

我们父女俩都是喜欢书信的。父亲和我各自拥有年龄相仿的笔友。我们经常被这一份跨越空间的感情打动着,并为之骄傲着。

大约二十五年前的春天,父亲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来自印尼的书信。对方在信里说他是父亲的宗亲,亦是父亲儿时的玩伴。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去了印尼。年老的他经常梦回故土。离乡多年,他只是隐约记得父亲的名字,和印象中的地址,然后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写封信投石问路。地址当然是错误的。只是没想到用心的邮差,竟然七拐八问,最终成功地把信送到了父亲手中。

父亲也是性情中人。收到信,先是好奇,读完信,则激动不已。哪怕对对方没有什么印象,父亲还是很客气地写了回信。从此两位花甲老人成了笔友。他给父亲寄来了全家福,也让父亲给他寄一张生活照。

十五年前的夏天,回中国大陆旅游的他,居然找到了我们的故居(已在二十年前拆迁)。然后凭着父亲给他的照片,一路问过来,奇迹般地找到了我们的新家。

当时我已经出嫁,没亲眼目睹两位古稀老人见面的情景,但经常会自行脑补那个温馨的场面。老人说他先来探个路,回去后会带子孙们来拜访。没想到第二年秋天,印尼打来电话,说老人仙逝了。

如今父亲也去天国定居了七年。不知道天堂里有没有邮差,两位老人还会不会继续互通书信。

苟活于人世间的我,经常想念天堂里的父亲。想着如果当初自己用心点,写上一两封家书,现在手头定会留下父亲的手迹,思念的痛也许会稍加得以缓解。

在父亲收到印尼宗亲来信的那一年,我交了一个笔友。父亲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与海外的宗亲保持书信来往。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与笔友保持联系。从少年到中年,抑或可以像父亲的笔友一样,用尽余生。

打开笔友的来信,掀起一波波的回忆。年少时的学业困惑,青年时对爱情的恍惚,参加工作后的落寞,成家以后的迷惘。人生似乎总在不断地历经磨难,不断地挑战困难。

周围的人总爱说我的记忆力很好,可是我的记忆总是被各种美好充斥着。如果不打开这些尘封的记忆,我早已忘却自己所渡过的那些苦难。精神上各种的疾苦,经常让我手足无措,让我泪流满面,让我彻夜难眠。

还好,有一个笔友总是在用心地陪伴着。地域上虽远隔天涯,心灵上却近在咫尺。虽未曾谋面,却可以掏心掏肺。

每一封书信都是化成一个心灵捕手,巧妙地打开一个心结。

信封上邮票的面值从0.2元到 1.2元不等。这些跨越时空的书信,成就了我人生别样的美好。因为这些书信,我的青春不会再苍白,心灵不会再孤单。

如今,在现代通讯超级发达的时代,我们依然保持着每年给彼此写一两封手书的记录。只想着在快时代里,享受着慢生活的点滴美好。只是,平信经常会被寄丢,无奈之下只能让快递小哥帮忙,终究还是快了。

“听说那天,你得知我回学校看你,便在第一时间内以豹的速度飞奔出教室,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

初中时代的蓝颜又高又帅,我们什么都谈,就是不谈恋爱。

初中毕业后,我上了高中,他去读中专。书信成了我们唯一的联络方式。

几乎每一封信都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他,高中的书多难念。

“去找疯子吧!我不在你身边,也许只有他,能够让你忘记学习的烦恼,让你获得片刻的轻松。”

疯子是另一个铁哥们儿。我眼里的最强大脑,疯起来没个正行。高中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跟一个智商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疯狂。

那天傍晚,听到他回学校找我,极速飞奔下楼。不见他的身影,带着沮丧的心情,往教室走,转过身,却发现他就在眼前。笑得很灿烂,夕阳把他染得金光闪闪。

疯子也来了。三个人絮絮叨叨,绕着操场走了两圈。

校园,也是青春的乐园。走出校园,意味着告别一段人生。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在不断地告别老朋友,也在不断地认识新朋友。

也许,一场场得体的退出,终究是对那一段段温暖岁月的呵护。

疯子说,他之所以成为疯子,是被我送的《狂人日记》影响的。

初二那一年,绝缘体的我,怂恿他再次主动出击班上与他两情相悦的姑娘。

暑假前,给他布置了一个作业,假期里给姑娘写10封情书。为了让作业可实施性强一点,我从储蓄罐里掏出零花钱,跑到精品屋里找了一本开满粉色玫瑰的信笺,霸气十足地丢到他面前。

返校之前很是意外地收到疯子的来信,说是10封信的任务都已经顺利完成。信纸还剩两张,为了不浪费如此温馨美丽的信纸,他用我送的信笺给我也写了一封信。鬼知道这疯子是从哪儿弄到我家的通讯地址的。

那是记忆里第一次收到同龄异性的信件。有点意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但我知道那不是爱,那信也不是情书。后来的五年里,每年生日那天都会收到疯子的信。简简单单的生日祝福,编织着青春王国里与众不同的故事。

第一次收到真正意义上的情书,是在一个秋日的清晨。南国的深秋早晚都有点凉。那位看上去清清瘦瘦的男孩,战战兢兢地把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白纸送到我书桌前。说是他昨晚写下的一点文字,要我帮忙斧正一下。

“希望你晚上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好好读一读”,弦外之音,彻底暴露了他瘦弱外表下隐匿着的强大之心。

我沉思了片刻,内心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我哪个地方做错了,让他误会了,然后开始想入非非?抑或他究竟是觉得我哪里好,我改还不行吗?

打开一看,是满纸煽情的文言文。在不安中不痛不痒地看读完了。出于礼貌,提笔写了一篇散文回复,算是委婉地拒绝。

我的世界很简单。爱,就爱了。不喜欢,就不要吊着人家搞暧昧。

没想到两天后,又收到一封哭天抢地的回复。不回复,是最好的回绝。干脆不再搭理。

半个月后,他与另一个女孩子打得火热。看着他们整天出双入对,我忍不住笑了。

都说家书抵万金,在我眼里,情书却是最廉价的。

闺蜜们的书信,总是写得很长很长,女孩子之间总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在成长的道路上,我们习惯分享彼此的学业,说说自己的爱情。

心灵最深处的东西可以毫无保留地暴露给对方。有时,心情不好时,写一封信,与闺蜜倾诉一番,就是一种缓解情绪的最佳方式。往往还没等到对方的回信,便已在不知不觉中自我治愈了。待收到对方的回信,看着她们关心而焦虑的语气,忍不住会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把坏情绪传递给他们?

于是,在愧疚与不安中,写下了满纸的快乐!让她们知道其实我一直过得挺好的。好朋友可以分担忧愁,更能分享快乐!

1999年夏天,在拿到工资的第一时间,给远方的好友们写信时,不忘在每个信封里塞上几条口香糖。这是当年的我,能够想到的分享快乐的最好方式。

我知道所有的见字如面,所有的用情书写,都会可以唇齿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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