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冉
我国制漆工艺历史久远,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山西襄汾陶寺墓地和河南堰师二里头遗址均发现漆器遗痕,浙江余姚县河姆渡原始社会遗址出土了漆碗。《韩非子·十过》中“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禹作为祭器,墨漆其外”是我国关于古代漆器较早的史料记载。巴蜀地区漆器尤其是制漆历史悠久、传播范围广。汉代是巴蜀漆器发展的高峰期,也是中国漆器史上的黄金时代。
巴蜀地区不仅是重要产漆区,也是早期漆器生产中心之一,有十分悠久的历史。《华阳国志·巴志》记载巴地盛产“丹、漆”,《史记·货殖列传》记载:“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可见巴蜀地区不仅盛产大漆,也丰产漆器制作原料丹砂、紵麻、竹木和制作釦漆器的金、银、铜。丰富的物质条件为巴蜀地区漆器手工业生产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巴蜀地区的漆器手工业生产大致可追溯到商周时期。三星堆遗址曾发现有雕花漆木器,以木为胎,外施土漆,木胎上镂孔,器表雕有花纹,表明该时期的漆器已经脱离了单纯地在器物上髹涂生漆的原始阶段,熟练地掌握了割漆、生漆加工、制胎、上漆工艺技术。在金面罩与铜头像粘贴较好的部位,“有一层极薄的呈枣红色的硬壳”,是作为将金面罩粘贴到铜头像上的“粘合剂”。现代的髹漆实践证明,用水取代生漆来调制底灰,会使漆层的牢固程度受到影响,三星堆的这尊金面铜头像粘接如此牢固,可见古蜀匠人已经充分掌握了生漆的特性。
春秋战国时期巴蜀漆器的生产与经营已初具规模,漆工艺也趋于成熟,形成了漆器生产区域和独立的漆工艺体系。多处墓葬出土的漆器相比较于商周时期,制作工艺有所提高,品类逐渐丰富。成都羊子山墓出土了一件带铜扣的漆盒,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扣器,可见当时蜀地漆工艺己经趋于成熟。且这时期的漆器上出现标明产地及姓氏的铭文,为判断漆器的产地与性质提供了重要依据。当时各地漆匠公推“蜀工”技艺为最。
汉代巴蜀漆器出土数量多、种类丰富。按照出土地区的不同,可分为川内地区和川外地区。
川内地区汉代巴蜀漆器出土遗址主要有:四川荥经古城坪秦汉墓葬M1、M2出土漆器27件;成都东北郊西汉墓葬发现漆器54件;成都洪家包西汉木椁墓出土漆器盘、陶胎漆器等;成都凤凰山西汉木椁墓出土漆器有耳杯、陶胎漆器;四川西昌礼州遗址发现西汉后期鎏金铜釦耳杯残痕、残漆盘痕;成都风凰山西汉木椁墓出土35件漆器,包括针刻纹奁盖、蛋形彩绘盒、素漆耳杯等以及大量残漆片;重庆市临江支路西汉墓发现残漆片多处;绵阳市双包山汉墓出土大量漆器共计611件;成都龙泉驿区北干道木椁墓群出土漆器有漆盂、木几等9件;重庆云阳马沱墓地汉墓出土漆器2件;四川渠县城坝遗址M1出土漆器共有24件;成都东郊一座东汉残砖墓出土了一件精美的陶胎朱地彩绘漆钵。除此之外,还有零星漆器或漆器残件出土的地方如成都站东乡汉墓、什邡市城关战国秦汉墓葬、大邑县西汉土坑墓、成都洪家包西汉木椁墓、四川绵阳市发现西汉初期墓、成都石羊公社太平砖厂汉墓、成都羊西汉木椁墓等。
根据目前的考古发现,汉代巴蜀地区出土漆器地主要集中在巴蜀成都、川东、川西南以及重庆部分地区,以蜀郡(今成都)和广汉郡(今绵阳、广汉等地)为中心。这与史料记载相符合,《汉书·地理志》载,西汉政府在广汉郡、蜀郡等郡县设有漆器工官,也与巴蜀地区漆器制造业是以成都、郫县、雒县三处为支撑点相符合。
