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与冯至:诗的通信和齐鲁畅游

2020-04-02 08:24石蓬勃顾之京
长城 2020年1期
关键词:冯至黄叶青岛

石蓬勃 顾之京

顾随与冯至,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对诗坛挚友,自1921年相识至1960年顾随谢世,相交四十年,友情笃厚。1921至1925年的五年间,顾随任职于山东青州、济南、青岛,齐鲁大地记录了两位青年诗人的亲密交往。

1921年春末夏初,顾随经同在青州中学教书的、河北涿州人士、好友卢伯屏的介绍,结识了正在北大读书的伯屏君的弟弟季韶与同乡冯至(君培),开始彼此间的通信。至暑期,顾随转职济南《民治日报》任“半周刊”(文艺副刊)编辑,通信中,冯至有时将自己的诗作寄给顾随。10月21日,顾随在《民治日报·半周刊》为冯至发表诗作,他有信致季韶,言“君培之诗,已在本报周年纪念增刊号中登出,今特寄去一份,乞阁下转交冯先生是荷”。此时冯至还是北京大学德文系预科的学生,这可能是他最早公开发表的作品。今所见不少资料,均言冯至自1923年(即正式入德文系读书之时)开始发表作品,据当年几位朋友间的通信,他发表作品的时间至少要提前两年。同日,冯至又寄来其它诗作与《随感录》,顾随准备在下周星期三之“半周刊”刊出。顾随长冯至数岁,对冯至的新诗评价很高,他以为冯至的新诗代表了当时一代青年的精神心理:“居今之世,青年——有知识者——殆无有不觉烦闷者。君培诸作都是此生的代表。”又认为“君培天才高出,能超越烦恼,自寻乐趣……”,脑筋比自己“健全多矣”。(致卢季韶函,1921.12.16)其实早在通信之初,顾随就有组织一个“通讯社”的想法,友人之间邮递文稿,集合誊写成册,“一则可以通消息,交换智识;二则也可以鼓励求学的兴趣”。(致卢季韶函,1921.6.4)通讯社非一日可成,自从有了《民治日报》的“半周刊”,自然它就成了朋友们交流知识、发表作品的园地。在《民治日报》发表了君培诗作后的一个月,顾随给季韶、君培二人的信上说:“君培的近作千万都寄来给我看。我渴极了,要饮些酒浆了。他如果不寄,季韶可强迫他寄来。或不得他允许,擅自寄来。”(致卢季韶、冯君培函,1921.11.20)

书信诗作的往还自然使好友间产生相晤的渴求。1922年7月初,顾随利用暑假到北平高师夏令营学习,趁开学前的几日,与伯屏君一同到京南的涿州与季韶、君培作第一次的相聚。7月4日,顾随在给季韶的快信中附上一纸致君培的短笺,报告将到涿的信息。短笺并非书信格式,而是发奇想,采用了旧时有急事通报方使用的电报格式:

快邮代电 季韶弟速转君培君:随明后日与伯屏一同赴涿,相见在即。余俟面罄。随叩。支{1}

别致的电报形式的短札,“报”出诗人间的诗意友情,拉开了四位友人数日欢聚的序幕。是年初冬,冯至在信中抒思友怀人之情:

伴小灯,夜凉透肌,远远犬吠……此时怀人,何须秋雨?!

信札引来了顾随这样的回应:

窗外大风呜呜地刮着;居室窗纸多破裂之处,被风吹得“忒儿愣愣”地响着;此时灯下的我……想起写信来。初冬的大风啊,我该如何地感谢你,又怎样地恨你呀!你增加了我们朋友间情感,却又增加了我们相思的情怀和孤独的悲哀。

信写到这里,顾随“自己觉得文字不错”,于是像批改学生作文一样,“拉倒笔便画起圈来”。(所画之圈即画着重号)圈点完了之后,又觉这“哪里赶得上君培文字的漂亮呢!”(致卢季韶、冯君培函,1922.11.20)

可能是这段文字引发了冯至的诗情,他在以后的信中说:

连刮了三天的大风了,也是应当的道理,风不刮,树叶子怎么会落呢?

……我也没有文学大家的天才。但我胸中自有一郁结之物,无以名之,名之曰“悲哀”。我要做一个“悲哀的歌咏者”,使悲哀之人得些安慰;快乐之人,也要落些眼泪。

冯至的信札再次引出友人顾随的思考:

君培说,“风不刮,树叶子怎么会落?”直是极冷之语;然而另一面观来,也是极热之语。冷中见热,方是站得住脚的;……佛要普度众生,须知正是他冷处,不是他热处。雪山修道,冷结了晶,才发生这番极热——普度众生——的心愿呢……

诗人的书信往还,就是诗情的交流,诗篇的交响。

诗人之间书札之外,自然少不了诗詞交往。1923年2月旧历年底,顾随收到君培的诗代柬,在返乡途中有《禹临道中口占寄伯屏,代候京师涿郡诸友》四首,第一首即“候”“老冯”者:

君已到京师,曾见老冯未?诗思长几许?近可有新泪?

