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胜金口石窟西岸佛塔发掘简报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 吐鲁番学研究院

吐鲁番胜金口石窟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市高昌区二堡乡巴达木村北约2 公里，在胜金口大桥东南，紧邻312国道，西距吐鲁番市区约40千米，北距柏孜克里克石窟约5公里，南距高昌故城约5公里。地理坐标为北纬42°54′59.86"，东经89°33′47.04"，海拔44米（图一）。

2020年5-6月为配合胜金口石窟管理用房建设工程，由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市文物局、吐鲁番学研究院相关人员开展考古勘探工作。

图一 胜金口佛塔位置示意图

一、遗址概况

整个胜金口石窟保护范围被哈拉和卓河一分为二，河谷东岸由东向西依次为胜金口石窟及佛教寺院遗址，本次发掘清理的佛塔遗址位于河谷西岸台地西北部，毗邻哈拉和卓河。

根据遗址所处的特殊的地理位置，首先对发掘清理区域进行实地调查，使用无人机航拍整个区域获取正射的高清影像，从而明确整个发掘清理区域的地势和地形，结合实际的地表遗迹现象，确定了发掘区域及重点勘探区域。发掘清理以区域内用地东北角为起点，以30 米×40 米为Ⅰ号发掘区域，共布设12 个探方，分别为T1～T12。根据勘探的实际情况在Ⅰ号区域东北角相距30 米的位置划分Ⅱ号发掘区域，大小10 米×20 米共布设探方2 个，分别为T13、T14。完整编号体例举例为“2020TST5”,其中2020 位发掘年号，“T”代表吐鲁番，“S”代表胜金口石窟西岸佛塔，“T5”为探方编号。在涉及本次施工建设区域结合现场踏查的情况，选择遗存分布可能性较大区域，布设探沟8条，分别为TG1～TG8。在Ⅰ、Ⅱ号发掘区域各个探方单元采用10×10 米、中间布设宽1 米隔梁的方法进行清理发掘。探沟勘探区域，探沟宽度为50 厘米，深度初步以30 厘米为准，根据探沟平、剖面土质、土色、地层等遗迹现象为参照，确定下一步勘探工作（图二）。

图二 胜金口西岸佛塔考古勘探及发掘地形图

二、地层堆积

Ⅰ号发掘区域内地层堆积较为复杂，出土遗物所处位置不同，堆积情况差异较大。在对Ⅱ号发掘区域地表现代堆积层清理后，发现下层土质均为原生岩层土质，没有遗迹现象。下文分别叙述。

（一）Ⅰ号发掘区域

根据发掘情况，佛塔遗迹主要分布在T4 和T5 探方内，T4 和T5 为发掘区域内地势最高处，地层堆积较厚，大致可以分为4层，堆积情况如下（图三）：

①表土层：厚约2～4cm，呈浅灰色，土质疏松，土层上方有密布的砂石，呈板结状。

②浅红色土层：厚约4～9cm，距地表深约2～4cm，呈浅红色，土质较致密，板结状，为晚期堆积层，仅在地势较高的区域分布，且分布不均匀。

③黄褐色地层：厚约30～50cm，距地表深约6～13cm，呈黄褐色，土质较为疏松，为晚期堆积土层，扰动现象明确，内包含大量石子、土坯残块和文书残片。

④青灰色地层：距地表深约36～63cm，颜色呈青灰色，内包含较完整土坯块，为早期原始地层。

图三 T4、T5地层堆积剖面图

（二）Ⅱ号发掘区域

前期调查时二号空间单位疑似有遗迹堆积现象，根据实际勘探情况布设10 米×20 米的两个探方，分别为T13和T14。经发掘其内地表起伏较大，渣土较多，伴有砂石，扰动现象明确，堆积无明显地层关系。

（三）探沟

本次发掘清理共布设探沟8 条，各探沟堆积情况相似，但堆积厚度不同。以TG1、TG2 为例，TG1方向北偏东63°，总长35米，宽50cm,深约100～140cm，共分5层（图四）。

