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俏燕
大学综合化发展的内涵与理性探析
俞俏燕
[杭州师范大学发展与改革处]
大学由学科单一向学科多样再向学科综合方向发展,已成为当前我国各类高校发展的普遍现象,由此也带来高校学科布局雷同现象。本文从大学综合化的内涵和本质入手,梳理高等教育发展的历史和学科发展内在逻辑,认为大学综合化发展是必然趋势,但真正的综合化发展却是个遵循大学发展规律的自然过程。因此,在综合化过程中应理性处理好学科综合化的“自然性”与“必然性”、学科门类的“齐全性”与“综合性”、学科发展的“综合化”与“特色化”这三对关系。
单科性院校;综合性大学;综合化发展
大学由学科单一向学科多样再向学科综合方向发展,是当今世界各国高等学校发展的基本趋势。日本从20世纪50年代始,英国自20世纪60年代后,澳大利亚和我国台湾地区于近四十多年来都在积极推进多学科性大学和综合性大学建设。自20世纪80年代始,我国高校的综合化发展趋势也日趋明显,原先旨在面向社会各行业、各部门办学的单科性院校发展到今天基本已“变异”。今天的单科性院校除了保留其1952年院系调整遗留下来的,能体现单科性院校类型的名称外,其学科门类早已发展成为多科性甚至综合性,“千校一面”的综合化学科布局引起不少学者的关注。
历史与现实地看,综合性大学较之单科性院校的确具有较大的优越性,但综合性大学的优越性究竟源自其本身的内涵与特征?还是源自其与社会发展、知识更新、时代变革的某种契合?是否所有的单科性院校都有必要发展成综合性大学?从单科性院校发展到综合性大学又要经过怎样的过程和绕过哪些误区?这都需要我们从源头上来解答。
何为“综合性”?现代汉语词典把“综合性”解释为:(1)把分析过的对象或现象的各部分、各属性联合成一个统一的整体;(2)将不同种类、不同性质的事物组合在一起。系统论把“综合性”看成是事物间内在有机联系和辨证统一的关系;创造学把“综合性”当作是一种创造,即把不同信息要素,或把原来无逻辑关联的知识要素重新有序组合,形成新的结构,产生新的功能。以上无论哪种解释都说明从组合到综合需经历量到质的跃变,一般程序为:(1)先将一些相关的或不相关的事物集合在一起,为它们提供相互作用的机会与环境;(2)研究方法体系,促进事物之间相互作用关系的滋生与发展,使之形成有机系统;(3)提供各种有利的条件,促进该系统产生新质[1]。因此,综合化过程实质也是组合——系统——创新的过程。
大学的综合性实质包含三层含义:第一层为具有相对齐全的学科门类,实现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的跨越设置,这也是综合化的表层含义;第二层为学科的综合化与学科间的融合性,具有合理的学科群;第三层为整体化的知识教育,包括专业的综合化设置、人才培养的综合化、课程内容的综合化等。这三层含义间有递进关系,第一层是实现大学综合性的第一步骤,第二层是对第一层的深化,第三层又是前两层的深化,也是大学综合性的终极体现。因此,从世界各国高等教育实践来看,学科门类的齐全只能证明高校具备综合性的第一个步骤,即实现了学科的组合,后者的综合化与整体化往往才被看成是大学综合性的重要标志。
与单科性院校相比,综合性大学最突出的特征除具备较为齐全的学科门类、密集的本科专业布点外,还在于拥有能交叉融合的多学科和数量众多的各领域学者。因此,综合性大学的优越性在于:其一,能够利用学科结构综合优势,实现跨学科合作,能迅速组织各学科专家进行多领域的大型综合研究,既解决社会发展和科技更新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综合性问题,又快速推动知识创新,发展新兴学科;其二,能充分发挥综合教育的作用,营造多学科融汇的学术环境,构建综合素质培养和学科交叉的人才培养环境和机制,培养大批复合型人才,满足社会不同行业需求和人全面发展的需要;其三,有利于争取更大的资源投入,拓展办学领域,同时又能通过整合,充分发掘和优化现有教育资源,提高大学资源运用效率,提升办学综合实力和竞争力;其四,有利于构建高品位的校园文化。[2]综合性大学因为具有多学科的学术氛围,有效增强人文精神、科学精神及创造性思维能力,从而优化人才培养环境。
人类教育走过了这样一条道路:占绝对优势的古典文科教育——古典文科教育传统受到动摇、科学教育逐渐兴起——科学教育与人文教育的过渡平衡——科学教育独领风骚,人文教育备受冷落——人文教育与科学教育趋于融合。综合性是现代教育的需要。大学综合化发展不仅仅是大学发展的需要,也是人类文明向前进化、人类社会向前发展的需要。
