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
对农村冬天的记忆,更多是冰花绽放的日子。
农村人把冬天雾霜附着在窗棂玻璃上的叫作冰晶,凝结在树枝上的称作冰挂,我小时候则统称为冰花,因为无论是“冰晶”还是“冰挂”,它每次绽开的时候,都那么晶莹剔透,轻盈洁白,宛如玉树琼花,尤其是在清晨红润柔和的阳光照射下,会呈现出五颜六色,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就像春天盛开的花儿一样。
直到多年以后才知道开在窗棂上的学名叫冰窗花,开在树枝树干上的学名叫雾凇。
冰窗花是因为屋内屋外温差大,屋内空气中的水蒸气接触到冰冷的玻璃,就会在玻璃上结成冰晶,形成千姿百态、美轮美奂、惟妙惟肖的图案。
同样的道理,雾凇也是低温时空气中水蒸气凝结在树枝等物体上的乳白色冰晶沉积物。对雾凇的叫法有好多种,比如,因为它在凛冽的寒流侵袭大地、万物失去生机之时,像高山上的雪莲,凌霜傲雪,在严寒中盛开,韵味浓郁,也被称为“傲霜花”;也因为它是大自然赋予人类最精美的艺术品,好似琼楼玉宇,被称为“琼花”;也因为它像落雪挂满柳枝,形成“万条垂下白丝绦”的壮丽景观,会激起文人骚客的雅兴,吟诗绘画,抒发情怀,因此也被称为“雪柳”。
我记不住这么多高大上的名字,只称它冰花。
小时候,我总以为它就是我家乡特有的花,它烂漫地开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专属于我童年的花。
我觉得在寒风凛冽的冬季,在天地失色、万木凋零的时候,能看到这晶莹美丽、盎然怒放的花儿,是一件十分开心愉悦的事。那一簇簇、一团团、一串串银色花朵,构成了一个冰清玉洁、绚丽无比的世界,给我的童年带来许多童话般的遐想,在我一个人的时候,让我不那么孤单。
我小时候生活在叫城关村的农村。那时县城的所在地通称为城关村,也因为是县城所在地,人们习惯了就叫县城。虽说是县城,但和机关单位的宿舍还是有很大区别,其实就是农村。
新中国成立前,祖父从乡下举家迁到城关村,解放初幸运地分到了地主家的一间半二层土楼,楼上可以存放杂物,楼下住人,一间里盘了一个通屋土火炕,另半间放了一个小木床。父亲娶母亲时在村里盖了两间土坯房,是西房,正房里住着另一家人,院子没有院墙。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城关村人,我们家就此名正言顺成了“县城人”。父亲活着的时候,经常教育我们,要感谢祖父不顾一切举家迁来,才有幸让他和姑姑以及我们兄弟姐妹都能在县城上学、在县城生活。父亲每次说起的那一刻,我们兄弟姐妹优越感都会显露在脸上。
我家屋里也盘了个大火炕,冬天的时候做饭取暖全靠它。寒风凛冽的夜晚,一家人吃完晚饭,暖暖和和地或盘坐、或半卧、或平躺在温热的土炕上。母亲安置当晚的营生,先是洗碗刷锅,然后收拾好劈柴,和好煤泥,添进炕火里,再捅一两个窟窿,防止半夜灶火熄灭,上面再放上盛满水的大铁锅……父亲盘腿坐在炕上,教哥哥姐姐们珠算,我最小,在炕上爬来爬去玩,时间长了我也记住了许多口诀,学会了单数加减乘除法,因此经常受到父亲的表扬。就是那时候知道了“二一添作五”“三下五除二”“八去二进一”等等这些常用口语的含义的。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觉得我特别聪明,在我刚6岁的时候就送我上了小学。
我的學校在县城西面,学校的西边有一条小河叫马牧河,平时水大概有一腿深。冬天的时候结的冰面很宽,我们一放学就到河面上滑冰,都自带冰车和冰鞋。冰车和冰鞋都是自制的,材质是木板、粗铁丝和大铁钉,样子五花八门。
记得是7岁那年,我刚升上了二年级,去滑冰早了,冰面太薄,我们几个小伙伴不小心都掉进了水里,棉裤全湿透了。大家都不敢就这样回家,跑到机械厂的锅炉房灶火边烤裤子。锅炉工不让我们待在房子里,把我们撵到外边。我们只好站在外面的退渣坑边烤,锅炉工倒也心善,捅下了一大堆正在燃烧的炭火让我们烤火。