①表土层：厚约15.1～24.2cm，呈浅黄色，土质疏松，含少量植物根系，混有零星石块和大量砂石等。

②黄褐色土层：厚约14.3～19.1cm，呈黄褐色，土质较致密，含零星砂石，为晚期扰动层，仅在地势较高的区域分布。

③浅红色地层：厚约25.2～32.4cm，呈浅红色，土质较为坚硬，为早期堆积，扰动现象不明确。

④深红色地层：厚约15.6～30.3cm，呈深红色，土质较为坚硬，

⑤青黄色生土地层：厚约8～26.5cm，颜色呈青黄色。

TG2方向北偏东70°，总长40.5米，宽50cm,深约80～120cm，共分6层（图五）。

①表土层：厚约15.9～22.9cm，呈浅黄色，土质较硬，含少量植物根系，混有零星石块和大量砂石等。

②黄褐色土层：厚约14.7～20.6cm，距地表深约15.9～22.9cm，呈黄褐色，土质较致密，含零星砂石，为晚期扰动层。

③浅红色地层：厚约10.1～13cm，距地表深约10～18cm，呈浅红色，土质较为坚硬，为晚期堆积，扰动现象不明确。

④红褐色地层：厚约4.8～10.7cm，颜色呈红褐色，内包含大量细小沙粒，为晚期形成的自然堆积。

⑤青灰色地层：厚约5.8～8.2cm，距地表深约29.6～67.2cm，为早期自然堆积，无遗迹现象发现。

⑥深红色地层：厚约10.6～17.2cm，为原始堆积土层，土质坚硬。

图四 一号探沟地层堆积剖面图

图五 二号探沟地层堆积剖面图

三、佛塔遗迹

佛塔遗迹（图六，图版壹，1、2）位于I号发掘区域T4和T5探方之间，方向213°，佛塔中心点经纬坐标N42°54′52"，E89°33′34"，平均海拔高度29米。

佛塔遗址分两部分组成：塔基和塔身。早起修建该处佛塔时，先在地面砌筑近方形塔基围墙，在围墙内填土至与塔基围墙呈水平后，再距塔基约0.8 米内侧砌筑塔身。其中塔基基本保存完整，平面呈近方形，残存高度0.5 米左右，在塔基西南墙体残存局部土坯铺砌斜坡踏步。塔身整体保存差，仅在塔基表层东北、东南墙体近塔基中心0.8米左右，残存两段土坯砌筑墙体。

塔基东北墙体残长5.74、厚0.49、高0.2～0.5米；东南墙体残长4.70、厚0.48、高0.24～0.35米；西南墙体残长5.77、厚0.23、高0.18～0.23 米；西北墙体残长6.47、厚0.56、高0.16～0.55 米。佛塔内部距北墙中部0.59米处，有残长1.62、厚0.53、高0.35～0.55米的残垣；佛塔底座内部距南部墙体约0.5米处，有平行于南部墙体的二层规则土坯残垣，长约3.54、厚0.51、高0.20～0.34 米。南部墙体内侧中部位置有两块侧立的土坯与内侧残存二层土坯残垣相连接，两土坯相距约0.4米，口朝西南方，疑似佛塔出入口，入口残宽0.94、进深0.75 米。在西墙中部有一壁龛，残宽0.6～0.9、进深0.45～0.6米。佛塔所用的土坯块大小均一致，土坯块长46.5、宽20、厚10厘米。

图六 胜金口西岸佛塔平剖面图

四、出土遗物

出土遗物包括有少量汉文、回鹘文、婆罗米文书残片，民国时期众议院选票，民国时期进口香烟烟盒及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国产香烟外包装，少量的木器与铁器。此外还发现有当地维吾尔族老乡佩戴的花帽。

（一）文书

本次发掘出土文书皆较为残破，且以汉文佛经、婆罗米文佛经、回鹘文佛经居多，残片皆无法缀和，现选取有代表性的刊布如下：

1.2020TST5-27 佛经残片 该件文书出土于T5探方中部，残存文字四行，残长7.2、残宽6.1厘米，有乌丝栏，栏宽1.85厘米，通过比对文字可知每行17字（图版壹，3）。根据字体风格判断为唐西州写经。内容为元魏婆罗门瞿昙般若流支译《正法念处经》卷十九《畜生品之二》①（元魏）瞿昙般若流支：《正法念处经》卷19，《大正藏》第17册，第113页中栏。，录文如下：

