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饭后,李四在一棵冬青树前吸烟。张三走过来,问李四去散步吗?李四说,好,散步吧。张三说,那就走。两个人话语简洁,径直走出钟磬山庄的大门,李四看到,也就几天的工夫,山庄外墙上的爬山虎已是一片碧绿,而左手边的竹林也越发苍翠,叶叶生凉。这多少缓解了一些他的紧张情绪。
昨天刚开过李四的油画作品研讨会,研讨会上剑拔弩张,很多女画家公开指出,她们不喜欢李四的画,调子太灰了,里面充满了暧昧、色情、暴力、黑暗和死亡,没有温暖,没有光亮,女性成了李四绘画中公开猎艳性侵的对象,这简直是对女权的公然挑战,甚至有人直接指出,李四绘画中一再出现的那个男人就是李四自己!简直莫名其妙,一点常识都没有嘛!他怀疑他碰到的是一帮“业余选手”,就像刚从韩剧现场走下来的情绪激昂的中年妇女!包括平时看上去温婉端庄的张三,也说出那种溢出绘画审美之外,只顾情绪发泄的业余看客的话。坐在李四身边的张三,直截了当说李四的这些画简直太无聊了,她不喜欢,看李四的画,她感觉受了冒犯。李四看着情绪激动的张三,一时有些恍惚。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究竟在哪里见过呢?他说不好。或许是他记忆中某个女人吧?
两个人转过山庄围墙,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拨同行。其中有这次笔会组织的领导。李四问张三,咱们还跟着他们吗?张三说,别,我就怕领导。张三说她设计了一条新的散步路线,从钟磬山庄南行,沿坡东下,到红螺寺门口,顺着山脚小路一直向南,然后从停车场出口出来,过马路,可直接拐进芦村。反正时间充裕,可遛一大弯儿。
张三轻车熟路,李四亦步亦趋。张三想拉李四去看村里的美术馆。李四很奇怪,村里还有美术馆?张三说有啊,她昨天已经看过了。张三说,芦村可不是个一般的村子,紧挨着红螺寺,里面藏龙卧虎,有个美术馆,也不算稀奇。李四想到他刚到时,曾到村里的小超市买过水果刀,在回程的小路上,也看到一家大门楼上有“美术馆”字样,他进去看过,还在建设当中,里面什么都没有。李四问张三是不是他碰到的那家。张三说不是,她说的是另一家。那一家已经开业很久了。
张三带李四转了一圈,美术馆的影子没见到,倒是越走越远。张三说,真奇怪,明明昨天还见过,她当时还品评过王蒙的《青卞隐居图》,这画曾被董其昌誉为天下第一,这么好的画怎么会跑到这个美术馆呢?是临摹,还是复制品?她当时琢磨了很长时间。谁知仅过了一晚,那个美术馆就跟消失了似的,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李四怀疑并没这家美术馆,因为这几天,他基本上把芦村都转得差不多了,并没看见张三说的那家美术馆。不会是你做的梦吧?张三说做什么梦,是真的,她和班里的王五一起来过。李四说,那你给王五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清楚了吗。张三却说算了,问什么,没有美术馆,还不能遛弯儿了?
说完径直走到村南的朱雀山前。
李四才发现,原来朱雀山这么近,就在芦村边上。他好像对这座山也感到在哪里见过。事实是,他好多年前确实到钟磬山庄来过,为一帮美术爱好者讲课,但是不是去过朱雀山,他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朱雀山前有一条河,河上有座桥,桥上两把椅子。李四来到一张转椅前,一屁股坐下,来了个北京瘫,张三却趴着桥栏向下对着人说话。李四奇怪,转过身想看,不想转椅是坏的,结果椅倒人歪,把张三笑个花枝烂漫。张三幸灾乐祸,说李四你赔人家椅子,你赔人家椅子。
“人家”就在桥下,是一花白头发男人,六十左右的年纪。桥下没水,是一条干河套,男人在桥下干活,此刻抬起头看桥上一对男女。
张三说,大爷,这椅子是您的吧?让这个人坐坏了,他是个坏人,你让他赔!
大爷说,坏就坏吧,那椅子平时看山时坐的,早坏了,不用赔。
张三说,这山还用看,我年年都来这里的,平时也没见您在。
大爷说,我都在这里看了好几年的山了,是你平时没遇到过。
难道山上有什么宝贝吗?张三又问。
大爷说,什么宝贝?就是一个土山头,就是有片树林子,可村里让他来看,他只能来看。
哦,张三说,平时爬山的人多吗?
大爷摇摇头,没几个人,要爬都去爬红螺山了,谁来这爬这小山包?