顾随以为此首与第二首问候季韶者较后二首“有些意思”,坦言,“这也是交情深浅的关系”。(致卢伯屏函,1923农历正月初三)不久又以《打油诗一首致君培》索诗:

新春小雨细如丝,又向君培索近诗。若问甘陵顾羡季,近来搁笔已多时。

(清河县旧称甘陵)

至1923年4月初,冯至寄来一首诗,咏“死后”,顾随以之抄寄伯屏君,评之曰“这一首诗是‘冷中热”。(致卢伯屏函,1912.4.8)所谓“冷中热”,实际是用梦幻的、象征的、超现实的笔法,写热烈的人生追求与坦然的生活态度。顾随对冯至的作品,当时只向伯屏君作了介绍,没有应和。但数月之后,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谈及生死——

我喜生而厌死。(不如谓之为怕死。)我爱“生”,我将享用“生”。凡可以助我使我能了解“生”之意义者,我皆受之,敬之,而宝贵之!我之喜酒,烟,牌,球等,皆以是故。

固然有人骂我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亦不置辨。人,生物也,孰不爱生?其死也,自然之现象也。如油然,其燃也,本性也。其灭也,油尽也,是其本性也。人生亦犹是耳。人固亦有自杀者,则以其求生而不得也;否则不善求生也。我方生,又求生而得,又善求生,奈何不爱生乎?(致卢季韶函,1923.12.11)

炽热的、俗世的、极现实的笔法,所抒发的却同样是热烈的人生追求与坦然的生活态度。是否可以看作这是对友人半年前诗作的应和呢?是否可以说这一段文是“热中冷”呢?又是否可以说是顾随的“热中冷”与冯至的“冷中热”遥相呼应呢?

还是这一年的春季,在冯至的咏“死后”寄来之后,顾随在与君培函中,有许多“俳句”小诗,其第一首曰:

拥被胡想——

想起君培,

想起荫庭,

想起父亲

再也想不起母亲!

(丧母既久,音容渐杳。兴言及此,能不流涕。)(致卢伯屏函,1923.4.23)

顾随将友人君培与自己最亲的亲人置于一处!

那时顾随还时常寒假暑假回家探亲之前,绕道北京与君培和卢氏兄弟会面。冯至说,他们“夏日冒雨出游”,“冬夜围炉叙话”,而且互有诗词相赠。1923年暑假,顾随即有此一行,短暂相聚,冯至有《别羡季》{2}一诗,寄惜别之意:

在雄浑之风雨声中,

那客人轻轻地

叙些娓娓的别语:

K,你自望东

我自望西,

莫回顾,从此小别了!

……

梦一般,寂静地过去了,

心里没有悲伤,

眼中没有清泪,

K,仔细地餐——

餐这比什么都甜,

比一切都苦的味吧!

顾随也有七绝《十二年夏漫游入京即事得句……》一首“书于比慈雷画集”而“赠君培文友”:

少年事业未成功,侧帽同来酒肆中。醉后天坛看落照,心花迸作灿烂红。

这些诗书往还,冯至在1990年《怀念羡季》一文中回忆说:“其中一片深情仿佛还延续着2500年前《诗经·小雅》里‘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的歌唱。”

书信往还、短暂相聚、诗歌酬唱,催开了一对诗人1924年夏近两个月的齐鲁畅游。

1924年6月中旬,顾随结束了济南女中的课业,他约冯至先到济南游泉城,然后一起去青岛度暑假。冯至在6月22日应邀到济南,7月2日同赴青岛,寄住胶澳中学,8月中旬离青返平。一对青年诗人在济南盘桓十日,在青岛同住一室,“朝夕相处”四十余天。60余年后的1990年,健在的冯至为好友顾随的卅年忌辰撰写《怀念羡季》,对这一段诗一般的生活,留有诗一样的记述:

