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延
我家住在洞庭湖滨的农村。每年跨过腊月二十以后,母亲就会用米升子量好几筒糯米,倒进一只水桶里用水淘洗两遍,再将清水注入糯米里,浸泡两个隔夜,去磨扯浆粉子。
在洞庭湖滨的农村有一句老话:“大人子盼插田,细伢子盼过年。”每年进入腊月二十以后,队里的农户家里,男人便在头上搭上毛巾,戴上斗笠,开始打扫墙壁和屋顶上的蜘蛛网和扬尘灰,或拿着斧子到外边去劈柴,准备除夕夜的柴火;而女人呢,除了开始洗家里的被单外,就是找磨子磨扯浆粉子和拍甜酒。在我年少的印象中,每年腊月二十过后的一天,母亲一头挑着一只脚盆,一头挑着一桶浸泡过的糯米,进入有磨子的人家。磨扯浆粉子时,大都要排队等候。因为这个时节,村子里磨扯浆粉子的人家比较多。
等先来磨扯浆粉子的人磨完了,轮到我母亲开始磨了,母亲便将挑来的那只脚盆放在磨架下,再将浸泡的一水桶糯米,提到磨子边。一般来说,磨扯浆粉子是需要两个人配合分工完成的。也就是需要一个人推拉磨子,一个人拿着一只勺子往磨眼里舀入雪白的糯米。在我很小帮不上母亲忙的时候,母亲只能请先磨完扯浆粉子的人帮一下忙,或者她自己先舀一勺糯米灌入磨眼里,再去推拉一下磨子,之后,又来往磨眼里灌进一勺糯米,再又去推拉一下磨子……这样周而复始,将浸泡的糯米灌进磨眼里,雪白的米浆便从磨缝中汩汩地流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到了磨架下的脚盆里。
一桶浸泡的糯米磨完了,米浆便已满了大半脚盆。母亲这时就会叫来父亲或请人帮忙将脚盆里的米浆抬回家里,她先是从衣箱子里找出父亲穿过的一件罩衣,盖在脚盆里的米浆上,然后再从灶里刨出一些草木灰,堆放在衣服上,等过了一夜之后,她将盖在米浆上的罩衣与草木灰揭去,脚盆里的米浆就已经被吸干,成了雪白雪白飘着米香的扯浆粉子。
扯浆粉子做好后,母亲掰开几坨送给左邻右舍和有磨子的东家,将留下的部分,接連几天相继做成扯浆坨子和扯浆粑粑,给我们一家人大饱口福。扯浆粉子掰一坨下来,放进一只瓷盆里,用手蘸上水,揩在粉子上,而后把粉子揉软后,搓成坨子,放入锅内滚烫的开水里,揉搓拍成一个一个的粑粑,贴着锅边梭进烧红布满猪油的锅中。烧红的油锅内,放上扯浆粑粑后,即刻会发出“嗞嗞”的响声,冒出一股香气。雪白雪白的扯浆粑粑,立即也会变得晶莹剔透,继而变成淡黄色,这时,母亲便会拿起锅铲将淡黄色的粑粑,按照放进锅的先后顺序,一个一个翻过面来。守在锅边的我,闻着锅里飘出的香气,看着锅里淡黄色的粑粑变成了金黄色,口水乱淌·…一
如今,我已年过半百有加,母亲早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