大学走上综合化发展道路是社会专业化分工、大工业化生产的产物。在社会分工水平较低的时代,学校教育主要内容为统治人才所需的人文知识,劳动者的培养则仅融于社会生产实践活动中。实科教育虽孕育于中世纪的行会学校和学徒制度,但其完整体系的建立则是在17、18世纪较早发生产业革命、形成资本主义市场的英国、法国和德国。至19世纪,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产业结构得到升级,以培养高级实用技术人才为办学宗旨的单科性院校和少数多科技术院校出现,并很快成为这个时期高等教育发展的主流模式。20世纪后期新科技革命引发的产业结构升级使单科和多科院校开始出现种种弊端和危机。据美国卡内基教学促进会的一项调查结果表明,大多数学生认为上大学的主要原因是通过对某个专业领域的学习取得一份职业。
知识经济时代社会生产系统已由“刚性”变成“柔性”的知识创新系统,只掌握生产过程某一环节的专门技术,已不足以承担新产品的生产使命。单科性院校单一的学科设置已远远满足不了复杂技能输出的社会需求,其传统的人才培养模式对社会发展的促进能力在知识经济时代已开始走向衰退。而综合性大学因具有成为知识经济时代所要求的人才库和知识创新源,而具有更大的潜在和现实优势,于是研究性和综合化便成为单科性院校发展的战略路径和发展目标。以美国为代表的一些国家在近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把推进单科和多科大学的综合化作为高等教育发展的重要策略,综合化成为当今大学发展的重要趋势之一。
量子论的奠基人普朗克曾深刻指出:“科学是内在的统一体,它被分解为单独的部门不是由于事物的本质,而是由于人们认识能力的局限。”古代科学是综合之学问,所有关于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知识统一包容于哲学母体中。相应地,古典高等教育多以通识教育为主;到近代,人们进入以分化研究为主的认识阶段,大大推进了人们对客观事物内部的认识和科技的发展。然而,自然界、人类社会内部存在着有机联系,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也呈现出彼此的不可分割性、综合性、系统性和完整性。因此,当全球面临的重大问题无法靠一、两个科学分支来单独解决时,人类又逐步进入以整体化为主的科学认识阶段。但这个阶段综合了前两个认识阶段的优点,一方面现代科学比近代科学发展得更精细、更专尖,科学分科也越来越细,科学体系结构呈树状繁衍;另一方面,它打破了学科界限,由往昔的单兵作战模式发展为学科协同作战整体。这并不是简单的历史回归,而是各分支学科在充分研究各自领域的中心部分后,与其他学科接壤的边缘地段拓展基础上的统一,也即高度分化基础上的高度综合。
大学学科划分很大程度上受科学知识划分的影响,学科知识也开始向两个方向纵深发展。其一是高度分化。单是近10年来发展起来的新兴学科已达500余门之多。其二是高度综合和集成。现代科学的综合化、整体化发展使得不少科学分支都需要从其他科学分支的理论、技术或方法上汲取灵感或营养,以便形成发展的新动力。这也使得学科交叉呈现更大跨度的趋势,有力推动了大学学科设置的综合化。据统计,到上世纪80年代,新兴交叉学科总量已达到2581门,占全部学科总数的46.58%,其中文理交叉学科近300门[3]。学科间的交叉、渗透已不限于同门类,交叉融合的深度、广度以及速度加大加快,学科正朝着在一个领域内不断深入同时又在多个领域综合交叉的整体化方向发展。世界一流大学都在传统学科外设置其他学科。如牛津、剑桥、哈佛等新建了科学技术类学科;麻省理工学院、德国工业大学则增设人文社科类学科。很多大学在学科设置综合化的同时,也纷纷建立了各种跨学科实验室和研究中心,不仅解决各种综合性的实际问题,还将原属不同院系、互不相干的学科紧密联系起来。
现代大学发展史显示,大学遵循着“综合—分化—综合”的发展路径在发展。中世纪大学起初都为单科,如意大利的萨莱诺大学以医学为主,波隆那大学以法律为主。从今天的学科分类上说,这些大学都为单科性大学。再如1150年成立的巴黎大学,最初由原巴黎圣母院大教堂学校发展而来,以研究神学而闻名。1200年巴黎大学法规规定教学包括神学、文学、法学和医学四科,由此巴黎大学成为当时科目最齐备的大学,被誉为“世界大学”、“大学之母”。后来,一般大学都开设文学、法学、医学、神学四科。
以单科性技术学院为基础发展起来的偏理工型大学,如麻省理工学院、加州理工学院等也经历了从单科性到多科性再到综合性的发展历程。在20世纪30年代以前,麻省理工学院一直是纯工科的技术学院。今天的麻省理工学院除了工科本科专业声誉全球,其经济学和语言学在全美高校中名列第一。加州理工学院也如此,原先单纯的工科院校,发展到今天也涵盖了理学、文学、经济学和历史学等。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管理学院教授麦克×居里1988年对40所著名大学比较研究后得出结论,在影响大学声誉发展的诸多因素中,专业方向数的多少是作用最大的因素,专业数少的学校往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和努力。美国另一位学者沃克温1989年对86所具备博士学位授权资格的公立大学进行研究,也得出同样的结论。[4]大学本身就具有学科集聚性特征,大学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后,其学科设置往往不再以单一的学科存在,而成为不同学科的集合,这也使得大学似乎具有一种天然地、自发地、努力地将学科体系变得更为全面的倾向。
