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茂荣,孔亦舒,夏 炎,范 英
(1.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能源研究所,北京 100038;2.中国科学院大学公共政策与管理学院,北京 100049;3.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北京 100190;4.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对外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038;5.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北京 100191)
作为世界最重要的两大经济体,中美两国的经贸往来和摩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世界经济的走向。近年来,依托自身比较优势,中美双边贸易发展迅速。中国海关总署统计数据显示,2001年至2017年,中国对美国的出口货物贸易总额由805.72亿美元增长至5836.97亿美元,增长了7.24倍,其中出口额上升了7.91倍,进口额增长了5.87倍(见图1)。
图1 2001-2017年中美两国双边贸易额情况
2017年,中国已是美国最大贸易伙伴,美国也超过欧盟成为中国的第一大出口国,中国商务部预计照此趋势预计双边贸易额还将持续增加,到2024年双边贸易总额将超过1万亿美元[1]。中美贸易的迅速增长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美之间贸易的互补性,美国的大豆、手机、汽车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中国消费者生活中,而中国的服装、家具、小家电已成为美国民众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联合国商品贸易数据库统计显示,2016年中国对美出口主要是机械设备类商品(44.80%)和纺织类商品(16.78%),美国对华出口主要是交通和电子类商品(30.00%)和农产品(16.49%)。两国不同的经济发展模式以及全球化背景下的产业转移都对中美贸易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中美逐渐形成了相互依存、相互补充的经贸关系格局。
在中美贸易额快速提升的同时,中美双边贸易顺差也在不断扩大,从2001年的281.38亿美元上涨至2017年的2758.12亿美元。2018年4月美国商务部单方面依据“301贸易调查”,宣布针对中国制造业商品为主的约500亿美元共1333种商品征收25%进口关税;9月宣布将征税范围扩大至农业、纺织业、木材加工与家具制造业等行业,加征关税税率为10%,涉税总额约2000亿美元。2019年5月8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发布声明,宣布美方将于5月10日起将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的关税从10%上调至25%。美国一再扩大对自华进口商品征税的范围和提高税率的举措必将打破当前中美双边贸易格局,可预见的是中国对美商品出口面临较大下降压力,这将对中国经济、就业以及重点产业发展带来一定的冲击。在短期来看,出口下降带来的短期冲击影响将通过部门间基于生产分配的“投入-产出”关联传递至产业链上下游部门;从中长期来看,为应对外部经济环境变化,部门内部将通过改变投资行为来调整生产模式,同时居民也会相应调整消费行为,出口的下降通过部门投资和居民消费的关联关系将进一步扩大对宏观经济的影响。准确刻画上述影响,对于评估本轮贸易摩擦的冲击乃至全球贸易格局至关重要。本文重点关注了不同情景下,贸易摩擦对中国宏观经济的短期影响及其传导机理,通过构建投入占用产出局部闭模型,将出口、消费和投资之间的内在联系考虑到综合影响当中,测算本轮中美贸易摩擦所带来的对重点行业冲击、宏观经济和就业的综合影响。