说完,继续低头干活。
李四一边听两个人对话,一边把倒了的椅子重新扶正。看一眼桥下老头儿,感觉还是面熟,好像哪里见过。这些年,李四怀疑自己患了健忘症,很多经常见面的熟人,见面了叫不出名字,相反,很多从没见过面的生人看上去却很面熟,像是哪里见过。
桥的另一头有水泥台阶盘旋曲折着通向山去。张三说反正时间富裕,我们不妨爬爬这朱雀山。又问桥下男人,大爷我们去山上看看行吗?男人说,只要别带火,别抽烟,想上就上吧。上面也没什么。
李四不想爬山,就对张三说,听到了吗,山上没什么。
张三说,就是爬个山,管他有什么。
张三说话干练,声音甜美,长相姣好,李四对她印象不坏。何况,张三说完,已经率先踏上台阶,一躬一步地爬上去了,李四只好跟着。跟了一段,嫌张三慢,三步两步,超过张三,到前面去了。
台阶少有人行,上面有枯枝败叶,有蜘蛛网缠绕,刚被一张巨大蜘蛛网吓得花容失色的张三,也乐得李四做个开路先锋。爬到中途转弯的时候,李四看到台阶的角落里,有几片还带着血迹像刚从身体上撕裂下的白鸟羽毛,就停下,指给张三看。张三就啊地惊叫起来,说怎么回事,这只鸟翅膀又是怎么折断的?李四你说这折断翅膀的鸟儿得有多疼。
真是少见多怪,李四心想,几片破羽毛用的着这么浮想联翩?但女人不都这样吗?女人就是和男人不一样,女人有时候就像心智不太成熟的孩子,需要一些惊险的体验来刺激她们一下。果然惊叫之后,张三已经像只欢愉的大鸟,跑到李四前面去了,并且不停地回頭招呼李四。李四懒洋洋地说,爬上山顶又怎样,山上有什么呢?
张三说,你不会把朱雀山都忘了吧?来钟磬山庄好几天了,我们总算一起爬了次朱雀山。
朱雀山怎么了?李四嘟嘟囔囔,觉得张三莫名其妙。
朱雀山确实不大,十分钟不到就到顶了。山上少杂树,多松柏,树下植被茂盛。张三像在笼子里关久了的小兽,看什么都新鲜:旧的松塔,新鲜的松树花,路边的腐草,草里钻出的无名野花,以及皴裂的松树干上奔忙的蚂蚁。
张三从树上抠下一块琥珀般透明的松脂,拿到眼前,对着初升的太阳,看了一会儿,还让李四过来看,说:你看,这是什么?李四说,是什么?张三说,是光啊。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你跟着我看,看这里,对着太阳看,看到了吗?这松脂里有光。这就是你缺的光。你的画里就缺少这金子般的光亮。李四听她说得认真,就迫近地去看,他没有看到松脂里的光,却闻到一丝细碎潮湿的汗香,看到张三披散下来齐肩的头发。
两天前,张三第一次出現在李四屋里,给他看电脑中她近期几张小画。张三抱着她的笔记本,光着脚丫,盘腿坐在李四的沙发上,夜深人静,灯光温柔。张三问李四,这些小画让他想到什么没有。李四哪有什么心情看那些画,随便撩上几眼,就禁不住过去抱了下张三。张三任他抱了抱,说你好好坐回去,我们安安静静聊会儿天不好吗。那晚,他们聊到了午夜。张三一再启发李四是不是从她的画里看出什么没有,李四很奇怪,她画里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孩子,可这个女孩子和他李四究竟有什么关系?
李四掀开张三遮映了面庞的一头清汤挂面般的黑发,露出了张三一段鱼白的脖颈,脖子上有闪亮的细汗,有一排排立起的金色汗毛,李四正好手中拿了湿巾,过去帮她轻轻擦了一下。谁知张三“嗖”地一下跳开,大叫讨厌,说李四你怎么耍流氓?李四嗤了声,我是替你擦擦汗,又不是强奸你,你叫什么?张三说,撒谎,你明明是用嘴亲了我脖子,还说用纸巾擦汗。李四说,天地良心,你看有这么纯洁的嘴吗?说着给张三看他手里的湿巾。
张三不理李四,跑到一棵歪脖子松树下。那松树长相奇特,树只有一人高,却横溢斜出,一侧枝干竟隔着小路,从一边歪到另一边。张三在树下严肃地对着李四说,快点,把裤子脱了,罚你在这棵歪脖树用裤腰带吊死!
李四觉得更像个色情的玩笑。
不能脱,真脱了裤子,怕你就舍不得了。
张三上前捶了李四一拳,说,你个坏蛋,你怎么还这么坏啊。这么多年你就一直这样坏下来的吗?
