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在劫难逃的水患宿命

颜武

天灾

著名的圣马可大教堂被认为是威尼斯最安全的地方，它是在先前的两座教堂上建造的。然而，它面对洪水侵袭也是“在劫难逃”。洪水自圣马可广场穿过门厅，从地下室的窗户进入大教堂。教区委员会技术总监朱塞佩曼内斯基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惧，因为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宝藏。”他估计，教堂里精致的马赛克壁画等暴露在盐水中后，修复需要花费500万欧元。圣马可大教堂被淹，这是1200年以来的第6次，也是20年来的第4次了。

意大利威尼斯

自2019年11月以来，威尼斯已遭遇两次洪水的侵袭，全城超过80%被淹。2019年12月25日，威尼斯市长布鲁尼亚罗称，洪水已给威尼斯造成约10亿欧元的经济损失，住宅、商店和历史古迹受到严重破坏，未来的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威尼斯歌剧院也蒙受了严重损失。珍贵的建筑文化遗产惨遭洪水蹂躏，市民的损失同样惨重。2019年12月24日，洪水又一次进入高潮后，被一米多深的洪水淹没的圣马可广场周边店主们都赶紧一边忙着清扫店内垃圾，一边计算着这次创纪录的洪水造成的损失。

长达两个月的洪水已经重创了威尼斯，除了当下的直接损失，将来的损失也已经“冒头”。威尼斯酒店经营者协会主席博纳西尼称，很多原定于2020年举行的会议都不得不取消。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心主任罗斯勒更表示，如果意大利当局不采取行动减少洪水的影响，那么威尼斯可能会失去世界遗产名城的地位。

人祸

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称，威尼斯在本世纪末将面临被海水完全吞没的风险，也就是说，数十年时间里，威尼斯水城就要消失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除了气候变暖，人祸更是不断。长期以来，当地拼命在近海开采天然气，并抽取地下水，这就给威尼斯地基不断下陷埋下了隐患，地基下陷，相应的，就会导致海平面上升。

当局自然也想改变这样的“危险状况”。其实，为挽救威尼斯，早在20世纪80年代意大利政府就已谋划应对方案，到2003年，政府正式启动了“保卫”威尼斯的“摩西工程”。

当时还是贝卢斯科尼任总理，科斯塔任威尼斯市长。2003年5月14日，这两位参加了“摩西工程”的奠基仪式。说起来，那时启动“摩西工程”已经比原计划拖延了20年之久。“摩西工程”设计由3个浮动水坝组成，分别建造在威尼斯城和亚得里亚海交汇的海水入口处。每个水坝坝体有78个挡板，每个挡板宽20米、长30米、重达300吨。涨潮时，可以通过压缩空气泵控制其竖起或者放平，从而控制进入威尼斯的海水水量。

当时，“摩西工程”被寄予厚望，连美国《时代》周刊那时也称这是威尼斯700年来最接近最终解决水患的一次。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十年后，“摩西工程”腐案爆发。2014年6月10日，时任威尼斯市长奥尔索尼因涉案被捕。其后，案情持续发酵，涉及的犯罪嫌疑人数量以及涉案金额也不断增加。根据当时被收押的嫌犯向警方所作交代，涉案金额高达10亿欧元。警方最终拘押了35人，已卸任总理的贝卢斯科尼领导的力量党的多名重要人物也都涉案，包括前总理府国务秘书莱塔，前政府两名部长布鲁内塔、特雷蒙蒂，贝卢斯科尼的律师尼盖丁，以及当地多名政界商界人士。检方指控“摩西工程”款项中有2500万欧元被非法转移到境外用于贿赂。

涉案最深的是威尼托大区前政府主席、力量党参议员加兰，他曾在贝卢斯科尼政府出任过部长。2005年至2011年，加兰以其在“摩西工程”项目投标中的影响力作为利益交换，每年收受100万欧元贿赂款。当时，由于加兰的议员身份，实施逮捕还颇费周折。

到2014年时，“摩西工程”耗资已超过52亿欧元，原本预期2016年可以完工也变得遥遥无期，直到2019年据称才完工90%，而耗资则已逾60亿欧元，大大超过预算，成了名副其实的“吞金兽”。

这次洪水淹没了圣马可大教堂后，皮亚纳就直言不讳地批评政府未能完成1984年制定的保护威尼斯免受洪水之害的“摩西工程”，却“白白偷走了60亿欧元”……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威尼斯市长布鲁尼亚罗在2019年12月25日这天还信誓旦旦地承诺，政府将尽快完成防洪屏障“摩西工程”的建设。

痼疾

然而，对这样的承诺，民众并不看好。

圣马可广场贸易商协会主席韦尔涅就说：“我们在大自然面前感到无助，但我们也对政治或技术上的失败感到失望。他们几十年来一直在说要保护这座城市，可是仅此而已——只说不做。”

一针见血。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见多了这样的承诺以及事实上的“政治或技术上的失败”。是的，建筑工程的严重腐败，已经成了意大利的痼疾。

“摩西工程”爆出的工程腐败恰恰体现了意大利的政治经济生态，与欧洲绝大部分国家相比，政商不分、官商勾结在意大利更为普遍。

在意大利，工程建设有个著名的“3%规则”——转包商向国家多索要3%的费用收入囊中。比“摩西工程”更荒唐的有一项名为“A3”的高速公路建设工程。政府在20世纪60年代就制定了修建计划，几十年过去后，花光了欧盟100亿美元的资助，却还是没有竣工，路上满是坑坑洼洼，隧道居然没有照明设施，雨天还漏水。这就是因为大量的贪腐：“A3”开工以来，由三代政客任命的三代转包商靠着它发了财。2000年起，检方逮捕了数百名人员，发现有至少12个转包商通过“3%规则”分摊了工程款，吃进回扣，然后再层层转包，致使转包商多达几百家。层层转包必然导致偷工减料和延缓工程进度。当地记者瓦拉诺对此称：“（意大利）到处都是未完工的土地，因为工程完工就没有钱捞了。”

“摩西工程”的“过时、昂贵且效率低下”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缩影，更严重的是完工的建筑已出现损坏。原先估计可以使用百年的水闸，由于工程的设计和材料都已过时，下水不足10年已大批生锈，不仅发挥不了正常作用，还要耗费资金和维修时间。

其实，“摩西工程”本来就可有可无。所有生活在威尼斯的居民都知道，造成水患的不仅是“天灾”，还有“人祸”。由于威尼斯本来处在平均水深只有1.5米的潟湖上，只能让小艇和尖舟通行，像大游轮、集装箱轮船本来都进不来。后来，为了搞开发，潟湖与大海的连接通道被挖深拓宽，部分地区的水深被挖到了57米，本来只能走小艇、尖舟的通道，已经能过大游轮、集装箱轮船等深水船只。这些挖开的通道给航运带来了便利，却给威尼斯的生存埋下了隐患。

因此，在当地居民看来，要消除威尼斯水患，不能只靠那个烂尾的“摩西工程”，还要把这些与外海相连的航运通道重新填堵，只有把城市和大海之间的天然屏障重新筑牢，才能保障威尼斯安全。

如果“3%规则”之类的腐败不除，“摩西工程”外，恐怕还会有幾十年无法竣工的烂尾项目，威尼斯恐仍将每年遭受洪水入侵，使越来越多的居民不得不选择逃离……

最近，数千名市民走上街头，抗议频繁发生的洪水和大游轮对城市地基的影响。他们认为，腐败缠身的水利工程和市长的施政无能是造成灾害的重要原因。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