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实的人”探析人工智能心智问题

2020-03-16 10:26石运宝
关键词:心智感性机器

石运宝,张 鑫

(湘潭大学 碧泉书院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0)

2018年10月26日(北京时间),首幅人工智能(AI)绘制画作《Protrait of Edmond Belamy》(爱德蒙·贝拉米的画像)拍出43.2万美元,参与编写程序的卫尼耶认为,人工智能绘画将成为新的艺术模式。据报道,该人工智能程序现已创作了11幅画作,其中一幅被著名收藏家拉塞尔以9000英镑购入,现在巴黎Art 42画廊展出。AI进驻艺术领域成为热门话题。事实上,自1956年人工智能(AI)一词在美国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的“用机器模拟人类智能的专题研讨会”上被提出以来,一直困扰人工智能哲学界的核心问题就是其心智问题。虽然学界对于人工智能心智问题的讨论从未间断,但是无论从数理逻辑、心智哲学还是人工智能科学等方面考虑人与机器心智的问题,都或多或少受到学科的局限,没有在人与社会历史的大背景下进行考量。而马克思主义哲学自诞生以来从不避讳人的本质问题以及社会、历史和科学的内在关系。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现实的人”以及科技与社会历史的基本立场和观点出发重新审视人工智能心智问题,会给人工智能心智的相关研究开启新的思路。

一、争端分歧:关于机器心智问题的两种基本观点及其偏颇

世界顶级物理学家迈克尔·泰格马克(Max Tegmark)教授在他的新书《生命3.0》中将机器心智问题的研究者分为了两个派别:数字乌托邦主义者和技术怀疑主义者[1]39-41。以下将阐述这两个派别的代表思想,并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角分析各自存在的问题。

(一)数字乌托邦主义者:机器必然产生心智

数字乌托邦主义者认为,机器的心智是产生于自然环境,这种心智不仅会发展成熟而且符合达尔文的进化论。他们相信机器心智的成熟最终会产生数字生命体,并且这种数字生命体会摆脱人类的控制。如果人类能够友好地与之相处,那么未来一定是美好的;但如果人类出于猜忌与妄想站在机器的对立面,那么就会产生旷世危机。弗雷德·特纳(Fred Turner)在他的著作《数字乌托邦》中提出了计算机所营造的虚拟世界不仅能开拓人类生存新的疆域,而且是人类解放自我的武器,相信技术能够给人带来美好的未来。人工智能强化学习领域的探路人理查德·萨顿(Rich Sutton)在一次采访中预测到2040年人工智能的智力水平可以超过儿童,并相信人工智能的产生一直在人类的监督下,人工智能的发展不会产生威胁人类的状况。但也有学者对此十分担忧。迈克尔·泰格马克教授(Max Tegmark)认为人工智能是生命形式的再一次升级,这种智能生命体可以通过升级软件和硬件成为更高级的生命体,最终将淘汰人类。美国奇点学院校长的雷·库兹韦尔(Ray Kurzweil)认为,人工智能超过人类的时间会在本世纪中叶来临,人工智能将会成为人类的末日。追根溯源,这一思想的鼻祖是以数理逻辑为基础建立计算机模型的艾伦·图灵(Alan Mathison Turing),他在1950年提出“图灵测试”,并预言会有机器运用思考能力通过“图灵测试”,未来人类是可以研究出机器心智的。“图灵测试”的核心是当人类裁判无法识别所交流的对象是人还是机器时,机器就通过了测试,证明其拥有心智。而这个测试成为人工智能科学家的挑战标尺。无论这个测试是否能够检测出机器的心智,人类社会依然倾向于用这一测试衡量人与机器心智的距离。前不久佳士得拍卖行首次拍卖由人工智能创造的油画《爱德蒙·贝拉米的画像》,该画作由生成对抗网络的算法形成,这个算法由生成器和鉴别器相互作用,生成器根据人类画作生成新的图像,鉴别器识别生成器和画作的差异,直到鉴别器无法识别AI作品与真人画作的区别时,画作就产生了。有评论称,这个消息的影响力不亚于阿尔法(AlphaGo)围棋智能程序。这也成为数字乌托邦主义者相信人工智能最终会超越人类的一个有力的证词。