我们都是半大小子,退渣坑紧挨着大路,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害羞不愿意脱下来先拧干水再烤。不一会就由下而上冒蒸汽,整个人笼罩在烟雾当中,就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用现在的话,叫酷毙了、帅呆了。开始还是外热内冷,到后来里外都像被放在蒸锅上蒸一样,实在烫得忍不住了,赶紧离得远远的凉上一会儿,然后再靠近烤。棉裤里吸满了水,哪能一时半会儿烤干?!直到夜很黑了我们才硬着头皮回家。
父亲不在家,母亲没打也没骂。她只是数落了我几句,让我钻被窝里,就拾掇棉裤去了。
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打过我一次。
我在热炕上很快就睡着了,可能是因为一冷一热,半夜就开始发高烧,母亲用了好多办法,又是喂药,又是冷敷,当下降温了,可不久又烧了起来。我昏昏沉沉睡了两三天,只记得母亲给我喂了好几回辣子拌疙瘩汤。
能吃到疙瘩汤几乎是当时农村病号的最高待遇。
我们小时候一有感冒发热,母亲总要拌辣子疙瘩汤给我们吃。疙瘩是用纯白面做的。母亲的手艺一流,用两枝筷子三下两下就搅拌成了大小均匀的疙瘩,然后抖一抖面盆,将疙瘩扒拉到煮了辣椒的汤里,最后再撒上鸡蛋花,很辣很好吃。母亲总是让我们趁热吃,说趁热吃了才可以出汗降体温。
父亲出差回来后,立即用自行车驮我去医院化验,化验结果显示,有一个指标叫谷丙转氨酶的(这个“倒霉”的词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有四个“+”号,确诊是甲型肝炎。
这病在当时的农村是很重的病。我偷听见医生对父亲说:“有些耽误。”
我很害怕,问父亲:“治不好?我是要死了吗?”
父亲突然大喊道:“瞎说!就和感冒一样,很快就好了。”
我吓了一大跳,我第一次见父亲如此暴怒,比我犯错后揍我时都凶。
但我依然不信他的话,弱弱地再问:“能不能给我吃个猪蹄?”父亲坚定地说:“当然可以。”———以前我很喜欢吃,但父亲不买给我,每次都说太贵吃不起。我觉得,如果他愿意买给我吃,说明我还死不了。如果我将要死去,大人是不会贵巴巴地买给我的吧,那样太浪费钱!
回来的路上,父亲对我说:“人活一辈子,难免坎坎坷坷,也难免会生病,你是大小子了,遇事要坚强”。
他说:“你现在就是一株小树,不经历风雨就长不成参天大树,生病就是经历风雨,就是要锻炼你。”
我问父亲得过厉害的病没有。父亲肯定地说:“得过。”
他给我讲,他十四岁高小毕业后就参加工作,先是在县城附近的一个叫西河底的村子当民办教师,后来又调回县城。刚参加工作时,有的学生比他年龄还大。一次晚自习后,他想抄近路回住所,跨一道土沟,因为年龄小腿短没跨过去,不小心掉下沟摔坏了腿,动不得半步,整晚就半卧在沟底,又冷又饿又怕。那时山里不时有狼出没,他担心那晚就要被狼叼了去,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一分一秒熬着,他知道天亮了,狼就不敢来,就会有人找到他。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学生们找到了他,把他抬回家,整整躺在炕上养了两个月才好。
父亲说,那次经历让他懂得了珍惜人生的道理,让他学会了遇到困难要坚强,要坚持下去。同时也让他真正成了大人,扛起了家庭的生活重擔。
父亲的话我似懂非懂。
路上父亲给我买了一个猪蹄。当时我只吃了一两口,就腻得吃不下去了,但心里却格外高兴:我的病不要紧,死不了!
长大了我才知道,原来得了肝炎是吃不得油腻食物的。
在随后的一个多月里,我每天独自一个人定时拿着药去卫生所找护士,上下午各一次静脉注射。不像现在的孩子,干啥都要大人陪着。除了这两个时间外,我几乎每天都独自一个人待在家里,乱写乱画乱折腾。
病稍好点,母亲就教我用舀饭铜勺子炒鸡蛋,步骤是:在勺子里滴几滴油,然后把勺子伸进炕火深处,等油冒起烟后,拿出来打入一颗鸡蛋,再伸进去,看鸡蛋凝固了就可以吃了。每次母亲去生产队出工前,都嘱咐:“记得炒鸡蛋吃。”
虽然不用上学,每天还可以吃炒鸡蛋,但我仍然觉得十分无聊。
有一天早上,我忽然发现,在纸糊的小格子窗棂最下面的唯一一块玻璃上,结了一层冰。我趴在窗台边仔细端详,手绢大小的玻璃上开满了一朵朵晶莹的小花,花纹有五角形状的,还有六角形状的,若隐若现、洁白如玉,那就是一片片飘落的雪花,就是一棵筋脉分明的树木,就是一丛枝叶清晰的扫帚花。好美!
