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奈特叙事理论下的《卡门》叙事艺术研究

2020-03-24 08:46刘昕玥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卡门结构主义叙事学

刘昕玥

摘 要:法国现实主义作家梅里美的代表作《卡门》虽然是一部中篇小说,但是其结构巧妙、情节紧凑,堪称法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之作。基于此,运用法国叙事学家热拉尔·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对《卡门》的文章结构进行深刻的剖析和解读。

关键词:《卡门》;热奈特;叙事学;结构主义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7836(2020)03-0110-03

中篇小说《卡门》是现实主义作家梅里美的代表作,它融汇了作者对于当时社会和人性的思考。这部作品具有较强的社会影响力与文学艺术魅力。自问世起,《卡门》便吸引了法国乃至国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和热烈研究。经资料搜寻整合发现,学者大都致力于从作品内容出发,来讨论小说的现实意义、伦理意义和精神内涵,而本文打破以往对文章内涵的分析,而是从叙事学的角度出发,对《卡门》的叙事特色进行文本分析。梅里美在法国中短篇小说的发展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堪称法国中短篇小说的第一位大师。因此对于《卡门》叙事手段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本文依据法国叙事学家热拉尔·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采用文本细读的方法,从语态中的叙述层和叙述者这两个方面,对小说《卡门》进行了尝试性的分析研究,以得出《卡门》文章结构的叙事艺术特色。

一、热奈特的《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

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全部都收录在《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这本书中。在《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中,热奈特首先提出的重点问题就是,叙事有长期被人忽视的三层含义:故事、叙事和叙述。故事是所指,是叙述的内容;叙事是能指,是本意上的叙事;叙述是叙述行为和该行为所处的总情境。这是这本书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概念,它奠定了热奈特叙事学理论的基础。之后,热奈特从语法范畴出发,在此书中把叙事理论分为了三大类,分别是时间、语式和语态。他认为时间、语式和语态与叙事的三层含义,是以一种复杂方式交叉在一起的,前者实际上表示的是故事、叙事和叙述之间的多种关系。于是,热奈特从叙事理论的三大类出发,在后文中对其进行更为详细和清晰的划分与定义,以研究出更深刻、更准确的叙事学理论。下文将从语态方面详细分析《卡门》这部小说。

二、用语态理论分析《卡门》

语态的含义,按照旺德里埃斯所说,就是“言语行为与主语的关系”。热奈特之所以选择“语态”这个词来表达此概念,是因为他认同本韦尼斯特的观点,认为“言语中存在主观性”[1],所以他认为要分析句子与产生这些句子的主体之间的关系,而不仅仅是分析句子。在研究语态的这一章节中,热奈特提出,影响语态的三个因素分别是叙述时间、叙述层和人称(叙述者)。下文中,我们将主要运用叙述层理论和叙述者理论对《卡门》进行详尽的解读。

(一)叙述层

叙述层通常由叙述行为来分层,分为故事外层、故事内层和元故事层。在小说《卡门》中,开篇的“我”——一名业余历史学家即將要发表一篇学术论文,在提到论文的研究成果之前“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到此为止,是小说的第一个叙述层,就是热奈特定义的故事外层。根据热奈特的理论叙述行为与其叙述的内容不在一个叙述层中,所以下面的情节将开启另一个叙述层:1830年初秋,“我”(业余历史学家)开始了一次旅行考察,途中结识了男主人公唐·何塞和女主人公卡门,后来“我”去看望要被行刑的唐·何塞,他给我讲述他的悲惨经历。这一段情节是故事外层中叙述行为的对应内容,被热奈特称作故事内层,也是整个故事的第二层,而之所以在此断开是因为此处出现了又一个叙述行为:唐·何塞为“我”(业余历史学家)讲述他的经历,因此小说的下文中唐·何塞与卡门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是整个故事的第三层,也就是元故事层。需要注意的是,元故事层也是故事内层的一种,是为了区分第二层与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等等才产生了名称上的区别,当然从第三层开始之后的叙述层就都统称为元故事层了。在《卡门》中,叙述层的分层并没有到此为止,在唐·何塞叙述故事的过程中也出现了好几次其他人叙述其他故事的情况,这些小的故事都并列在整个故事的第四层中,当然它们也都称为元故事层。

所以,整体来看,《卡门》的第一叙事的叙事主体是作为业余历史学家的“我”,是故事外主体;第二叙事(包含元故事)才是故事主体。那么作者为小说设计这样一个复杂的结构是为什么呢?