(二)技术怀疑主义者:难制作出如人一样的人工智能

技术怀疑主义者对机器心智的问题看法恰恰相反,他们认为能够制作出机器心智是极为困难的,这种困难程度恐怕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攻克;更有甚者认为机器永远无法拥有人的心智,甚至连弱人工智能也无法实现。周昌乐认为,任何使机器具有头脑、努力呈现人们具有意识性的方法,都不可避免地会遇到这样两种困境:第一种,抛弃人为的逻辑手段,采取自然的专业化手段;第二种,坚持有限的逻辑人工手段。前者是自然滋生人类头脑的方式,甚至如果“模仿”成功了,也只是生化的仿效,其产生方式不属于人工范畴;后者,即基于逻辑的机器,这种机器由逻辑生成,但不能如人一般运用逻辑,只能是一台没有心智的机器。在众多观点中,R.彭罗塞(R. Penrose)利用哥德尔第二不完备定理论证弱人智能不可能,哲学家J.塞尔(J. Searle)运用“中文屋”思想实验来说明机器心智的不可能,是很多学者相信人工智能不会产生心智的依据。

R.彭罗塞在《心灵的阴影》中指出理解力是人类心智的重要组成部分,机器恰恰因为不具有理解力而注定无法形成心智。[2]R.彭罗塞运用哥德尔第二不完备定理,将每个可以解决问题的系统看作一个图灵机,这种利用公理化运算模式的图灵机由于无法证明自己的一致性而不能拥有心智。他认为:任何一个图灵机都不会是数学家群体用来获得数学知识或信念的方法,这是人工智能无法具有心智的根本原因。与R.彭罗塞利用数理逻辑证明机器心智不可能相比,J.塞尔更倾向于哲学的思考。J.塞尔企图用“中文屋”的实验来反驳“图灵测试”,他认为,在图灵实验提到的房子里,有一个人拿着象形控制手册,另一个人向屋外发送象形文字问题。房间里的人只需要按照控制手册并返回手册中的象形答案。当这种操作足够迅速,房间外的人会认为房间里的人是会思考的象形文字专家。然而,房子里的人可能对符号一无所知,更不用说智能思维了。对此他提出机器不能具有心智的原因在于机器没有意向性。J.塞尔认为意向性是一种人类天生有别于机器所具有的因果能力,而这种能力在大脑的生化作用下才能产生。这种意向性包括心愿、想象、承诺恐惧等等。

(三)问题分析:以上两种观点各自存在的偏颇

数字乌托邦主义者难道凭借若干单一的看似通过“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成就,就能够断言人工智能心智会在不久的未来实现吗?马克思认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3]146。人类心智的产生无疑与人的生存有关,我们的祖先在岩壁上作画的内容与他们的狩猎活动和生存环境有关,而正是这种与生存环境相结合的画作才能反映出人的心智。然而,无论是“图灵测试”中会与人类交流的机器还是参考人类画作的绘画机器,始终都是一种脱离机器自身环境对人类行为的简单仿效。这种机械的绘画甚至不如一些动物的绘画作品,这种差异不是来自绘画的技法,而是来自是否结合了自己的生存环境,并能够明白绘画对于生命的意义把握以及作画者对自身所处世界的意识感知。虽然一些学者相信数字乌托邦主义者主张的机器心智进化的思想,但是真正的进化不应该是齐一性的,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一种机器可以画任何一种画,那么它就将失去进化的可能,这对机器心智的发展而言是相当危险的。