李四说,听你说话好像我们认识好多年一样,而不是刚刚认识一个星期。
张三说,本来就认识好多年了,你不记得,我记得。
他们又往上面走了一段,看似已经到了山顶的路,其实还没结束,灰白色的小路又曲曲折折拐进一片幽深松树林里去了。李四不想走了。张三独自走了一段,期期艾艾回头看李四,希望他能跟上去,可李四丝毫不为所动。张三说,李四,你怎么这么没劲啊,刚爬这一会儿,你就爬不动了?李四说,不是爬不动,是不想爬,爬了半天,还不是像我说的,什么都没有!
张三歪着脸不看李四。李四说,不过,我倒有个主意,要不咱们干点什么吧?这山上野旷天低,咱们孤男寡女,不干点什么这山都白爬了。李四看不清张三的表情,只听张三说,那你想干什么?李四说,干什么,干点有意思的呗。有意思你个头啊,你过来,先看看这里。张三在前面指着路边说。李四不禁往前走了几步。张三手指的路边有两个大坑,每个半米见方,黑乎乎的像两个刚挖好的陷阱。张三说,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你跳进坑里,把你这头不安分的野兽活埋掉。李四说,这可是两个坑啊,光埋我有什么意思,剩下你一人还不孤单死。
就该把你一个人埋了,因为你太坏了。张三说。
我虽然坏,可也还没坏到大埋活人。你这叫谋杀亲夫,知道吗?你要真把我埋了,这朱雀山谁还敢上来,黑松林一唱歌,全是鬼哭狼嚎。一到晚上,到处游荡着孤魂野鬼,打着灯笼喊一个人的名字。
张三说,喊谁?
李四说,当然是你。
张三说,坏蛋,又吓我是吧?你一点没变,还是当年那个“坏小子”,如果说有变化,就是变得更不靠谱。你现在好好看看我,真的不认识我了?
李四有些晕。没错,尽管记忆不好,他还记得自己“坏小子”这个绰号,当年别人都这样叫他,甚至还有人以此为题,给他写过文章。可这些跟张三有什么关系?
朱雀山上确实没什么。这么多年了还这样。你看山上,除了松树就是松树,不过是多了两个灰色大眼睛一样的深坑。不知道那坑是什么时候挖的,看上去已经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空着。好像一直在为我们准备着的一样,是不是?张三看着李四,认真地说。
李四后退了一步。他被张三的煞有介事吓到了。
张三转身往山下走。李四跟在张三身后,心里的疑团也越酿越大。
下山的时候,张三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走了。好像有点怨气。李四只好和她一起坐下来。张三说,给我读读你的诗吧,人家不都说你的诗比你的画好吗。李四笑了笑,说简直是污蔑。张三说,怎么是污蔑呢,你当年不是自称写黄诗第一,画画第二吗,来首你拿手的黄诗出来。李四说,我哪里来的黄诗,你瞎说什么。张三说,怎么没有,就把你的《朱雀山踏青》拿出来。李四勃然变色。他确实有一首《朱雀山踏青》,但他从来没拿出来发表过,张三怎么知道?李四站起身,装起手机要走,不想被张三把他拉坐了下来。不好意思了吗,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你忘了当初这首诗是写给谁的了?忘了朱雀山上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了?李四汗都下来了。
没谁,没发生什么。我们还是先看诗吧。张三沉着地说。张三故意把一些段落读给李四,说怎么样,够不够黄?好像那诗是张三自己写的,和李四没有一点关系。
张三说,当年,你就是拿着这首诗这样对我说的,你还说这首诗是专门写给我的,让我看黄不黄。当年我还是个绘画爱好者,来这里听你这著名画家讲课,说实话,你的课讲得还真不错,我就是在你讲课的时候,被你迷上的,你讲了两天的课,第二天,你就想让我领你爬爬山,你说你喜欢爬山。我想领你爬红螺寺后的玄武山,你说你不喜欢玄武,只喜欢朱雀。谁知刚到山顶,你就把我按在那棵歪脖子松树上了。你不停地命令我:脱!好像在让一个女模特一点点脱光自己,可我不是模特啊,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那么鲁莽,不管不顾,像一匹野兽……我忍不住在你肩膀上咬了一口……回来的时候,我们坐在台阶上休息,你说,你不想画画了,想当个诗人,你要写首诗记录下我们的朱雀山。我那时意乱神迷,已经完全被你迷住,只顾着看你和你写的黄诗,没想到蚂蚁爬到了身上……
“啊……”
李四听到来自记忆深处的一声惊叫。没错,那声惊叫是张三发出来的。不过,当年她还不叫现在的名字,她的名字叫马达。她的名字常常成为别人口头取悦的对象。马达惊悚地叫唤一声,站起来在李四身边浑身乱抖,原来朱雀山上那种又黑又多情的蚂蚁爬到她裙子里去了。马达吓得要死,惊恐地又蹦又跳,可怜的蚂蚁很快被她从身体里抖落下来。李四要把那些亲吻过马达大腿的蚂蚁毫不留情地踩死。他的脚在众多奔忙的蚂蚁中寻找那作孽的两三只,脚刚要碾过去,却遭到马达的制止。
它们只是几只蚂蚁。可怜的蚂蚁。朱雀山是有灵性的山,山上的每個生物都有灵性。不要杀生。
李四说,我不管,我就要杀死它们。它们太讨厌了,它们一定是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才爬上来的,它们也想做刚才我和你做过的事呢。
