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君
夏天来的时候,钥匙的问题便日益凸显出来。大小二十几把,加上指甲剪、钥匙链、小饰物之类,足以称得上重量级,单薄的裙衫上大多又没有兜。开门时也麻烦,总要找上一阵子,模样相似的,还得插到锁眼里试试。
我开始对它们进行归整。必带的,家门上一把,储藏室一把,办公室加办公桌抽屉上分别一把,四把就够了。
归整下来的再继续过滤,或搁家,或锁在办公室,最后剩下四把,一把是老办公室门上的,扔掉。一把是盛日记的小铁盒上的,小铁盒早已不知去向,扔掉。另外两把,摊在手心里,看半天,到底想不起出处,丢进纸篓。
手机响起,母亲问我明天周末回去不。我踌躇一下说,没啥事的话就回。
第二天一早,同学发来短信,邀我爬山。我拨通母亲的电话,说声“有事”就挂了。
爬山回来,已是霓虹缤纷,在餐馆吃完饭,我和同学各回各家。
走到四楼拐角处,心里一惊,五楼走道里隐约有个影子,狐疑着走上去。只见母亲坐在水泥地上,背靠着门,头歪在一边,好像睡着了。不等我喊,母亲就醒了,进屋后,给我说了来我这儿的目的。
咱家大门上的锁坏了,早上天不明我就起床,到集上买了一把新的,换上了。新锁上一共五把钥匙,我一把一把地试,就数这把最好用,摘下来,放抽屉里,想着你哪天回家后好给你。又一想,不行,万一你哪天回家了,碰巧我出去了,就进不了家了,我就慌着给你送来了。
看表,21:38。问母亲坐的几点的车,母亲说七点。从老家到车站要一个小时,从车站到这儿步行半个小时,母亲在门外等了足足十几个小时了。
从前,下班回家,有时也看見母亲在门口站着,问她来了多大会儿了,都说刚来,接着却和我说起她和左邻右舍甚至素不相识的人拉的那些家常。那时住平房,靠着街,门锁着,母亲可以出去溜达,和人说说话。如今住楼上,方圆五六里都是高楼林立的住宅区,母亲无处可溜,只能站在门外等,累了,就坐在水泥地上歇会儿,困了,就靠在门上闭会儿眼。如果我出差或有事晚上回不来,母亲恐怕就要像流浪者那样,在走道的水泥地上睡一夜了。
我问母亲吃饭了没有,母亲说,晕车,吃不下。那语气,仿佛坐在水泥地上的十几个小时恰好可以用来缓解晕车的痛苦似的。
我接过母亲递来的那把明晃晃的钥匙,看着看着,心头猛然一亮,走到纸篓边,弯身拿出被我丢弃的两把钥匙,连同母亲的味道,和爱,一同串进钥匙链。然后从卧室的抽屉里拿来一把亮闪闪的钥匙,放到母亲手里。
我交给母亲的,不只是一把钥匙,是一个温暖的家,一颗报恩的心,一个迟暮之人的希望和寄托。
(编辑 余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