那么技术怀疑主义者是否单单凭借逻辑推理或心灵实验就可以断言人工智能心智不可能产生?如果按照R.彭罗塞所认为的,将机器心智无法超过人类归结于数学家群体理解与运用数学的能力的话,那么对于心智的理解就过于片面了。恩格斯认为人的心智诞生的背景不仅仅是认识自己的不足,同时还要知道如何在变化莫测的自然环境中合作。因此,人类心智是在人与现实世界的互动中产生的,这种互动不仅仅反映在数学层面,更反映在人类全面认识世界同时也改造世界的过程中。可见,R.彭罗塞将人与机器的差异仅仅局限在数学家群体是远远不够的。真正能促成人心智产生的巨大历史背景被R.彭罗塞所忽视,而这种忽视不仅使他对心智的认识变得狭隘,同时也会引发智能科学研究的误导。这种误导会让我们简单地认为,只要涉及的数据足够详细,形成一个完美的解释系统,就能使机器具有理解力,并且具有人的心智。这种思考方式也确实导致人工智能发展中对单一数据或小数据的忽视,产生了人工智能发展的盲区。与此同时,他在运用数学理论和计算科学的知识指出任何一个机器都不能开辟新的数学领域或者新的算法时,却忽视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一个完全不认识数字的人难道不具有心智吗?事实上大多数人的计算能力不如机器,但人具有心智是不言自明的。所以这种狭义精英主义的结论是不能触及人与机器的本质差别的。

与R.彭罗塞相比,J.塞尔理论上的问题更加明显。塞尔指出,意向性是许多心理状态和事件所具有的一种性质,这些心理状态或事件通过它而指向(direct at)或关于或涉及世界上的对象和事态。[4]1因此,他对自己的意向性的产生原因以及界定范围无法自证,他也无法论证大脑神经元如何承担起意向性的职能。因此,塞尔的意向性观点容易对科学分析人与机器的差异带来迷惑性的诱导。正如博登认为,“从最坏处讲,只是在兜售神秘主义而已”[5]128。而他理论的含糊性的根源就在于他始终没有摆脱机械唯物主义,他将精神主体和物质客体相对而论,忽视了对物质实体的思考,因此无法解释意向性的产生并使其理论变得空洞和神秘。

由此可见,上述学者对于人工智能心智问题的思考,有意或无意地将人与机器分离或对立,或是站在精英的角度而不是全人类的角度去看人工智能的心智,或在考察心智产生的条件时将所处的社会历史背景等重要信息避而不谈。这种对人工智能心智问题的片面分析,原因在于有些学者沉溺于自己的研究,无法自拔。如何回避这种教条的、机械的思维模式,为人工智能心智问题开辟一种与人以及社会条件相结合的思考方式,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应有的责任。

二、峰回路转:“现实的人”是人工智能心智问题研究的逻辑起点

“自然界是关于人的科学的直接对象”[6]194。马克思的科技哲学不是从机械唯物主义出发,而是从使用和制造技术的人出发。人工智能的心智问题更应该用“现实的人”的相关思想作为逻辑起点进行思考,才能规避单一片面的视角,对人工心智问题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一)本质区别:实践

在马克思看来,所谓“现实的人”即“一定方式进行生产活动的一定的个人,发生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3]151。“现实的人”与机器的本质不同在于运用实践能力产生具有情感的生活方式以及自主生产供给发展的生活资料。这种本质上的不同也产生于人的社会关系与政治关系。由人类实践构成的社会关系与政治关系使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多样性,这与人工智能技术齐一性的发展是不同的。因此,实践成为人与人类世界的发展和机器与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中间的分水岭。人与机器的这种质的差别不仅存在于理论中同时也存在于技术中。理论方面,马克思意识到“现实的人”是与生产保持一致的,人的交往性以及理解性均来源于实践。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生产行为的直接产物。[3]151马克思认为人的思维与思想均来自人的实践。在马克思看来,人所具有的实践能力是产生科学与技术的源泉,在实践的体验中人们的感觉器官得以全面地运用,人们为了满足感觉器官的体验以及对现实世界的深层理解与改造,投身于科学技术文明的发展之中。简言之,马克思认为人的意识的产生来源于生活中的实践。这种对实践研究的忽视,导致人工智能心智问题研究中无论是数理逻辑学家还是西方哲学家,都无法找到一个界定人与机器差异的真正方法。正如J.塞尔认为人与机器的区别来源于意向性,R.彭罗塞认为人与机器的区别在于是否可以对数学进行创新,都只能看到人与机器心智不同的表现,却看不到人与机器心智不同的内核(即实践)。J.塞尔所描述的意向性以及R.彭罗塞所称的人与数学的创新皆为从实践中产生的人类的感性表现。