1故事外层

上文我们已经分析过,作为故事外层的部分实际只有整部小说的第一段,它从内容上介绍了“我”的身份和“我”去旅行考察的原因,看起来似乎与主线故事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实际上作者这样做是有精心设计过的:作者赋予了故事外层叙述者“我”许多看似完全没有必要的细节,但这些细节才是“模仿”(mimésis完美模仿)的真谛,这就是罗兰·巴特所说的“真实效果”,仿佛文中这样详细地介绍“我”只是因为“我”真实地存在,“我”的确做着这样的职业,的确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才进行旅行考察的。梅里美其实完全可以去掉文中的第一叙述层,直接讲述“我”旅行中的见闻,但是这会大大地降低“我”的可信度,因为“我”的身份、旅行目的模糊了,“我”就可以是任何人了。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看过梅里美其他作品的人都知道,他很喜欢把故事外叙述者设定成与他真实职业相近或拥有相似经历的人,这一做法很容易让读者愿意相信这个“我”就是作者本人,他讲述他所经历的事就是真实发生的,从而更增加了小说的可信度。

另外,作者这样安排文章的叙述层也有他的用意。从时间上我们能看出,故事外层的时间在整个主线情节(故事内层和元故事层)的时间线之后,这种叙述行为所在时间是故事时间之后的情况被热奈特称为事后叙述,这个概念属于热奈特叙事学理论的叙述时间范畴。而事后叙述的好处是叙述者在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在叙述时能够对当时的自己或其他人物的行为和心理进行评判,甚至可以对当时不了解的情况进行补充。在《卡门》中,不仅故事外层的“我”相对故事内层的“我”而言是事后叙述,故事内层的唐·何塞相对元故事层的唐·何塞而言也是事后叙述,包括第四层中的元叙事也有一些是事后叙述,所以在文中免不了出现了许多评论性话语,如:“……我太爱玩网球了,我的一生就是毁在这上面的……”[2]再如:“……这是我做的第一件蠢事!”[2]而这些评论性的话语会在叙述者的职能部分详细分析。

2故事内层与元故事层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了解了作者设置故事外层的目的。那么,在《卡门》中故事内层与元故事层又为什么不能合为一层?由于在《卡门》中,叙述层的分层是由叙述行为来承担的,所以取消其中一层中人物的叙述行为——由“我”(业余历史学家)或唐·何塞来完整讲述整个故事,就可以将两层合为一层。可是作者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首先,我们先来假设一个较为简单的情况,删除叙述者唐·何塞,由“我”(业余历史学家)来讲述唐·何塞与卡门的故事,这就意味着要删掉唐·何塞向“我”叙述故事这一行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人物唐·何塞与读者之间产生了更大的距离感,这不仅仅是人称的变化:从“我”变成“他”,更重要的是让读者感觉像是叙述者“我”不明来源地得知了这样一个故事,再由“我”转述给读者。这样,在“我”转述过程中是否有删减、修改甚至杜撰,读者都不得而知。而原文中的情况就不会给人以上的感觉,虽然实际上唐·何塞将故事讲给“我”(业余历史学家)听,也是由“我”再转述给读者的,但是叙述层的变化使“我”的形象在唐·何塞讲述的过程中逐渐消失,让读者感到就好像是男主角直接向他们倾吐衷肠,更好地拉近了读者与书中人物的距离。而且,在文中设置两个叙述者更像是为读者提供两个视角来观察这一爱情悲剧,男主角唐·何塞因为身处其中,所以透过他的眼睛,读者会对这一段悲惨的爱情感同身受,与男主角一同体会这切肤之痛;文中的“我”作为历史学家,其游历的目的是为了研究学术课题,所以对待卡门的悲剧只会把它当成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从他更加冷漠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读者能够跳出当局者迷的困境,从更高的层次看到、意识到这不止是一场爱情悲剧。作者更多的是想通过这两个出身、背景甚至价值观念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物之间的碰撞,折射出两个社会、两种文化的冲突。更准确地说,作者是想用卡门所代表的吉卜赛民族的野性、自然和对自由的追求,与唐·何塞所代表的法国资产阶级的虚假和伪善对比,以鞭挞和讽刺后者[3]。

其次,我们来考虑一下另一种假设,就是把叙述者“我”全部替换成叙述者唐·何塞,这样不仅意味着失去了上文中提到过的读者用来观察卡门的爱情悲剧的双重视角,同时还失去了从外部观察男主角的机会:读者无法比较客观地观察到男主角的样貌、性格、行为特征等等,从而遗失掉了许多潜在信息。并且抛开这样的做法会丧失与主线无关的信息不提(如与“我”相关的信息),假设中的《卡门》将会变成一个完全按故事发展的时间顺序写就的结构简单的小说,当从引人入胜方面来看就败北于原著了。