那时济南还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老残游记》里描绘的风貌还没有多大改变。我和羡季几次大明湖上泛舟,历下亭前赏雨,品尝鲜嫩的蒲笋和某饭馆(吉元楼?)院内活水养育的鲜鱼,至今记忆犹新。我们于7月初到青岛。我们这两个土生土长的燕南赵北人第一次看见海,非常兴奋。无论是海,是山,是花木园林以及一些建筑,无处不是新鲜的。胶澳中学是欧战前德国兵营旧址,坐落在如今的湛江大路,到海滨浴场要越过一座林木郁郁葱葱的小山。晴日我们去海滨游泳,雨时在室内读书谈天。羡季从前写诗,这时致力填词,也读西方的小说诗歌;我则写诗,写散文,写不像戏剧的戏剧,杂乱无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有时也沾染旧文人的習气,我们出游到太平山顶,在石壁上题诗,致使一年后羡季在一首《蝶恋花》前半阕里写:“一自故人从此去,诗酒登临,都觉无情趣。怕见太平山上路,苍苔蚀遍题诗处。”我题的是什么诗,早已忘记,但我后来每逢想到羡季这首词,便暗自庆幸,幸亏一年后苍苔便把它埋没了,以免在晴天碧海间丢丑。

冯至文中所言《蝶恋花》词,是顾随于次年重阳时所赋,词题“重阳寄君培”,共二首,此为第一首,下半阕云:“客里重阳今又度。待到黄昏,依旧丝丝雨。颜上愁纹深几许。草虫相对都无语。”词后自注云:“重阳前一日登太平山,扑得草虫一,携归至所供菊花上,虫竟驯不他去。‘颜上愁纹深几许?用君培语。”词中尽是思友之语。

当年,顾随也在信中向伯屏君时时作着顾、冯二人青岛生活的汇报:

每夜就寝前,必与君培谈一二小时……

今日初次洗海水浴,以浪大,不敢下海,仅在沙滩上余波中小作游戏,然亦甚快活也。

君培在此间,每日下海,洗海水浴,入市作浪漫游,读书作文都极兴会……

与君培在会泉山炮台所照小影……思作小词题其上……

这些文字让后人时时憧憬着、向往着那人世间难得的友情之旅。当年畅游于济南青岛湖畔海滨的两位风华正茂的青年诗人,他们是不是想到了一千年前唐代大诗人李白、杜甫青年时期的齐鲁漫游呢?

一对诗人好友,在青岛共度一个暑假,彼此间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冯至1990年的文中说:

我们朝夕相处,过了四十多天,我对羡季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在众人中间,从来不表露自己,显示才能,正如他后来在一首词里所说的,“处处追求寂寞,时时厌恶聪明”。但是对朋友,对他得意的学生,则敞开胸怀,无话不谈。我表示一点意见,写出一点东西,他若认为可取,就热情称赞,他若不同意,就不置一词,这沉默,我最初不大理解,经过几次,我觉得这沉默比批评还有分量。谈到鲁迅的小说,他都仔细阅读,认真分析其中的每个段落,甚至一句话也不轻易放过。可是有一次我提到某诗人的诗集,说我写新诗受过他的影响,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我立即明白那诗人在他心目中占的是什么地位。

自然,两位青年诗人的心里也不可能不涂上那个时代、社会的阴影。冯至的文中又说:

那正是中国社会黑暗重重,许多青年人感到前途茫茫的时代。我们一方面沉浸于祖国诗词里优美而又忧伤的名句,一方面又像鲁迅所说的“摄取来的异域的营养又是世纪末的果汁”。诚然,那时羡季阅读的是西方作家,也正是鲁迅这句话后边列举的那几个名字:王尔德、波特莱尔、安特列夫。一些互相矛盾的思想交错来头脑里,难以排解,更加上个人生活上遇到的闲是闲非,也增添烦恼。眼前暗淡无光,有时也鼓起勇气,说几句豪迈的壮语,既鼓励朋友,也聊以自慰。羡季早期词里不少处反映着这种心态。

这些看似平淡的记述,对后人了解两人的交谊,了解顾随思想性格的一些侧面,分量正自不轻。

欢会总有离别时。冯至于8月中旬离青返平,顾随以“送君培北上”为题赋《临江仙》一阕:

去岁天坛曾看雨,而今海上秋风。别离又向月明中。沙滩潮定后,戏浪与谁同。把酒劝君君且醉,莫言我辈终穷。中原逐鹿几英雄。文章千古事,手障万流东。

首句巧借天坛看雨之旧事,暗含三年相识相交的友人为“旧雨”之深情;次句海上作别虽非春日,亦暗含“南浦送君”的伤别之意;下片意气由哀陡转为壮,正是冯至前文中所说“鼓起勇气”说出的“豪言壮语”,“既鼓励朋友,也聊以自慰”的壮行之语。一首小词,成为两个青年诗人齐鲁漫游的最后乐章。

他们在齐鲁的漫游,还有一段传留下来的“故事”:据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回忆,顾随曾经向他说过,在诗歌创作上,青年时期曾与冯至有过一个很有意味的“约定”,欧阳先生在《只能仰望夫子  不敢忝作学生》一文中记述——

