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予
欲善其事,就必然要处处周全,进一寸则多,退一尺则过,要准确且得当。正如电影人梁家辉曾说:“好的表演,一定是多一些计算,少一些即兴。”面面俱到的完美,常常历经时间的蓄谋与设计,唯有这样,才能美得全无死角。
所有看似毫不费力的轻巧背后,往往千曲百折。所谓捷径,多半是谦虚的“谎”,言者无心,信者却就此上了当。
即興,倒像是十里长亭分别在即,突然凭空添来一双飞燕,要代为送君千里,这样的点睛之笔自然是可遇却不可求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是机会主义者的家常日用;没有腹稿,也不考虑底稿,一切乘兴而致,是成功主义者的大忌。
要论成功,一丝不苟,无疑是最好的“实力”。即兴地想一出是一出,终归是,那些没计算的开始,都成了不得不计算的后果。这是一笔省不了的账。都说,提出问题比寻找答案重要,套用过来,料事揣情也同样比披荆斩棘更重要。
若是回到生活,那就该另当别论了。
想象一下,爱一旦论斤计两,给得清清楚楚,保不齐也会面红耳赤分毫不差地一一讨回。伍尔夫说,出来找乐子的男人,碰到用情太深的女人,犹如钓鱼钓到白鲸。一个男人打着空手而去,孑身而归的如意盘算,却遇到情深义重的女人,如同钓到了白鲸,当然不再是幸运了,而是危险。如果恰巧遇上的是对爱情锱铢必较的人,越深情,越会是一场灾难。爱得步步为营,就会彼此博弈,反复权衡得失,终究,爱的不过是自己。
那么,倒不如少一些计算。我自坦荡,自然多逢明眸善睐,温柔,要怎么分得出孰的轻孰的重。流水不腐,亲情、友情、爱情,流动起来才能不止不息。
父母无需精打细算,反倒恨不能倾囊相予。爱到了无我之境,个人的喜怒哀乐全都没了土壤,“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快乐都是别人给的。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爱,的确是卑微的,一开始就不计不算,倾其所有,即兴,还要尽兴。
日常之中,不妨多一些即兴。兴来奔一段旅程,没有太多绸缪,停走随兴,不把风景都占尽,也不把兴味都耗尽。刚刚好在路上,又何必在意那归处是不是远方?
装点生活也可以尽情乘兴。有约不来,何不来场认真的消遣,看半山红叶,日光潺潺;借一口窗,把风和太阳逗进来,懒生生地看。一晌得闲,席卷完菜市,埋身锅碗瓢盆,三两之口也要吃得隆隆重重;或是信步远足,走到哪算到哪,披了一身异地的轻露归来,假装是个异乡的客……
这个“兴”,可以是“野兴”,任信马悠悠,听禽鸣幽谷;也可以是“诗兴”,心中波涛,浮几句落在纸上,不问平仄;也可以是“玩兴”,回到那个对世界着迷的少年;还可以是“闲兴”,沏一壶新茶,斟半盏清酒,弄弄墨,挥挥笔……即兴,本就不在收效,而在自得其中,当下便是生活闪过的光亮。
很多时候,我们相信一副眉眼胜过万语千言,因为言辞可以精心地一遍又一遍推敲,可是匆匆神色会令一切都水落石出。神色是即兴的,语言是计算的。促膝相对时,即兴的瞬间往往是真实,滔滔不绝的可能是早早布好的阵。
即将阔别,李白说:“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重逢,久别,欢聚,悲散,人生况味万千,皆是“兴味”,百感交集作一杯饮,才是真实的人生。
(编辑 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