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伟宁 时艳 汪辉
摘要:这篇案例展示论文介绍了一个中国社会一生态实践的典型案例:红旗渠——一条有50年历史1500公里长的灌溉渠。论文重点关注红旗渠修建的起源,是社会生态实践研究揭示社会-生态实践秘密的小型专栏系列论文中的开篇之作。
关键词:红旗渠;中国;公共资源;灌溉渠;灌溉系统;灌溉农田;社会-生态实践;生态实践智慧;因地制宜,与时偕行
一、这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和具有生态实践智慧的社会-生态实践奇迹
1969年7月6日,是中国河南省林县人民值得纪念的日子。正是在那一天,人们欢庆着红旗渠的竣工。这条1500公里长的灌溉渠将救命之水从相邻的山西省平顺县浊漳河输送到他们干旱的家乡(图1)。它为村民和家畜提供了饮用水,并灌溉农田(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318页)。在这个偏远的山区,农田灌溉与饮用水的缺乏是长期以来农业生产力低下与贫困的主要原因,引水和供水这两项主要任务是历史性和革命性的任务,其不仅永远改变了当时50万人的生活,而且还造福了他们的后代(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261頁;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4页)。
红旗渠的完成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类成就,以至于在1971年,当时的中国总理周恩来同志称赞这是一个奇迹:红旗渠和南京长江大桥是新中国的两大奇迹,是靠劳动人民的智慧,自力更生建起来的!(周恩来,1971年,郝建生等人于2011年引用,第272页)
红旗渠的建成是一个具有生态实践智慧的社会一生态实践奇迹。林县人通过自力更生与艰苦创业,使得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变成了现实(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69页)。
(一)“50万双手”创造的现实
据历史学家王宏民和桑继禄的记载,红旗渠的规划、设计、建设以及工程管理都是由林县人民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并且凭借当地人力与物资完成的(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7-176页)。在10年的工程建设(1960-1969)期间,林县人民为红旗渠的建成自愿提供了3740.2万工日(同上,第96页),绝大部分的工程支出由当地提供。其中,工程总成本的30%(6870万元人民币中的2000万元)由林县、当地人民公社和大队共同承担;而工程总成本的55%(3740万元人民币)主要为劳动力补偿和设备成本,由林县人民(大部分为农民)自愿支付;其余的工程费用(15%)由河南省和中央政府承担(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95页)。
(二)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自愿从事红旗渠工程的同时,林县人不得已(Involuntarily)忍受了许多极端的生态、经济和政治困难,每一个困难都可能使这项任务无法完成(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32-99页)。这些困难包括但不限于与国家“三年自然灾害”(1959-1961)和“文化大革命”(1966-1976)有关的困难[如郭海林(2018年,第40-41页),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56-175页,第256-259页),王宏民和桑继禄等人(1995年,第32-99页),王宏民等人(1998年,第43-105页)和杨贵(1995年,第466-476页)所述]。然而,对于林县人民来说,困难也可以使人们因祸得福,它可以激发人们为改变生活而努力奋斗(王宏民等人,1998年,第109-110页;杨贵,1995年,第477页)。凭借不屈不挠的勇气和“因地制宜,与时偕行”的生态实践智慧(“因地制宜,与时偕行”的概念和实例见下一节),他们克服了无数的极端困难,最终使红旗渠的竣工变为现实(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32-99页)。
二、应该感谢那一年里的不幸、挫折与苦难
人类的每一项成就都始于一个想法(Hill,1937年,第xi页),红旗渠的竣工也不例外。林县人民创造的奇迹起源于一个具有胆识的想法,他们相信这个想法并积极投身于红旗渠工程。有趣的是,就像红旗渠的竣工一样,这个想法也是来自苦难的馈赠(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18页;杨贵,1995年,第464-465页)。
(一)任何事情都有两重性
对林县人民来说,1959年是不幸的一年。6月初,一场灾难性的大旱使得夏季作物无法下种,随之而来的饮用水短缺危及人畜生命(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16-117页;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22-23页)。对于自1954年以来担任县委书记的杨贵(1928-2018)以及他的领导班子成员们来说,1959年是一个难关。自1957年以来,林县人民一直在执行县领导班子根据中央政府指导方针制定的全县供水计划(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13-20页;杨贵,1995年,第463-464页)。到1959年底,他们将建成一个全县范围的供水系统,包括36个水库、2397个蓄水池、32772口井和1364条水渠[他们确实修建了这些供水设施(杨贵,1995年,第19页)]。该计划的基本前提是,一旦建成,这样一个全县范围的供水系统要满足饮用和灌溉的需求(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16页)。但是,严酷的干旱使得该计划的基本前提根本不现实:整个供水系统中,无论是已建成的还是正在建造中的每一个水库、蓄水池、水井和水渠几乎都没有水(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16页;王宏民和桑继禄,1995年,第22-23页;杨贵,1995年,第464-465页)。