全球贸易中,为稳定本国市场,保护本国商品生产企业的竞争力,削弱进口商品价格优势,进口国通过反倾销和反补贴措施对进口商品施加关税壁垒,此举常引发双边贸易摩擦甚至贸易战[2]。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中国以更为积极开放的态度和姿态融入全球经济网络,2017年,中国在全球货物贸易进口和出口总额中所占比重分别达到10.2%和12.8%,是1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3]。中国为全球企业和居民提供了物美价优的商品,但也因此成为全球遭受贸易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最多的国家[4],“双反”调查涉及钢铁产品、化学品、新能源设备等多种商品,仅2017年中国受到来自21个国家(地区)的贸易调查共计75起,涉及金额高达110亿美元[5-6]。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因双边贸易总额大、行业涉及范围广等因素受到各界密切关注。中美贸易摩擦问题由来已久,2001年以来中美之间因知识产权、市场准入、钢铁、轮胎以及洁能源等问题多次引发贸易摩擦。2017年乔治·索罗斯[7]表示当前贸易形势下中美贸易战不可避免;前IMF副总裁朱民[8]也指出,为应对美国国内制造业空心化、产能过剩、投资下滑等挑战,特朗普必将通过发动贸易战的形式化解和转移注意力。美国政府发出拟对华额外征收进口关税公告之时,汇丰银行(HSBC)[9]就曾预测中美双边贸易将锐减,双方均损失惨重;摩根士丹利(MS)[10]在15%、30%、45%三种税率情景下,预测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将会分别下降21%、46%、72%,中国总出口对应下降的幅度分别约为4%、8%、13%。田开兰等[11]等通过计算中美大类商品进出口需求弹性,指出若美国全面开征45%的关税,中国总出口将在2015年基础上下降8.66%,引致就业下降866万人。同时,该文预测美国发起的单边贸易保护手段也将导致欧盟、加拿大、墨西哥、韩国、日本等其他与两国贸易紧密相关的主要经济体遭受损失。
长期以来,学界关于中美贸易摩擦的相关研究集中在贸易核算方法、摩擦产生的原因及影响以及中国需采取的应对措施等方面。核算方法方面,刘遵义等[12]提出对外贸易总额不能完全反映贸易实情,贸易出口增加值才是衡量国际贸易关系更为真实的指标,准确计算和区分出口商品的国内增加值和国外增加值是研究中国出口特点和透视中美贸易摩擦的基础。施炳展[13]从贸易空间的角度分析中美贸易失衡,利用分解模型发现中国对美国贸易虽然存在数量顺差,但广度与价格则存在逆差。程大中等[14]则认为生产要素国际转移和价格差异是中美贸易发展的重要隐含条件和前提,双边贸易摩擦根本原因在于两国生产要素的错配。
在贸易摩擦产生的原因及影响方面,学者认为经济低迷时期的国家更容易发起贸易反制[15],贸易摩擦将在一定程度上带来贸易破坏、贸易转向、贸易偏转和贸易抑制[16-17];在中国应对贸易摩擦所需采取措施的研究中,于铁流和李秉祥[18]认为中国应继续深化市场经济导向的体制改革,采取诸如自动出口限制、扩大对美直接投资等更有效的对策来应对中美贸易摩擦。尹翔硕[19]在测算中美贸易摩擦对双方经济、福利和发展的影响后发现,在中国具有比较优势的出口领域,贸易摩擦会影响中国个别产业的就业,但同时会促使产业升级,而在技术知识和中国没有优势的领域,中国受到的负面影响更大、更复杂,应更加积极的防范和应对。余振等[20]认为调整行业全球价值链参与度是解决贸易摩擦的关键,中国参与全球价值链重构对其自身遭遇的贸易摩擦有“催化剂效应”和“润滑剂效应”。对于此龙小宁等[21]也持有类似态度,其认为提高出口产品质量、增加出口新产品种类是中国自身跳出美方制裁的可靠途径。
上述文献的研究均是建立在稳定的经济系统之中,即贸易不影响消费和投资,未能明确回答出口下降对各部门产业布局和居民部门消费行为冲击,可见相关计算结果一定程度上将低估贸易摩擦给国民经济系统带来的综合影响。另外,在国内“去产能”大背景下,中国如何以此次贸易战为契机,落实《中国制造2025》战略中的积极发展新兴信息和通讯技术制造和服务产业(ICT)政策,稳定并提升国际贸易地位,值得更深入的研究和讨论。