川外地区亦有大量汉代巴蜀漆器出土:湖北省江陵凤凰山一六八号汉墓出土的漆器有圆盒、耳杯盒等,其中许多漆器上有“成市”、“成市饱”等铭文;荆州高台秦汉墓群也有部分漆器是四川造;湖南马王堆汉墓出土漆器种类多样,有耳杯、具杯盒等,烙印文字有“成市草”、“成市口”等文字;湖南永州鹞子岭泉陵侯家族墓地2号西汉墓的漆盘和漆耳杯,也系四川造;貴州清镇平坝汉墓出土黑底红彩漆盘,有“蜀郡”、“广汉郡”等字样;朝鲜乐浪地区西汉古墓石岩里第194号墓出土漆器有“蜀郡西工”、“广汉郡工官”等;江苏邗江姚庄102号汉墓出土的漆榼,江苏邗江县扬寿乡宝女墩新莽墓等出土的漆盘,其铭文带有“广汉郡工”;河南杞县徐岗村出土漆盘铭文中有“广汉郡工官”等文字;安徽马鞍山东吴朱然墓出土的漆盘上有“蜀郡作牢”、“蜀郡造作牢”等文字;蒙古诺颜乌拉M5黄耳杯,其铭文有“蜀郡西工造”字样,均说明这些漆器为四川造。
根据川外的考古发现,汉代巴蜀漆器已流通至湖北、湖南、贵州、江苏、河南、安徽、朝鲜、蒙古等地。这不仅与巴蜀盛产漆器相符,也与《汉书·贡禹传》记载的“蜀、广汉主金银器”相符合。
《盐铁论·散不足篇》记载当时富贵人家喜用“金错蜀杯”,说明巴蜀漆器已流通在外。《盐铁论·本议》有巴蜀漆器作为商品流通的记载,“陇蜀之丹漆旋羽,……待商而通,待工而成”。《史记·货殖列传》记载:“汉兴,海内一统,开关梁、驰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可见便利畅通的交通是商品流通的重要条件之一。因此一个沟通巴蜀与其他地区的交通网络必不可少。
沟通巴蜀与其他地区的交通网络大致有两个部分,一为巴蜀地区通往周边地区的交通网络,二为周边地区的交通网络。通过这样的交通网络,巴蜀漆器可流通至全国及海外各地。
巴蜀地区通往周边地区的交通网络主要是蜀道和蜀水。蜀道主要有阴平道、祁山道、故道、褒斜道、骆道、子午道、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清溪道、五尺道,它们连通了今四川与甘肃、陕西和云南,有利于漆器流通以及漆器文化交流。巴蜀地区受到四川盆地地理环境的制约,陆路交通不便,水上交通却有天然之利。沿岷江而下,即可东入长江,经三峡,出夔门,可直达楚、吴。巴蜀地区通往长江水系的渠道,也打通了巴蜀通汉水,以及渭水等支流,从而沟通了巴蜀与长江中下游各地的漆器运输,也沟通了巴蜀与长安漆器运输渠道。所以汉代巴蜀漆器的运输可以走水路运输,相比较陆路交通更加方便快捷,湖南、湖北的汉代巴蜀漆器应是通过这一交通网络。
巴蜀地区周边地区的交通网络十分通达,丝绸之路的开通又为巴蜀漆器运往海外提供了便利。古代“丝绸之路”有三条:
第一,从中国西安出发经中亚内陆干燥地区而抵达西亚、地中海的著名的北方“丝绸之路”。蜀道中有通往陕西等中原地区的线路,通过这一线路,有利于巴蜀漆器运往更远的地区。就目前考古发现,青海出土的汉代漆器具有明显的地域特色,应为青海本地人制造。但汉代青海无种植大漆的记载,不过周边郡县有,如巴蜀地区。随着中原与青海的陆路交通与文化交流频繁,巴蜀的大漆运往青海极有可能。
第二,从中国东南沿海出发经由南中国海、马六甲海峡向西抵达亚洲的印度洋沿岸地区的东南“海上丝绸之路”。蜀水沟通了巴蜀地区与东南沿海,有利于漆器的传播。此外,从中国东南沿海出发北上,即可到达日本、朝鲜等地,朝鲜乐浪出土的漆器有可能就是通过海路运输。
第三,从中国成都出发经云南、缅甸而抵达印度以至中亚的“西南丝绸之路”。2001年,昆明羊甫头古墓群出土大量漆木器,从漆跽鼓妇俑椎髻妆饰来看,有巴蜀人习俗。《史记·西南夷传》载:“西南夷……此皆魋髻,耕田,有邑聚”,“魋髻”为高大的发髻。1977年3月,在四川西昌也出土了类似饰椎髻的陶俑。因此,汉代云南与巴蜀有密切的往来,其漆器文化相互借鉴与模仿是可能的。
综上所述,蜀道、蜀水与古代丝绸之路在汉代巴蜀漆器的对外传播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除此之外,该交通网络促进了巴蜀地区与其他地区的文化交流,有利于漆器手工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