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菊
下班前,接到七旬母亲打来的电话,让我和先生回她那里吃晚饭。母亲还在电话里刻意嘱咐我,什么都不要买,家里的水果和蔬菜已经备全了,多了也是浪费。因先生去外地出差了,我只得一人前往。
进屋的一刹那,发现饭桌已经摆好,我爱吃的红烧鸡翅和油焖大虾也被提前摆了上去。望着颇为丰盛的几道大餐,贪吃的我不解地问母亲:“妈,今天是啥日子?咋做了这么多好菜?而且样样都是我最爱吃的!”
母亲看了看我,嗔怒着对我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看你整天忙得像陀螺,定是把它忘在脑后了!”
“我的生日?上个月不是刚过完吗?咱们全家还去了附近的火锅店呢!”我讪笑着接过话茬,嘴里早已迫不及待地塞进一只虾仁。
母亲凑到日历前翻了翻,之后不好意思地自责起来:“瞧我这烂记性!又把日期记错了。真是老啦,不中用喽!”母亲一边拉长声地嘀咕着,一边手不停歇地忙着为我夹菜,俨然把我当成了座上客。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起来。为了掩饰尴尬,我只得埋头猛吃,心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刺痛感。
不到半年时间,在母亲身上已发生过多起类似的事情了。她不是忘记我的工作日,便是记不起我的休息日,总是打着各种可笑的理由,不分忙闲地把我们叫到家里来,或是蹭饭,或是闲聚,或是单为将家里的萝卜、白菜等送过了再送……
尤其是近俩月,母亲的健忘症变得愈发严重起来,她根本记不住随时发生的某些事情:饭前的降压药明明已经吃过,却不知茶几上为何还剩两片;新买的白糖和甜面酱明明放在了冰箱的抽屉里,却翻天动地怎么也找不到;出门时明明记得拿了钥匙,却通身翻遍也没发现;热衷的电视剧明明看了多遍,到头来却连主人公的名字也叫不出。最令人担忧的是,她出门常常转向,走过两个以上的街口便时常找不到回家的路,有几次居然是站在小区的楼下给我打电话,说是打不开自家的电子门……种种迹象表明,母亲真的老了,她的记性正一点点地滑向原始的边缘。
从前的母亲并不是这个样子,她一直是全家的“顶梁柱”和“活电脑”。家里各种物品的存放之处,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得到;自家财物簿上的每笔收入和支出,她样样都能不差毫厘地说出;对于每个家庭成员的生日及特殊纪念日等,她也能如数家珍般地叫得准;至于平素乡邻间的人情来往和红白喜事等,她均能得心应手地从容应对,绝无亏欠。母亲凭借着柔软的心地、善良的品行和精准的记性,一直成为我们众人称慕和效仿的一把标尺。
時光真是一个不讨喜的贼,于悄无声息中偷走了母亲的青春和韶华,也带走了她的好记性。这期间最令我动容的是,无论岁月多么无情,滞留在光阴深处的母亲依然能时刻记得住我,及与我有关的细碎故事,许多时候虽然只囫囵着记个大概,却也是一种爱的惯性,无休无止,悠远绵长。
(编辑 余从/图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