本文从投入占用产出视角出发,结合计量经济学方法,在考虑贸易对消费和投资影响的基础上,提出了消费和投资局部内生化的投入占用产出模型。同时,考虑到城镇和农村居民消费行为的差异性,新模型进一步将居民区分为农村居民和城镇居民。文章利用不完全替代进口需求模型测算美国征收25%关税情况下中国各部门对美商品出口的下降幅度,进一步结合投入占用产出新模型估计了中美双边贸易摩擦对我国经济和就业带来的短期综合影响,并提出相应的产业发展策略和贸易应对策略。
为测算进口国提升关税导致的出口国商品出口变化幅度,对出口需求价格弹性的刻画尤为重要。不完全替代进口需求模型假定进口商品不能完全替代国内商品,且一国的进口需求可以被居民收入和商品相对价格解释,并通过计量经济学原理刻画出口国商品出口弹性[21]。模型需要满足以下条件:首先,短期内进口国税率提升,出口国对所出口的商品价格具有黏性,即商品的出口价格不变。出口国出口额的变化幅度与出口量的降幅一致。其次,出口需求函数中价格是外生变量,这意味着出口供给的价格弹性足够大,即便在供给函数变动的情况下,需求函数能保持稳定。另外,中国的剩余劳动力基本能够保证在某一价格下供给足够数量的产品,这也一定程度上确保了商品供给的稳定。
本文构建的不完全替代进口需求模型,假设有“国1”和“国2”两个经济体,“国2”对“国1”的进口需求即“国1”对“国2”的出口。进一步,“国2”的进口需求(“国1”出口需求)可以表示成“国2”国民预算约束、进口商品价格和国内商品价格的函数:
(1)
(2)
(3)
在实际中,根据居民消费理论,进口国居民需求决策并不是以当期效用最大化为目标,其往往会追求长期或者一生效用最大化,在此约束下居民会将一生收入进行“合理分配”(如:调整消费行为)以达到效用最大。另一方面,任意时期商品出口需求不仅与当期进口国居民收入和本国价格等内生变量息息相关,还将与存续时期收入和价格、国际贸易环境、成本调整等外部因素相关。综合两方面因素,商品出口需求务必考虑进口国居民收入和商品价格的时滞效应,早期的模型改进主要利用多项式分布滞后模型(PDL),通过设定几何衰减的弹性滞后形式来定义贸易过程中时滞效应,该模型在研究自变量对因变量的时滞效应具有独特优势[22-23]。学者对于不完全替代进口需求模型关于时滞效应的改进中存在对于时滞形式的强制性假定,存在忽略价格和收入对出口需求影响不同步的问题,这往往使得弹性估计结果与现实存在一定的误差。
本文在分别考虑了商品价格和居民收入变化对出口需求影响的时滞效应前提下,对于贸易往来中出口需求价格弹性和收入弹性的刻画在贸易不完全替代进口需求模型框架下进行,新扩展构建双PDLs模型设定如下:
(4)
(5)
对外贸易的发展与消费和投资需求有着紧密的联系:一方面,一国的出口取决于国外生产与消费的结构和规模;另一方面,也与本国的生产结构、投资和消费行为有关。上节我们已经刻画了相对收入变动对国家间进出口的变动影响,本节我们将建模讨论出口变动对出口国的短期综合影响。
投入占用产出模型因其部门结构化的特点,能够精准地刻画出当期各部门投入和产出的密切联系,并已在宏观经济影响[25]、产业经济测算[26]、区域协同创新[27]、基础设施建设投资[28]、居民消费[29]、能源环境[30]等领域得以广泛运用。利用模型行向平衡关系,投入占用产出模型可清晰地展现需求侧中消费、投资、进出口的变动对经济各部门的拉动作用,这使得其成为了研究宏观经济和贸易相关问题的有力工具。随着经济理论的延伸和实证的应用,传统投入占用产出模型中最终需求部分外生设定对模型的运用范围和推广带来了一定的阻碍,因此各国学者在此模型基础上进行了扩展和改进。前人学者大多关注部门生产与居民消费之间的内生连接网络,以居民消费作为突破点构建基于消费内生化的投入占用产出局部闭模型。我们注意到,从宏观视角来看,社会经济网络可以看作集生产、分配、消费和再分配于一体的综合动态系统,其中生产要素的再分配过程在传统投入占用产出模型中不能得到准确体现,具体表现为:单国投入占用产出模型将固定资本形成以外生变量的形式在最终需求部分中体现,模型中各部门为了扩大再生产所进行的固定资产投资行为和过程没有得到体现。相较于传统投入占用产出模型,本文将以“部门生产-居民消费-固定资产投资”为纽带,对新增部门固定资产投资和区分城乡的居民消费模式进行了内生化,更全面地诠释部门间相互联结关系,进而更为准确地描述贸易摩擦带来的综合影响。