源于人类实践中产生的感性,是社会历史中联接人与自然世界以及人类社会的无数关联的点,这种感性的点所粘连的事或物构成了我们的“感性活动”,无数的“感性活动”最终成为人的“感性世界”中的无数子集。人类的感性来源于人类改造自然过程中不断变化的人类需要即“感性需要”。这种需要因为立足于动态的历史与社会并与物质生产活动相结合,进而形成了人与机器相区别的巨大“感性”集合。“感性”集合“感性需要”引发人的“感性活动”。所以真正具有感性的能动机器才能意识到自我,并能用自我的力量从事实践改造外在世界,这点恰好是机械唯物主义者无法察觉的。一个建立在数学与算法上的机器不能找到自身实践的动因,正是因为“现实的人”具有“实践”的特质才能使人在自然界的生物中脱颖而出,成为具有心智的人。也正是因为实践的力量,人在改造物质世界的同时产生了机器不具有的交往能力和文化差异,这也注定了机器的艺术创作始终是一种对人类实践的仿效。

另一方面,“实践”不仅是人与机器的差别所在,同时也是当前人工智能技术的难点。人类在实践过程中产生的感性意识、感性情感和感性需要,依然难以写进通用人工智能系统中。在机器感觉研究方面,人工智能科学家主要运用两种途径研究:一种是通过机器深度学习的方法,通过积累情绪产生的背后逻辑,运用云计算从大数据中抓取相关联的感情触动信息,建立人工神经网络,从而获得对感性情绪的判读。但这种感性学习模式只能对单一事件有效。当同时面对多个代表不同程度的情绪事件时,机器的表现就会变得随机。与此同时,不同的人面对同样的情绪事件时表现可能会有很大差异,这种差异会导致行为选择的不同和结果的不同,这些是目前机器所不能实现的。另一种是建立人工神经网络。人工神经网络由1982年物理学家约翰·霍普菲尔德(John Hop·Field)提出,其核心思想为建立模拟人类大脑活动的由大量离散处理单元通过触发方式连接构成的大规模、非线性、具有自我适应性的抽象数学模式。然而每一个处理单元不仅包括可以输出函数的激励函数,也包括与神经节点相连接信息加权值的权重,这种构成人工记忆的神经元由于权重值和激励函数的不同,模拟人的神经系统十分困难,而且人的大脑具有860亿个神经元,若想构建一个完整的人工大脑,这种计算是极其庞大的,也是目前科技水平无法达到的。所以从人工智能科学的角度分析,实践不仅是人与机器的差距,同时也是技术难以攻克的难题。

(二)研究基础:感性

“现实的人”在实践中所独有的“感性”是人工智能产生的基础。马克思相信“感性”是人的“思维”与“存在”连接的桥梁,“感性”甚至更高于“理性”。我们通过固定编程产生的机器是完全理性的,但这种机器的理性不能使机器具有能动性,而具有“感性”的人才真正具有能动性,利用能动性创造了科学和发明了技术。“感性(费尔巴哈)必须是一切科学的基础”[6]194。