之后每天家人上班出工走后,我百无聊赖的时候,就趴在窗台边,看那些冰花。
冰花图案每天都在不断地换着花样,有时像花朵、像云朵;有时像山峰、像河流;有时又像森林、像草地;有时又像飞鸟、像走兽……真是千姿百态、美轮美奂。
从冰花上,我找到了浩瀚星空,找到了海底世界,找到了雪原冰川,找到了大漠戈壁……好像脑海中想到啥,玻璃上面就能浮现出啥。
有诗形容冰花:“昨夜未曾剪窗纸,何来琼花满牖棂?晶莹剔透冰刀镂,亦真亦幻绣玲珑。恰如绒花缀玉树,疑是龙腾水晶宫。”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这诗人描绘冰花真的是恰如其分。
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冰花会呈现出缤纷绚烂的色彩,构筑成一幅幅美丽的画面,每个画面都能让我联想到一个童话故事:有孙悟空大闹天宫,金箍棒舞得似风车一般,天兵天将纷纷倒地;有牛郎和织女相隔在潺潺流动的天河两边,中间架设了一道彩虹桥;有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在翩翩起舞;还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化成美丽的蝴蝶,和微风吹散的蒲公英一起飞向蔚蓝的天空……但凡我听过的童话故事,我都能在冰花里找出来。
冰花使我的冬天不再寒冷,不再孤单,充满了幻想,也充满了期待。
但这奇妙的景象总是很短暂,每天几乎都是在太阳高挂的时候就消失了。我尝试挽留它,用手指轻轻触碰,用鼻子去嗅,用呵气去吹,冰花都会随之而更快地消融。
我无法挽留如此精美的自然景象,就像无法挽留美丽的童年一样。
我十四岁的时候,也是初冬,父亲突然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们。后来的时光,我再没有专门去注视冰花,也再没有安静地去欣赏,哪怕只一小会儿。
再后来,我对父亲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
直到成年后,在偶然的一天,我看到了绽放得更壮观的冰花———雾凇。那些美不胜收的雾凇就像童年的梦境,让我回忆起父亲驮我去医院的场景,父亲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父亲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也再次回响在耳旁。
那是谈恋爱的时候,她在吕梁山的那边工作,而我在太行山的这边工作,两地分别在晋西北与晋东南,相隔足有千里。
那时,家里没安装固定电话,更没有手机。平时靠写信联络感情,她曾在信中问我:我住吕梁左,君住太行右。日日思君不见君,何时月能圆?我竟无言以对。
那时,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轿车,没有高速公路,更没有高铁。相互见一面,不能直达,必须经过省会。从家到省城平常大概三个小时大巴车程,然后在省城住一宿,再乘清晨的大巴车去她家。那里不通火车,直达班车也只有这一趟,平常也要四个多小时车程,如果乘绕道车要浪费好多时间,而且车费也要贵许多。
那年冬天单位不忙,我请好假,独自出发。
走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俺儿带着本事了,哪也能找见,哪也敢去!不用结记我,放心去吧!"
我每次临行时都感觉有些莫名的酸楚。那一次我流泪了,一个大小伙子居然流泪了!
抵达省城已是傍晚,天空开始飘起零星雪花。第二天早上乘车,街道上已铺了厚厚的一层雪。
大巴车7点准点出发,一路走走停停,慢得似蜗牛。不是因为前方路滑小心翼翼通过,就是因为前方有事故,需耐心等待清障车到来;要不就是因为车辆水温太高,需要冷却十分钟;更奇葩的是因为天太冷,发动机供不上油,需要拆下油路管子疏通一下……我一路心急上火,却又无可奈何。
行至半道,到达一座名叫薛公岭的山峰脚下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了,原预想最多四个小时就到站,结果过去九个小时了才走到这里。我没带任何水和食品,这一路真是又冷又饿。
我想,难道这就是歌里唱的:“苍天捉弄我几分,不能想,不敢问,是我太傻还是太天真?”“难道要为了爱要付一生?”