对于各产业部门而言,当劳动供给和产出率不变、资本和劳动的相对价格不变时,均衡状态下的投资将等于折旧,即维持现有资本存量必需的支出,而净投资将等于零。但,当部门面对来自国内外商品市场和生产要素市场变动(即产出需求和资本价格变动)时,往往会选择改变生产规模,调整其在社会经济网络中位置和状态,其调整扩大再生产的过程关键即为提前调整固定资产投资行为(下文将此称为固定资产投资)。本文研究的是贸易摩擦给中国带来冲击影响,可见面对可能存在的贸易出口锐减情况,各部门将会提前布局未来固定资产投资行为,利用传统投入占用产出模型并进一步内生刻画部门投资行为将能够较好刻画贸易摩擦带来的综合影响。
根据定义[31],部门固定资产投资包括资金筹集、投资决策、投资实施等部分。资金筹集包括内筹和外筹两个方面,资金内筹主要为先期生产和投资所实现的利润和以货币形态存在的折旧价值,资金外筹主要指运用各种融资方式筹集的资金;投资决策体现部门根据自身发展需要,在固定资产投资过程中对于资金的流向与分配,以及建设方案的确定;投资实施则是固定资产投资过程中将货币形态投资转化为物质要素,并投入建设,最终形成固定资产的过程,涉及工程设计、施工建设和竣工验收等部分。根据上述部门固定资产投资行为的定义,对应投入占用产出理论,可以明晰部门固定资产投资活动:部门固定资产投资的资金筹集来源于部门内部的营业盈余及外部融资(如银行借贷、政府补贴),用以购买设备和新建厂房等活动以进行扩大再生产。上述所涉及的资金流转、生产资料有效配置以及固定资本形成的整个投资过程,是模型内生刻画部门固定资产投资行为的关键。
对居民部门而言,收入模式和消费行为的刻画中须体现居民初次分配和再分配过程,即当期付出劳动所获得报酬为内生收入,当期收入变化所带动对各部门商品需求为内生消费,收入中非劳动所得以及消费中由非当期收入引致的消费均需要进行外生刻画。与此同时,需要注意的是中国长期城乡二元结构使得城乡居民的收入和消费模式存在较大差异。文中新模型中居民部门将被进一步区分为农村和城镇居民。
本文新模型中,消费内生化和投资部分内生化部分分别利用了计量经济学中状态空间模型和多项式分布滞后模型,刻画当期收入与当期消费的关系,以及固定资产投资的滞后期和资本形成规模。新构建的基于投资和消费局部内生化投入占用产出局部闭模型见表1。
在新构建的投入占用产出局部闭模型中,考虑到社会经济系统中当期“生产-消费-投资”的密切联系,新模型内生刻画了部门固定资产投资行为和居民消费行为,新增三行三列分别对应部门投资行为中资本收益与资本形成、农村居民和城镇的居民收入与支出。
新模型在对部门投资行为刻画中,定义当期固定资产投资活动中资本收益(包括自身营业盈余)为内生投资,即资金来源。当期投资所引致形成固定资产为内生资本形成,由货币形态投资转化为固定资产,即资金去向。投资行为中当期的资金结余再次流入资本市场,部门投资行为中资金结余的正负表示部门此过程中在资本市场上的借贷活动。新模型中固定资产投资刻画中,行向为资本收益RC,其值来源于增加值中部门营业盈余部分,表示当期部门在生产和投资过程中资本投入所带来的资本收益。RC*为部门非当期资本收益,在实际数据处理中作为平衡项存在[32]。列向为部门资本存量积累过程,表中Ken为内生固定资本形成,是当年内生投资引致形成的固定资本,其值从原表中固定资本形成中扣除,计算中等于当期固定资产投资乘以当期资本形成率再乘以社会投资矩阵;原表中固定资本形成扣除后剩余部分作为外生资本形成Kex,其含义为前期固定资产投资所引致的资本形成;当期固定资产投资所未能形成固定资本的部分将以储蓄的形式回流至储蓄账户;当期所形成固定资本K与前期占用的资本存量OI之和为期末资本存量,即期末总资产Xn+3。
表1 基于消费和投资局部内生化投入占用产出局部闭模型
新模型在农村、城镇居民消费行为刻画中,当期付出劳动所获得的工资性所得和经营性所得为内生收入Wen,具体计算中从增加值中劳动者报酬中扣除,总收入中财产性所得和转移性所得作为外生收入Wex刻画入表;当期收入引致的消费为内生消费Cen,总消费中非当期收入引致的部分为外生消费刻画入表。另外居民还需要对收入付出个人所得税,其剩余资金将以储蓄的形式流入金融机构,这两部分将以储蓄和个人所得税S的形式刻画,模型数据处理该项为平衡项。新模型对区分城乡的居民部门收入和消费模式刻画详见蒋茂荣等[28],在此不做赘述。