蚂蚁四散而逃。马达专心致志地看台阶上的蚂蚁,这些蚂蚁有的在用触角互相打架,有些在看似无序,实则很有规律地到处奔走。
张三说:记忆是多么不靠谱的东西啊,你都忘了,忘了当年的马达。你没想到吧,这些年过去了,马达也成了一个画家,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我的吗?你说我长得不是最好,画得也不是最好,只有我的身子是最好的,像蓬勃的小树苗……那些蚂蚁后来都跑了,你又不安分起来了,你说是那首黄诗,是那些蚂蚁,又激起了你的欲望,你要再次向我展示你粗暴的温柔,连推带抱地把我弄进了旁边的小树林……后来,你回到南方,画了一张又一张的画,我在你的画里看到了我,现实中却把我忘个一干二净。我后来留在了北京,每年春天都会来这里看一看,爬一爬朱雀山,在山上,我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两棵树,看松脂,看松树下奔忙的蚂蚁……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还不如一只蚂蚁,每天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画一些被人当成废纸一样的作品,那些作品的命运也像被人踩在脚下的蚂蚁,可我呢,连同蚂蚁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没有。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北京打拼,隐姓埋名,好似无忧无虑,其实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不容易。我一直记着你那句话:“你画得不是最好,长得不是最好”,我一直想着,皮相这个东西是改不了了,可我还可以让自己画得最好,最终让你惊艳……
李四无地自容。他恍惚想起了当年的马达,一个从河北跑到北京到处听课、不事修饰、从来没见她化妆,甚至连唇膏都很少用的年轻女人……现在,这个叫张三的女人在他眼里依然是“陌生”的,虽然在张三的“提醒”下,当年荒唐一幕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可他想起来的不过是那个叫“马达”的女人。
我是有罪的。李四想。张三会责罚自己吗?打自己一个耳光,骂自己一顿?或者像那些激进的女画家一样,披露当年的荒唐,说当年她是无奈和被强迫的?
张三不说话。好久张三才站起身,说时候不早,该下山了。
李四站起来,有点不相信地跟在张三后面,一声不吭往山下走。快到山底的时候,李四听到对面红螺寺的钟声,洪亮悠远,带着一种苍凉沉重的况味,李四心中一沉,眼泪差点下来。而这时候,上午九点钟的太阳正好绕过朱雀山的山凹,李四看到了无数根亮亮的金线,其中有几根直接刺进了他的眼睛,生疼。
过小桥的时候,桥下的那个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桥上,正歪在那把坏了的转椅里,睁了双与沧桑多皱的瘦脸极不协调的大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上山前打情骂俏,下山来默不做声的男女。问:山上好玩吗?有意思吗?
张三说,大爷,山上怎么有两个大坑啊?那是干什么留下的?
大爷说,你是说山顶那两个坑啊,说来话长,那是前任村长叫我挖好了种树的,他想种两棵不同的树,和松树不一样的树,可他还没想好种什么树呢,自己就出事了,抓进去了。我后来找新上来的村长,问那已经挖好了的坑种什么树合适,谁知新村长想都不想就对我说,前面犯错误的村长挖好的坑,咱啥也不种,他那是挖好坑等我去跳呢,既然是他让你挖的坑,你就给他留着好了……所以,那两个坑啊,就成了闲坑。多亏那坑不深,不然有人上山我就提心吊胆的。
两个人谁都没想到这两个坑还有这么一段复杂的公案。张三默然走过小桥,李四也没说话,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老大爷,他这时才确信,他并不认识这个人,没见过这个人,当初他和张三上山,小桥上也没人把守。
除了大爷,他也在想山上那两个坑的事。他想好了,笔会期间,他会偷偷带上两棵小树苗,最好是趁着雨天过来。他想把小树种到那两个坑里,他甚至想好了要给小树苗起两个名字,一棵叫玄武,另一棵干脆就叫朱雀。他想,这件事一定要一个人悄悄地做,最好不让张三知道。
(张爽,本名付文顺,出生于河北承德兴隆县四顷地村,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短篇小说散见于《上海文学》《青年文学》《清明》《山花》《大家》《芒种》等,有小说入选《中篇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出版中短篇小说集《上帝的儿女都有翅膀》《火车与匕首》等多种。)
编辑:安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