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苇
从前有个穷光蛋,名字叫周二,他的裤子破了好几个洞,也没钱做条新的。
有一天,一个远房舅爷骑马来看望他,带来一大壶酒和一大袋香花生米。周二家里还有半升米,他煮白米饭招待舅爷。可是木凳子全断了腿,两人只得盘腿坐在地上,你一杯我一杯,喝干了舅爷带来的那壶酒,把香花生米吃得一粒不剩。
那周二醉了八九分,突然站起身,把酒杯子摔了个粉碎:“嘿,我周二就是没有本钱,但凡有一个钱,也不会这样半死不活过穷日子!”
那舅爷也喝得醉醺醺,当即从衣兜掏出来一个铜钱,“哐当”一声摔到地上,铜钱滚了两圈,骨碌碌滚入床底下去了。
“周二,你這混账东西,就算给你钱,还不是照样过穷日子?”
甥舅两个又笑又骂,酒足饭饱,倒在炕上,美美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舅爷骑上马走了,他住在很远的另一个圩镇。
那周二浑浑噩噩又过了半年,他日日游手好闲,没饭吃时,就去帮人家做短工挣点柴米。快过年了,他也学着别人家的样子,一大早起身洒水打扫房屋,没想到,扫帚伸入床底下,“叮”一声响,扫出来一个铜钱。
他突然想起舅爷来的那一天自己说过的话:“嘿,我周二就是没有本钱,但凡有一个钱,也不会这样半死不活过穷日子!”又想起舅爷的话:“你这混账东西,就算给你钱,还不是照样过穷日子?”
想到这里,周二丢下扫帚,拿起那铜钱跑到街上。街上热热闹闹的。因为要过年,街上有人在卖洗脸水,一个铜钱一盆热水,热水旁放着清香的南方柚子叶。
周二灵机一动,拿那个铜钱买了一盆热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洗清爽了,周二对老板说:“老板,不怕你笑话,今年我没挣到钱,家里人都好几天没洗脸了,你这盆热水就让我端回家,给他们也洗洗干净。”
老板见他说得蛮可怜,就答应了。
周二急忙端起面盆往家跑。其实,他哪里是要那盆洗脸水呢?他想要的是那个面盆。那会儿,面盆是用铜造的,拿到当铺去,很能值几个钱。
周二拐进一条小巷,把热水倒掉,拿那面盆去到一家当铺:“老板,我家里急用钱,这个面盆暂时押在你这里。你先借我半吊钱,晚上我再来取回面盆,本息照算。”
老板拿个小锤子敲面盆,那面盆发出好听的“当——当——”声——那面盆铜质蛮好,半吊钱只借一天,这生意当然不会蚀本,于是他爽快地取出半吊钱,交给了周二。
周二拽着那半吊钱,跑到圩上去,买来五升饱满的大黄豆,跑回家用水浸上,浸好了捞起来,用他老爹留下的大石磨磨起来,很快便做成两板水豆腐。他挑着水豆腐到街市上大声叫卖:“卖水豆腐,新鲜现磨的水豆腐——”
话说那个圩镇没有豆腐店,人们自家里偶尔做点豆腐干,从年头到年尾,很少机会吃新鲜的水豆腐,而周二卖豆腐的那个时辰,正是每家每户准备烧晚饭的时候。听到周二叫卖豆腐,好多人从厨房跑出来,围着周二,抢着买他的豆腐。
不一会儿工夫,两板水豆腐全卖光了,一块也没剩下。
天还没黑,周二坐在晚照里,数那水豆腐卖得的钱,除去买大黄豆的半吊本钱,净赚了两吊,还多出来几十个铜子儿。
周二拿衣袖抹干汗水,高高兴兴拿着半吊钱去当铺,赎回了那个面盆;又高高兴兴拿着面盆到街上,还给那个卖洗面水的老板:“哎呀,真对不起,我们穷人事情多,刚才有点事,一耽搁就是大半天,差点忘记来还面盆了——这个铜钱,就当是租金吧!”为了感谢老板,周二还多付了一个铜钱。
老板见他诚恳,也很客气:“不要紧,谁没个要紧事儿哪?”
那会儿天还没黑透,卖黄豆的店还没关门,周二又到那店里,用挣来的钱买来十五升大豆,拿回家去浸了一夜水,第二天摸黑起身磨豆腐,大清早就磨成六板水豆腐,挑到街市去,不到一盏茶工夫,又卖光了。他这回挣得八吊钱,还多出几十个铜子儿。
从那以后,周二有了买豆的本钱,就专门做起豆腐生意来。他勤快省俭,慢慢积蓄了一小笔钱。过了三个月,他买回来两只小猪崽,用豆腐渣喂大。不久,母猪生下一窝猪崽儿,周二拿去街市上卖,又得到一笔收入。
就这样,不到三年,周二就发家富裕了。
到第四年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他一口气做了十件新衣裳、十条新裤子,娶回来一位漂亮贤惠的新娘子。新婚喜宴那天,周二专门请来那位远房舅爷,让他坐在长辈的位子上,向他端茶、敬酒,多谢他当年一个铜钱的馈赠。
本栏插图 黄芷琦
本栏责任编辑 陈土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