另外,新模型行向新增银行和政府,以体现居民和部门在再分配过程中所涉及与资本市场和政府部门的交互活动(储蓄和税赋)。对于各部门而言,不仅需要考虑生产活动过程中对居民部门支付劳动者报酬、自身固定资产折旧,还需考虑扩大再生产投资行为中与其他部门、银行、政府之间的关联,即各部门固定资产投资行为伊始不仅可以利用自身营业盈余进行扩大再生产,还可以从金融储蓄部门融资贷款。同时,部门对土地、房产、车船、设备等的占用需以税收(如生产税、财产税)的形式与政府关联。最后,在整个投资行为末期,部门需将结余资金以存款的形式汇入金融储蓄部门。对于居民而言,从起初开始在各个部门中付出劳动力从而获得报酬收入,收入的变化带动消费的变动,期末可将剩余资金存入金融储蓄部门。同时,模型中新增固定资产占用账户,以体现资本存量在生产和投资过程中资本作为生产资料的作用。
需要说明的是,新模型居民部门之间收入与消费行为在模型内部“公共管理和社会组织”、“卫生、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业”等部门已有刻画,部门间固定资产投资行为、部门投资与居民之间的关系在上文已重点呈现,因此在新模型中中间流量矩阵中新增三行三列交叉部分置零。至此,表1新模型行向平衡可以得到如下等式关系:
(6)
(7)
(8)
(9)
(10)
即:
(11)
其中:
根据上述基于投资和消费部分内生化的投入占用产出局部闭模型,最终需求变动所带来的综合影响可表述为:
(12)
本文在中国国家统计局提供的139部门《2012年中国投入占用产出表》基础上,新增农村居民、城镇居民和固定资产投资三个内生部门,将投入占用产出表调整至45部门,详见表2。
固定资产投资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2012年中国统计年鉴》中的全社会分行业固定资产投资,固定资本形成数据来自2012年中国投入占用产出表固定资本形成部分。非竞争型投入占用产出表调整过程中的进口部分,按照进口占国内总需求的比例从中间投入和最终需求中拆分。就业数据主要来自《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和《2013年中国经济普查年鉴》。就业数据主要来自《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和《2013年中国经济普查年鉴》。农村居民和城镇居民分行业收入主要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业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民营经济发展报告》等。
表2 投入占用产出表部门编号及名称对应表
考虑到中国对美国出口的商品结构与出口到其他国家的商品结构不同,本文将中国出口拆分为对美商品出口和对其他国家的商品出口两个部分。中国出口弹性计算中用到的中美贸易数据来自于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USITC数据库,并基于中国国家统计局《商品名称及编码协调制度》的商品分类与投入占用产出表的部门对应表,分类汇总成与投入占用产出表部门分类一致的进出口数据;美国居民收入数据采用美国GDP代替,数据来源为美国经济分析局BEA数据库;相对价格数据来自美国经济分析局BEA数据库,其中,中国出口价格用中国商品统计的进口价格指数表示,美国国内价格则采用消费者物价指数。对上述价格数据剔除通货膨胀,时序范围选取1996年第一季度至2017年第四季度,价格数据选取2005年Q1等于100。
利用不完全替代进口需求模型,本文关于中美贸易当期主要商品出口价格和收入弹性估计结果如图2所示。
图2 美国从中国进口主要部门商品价格弹性与收入弹性
前人学者关于商品出口需求弹性研究中,姚枝仲等[22]研究发现美国从中国进口商品价格弹性范围在[-1.24, -0.06],收入弹性范围在[-0.28, 4.95] 。田开兰等[11]对中美双方七大类商品出口需求弹性研究显示美国从中国进口商品价格弹性范围为[-1.84,-0.32],收入弹性范围为[0.71,2.32]。本文测算结果显示:美国从中国进口商品平均价格弹性为-1.53,平均收入弹性为1.50。具体而言,美国从中国进口价格弹性范围为[-4.47,-0.11], 收入弹性范围为[0.19,4.78],其中纺织业(如:纺织制成品)价格弹性和收入弹性均较小;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如:汽车部件及配件)价格弹性较小,但收入弹性较大;而采矿业(如:矿藏制品)的价格弹性较大,但收入弹性较小。