2.2020TST5-11（正面）佛经残片 该件文书出土于T5探方西侧，残存文字三行，残长4.67、残宽4.13厘米，无法确定每行字数（图版壹，4）。根据字体风格判断可能为唐西州写经，内容为唐义净译《金光明最胜王经》卷三《灭业障品第五》①（唐）义净：《金光明最胜王经》卷3，《大正藏》第16册，第417页下栏。，录文如下：

3.2020TST4-13（正面）佛经残片 该件文书出土于T4探方中部，残存文字二行，残长7.39、残宽4.29 厘米，有乌丝栏，栏宽1.8 厘米，通过比对文字可知每行27 字（图版壹，5）。根据字体风格判断为唐西州写经。内容为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卷六《常不轻菩萨品第二十》②（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卷6，《大正藏》第9册，第52页上栏。，录文如下：

4.2020TST5-30 回鹘文书 残，该组文书出自T5 探方中部南侧，由7 片极残的回鹘文残片组成（图版壹，6），从左至右，从上至下，分别残长3.82、残宽2.36 厘米；残长3.39、残宽3.21 厘米；残长3.84、残宽2.42 厘米；残长2.70、残宽 1.82 厘米；残长 3.49、残宽2.86 厘米；残长2.34、残宽 2.11 厘米；残长2.41、残宽1.43 厘米。该组文书残片中的汉文仅能识别出“世尊大”三字，回鹘文释读仅残存“精进”、“僧团”、“五十”“pwrlw［q］葡萄园？”等词语，为回鹘文佛典残片可能性较大。回鹘文文书皆为草体，为蒙元时期较为流行的字体，因此时代上蒙元时期可能性较大。

5.婆罗米文残片

该组文书出自T4、T5 探方东侧，由3 片极残的婆罗米文书残片组成（图版壹，7），编号分别为2020TST4-21（反面）、2020TST5-11（反面）、2020TST4-13（反面）。尺寸分别为：①残长4.8、残宽4.7厘米；②残长4.6、残宽4.1厘米；③残长7.4、残宽4.2厘米。婆罗米文无法释读。

6.婆罗米文残片

该组文书出自T5 探方中部，由3 片极残的文书残片组成（图版壹，8），正反面均为婆罗米文，编号为2020TST5-1。①残长8.2、残宽5.1 厘米；②残长3.4、残宽2.9 厘米；③残长4.0、残宽2.1 厘米。婆罗米文无法释读。

（二）木器

本次发掘出土木器3件：

1.2020TST5-22 木扣 微残。车制后抛光，倒扣的高脚杯形，圜形顶，底平，上部亚腰圆润。该件木器出自T5西侧隔梁处。长2.3、直径1.1厘米（图七，2；图版贰，1）。

2.2020TST5-23 木橛 一端残。以圆木棍削制。该件木器出自T5 东南角。长18.7、直径0.75厘米（图七，5）。

3.2020TST4-10 木串珠 完整。共5 粒相连接，以圆木棍削制。该木饰件出自T4 东侧。长6、直径1.0～1.2厘米（图七，4；图版贰，2）。

（三）铁器

本次发掘出土铁器2件：

1.2020TST5-25 铁钉环 完整。锻制，两端延长收细相合，便于穿透木质载体，另一端留成桃形扣环。疑似插销。该件铁器出土自T5。长6.7、厚0.2～0.4厘米（图七，3；图版贰，3）。

2.2020TST4-8 针线卷 残。铁针已朽，残断为三截。外缠绕麻线，疑似铁针。该件铁器出自T4中部南侧。长6厘米（图七，1；图版贰，4）。

（四）烟盒

本次发掘出土孔雀牌香烟烟盒2个，其中完整烟盒1个；残存大陆牌香烟外包装1个。

1.2020TST5-28 孔雀牌香烟烟盒 2件。出自T5北侧，①长7.2、宽5、高1.7厘米（图版贰，7）；②残长5、宽5、高1.7 厘米。该款香烟为十九世纪末日本村井兄弟商会社为进军中国市场，与大英纸烟公司签订合同，包销一种香烟。完整烟盒正背用毛笔写有文字，录文如下：

