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
对于场域,布迪厄认为它是“位置间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形构,这些位置是经过客观限定的。”也即场域是由关系来建构和限定的,既由特定的关系来限定并划分边界,也以此来构建客观关系并使场域发生和呈现。在传统雕塑造像中,如果从个体雕塑为基准出发来对其关系进行梳理,场域的构建往往是以以下几种形式进行呈现的:
一、以多个个体雕塑的聚集来构建场域。这种形式往往以群雕的形式进行呈现,在我国的宗教雕塑中尤为多见。其关系主要集中在多个个体雕塑之间,所存在的空间或者建筑虽然也可以起到一定的划分边界的作用,但其场域集中在雕塑之间的关系的建构之中,也即场域的呈现是从个体雕塑之间的关系之中来达成的。例如佛教雕塑中的一佛二菩萨或再加二弟子的聚集形式,在我国各大石窟都是最大数量的存在形式,一般是西方三圣或者华严三圣的组合最为常见。其中:西方三圣一般由阿弥陀佛和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构成,而华严三圣则是由释迦牟尼带阿难迦叶与文殊菩萨、普贤菩萨构成。这种一佛二菩萨(有时加二弟子:阿难、迦叶)的构成形式基本为三角形构图,释迦牟尼或者阿弥陀佛占据中间主要位置,并且体量也较其他二菩萨更大一些;另外二菩萨居于左右,基本为对称分布,体量稍小,这种构造形式建构的是以中间佛像为中心,二菩萨为辅助的三個个体雕塑的关系,三角形构图和主次分明的体量感所建构的场域充满庄重、内敛,并且较为完善的达成了宗教氛围的基本要求。这种场域建构中,周围的建筑结构或者自然环境不会过多的参与到场域的建构之中,而三个个体之间的体量、位置、布局等关系的建构成为整个场域的主要条件和目的。
二、以单个或多个个体雕塑与其它艺术形式的聚集来构建场域。换言之,也就是在个体或多个雕塑与其它艺术形式之间产生关系和聚集来形成场域,这种场域更接近为景观艺术的集合。这种形式往往以单个或多个个体雕塑结合建筑、园林、墓葬、石碑等多种形式来构建特别形态的场域。这种场域构建形式中,雕塑会成为场域的构建组成部分而非主体,其它艺术形式与雕塑之间所建构的关系成为场域发生和呈现的主体。个体雕塑在其中,成为景观的组成部分,分布在空间中,成为空间关系的组成部分而非主体。这种场域建构类型较为典型的比如霍去病墓、乾陵等古代陵墓和墓葬的外部景观呈现。例如乾陵的翁仲像,排列在通往陵墓的神道两侧,其场域的建构并不在个体雕塑之间,而是通过多个塑像的排列与陵墓的城墙、城门、献殿、阙楼等其它部分来构建一个雄伟庄严的场域,在这类场域的构建中,空间关系而不是个体雕塑的关系成为场域呈现的条件,塑像成为空间关系的组成部分。
三、以场域来构建单个个体雕塑。将不同的物像整合为自身的不同部分,并以这种聚集关系,使场域成为雕塑自身的构成形式和目的,来生成雕塑本身。在这种场域构建方式下,场域的主体是由个体雕塑自身各部分的关系来生成的,而非其它个体或者空间。例如汉、三国、两晋、宋代墓葬中最为常见的魂瓶,就集中的体现了这种关系的建构。魂瓶作为普遍使用的冥器,既要能表达出魂瓶的功能性,也要有其经济性。功能性在于作为冥器的魂瓶,需要承载生者对于死者事死如生的态度,也要寄托死者灵魂飞升的愿望以及对于地下世界的想象,因此在魂瓶的构造中,既要有尘世生活的美好状态的寓意,也要有对于死后世界关于地下、天堂的畅想,三者的言说都需要通过喻像来加以表达。而作为普罗大众都必须的丧葬必需品,还需要有较为低廉的价格才能被广泛接受和使用。因而魂瓶的出现,使死者的灵魂安居之所除了公侯将相、帝王等耗资巨大的陪葬品所构造的墓葬形式之外,具有了一个体量不大、寓意集中、造价低廉的替代品。然而这也意味着在魂瓶的构造中,需要满足天上、人间、地下三个世界的集合,以及死者灵魂的居所。因此在魂瓶的结构中,三个世界的表征性物像被聚集起来,分布在魂瓶上面部分的上、中、下三个部位,而下面部分则是空的圆罐,是留给死者灵魂的居所。这种组成和结构方式,使各部位之间的关系成为场域呈现的场所,也成为个体作品的本身。
场域的建构和限定在于关系,而如果从个体雕塑出发来进行梳理,主要在于多个雕塑之间的相互关系、雕塑与其它艺术形式所形成的空间关系,以及各部位间形成的统一关系来达成。关系的生成过程、手段和目的也正是场域的生成、展开和呈现的过程。传统雕塑在现当代语境之下,往往面临着革新与守旧的冲突,而如何找到二者对话的路径,从而在传承的基础上,与现当代的语言达成和解,从而产生从传统上生成的,符合当代人审美的语言和形式,成为传统雕塑面对的最主要的问题。而这种从个体雕塑出发,厘清个体雕塑与其它雕塑、其它艺术形式或者自身不同形体的关系来达成场域建构的方式,从而运用在雕塑创作之中的路径,是否也能成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其中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