通过上述模型搭建和基础数据处理,进口国关税变动对出口国商品出口影响,直至对出口国国民经济系统的综合冲击可得以呈现。利用2.1计算的中国商品出口需求价格弹性,测算两种征税情景下美国单方面对华提升25%进口关税引致中国分部门商品出口下降幅度。在S1情景下:根据美方2018年4月公告,对中国出口1333项合计约5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进口关税;在S2情景下:根据美方2019年5月公告,对中国出口6031项合计约2000亿美元商品加征25%的进口关税。假定在2017年的中美贸易结构下,S1情景涉税总额达到3140亿元,S2情景涉税总额达到12560亿元,详见表3。
表3 中国分部门涉税商品对美出口额(亿元)
注:文中实证部分采用人民币为计算单位,换算中美元均按照2018年3月20日美元兑换人民币汇率为基准,1美元=6.28人民币。
美国对从华进口品征税涉及商品种类众多,但从部门层面看相对集中,涉税部门主要集中在通用专用设备制造业、通信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制造业、仪器仪表制造业以及交通运输制造业等为代表的高新技术制造业。对比S1情景可知,S2情景下制造业仍是主要涉税部门,同时涉税商品范围扩大到农业、纺织业、采矿业等行业。
经计算,在S1情景下,我国对美出口总额减少1153.44亿元,在2017年基础上,对美货物贸易出口下降4.27%。其中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下降最为严重为341.14亿元、仪器仪表及其他制造业下降228.21亿元、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下降213.71亿元、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下降113.14亿元,包括通用专用设备制造业、木材加工、金属冶炼、化学工业在内的制造业合计下降135.16亿元。S2情景下,对美出口总额减少4325.33亿元,对美货物贸易出口下降16.03%。具体为仪器仪表及文化办公用机械制造业下降838.98亿元,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下降654.88亿元,木材加工和家具制造业下降619.56元,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下降618.13亿元,化学工业下降353.70亿元,包括农业、纺织、食品加工、金属冶炼、石油天然气制品在内的行业合计下降超过1240亿元。
基于上述两种情景下,中国各部门对美出口贸易下降幅度,本文利用2.2小节新构建的模型进一步刻画了出口下降给中国经济和就业带来的短期综合影响,详见表4。
表4 贸易摩擦给中国经济和就业带来影响
注:文中“就业”指标均为非农就业。限于篇幅,本文选取增加值受影响最大的十个部门进行排序展示,可向作者索取包含各部门的完整影响结果。
测算结果表明,在S1情景下,美国提升进口关税将导致中国国内增加值损失962.85亿元,GDP增速将受此影响下降约0.12%;导致就业下降超过78.62万人次,总就业量将下降约0.10%。分部门来看,制造业产业链受损较为严重,其中被列为主要制裁对象的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出口增加值下降额为97.61亿元,造成约6.68万人失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出口增加值下降额为58.81亿元,造成约6.56万人失业;通用专用设备制造业出口增加值下降额为41.73亿元,造成约4.48万人失业;同时,其产业链上下游行业也受到此轮风波冲击受损严重,上游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出口增加值下降额为65.64亿元,同时造成0.97万人失业;下游产业也受到较大冲击,其中批发零售业就业出口增加值下降额为83.32亿元,就业减少9.69万人,而作为经济支撑行业的金融业也受到不同程度冲击影响,增加值下降56.91亿元,就业减少1.45万人。