“咱们应该感谢1959年那场大旱,它使县委从陶醉中清醒过来了”,几十年后,杨贵回忆道,“严酷的现实,不仅考验了林县的水利设施,而且对县委的思想也是一次冲击和解放,旱情和责任逼着县委不得不重新考虑解决林县缺水问题的办法”(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18页)。
把眼光放长远些,打破区域界限,走出去,到县外去看看,这正是杨贵和县领导班子对不幸和挫折所作的回应。他们迅速采取了谨慎、果断、因地制宜、与时偕行(Moral Improvisation)的行动——县域外找水(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17-118页;杨贵,1995年,第465页)。1959年6月13日杨贵和一支调查组在相邻的平顺县浊漳河边开始了他们的寻宝之旅(郝建生等人,2011年,第119页)。第二天,他们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红旗渠工程的设想由此而来。
(二)一个来自偶然发现的宏伟构想
历史学家郝建生及其共同作者在2011年出版的《杨贵与红旗渠》(郝建生等人,2011年出版,第119-121页)一书中,写到了这次偶然的发现以及红旗渠工程构想的由来:1959年6月14日,在邻县平顺县(图1),杨贵和调查组穿过峡谷时,惊奇地发现了浊漳河的丰富水源。杨贵简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湍急的河面上白浪翻滚;更令他惊讶的是,浊漳河水在如此干旱的枯水季节竟有如此丰富的水源。
“能开一条渠把这些水送到干旱的林县吗?”如果能这样,农田灌溉与饮用水缺乏的问题就都能解决了,杨贵不由自主地想。
调查员很快得到了初步的答案:浊漳河是一条常年性河流;河流中有充足的、连续的水流,可以保证水的输送;林县虽然在浊漳河流域外,但其所处的盆地位于该河下游,海拔低于两县交界附近的河床段。
6月15日晚,在这一偶然发现的启发下,经过深思熟虑,杨贵带着一个具有胆识的构想回到了林县——修建一条灌溉渠,把浊漳河的救命之水引入家乡。
10年后的1969年7月6日,引水工程的想法付诸现实——红旗渠竣工。
三、一个好的、值得学习的社会实践
“没有什么比好的实践更具理论性”,1991年发表在《环境与规划B:规划与设计》杂志上的一篇社论中,美国地理学家和规划学者Helen Couclelis写道(Couclelis,1991年,第383頁):实践有自己的理论基础,有自己的理论依据……人类参与社会实践,比如研究地理或做规划,他们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而做(事实上,他们有其相关理论),不管别人有多么不理解这些知识。如果实践是成功的(无论以何种标准),那么它背后的共有的常识性知识就值得理论家仔细研究。好的实践具有理论性,这种理论性的意义并不是在于激发、激励、传播理论,而是其更正确、更实在,因为好的实践含有其自己的理论。因此,事实上,“没有什么比好的实践更具理论性”。
林县人的社会-生态实践就是这种好的、值得研究的社会实践的典范。他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和具有生态实践智慧的实践是非常好的。如本文所述,在1959年,它不仅成功地把意外惊喜的构想,通过无数的不可能,将其奇迹般地变成现实,而且从那以后,它也保障了红旗渠的运营,使其成为一个持久的、有益的公共资源(CPR)。他们的实践是值得学习的,因为“实践自身的理论”同时具有Couclelis在上述引文中所描述的内在价值与一般实用性,因此它例证了生态实践学,社会一生态实践的研究旨在建立的知识体系(关于生态实践学知识的讨论,见象伟宁2019a,第8-9页)。这一核心问题一旦被系统地发掘和批判性地梳理,将极大地丰富生态实践学的新兴领域,并最终有助于推进社会一生态实践的发展。
四、一个合适的SEPR小型专栏系列论文
因此,生态实践学的旗舰期刊(象伟宁2019a,第12页)《社会一生态实践研究》(SEPR)将在一个小型专栏系列论文中专题介绍红旗渠。在这篇案例展示论文之后,小型专栏中各种类型的其他论文[SEPR的11种论文类型,见象伟宁(2019b,第1-4页)]将讨论与红旗渠有关的社会一生态实践不同但同样重要的方面(例如人性、生态实践智慧、科学、工程、伦理、政治、治理和领导力),以及红旗渠给当地带来的变化。这小型专栏系列论文将持续数年,并最终会发表一篇揭示“实践自身的理论”这一在国际社会一生态实践业界和学界鲜为人知的总结性论文。
致谢:感谢林县人民对我研究红旗渠的启迪,特别是马水青、左军政、元新江、彭银生、王广周,郭陆生、万广周(上述人均在林州市红旗渠灌区管理处工作)和张买江。我非常感谢同济大学(中国上海)和河北工程大学(中国邯郸)在2017年1月、2017年6月(同济大学)和2019年7月(河北工程大学)三次赞助我参观红旗渠。我感谢以下各位在这篇文章写作期间提供了宝贵的支持(汉语拼音顺序):陈天洋(进修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夏洛特分校)安排了我2019年参观红旗渠;陈瑛(同济大学)协助了参考文献检索;高伟、张志凡(华南农业大学,中国广州)完成了本文图1的绘制;卢风(清华大学,中国北京)给予我“因地制宜,与时偕行”的中文翻译建议;宁深(河北工程大学)协助进行了参考文献检索。
(责任编辑 古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