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在朋友圈或闲聊中讨论怎么过年、要到哪里游玩、国内游还是出国游等方面的话题,大家的心情自然是非常愉悦的。面对即将来临的新年,我心里却颇不平静,思绪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青少年时代,飞到了生我养我的乡下,飞到了日渐衰老的父母身边,回想起记忆深处那段割舍不断的往事……
相信在如今许多人的记忆中,过年都是一件美好快乐的事情,不但不用工作上学,可以大吃大喝,还有利市可拿;而在我的青少年时代,过年无非就是个很一般的日子,照常扛起锄头拿起镰刀劳动,照常要像那愚公一样生命不息、挖山不止。从我记事起,除了上学、生病,偶尔走亲戚,大部分时间都是忙着放牛、采茶、收八角、插田、锄草、采药等,反正一句话: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去干活的路上,逢年过节也不例外。
过年的时候,即便是像蜜蜂一样忙碌的农民也会放下手中的活,精心准备过年的物品,或者购买年货,或者清扫屋子院子,或者买鸡鸭、杀年猪等。在我们村里,时光也几乎停滞了,腊月二十三敬灶王爷之后就开始进入过年的状态,然后延续到正月初七八,甚至过完元宵节,才恢复上一年年底的劳作出门做工。孩子们彻底得到了放松,整日欢天喜地,这里跑那里晃,拿着鞭炮到处放,点着了立马扔到泥水里、牛粪里,看着泥水、牛粪溅到路人的身上,路人露出的窘态、愤怒,他们一齐哈哈大笑;或者一帮人围在一起打陀螺、玩打仗捉俘虏的游戏,笑声喊声不断……真是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那时候我多么羡慕他们啊,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而我却还要跟着父母到大明山里去开荒锄地,栽树种茶,挥汗如雨,在山林中以别样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无论晴天雨天都不会改变。这样的情况持续了10多年,直至我上了高中才真真正正、安安心心地过年。
当时正是农村分单干,我们山下的田地都分到了各家各户,而山上的荒山野岭都是无主的,好像那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先开发谁占有,因此有头脑的村民们都一窝蜂似的抢着上山开荒圈地,我的父母自然也是其中一员。我的父母是很勤劳能干的农民,远近闻名,除了狂风暴雨等恶劣天气,他们都是早出晚归,几乎全年无休,时时都在地里忙活。他们把刚上小学的我和弟弟作为新生力量,拉上大明山,跟他们一起“战天斗地、占山為王”。我们的星期天和其他的节假日就这样被父母挪用,交给了大山溪水,交给了蓝天白云,交给了小鸟野花,交给了寒风酷暑。我们兄妹几个常常想不明白,在心里反问: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有无忧无虑的假期,过年能轻轻松松,而我们却要多年如一日地干活?
过年前后正好是学校的寒假,父母对此尤其高兴,上山又多了两个准劳动力!本该在家里做些家务,顺便写写寒假作业的我们被赶牛一样赶到大山里,当时感觉我们的父母很过分,就像书本里的“黄世仁”“周扒皮”,甚至还要超过他们。我们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创造机会尽快逃离父母、逃离农村,去过一种有节假日、过年能放松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多年以后,在城市里闯荡的我回到老家,看着漫山遍野、绿意盎然的八角树、茶树、杉树,我终于明白了父母当年的苦衷,对他们的埋怨早已烟消云散。如果没有他们当年领着我们日晒雨淋、辛勤劳作,哪有今天的这些绿色银行给我们家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收入呢?看来我的父母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非常有远见啊!
那时我们去山里劳动,往往是一大早吃几碗中看不中用、一泡尿就饿的玉米粥或木薯粥,扛上10多斤重的锄头和月刮,背着柴刀,拿起镰刀等工具,与乡亲们浩浩荡荡地杀向大山深处,从早忙到晚。不过,到了春节前后,再勤快的人都“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将锄头、镰刀、柴刀收起来准备过年。只有我们一家还是老样子,照常上山挖土、砍草,开辟新土地,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烧红薯、芋头(丢到一堆红红的火灰里,十来分钟就可扒出来剥吃)。种下充满希望的八角树、茶树、杉树等,别以为就万事大吉了,还要挑着水桶到小溪里取水、浇灌,至少要持续一两个月。等到这些小树苗茁壮成长,我们每年还要为它们除草、施肥,总之是没完没了。父母每天带领我们干到晚上六七点钟。直到夜幕降临才收拾东西,各自扛着一捆大小不一的柴火冒着寒冷的山风下山。
从初一到初五,父母基本上不管我们了,我们可以像村里的孩子一样游戏、打牌、走亲戚。只是欢乐时光太短了,初六之后我们又得整装上阵,开赴大明山。就算是开学了,那很难得的一个星期天,也被无私地奉献给了大明山。
尽管时隔多年,我们兄妹几个回想起过年还要上山劳动的往事仍心有余悸,但还是很感谢父母从小就培养了我们吃苦耐劳的性格,大家才能有今天美好幸福的生活。
“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2017年12月31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2018年的新年贺词时,这样告诉全国人民:把蓝图变为现实,将改革进行到底,无不呼唤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的奋斗精神,无不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干好工作。习近平主席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使我恍然大悟:当年,父母带着我们以劳动的形式迎接新年的到来,不也是一种独特的子女教育方式吗?
没想到,没有多少文化、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的父母,却身体力行,默默地用实际行动,教会了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
作者简介:陈黎明,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南宁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三月三》《广西民族报》《羊城晚报》《南国早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