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良
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康熙在与大臣讨论河工时,利用所学几何原理,提出“先量闸口阔狭,计一秒所流几何,积至一昼夜,则所流多少可以數计”之策,在场群臣瞠目,惊呼“真天纵之圣,超越千古也”!
康熙的秘笈,在学了《几何原本》一书。此书乃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所著,汇集平面几何、立体几何、数论基本定理,是现代数学基础。康熙所学的几何课本,就是崇祯朝礼部尚书兼殿阁大学士徐光启与利玛窦,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翻译的《几何原本》。
如今,留有康熙朱批《几何原本》课本,仍收藏在故宫博物院。奇怪的是,明白了科学威力的康熙,竟“节取其技能而禁传其学术”,禁止《几何原本》流出,以防超越“天纵之圣”。康熙的思路,一直被后世延续到清朝灭亡。
这样的结果,译者早有预见。书成之后,徐光启就给朝廷打预防针,上疏崇祯,说“臣所惧者,诸臣以惶恐畏咎之心,坚其安习寡闻之陋。臣等书虽告成,而愿学者少,有倡无继,有传无习,恐他日终成废阁”。
可悲的在于,徐光启一语成谶。事实上,徐光启生前,探索科学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来自体制内部和文化传统的阻力。其所处时代,正是明王朝多事之秋。出身士林的徐光启,既不想依附权阉魏忠贤,以保荣华富贵,更不屑混迹东林,凭清谈避世。
在夹缝中求发展的徐光启,要传播西学,难度可想而知。万历四十四年,阉党矛头直指徐光启,诬篾传教士“其说浸淫,即士大夫亦有信向之者”。据此,徐光启上疏,称“臣累年以来,因与讲究考求,知此诸臣最真最确,不止踪迹心事一无可疑,实皆圣贤之徒也”。
徐光启提出,用实践来检验“西学”。一、凡事天爱人、格物穷理论说,以及天文、医药、农田、水利知识,通过实践检验,若无益于民,愿负“扶同欺罔”责;二、让传教士同朝臣共议时政,解决时务,如“言无可采,理屈辞穷”,余愿同罪;三、将所译书籍进呈御览,若上以为书稿荒诞悖理,不足劝善戒恶,愿与同罪。
这样的结果,等于在东林与阉党之间,不做倾向性选择。这在壁垒森严、非此即彼的明朝后期政治斗争中,徐光启虽官居礼部尚书兼殿阁大学士,内心是急切而焦灼的,“党与二字,耗尽士大夫精神财力,而于国计民生,毫无干涉,且以裕蛊所为,思之痛心,望之却步”。
徐光启的特立独行,无论与西洋传教士的交往,还是提倡西学,都不合时宜。其入朝几十年,自奉甚俭,取予不苟,阉宦明里暗里的绊子,清流不管不顾的不屑,都未能夺其志。《明史》称,“盖棺之日,囊无余资”;《罪惟录》说“官邸萧然,敝衣数袭外,止著述手草尘束而已”。
此处的“著述手草”,即徐光启“躬执耒耜之器,亲尝草木之味”所写《农政全书》。此书,清乾隆不准入《四库全书》,命运与《几何原本》类同。自康熙朝至清亡一百九十多年,期间虽屡遭割地、赔款羞辱,经济也几度开放,唯科学始终被关在门外。
然而,康熙用《几何原本》,挡住中国看世界的窗,却打开了世界看中国的门。1912年,民国政府将康熙的几何课本《几何原本》,正式由“御用”改为通用学生课本。此举,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与一个时代的开始。
盖桂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