在S2情景中美国扩大产品征税范围,相对S1情景影响呈现损失范围扩大、程度加深的现象。此情景中国贸易出口增加值损失3829.85亿元,为S1情景的3.98倍,GDP增速预计下降0.46%;导致就业减少331.05万人,就业下降0.43%。从部门角度来看高新技术制造产业为主要受损行业,通信、交通、电气、仪器仪表等制造业部门合计增加值损失超过743亿元,就业下降超过83.41万人,其中,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增加值损失超过186.10亿元,就业下降20.76万人。新涉税的木材加工业、纺织业、化学工业等行业受损较为严重,以木材加工业为例,增加值下降219.98亿元,就业减少28.97万人。与此同时,类似批发和零售业、金融业等下游行业,虽然对美货物贸易出口没有明显下降,但是通过产业链关联受损依然较大,其中批发和零售业增加值损失超过312.90亿元,就业下降36.37万人。
本文基于投入占用产出技术、计量经济学模型、现代消费理论和新凯恩斯投资理论,构建了消费和投资部分内生化的投入占用产出局部闭模型。新模型的建立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经济网络的中“生产-消费-投资”内在传导机制,对比传统投入产出开模型,新模型中居民边际消费倾向(内生消费)和有效固定资产投资(内生投资)的刻画解决了传统投入产出模型对各产业部门之间相互关联低估的问题;对比CGE等完全闭模型,新模型消费惯性和投资时滞的外生定义能够更为准确的解释经济系统各主体之间的传导与联系。
利用新模型,本文测算了本轮中美贸易摩擦给中国经济和就业等方面带的短期综合影响,文章主要有以下三个结论和建议:
一是,无论美国加征多高水平的关税,中方是否采取反制措施,中方在本轮的贸易摩擦中受到的冲击和损失都是客观存在的,这是毋容置疑的。从目前的事态进展来看,对美货物贸易出口将下降4.27%至16.03%。在500亿美元情境下,贸易摩擦将导致中国对美出口总额减少约1153.44亿元,这将导致我国GDP增速下降0.12%,约合962.85亿元;与此同时,就业减少超过78.62万人次,总就业量将下降约0.10%。在2000亿美元情境下,中国对美出口总额减少4623.78亿元,出口增加值损失高达3829.85亿元,GDP增速预计下降0.46%,总就业下降约0.43%,合计331.05万人。而冲击和损失最后能有多大,取决于中美贸易摩擦的后续发展,以及中方能否有效的制止美方的施压。
二是,我们以极端2000亿美元商品征收25%关税的情境推算,本轮的贸易摩擦对我国宏观经济和就业等冲击也是有限的。冲击影响主要集中在制造业企业,而国内消费者受到的冲击有限,但应需警惕通货紧缩的压力以及制造行业失业现象。以先进设备、信息通信技术、计算机等为代表的新兴ICT产业受影响较大,其中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出口增加值下降额为186.10亿元,造成约20.76万人失业。与此同时,与ICT产业关联度较高的上下游产业增加值和就业也受到明显冲击。
三是,对比最终需求中消费、投资、出口对经济和就业社会拉动作用,本文发现处于全球价值链靠后位置的中国出口所获得的增加值和就业不及国内消费和投资对增加值和就业的拉动作用。面对本次贸易摩擦导致中国出口下降的不利情况下,积极升级国内消费水平和优化投资结构将是走出贸易摩擦困局的可靠选择。
中美之间贸易摩擦牵动着整个世界的神经,面对贸易摩擦,争端双方进行有效沟通和协商将是破解困局的前提和有力手段。于中国而言,其根本还是需要抓住社会经济网络中生产、投资和消费潜在关联,刺激内需的同时优化产业部门投资与布局。继续发展相对优势产业,完善知识产权体系,要在防止产能过剩的前提下优化资源配置,以更为自信的姿态发展新兴制造业,加强高新技术产业部门投资和扩大再生产,力争从中国制造转变为中国智造,在国际贸易竞争中占据更为有利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