图版中“钱”、“两”皆为民间度量衡单位的俗写，疑似日本探险家所记录当地百姓叙述烟土熬制成大烟的比例问题。

2.2020TST5-29 大陆牌香烟包装纸 残。出自T5 西北角，分内外两层，内层为锡纸，外层包装上写有“大陆牌香烟”，“山东省工业厅青岛烟厂出品”等字样，经考证该品牌香烟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山东青岛所产香烟。外层残长13.5、残宽7.6 厘米；内层残长16、宽9厘米（图版贰，8）。

（五）火柴盒 2件。

1.2020TST4-24 火柴盒 完整。呈长方体，内盛36 根火柴棍。盒上仅正面印有图案和文字。出自T4 东南角。长4.6、宽3、高1.5厘米（图版贰，5）。

2.2020TST5-26 火柴盒 完整。盒上正反两面均印有图案和文字。长5、宽3.6、高1.6厘米（图版贰，6）。

（六）选票

本次发掘共出土民国时期选票两种，众议院选票5 张，选举人提名选票10张。

1.2020TST5-32 众议院选票 完整。一张白纸片上印有双墨线长方框，框内竖向墨书繁体汉字“众议院议员初选举票”一行9字，为刻板印刷。出自T5中部。长12.2、宽16.2厘米（图版贰，9）。

图七 出土文物1.2020TST4-8 针线卷2.2020TST5-22 木扣3.2020TST5-25 铁钉环4.2020TST4-10 木串珠5.2020TST5-23 木橛

2.2020TST5-33 选举人提名选票 完整。一张白纸片上印有双墨线长方框，框内上方有从右向左横向“被选举人”4 字，中间有竖向空白长方框，用于书写提名人选，右下角有竖向二行墨书繁体汉字“此票选举人不/得书自己姓名”共12 字，为刻板印刷。出自T5 中部。长16、宽11 厘米（图版贰，9）。

（六）花帽 2件。

1.2020TST5-18 花帽 完整。花帽用毛毡缝制，其上有2 条缝纫线相交于顶部，分隔出的四块中各有不相同的花纹。花帽出土时用一段麻绳捆绑着。出自T5西北角。口径15、高11.5厘米。麻绳长70厘米（图版贰，10）。

2.2020TST5-5 花帽 完整。用毛毡缝制，其上有2 条缝纫线相交于顶部。分隔出的四块中各有不相同的花纹。出自T5东南角。口径15、高13厘米（图版贰，11）。

五、结论

此次发掘清理是对胜金口石窟保护范围内除洞窟外，对哈拉和卓河西岸遗迹现象进行的首次发掘清理。主要发掘清理佛塔1座，位于Ⅰ号发掘区域T4和T5探方之间；佛塔近似正方形，占地面积约47 平方米，方向南偏西30°。通过出土文书残片推测，此处佛塔可能修建于唐代，在高昌回鹘时期得到了沿用，伊斯兰教传入后遭到废弃。根据周边地层及堆积调查情况来看，破坏严重，为早期被盗佛塔。德国探险家勒柯克在胜金口6 号遗址（星座窟）盗掘文物时，亲眼目睹两位老妇人在河对岸的一处佛塔处，发掘出有大量雕塑头像及吐火罗语和几种印度文字体的印度文献，他付钱购买了这些遗物①［德］阿尔伯特·冯·勒柯克著，陈海涛译：《新疆的地下文化宝藏》，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77页。。从位置上来看，勒柯克所购遗物应该出自本次发掘的佛塔。同时，从出土的近代遗物可以看出，日本大谷探险队的橘瑞超与野村荣三郎等人也曾在此进行了盗掘，但由于橘瑞超所记笔记焚毁，且大谷探险队记录较为简单，这一推测还无法得到进一步的证实。新中国成立后，也有当地人在此挖掘取土，这座佛塔再次遭受人为破坏。

附记：此次参加勘探、清理发掘的领队为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王永强同志，工作人员为吐鲁番学研究院王龙、张海龙、武海龙、舍秀红、蒋金国、丁在祥。出土文物的清洗工作由吐鲁番学研究院技术保护室玛尔亚木·依不拉音同志完成，简报中回鹘文文书残片释读工作由吐鲁番学研究院李刚博士完成，在此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