一种技术的研发其初衷往往影响技术的善恶属性。人的“感性”所包含的伦理观能够给予人工智能心智以道德的约束。美国学者米歇尔·安德尔森(Michael Anderson)等在《走向机器伦理》中提出:“机器伦理关注于机器对于人类使用者和其他机器带来的行为结果”[7]1-7,他们相信人工智能如何发展其责任在于人类,这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人类对待科技的态度不谋而合。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技术的发展始终与人相伴,是人塑造了科学,是人利用了科学,而科学的基础就是“人的感性”。“人的感性”即科学产生的初衷,人对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期望,将会引导科技发展的方向以及人类未来发展的走向。人工智能是人类的一种科学技术,而这种科技的研究对象来源于自然界的人。只有在人工智能心智的发展中予以人性的关怀,机器的心智才能良序发展。

然而,机械论唯物主义强调科学技术必须以寻找自然界的规律为己任,建立了一套以实验为基础的机械性的科学观,回避真正发现科学的“以实践为基础的现实的人”,而这种缺失也构成科学研究的通病。科学产生的过程多半建立在数学、物理的基础上,而这些学科的产生与发展是极少掺杂人性的,这就导致科学在发展中缺少了具有人性光辉的“善”的指导,从而产生了科学与技术的异化即科技的反噬。所以在发展人工智能的每个阶段都要以人类的“感性”为出发点,做到无时无刻不以人的安全和全人类的发展为出发点,从而确保人工智能心智的发展始终为人类服务。正确利用人的“感性”作为人工智能产生的思想基础,能够更好地指导机器心智向“善”的方向发展。

(三)达到统一:机器心智与“现实的人”

机器心智的发展应始终与社会历史中不断变化的“现实的人”相统一。在马克思看来,“现实的人”是通过实践来表现生活方式的社会之人,因此人的本质应在不断的历史发展中显现。人的心智的产生并不是来自数理编程,而是来源于人认识和改造世界漫长的历史发展中。当动物为了适应环境进化体态时,人类则运用自己制造并不断革新的工具改造环境。这种改造和制造工具的能力成为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技术,人工智能实则是我们用来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众多技术之一。所以人不能单一地存在于自然界,人所创造的人工智能也注定不能成为单一的科学技术。人之所以能够自主地制造工具来适应、改造自然,这种能动性来源于“现实的人”具有的“感性”,所以无论人工智能是否具有心智,它始终是服务社会发展的众多技术中的一部分。在机器心智发展过程中,作为一种技术活动必然会反映出与历史社会相对照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不同的历史社会背景下,我们对于机器心智的理解可能是不同的,对机器心智的利弊对比也会产生微妙的变化。当一项技术为人改造社会或者满足人的“感性需求”所需要时,这项技术便有了存在和发展的理由;当一项技术不适应社会历史的发展或满足不了人的“感性需求”,它便会被人遗忘。Google 研发的智能下棋程序阿尔法(AlphaGo)打败了世界围棋冠军,虽然这种机器可以把棋下到极致,但这种极致导致无人愿意与它下棋,不能产生经济效益进而被迫停止研究。与此相反,无人驾驶系统、无人飞机以及智能手机因为能够满足人的新需求,从而争取到了发展的空间。早在1965年古德就提出了“智能爆炸”,认为总有一天机器可以自己制造更好的机器并超越人类,成为人类最后的发明。然而,人工智能不但没有因为古德的揣测停止发展,反而被运用到人类“感性需要”的各个方面。反观人工智能的发展,那些被人类发现某些能力达到极致的智能,会无声无息地被扼杀,而那些成为人类器官延伸的智能机器,因为人类的需要而不断发展。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正是技术由人所创造,必然受人的“感性需要”所控制。所以在考察人工心智发展时,不仅要结合社会和历史判断人工心智的发展,同时也要结合“现实的人”的视角去理解人工心智发展的程度。

将“现实的人”与科技相结合的马克思主义科技哲学,是我们思考机器心智问题的理论基础。由于人的心智的产生离不开不断变化的社会历史条件,所以我们在研究人工智能心智问题时也需要与不断变化的社会历史大背景相结合,并且要以“现实的人”的实践发展需要作为发展人工智能的参照,最后以人的“感性”中合理的部分作为基础,引导人工智能心智良序发展,从而确立从“现实的人”研究人工智能心智问题的逻辑起点。