薛公岭道上车辆排起了长龙,龟速向前挪着,大都是载满煤炭的大货车,动一步嘶吼几声。
据说,薛公岭海拔一千七百多米,是扼守晋陕通行的制高点,全长六十里,弯道多,坡度大,落差达七百多米,车辆通过这段路时,平均每行驶1公里,落差相当于从9楼下到了1楼。
好不容易挪到山顶,突然车座底冒出一股浓烟,顷刻间,车厢里浓烟滚滚,我赶紧打开车窗,大喊道:“大家快跳车!”然后率先跳下去,顾不上落地时扭伤了脚,连滚带爬跑出三五十步,当时我真担心车会起火爆炸,把小命交代到这荒山野岭。
结果是虚惊一场,原来是为防止电瓶受冷亏电,司机在电瓶上覆盖了一个油毡,车爬山耗时太长,电瓶发热将油毡烤煳了。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车底几个部件被烤得不能用了。
车再次趴窝。司机师傅让我们在车外等,说要打起千斤顶才能修。
我站在山顶,任冷风吹在脸上。山顶路上虽然没有积雪,但远处的山岭、树木、河石都淹没在迷茫的雾色之中,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一种颜色。我冻得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这荒凉山野,搭配孤独的我,恰似在演绎“断肠人在天涯”剧情。
站久了,找一个背风处,坐在路边的一棵杨树下,尽量把身体蜷缩起来,让粗壮的杨树根挡住大部分的寒风,但棉袄还是单薄了,我依然还是冷得浑身打战。有人捡了些枯枝点起了一小堆篝火,我们赶紧聚在一起烤。我把荆棘丛上结的霜鞠在手心,送到嘴里,一天滴水未进,冰水入喉,真的如同甘露。
情况稍微好了点。观看四周,路两旁的杨柳和荆棘丛都凝结了霜,树干上、枝条上、丫杈上戴玉披银,如烟似雾,随风摇曳,婀娜多姿。恍然间,我感觉就像童年趴在窗台看冰花,奇幻的冰雪世界再次浮现在眼前。此时,落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晶莹剔透的花朵被微弱的霞光涂上了一层薄薄的五彩粉,就像初春挂满枝头的樱花一样。看着它们,感觉只要再坚持一下,春天就会马上来临,迎面吹来的也不再是寒冷的风,温暖的时光即将到来。
天越来越黑,我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想到了她每点燃一根火柴的场景,想到了《火柴天堂》那首歌:点燃火柴,微微光芒,看到希望,看到梦想,看见天上的妈妈说话,她说,你要勇敢,你要坚强!不要害怕,不要慌张!冥冥之中,我仿佛也听见父亲对我说,坚强些,挺过这困难,希望就在前方。
我咬牙熬呀熬,尽量把意识转移,想些父亲照顾我的片段,想些我和她在一起时开心的事,这样会感觉饥饿和寒冷不那么难熬,时间也过得快些。
车终于可以继续前行了。
又开了四十多分钟,抵达了市区,但距离她所在的县城还有二十多公里。已是半夜十一点,司机却告诉我们,给每人退五元钱,车不往前走了。大伙跟他理论,司机说,车撑不住了,再往前就有可能彻底报废。无论大家怎么说,司机就是不肯往前開。
我只好下了车。车上其他人都散了,可能是投亲靠友去了。街道上没有人,只有微弱的几盏路灯。饿了整整一天,我觉得快要虚脱了,仰起头看路灯都觉得一阵眩晕。陌生的城市,漆黑的夜晚,我分不清东西南北,一瘸一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沿大街找旅馆住宿。一路找一路敲门,但不是没人回应,就是被告知客满。我紧咬牙关坚持着往前走,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身体可以垮,但精神千万不能垮,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如果住不下,就是爬也要爬到她那儿,如果停下来,我今晚就可能被冻死在街头。
我朝着有灯火的地方向前走,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得脸生疼,一条腿疼得实在抬不起来了,简直是被另一条拖着一步一崴往前走。坚持着走了三四条街道,敲了六七家旅馆,感觉马上就要冻僵倒下的时候,我终于敲开了一家旅馆的门……
幸亏那天好心店主收留了我,我真无法想象,如果那天我敲不开那家旅馆的门,我将会咋样?
一个知名曾作家说过,“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我的这一次竟然是如此刻骨铭心!
见面时,我把这段经历讲给她听,她感动到流泪。她问:“这样执着值吗?”我说:“我把你当成了赌注,输了你就输了我的全部。”
后来,她不顾亲人朋友反对,毅然决然嫁给了我。再后来,我们经过努力,去了大城市工作,买了房生了儿子。
儿子刚懂事时,我曾对他说:“虽然我没有带给你更多的物质财富,但你还是要感谢我当初的坚持,才能让你在省城的幼儿园、小学、中学读书。”
我让儿子向我保证,等我老得不能走也不能动时,一定要把摇椅推到窗台边,让我盯着看冰窗花,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个冬季!
责任编辑武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