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关于疫情的消息逐渐大量出现在朋友圈那天是1月21号上午,那时北京还算太平,口罩也还充裕地摆在各个药店、超市里。人们还都从容过着正常的生活,没有紧迫和恐惧感。武汉也还尚未封城。21号晚上正好有一个饭局,饭局上大家依旧热烈讨论着文学和各种趣事,只是偶尔提及武汉肺炎。到了晚上,疫情新闻已铺天盖地。
第二天,几个微信群里也开始有了动静,除了疫情,我们不再讨论别的事情。我朋友圈的消息,百分之八十来自文学圈,以前会被各种文学活动、各大奖项报道、评论文章和文学作品所覆盖。而现在,这些消息寥寥无几,在面对重大疫情、灾难面前,文学似乎变得一点也不重要,准确地说,没有任何事情比这场灾难更重要,也没有任何事情比自身的安危更重要。
接下来,武汉确诊患者人数开始直线上升,北京也有二百多例。足不出户的日子开始了。做好自身防控,尽量不外出。北京这个永不停歇的繁华都市,一下子空了。女儿幼儿园来了消息,开园日子遥遥无期。我们上班的日子也延后了。
SARS那年我上中学,只记得每天与父母及父母朋友一起到香山野餐,打羽毛球,眺望远处景色,就连妈妈做的八宝饭的味道依然记忆犹新。每天都很快乐,期待第二天的行程。学校停了多久的课、SARS疫情持续了多久以及疫情给人们带来的苦难、焦虑,这些一概不知。虽经历过SARS,却毫无切身记忆。我想,这一方面是来自家人的保护,另一方面是那时网络尚未如此发达,信息不透明。然而眼前的“新冠”却给我补上了这一课。“新冠”就好像在十七年后,双手掐腰、昂首挺胸、不怀好意地等着我一样,它似乎是必然存在的,躲不过去,也绕不过去。昨天,我和女儿望着满眼灰蒙蒙的窗外,我对她说:“疫情很快就会结束的。”女儿说:“我不想让它结束,结束了就要上幼儿园了。”这句话似曾相识。在她成年之后,“新冠”或许不会给她留下任何印象,也或许在她的记忆中是充满“欢乐、喜悦”等词,就如同2003年SARS给我带来的记忆一样。但在未来数十年,历史是否再现?她是否也会补上这一课?如果人类对自然依旧没有敬畏之心,毫无反思,那在不久的将来,历史必将重现。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本应有很多东西想表达,现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仅武汉今日新增确诊患者一万五千余人,累计三万余人。病毒传播速度如此迅猛,它像是一个隐形猛兽,在逐渐吞噬这个城市。不知那些捕杀野生动物、违背良心做事的人,是否会感到一丝的愧疚?!
日子还是要过,偶尔到超市买菜,超市里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工作人员身穿深灰色防护服,戴护目镜、口罩、手套,他们穿梭在货架之间整理摆放各种菜品、面包、调味料和饮料,清理地面,或是站在每個收银台位置。场景很科幻,是好莱坞电影里的画面。购物的人们,没有谁敢将自己的脸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偶尔与人交换眼神时,都显得鬼鬼祟祟。所有人脚步匆匆,都想尽快离开此地。整个超市的气氛诡异,极为不真实。回到小区后又要量体温和登记门牌号、手机等个人信息。如此紧张、压抑的气氛不知还要过多久,人们的精神世界是否会先被击垮。目前疫情尚未得到缓解,每个人还需自行在家做好防控。
除了在医院的患者,普通人们的精神也应得到适当的关心。此刻,文学似乎可以派上点用场,通过那些与疫情毫无关系的文学作品,或许可以得到片刻的抚慰。它是精神的支柱,是黑暗里的一束光,也是河岸边的一棵稻草。前几日看过一篇文章,是一位患者被隔离后无趣的生活,精神几近崩溃,他想写点什么来记录。文学解决不了任何实质性的问题,也许文学到最后,也就是写点什么,记录点什么。
2020年2月13日
作者简介:
孟小书,1987年出生于北京,毕业于加拿大约克大学。《当代》杂志编辑,北京市作协签约作家。出版长篇小说《走钢丝的女孩》、中短篇小说集《满月》。曾获第六届西湖·中国文学新锐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