大学综合化发展已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但综合化发展实质却是一种复杂的全局性运作。综合化进程中的院校不仅需要正确把握综合性大学的内涵与特征,还要在回应教育外部环境时保持敏捷,更要在学科门类趋向齐全的过程中坚守自己的传统与特色。正因为此,大学的综合化历程并非一帆风顺,需理性认识以下几对关系,避免因顾此失彼而产生种种负面效应。
学科单一的大学走上综合化发展道路是必然的,但这个必然却又是个“自然”的过程,并非人为“突然”而成。首先,大学综合化发展应循国家产业结构的发展而自然发展。大学向综合性大学的发展虽然是一定社会产业结构和技术结构走向高度综合化的必然反映,但它并不能一蹴而就,而是与社会不同发展阶段的需求相对应,顺应单科到多科再到综合的自然发展过程;其次,大学综合化发展应按学科内在发展逻辑而自然发展。大学的综合化需依据原有办学特色与传统,在加强传统学科的基础上,选定与之相关、容易互相促进的重点学科,然后再根据学科间的相关性,由近及远地形成合理的学科群,使大学真正走上综合化发展道路。
在从学科单一向学科综合的发展过程中,学科门类的齐全性常被当作是否成为综合性大学的重要衡量标志。大学的综合性确实离不开学科的多样化和齐全性,但学科门类齐全也不等于学科综合,多科性并列不等于学科融合和协调发展,多学科只是为学科的融合提供了可能[5]。综合性强调的是学科之间的关联性,是学科间的交叉、渗透性,以及学科之间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共生性。不同的学科同居一校,如“老死不相往来”,并不能实现综合性。因此,判断一所大学是否具备综合性大学的性质与特征,并不在于其学科门类一定要齐全,而在于其学科设置是否能构建一个合理的学科群,是否能促成学科间的交叉、渗透和融合,是否有利于形成新的学科生长点,是否能给予学生全面而整体化的教育,是否有利于人的全面发展。
“综合化”与“特色化”并非一对矛盾体。大学的综合化并不是要抛弃其原有的特色。“综合化”是通过学科的综合化拓展高校的办学领域和发展方向,进一步培育和发展新兴学科,开辟新的人才培养模式和科学研究领域。“特色化”则是实现大学办学定位,使学校长期稳定发展并不断获取和形成竞争优势的战略手段,其核心也是学科与专业的特色化。可见,“综合化”更侧重于发展型战略,而“特色化”则更侧重于竞争型战略。[6]“综合化”与“特色化”属于大学发展战略中的两个层面,综合要以特色为导向,特色又要以综合为基础,二者共同推动高校的整体发展。因此,大学在综合化过程中绝不能只追求学科的综合,而抛弃学科的特色,否则就是抛弃学校的竞争力。
大学综合化是一股不可逆转的潮流。综合性大学自身的内涵与特征使其比单科性院校更具优越性与竞争力。但这种竞争性与优势又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源于社会生产方式的变更与演进、科学技术由分化走向综合等一系列内外因素的变动。因此,真正的综合化发展是个自然过程,“突然”的综合化发展必定会带来种种负面效应。单科性院校在综合化发展过程中不能仅停留在学科齐全这一表层上,综合化发展也并不是要摒弃原先积累下来的传统与特色,而要将两者结合,共同推进学校的发展。
[1]郭桂英 方洪锦. 对多学科合并大学“综合性”的探讨[J], 武汉水利电力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05):59.
[2]王英杰. 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与改革[M].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61-62.
[3]别敦荣 徐警武. 我们为什么要办综合性大学——兼论重点理工大学文科发展战略[J].高等教育研究,2000(06):94.
[4]蔡克勇. 21世纪中国教育向何处去[M]. 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155.
[5]庞青山 曾山金. 高校合并的四个不等式[J]. 机械工业高教研究,1999(03):17.
[6]李立国. 大学办学综合化与特色化的内涵及其关系研究[J]. 中国高教研究,2008(02):17.
浙江省教育厅一般项目“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的大学专业调整机制研究——以杭州师范大学综合化转型实践为例”(Y201635339)
(责任编辑:卢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