(二)叙述者

上一小节,我们详细地研究了《卡门》中叙述层的体现以及作者如此安排叙述层的作用。这一节,我们将借助上文中得出的结论,来继续研究热奈特叙事学理论语态部分的另一概念——叙述者。

叙述者,顾名思义,就是在文中实施叙述这一行为的人物。在《卡门》中,结合上文中我们已经分析了的叙述层,可知一共有两个叙述者:故事外层的叙述者“我”(业余历史学家)和故事内层的唐·何塞,他们分别叙述的是故事内层“我”进行旅行考察的见闻和元故事层唐·何塞和卡门之间的爱情故事。需要注意的是,叙述者“我”和故事中的“我”與叙述者唐·何塞和故事中的唐·何塞,是两对被斯皮泽称为“叙述的我”和“被叙述的我”的两个行动者,热奈特认为这两个人“因年龄和经历的不同被区分开来,使前者带着某种屈尊俯就或冷嘲热讽的优越感对待后者”[1],于是就产生了上文中我们提到的叙述者因为是事后叙事所以会在文中加入事后自己的解释性或评价性语言,这种情况被热奈特归纳到叙述者的职能中。

热奈特认为,叙述者的话语可以承担许多职能。他从有关广义的叙事的各个方面入手把叙述者的职能分为了以下五个类型:狭义的叙述职能、管理职能、交际职能、证明或证实职能、叙述者的思想职能。当然,虽然热奈特把叙述者的职能分为了明确的五类,但是他也强调“不应把这五种职能的界限看得太过泾渭分明,它们中没有一种是纯而又纯,不和其他职能掺杂在一起的”[1],所以下面我们将从《卡门》原文中提取一些语句中的最典型化特点,结合叙述者的职能理论进行尝试性分析。

在小说《卡门》中,除了最基本的狭义的叙述职能,最引人注目的叙述者职能就是证明或证实职能了,这与上一章提到的事后叙事有关。证明或证实职能是指“叙述者指出他获得信息的来源,本人回忆的准确程度或某个事件在他心中唤起的情感的职能,是单纯的见证”[1]。因为事后叙事的关系,叙述者因为时间的沉淀和在历尽千帆后对整个故事的了解,所以叙述者和他口中的“我”不再是同一个人,也因此使得叙述者可以在叙述事件时加入自己的真知灼见和情感抒发,而这也就是热奈特口中的叙述者的证明或证实职能了,当然,上一章提到的评论性话语的例子就归于这一类。那么作者费心费力运用这一叙述者职能是为什么呢?首先,这些或解释或评论的话语不仅为叙事补充了细节,使情节更加饱满,更拉近了与读者之间的距离,仿佛人物从书中走出来与读者进行了近距离的交谈。其次,作者借助文中人物之口评价小说人物的行为,实际上是在与读者之间进行间接对话,作者自己并不出现在小说里,是因为他要通过这种方式与人物和情节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就不会因为作者突然的介入而提醒有“作者”这一角色,反而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故事中去。作者这样的做法,既保障了读者阅读文章时情节的连贯性,也使得读者在不知不觉中更加相信这个故事。

三、结论

《卡门》虽然篇幅较短,只是一部中篇小说,但是却出色地体现了普罗斯佩·梅里美在中短篇小说方面的瞩目成就,它简练紧凑、层次分明、高潮突出、扣人心弦,无论是在人物和情节的安排上,还是在结构的构建上都无可厚非地代表了梅里美的最高水平。本文以热拉尔·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著作《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为理论依托,从语态这一角度对小说《卡门》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得出了以下结论:作者梅里美通过构建四个叙述层,借助两个叙述者,为读者展现了一个复杂却又清晰的故事发展脉络,以简洁、冷静甚至近乎冷漠的叙述方式,为读者讲述了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爱情悲剧,刻画了两个性格鲜明,甚至是相互对立的男女主人公,他通过描述资产阶级政治和道德观念与波希米亚人追求自由的观念之间的激烈冲突,以狂野但却充满生命力的卡门形象反衬了当时社会文明的苍白和虚伪。

参考文献:

[1]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1—292.

[2]梅里美.卡门[G]//梅里美中短篇小说选.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1—63.

[3]段研.试论梅里美小说《卡门》的创作动机[J].邢台学院学报,2013,28(1):6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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