有一次先生给我谈起了去曲阜(当为济南、青岛,顾随未在曲阜任教过——笔者注)教书的事,说那是北大刚毕业时和冯至先生在一起……先生与冯至先生二位还有一个“约定”,二人的诗都不含糊,为了逊让,二人把旧体与新体分划领域,各守一体,冯先生不再写旧体,顾先生不再写新体。{3}

这一段往事,现在推断,当即顾、冯二人在济南、青岛漫游时的事情。这是现代文学史上多么有趣而有意义的一项“约定”!而且从现在存留下来的诗作看,顾随此后再没有创作过新诗,而冯至的诗歌创作成就则尽在新诗领域。离青之后,冯至还时常有作品寄来,据现存资料可知,九月中,冯至将一首题为《织帷幔的尼姑》的新作寄给顾随。

一對挚友海上作别之后,诗书往还不断。1925年春,樱花盛放,“灿霞堆锦”,顾随“日日往游,无间晨夕”,然而“每对好花——以及好月好酒——辄恨无同心执友,同赏,同玩,同饮也”。(致卢季韶函,1925.4.25)顾随邀好友来青岛赏花,唯冯至不克前往,于是顾随将采下的樱花夹扁随信寄给冯至;冯至赋《如果你……》一首回赠好友,诗题下之小序言事:

三春将尽,K从海滨寄赠樱花残瓣,作此答之。

诗句优美而缠绵:

如果你在黄昏的深巷

看见了一个人儿如影,

当他走入暮色时,

请你多多地把些花儿

向他抛去!

“他”是我旧日的梦痕,

又是我灯下的深愁浅闷;

当你把花儿向他抛散时,

便代替了我日夜乞求的

泪落如雨——

转眼重阳日到,顾随以两首“重阳寄君培”调寄《蝶恋花》。第一首上片即前文所述冯至《怀念羡季》一文中所言之事。顾随回顾去岁太平山之同游,而今连旧日所题之诗亦已漫灭,只有独自一人与草虫寂寞相对,抒发别后对冯至的思念。词之自注之“‘颜上愁纹深几许?用君培语。”此语乃青岛别后,冯至抒思友之深情。冯至诗未见。顾随以友人诗句纳入自己的词作,天衣无缝,可见彼此之心犀相通。

顾随词作又有直引冯至诗句者,如1925年之《定风波·改旧作寄君培》:“口北黄风塞北沙。三千里外是京华。那里有人情绪好,常道,风中乞丐雨中花。”冯至在《怀念羡季》文中说,这是他1925年“寄给羡季的一首绝句。(前两句我想不起来了)后两句是‘春去与谁堪共语,风中乞丐雨中花。那时北京街头我最受感动的是狂风里缺衣少食的乞丐和霪雨中的落花。”冯至此诗作为旧体。此前,冯、顾二人已有“分关把守”的约定,故而冯至自己的旧体诗未曾着意收存,早期旧体诗颇多散佚。幸得好友顾随于词作中直引一句,才唤醒了冯至两句诗的记忆。

在青岛,春日顾随曾寄樱花给好友,秋日,青岛漫山红叶黄叶,又极绚烂,顾随再以词题于黄叶之上寄好友——《醉花间·题叶上寄君培》:

说愁绝。更愁绝。愁绝天边月。十五始团圆,十六还成缺。野旷树声悲,楼高灯影澈。若问此时情,一片新黄叶。

上片咏月,实是借月言愁,叹人生挚友间聚少别多,聚是偶然,别是常态,充满了怅憾与无奈。下片始紧扣“黄叶寄友”之题。秋山红叶向为人之乐赏,红叶题诗又是旧时文人惯用之典,顾随却独独题词于黄叶之上寄友,何也?读过他此前之诗《病中作》,自会了然其中深意。诗中有句“身如黄叶不禁秋”,他以枝上的“黄叶”自比,抒发的是“我有同心三五友,何时酌酒细言愁”之病中思友之情。如今寄上一枚题词的黄叶,就是寄上自己这个“我”,正乃“我寄愁心与黄叶”也,联及上片之咏月,则正与太白之“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同调,愁不得立即面晤挚友也。冯至收到黄叶,可能不止一次复信以慰好友。1926年初,顾随又以“君培书来,劝慰殷勤,以词答之”赋《临江仙》:“眼下千秋事业,生前几寸光阴。三千里外故人心。倚阑良久立,北望一沾襟。”感念友人的关怀,答以为了“千秋事业”。{4}

注释:

{1}旧时电报所用代日之字,“支”即4日。

{2}《别羡季》原在《浅草》,1923年12月;收入《昨日之歌》时改题《别K》。

{3}《只能仰望夫子 不敢忝作学生》,收入《顾随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

{4}指文学。曹丕《典论·论文》:“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责任编辑 刘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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