三、核心议题:感性世界、社会、历史中的“现实的人”

正如恩格斯所认为的,如果没有科学技术的推动,社会不会进步。那么,人工智能作为人类科技的一部分,它对“现实的人”在感性世界、社会、历史三个维度的影响,值得我们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进行探究。

(一)双重延伸:“现实的人”与“感性世界”

人工智能的发展成为不断打破“现实的人”四肢和思想极限的工具,更是扩展“感性世界”内容的工具。一方面,马克思看到了技术使人四肢得到解放和强化,“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变成了人的无机的身体”[9]161。当前,人工智能的相关产业涉及商业、通讯、医疗、教育、金融甚至城市管理等等,已经成为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不可缺少的工具。目前这种还未形成心智的初级人工智能已经成为现代人类四肢的重要延伸工具。Apollo自动驾驶平台可以解放人的双手,为人类提供安全可靠的出行体验;智能的虚拟现实技术解放人的双眼,拓宽了人们视域的维度;智能手机成为人类随身的海量数据库,是人与世界互动的端口……如果有一天人工智能具有“感性”进而催生出心智时,它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的人”延伸四肢和思想极限的工具。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的发展丰富了“现实的人”所存在的“感性世界”范畴。在马克思看来,“感性世界”不同于康德认为的“感性世界无非是现象的总和”[8]126,“感性世界”的本质就是人所在的现实世界。当人工智能的发展渗透于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就促成了人与自身创造物的互动关系。人工智能可以使人与人造物之间形成一种非人际关系的对话,从而扩展出人类新维度的“感性活动”。例如智能家具,形成了人与家具的新的联接方式,家具成为主动提供选择的服务者;智能城市管理,创建了人与城市之间的新的互动关系,人的活动与城市的建设可以随时调整,实现人与城市的和谐共存;智能网络,开启了人全新的“感性世界”空间,使人的意识活动成为虚拟世界的主要实践方式。人工智能的发展不断扩宽人与人造工具之间的关系形式,在使人获得更丰富的“感性活动”,同时也扩大“感性世界”的范畴。在“现实的人”与“感性世界”双重延伸中,社会发展的维度也得到了提高,扩大了“感性世界”,丰富了多角度的“感性需要”。新的“感性需要”必将促进生产方式的改进以及生产力的提高。因此这种双重的延伸是达成创新实践方式,推动新的社会与历史发展的一个途径。

这种双重的延伸对人与社会的发展依然存在正反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当我们能够运用“感性”中的“善”对具有心智的人工智能进行良序的建设,那么具有心智的人工智能会成为人体外大脑及四肢的合理延伸。当自然灾害来临时,人可以利用人工智能保护自己拯救他人;当我们进行社会实践时,人工智能不仅可以提供基于大数据的建议,完成工作中人难以完成的部分,而且人工智能也会成为最了解个体的人的机器伴侣,通过数据对人的了解,可能比人对自身的了解更为深刻,同时,人工智能因为了解人的数据,可以全程对个人的健康进行监控,能有效消除病因。另一方面,在马克思当时所处的资本主义社会环境下,机器不仅成为人身体的延伸,同时也可能产生“人的物化”。同样,人如果过度依赖人工智能,丧失自主的选择性,更有可能成为人工智能的宿主。这些智能工具确实无时无刻延伸着人的器官,同时也迫使人在防止被技术反噬的斗争中不断改造自身的思维方式。这些智能的工具确实无时无刻延伸着人与“感性世界”,同时也在迫使人在防止被技术反噬的斗争中不断改造自身并引导社会发展。人作为科学技术的第一创造者和使用者,如果想让机器心智成为人与“感性世界”发展的良性工具,一方面,应进化自己的思维方式,不因肢体的解放而放纵自身,而是随着技术的发展将技术为我所用。另一方面,无论人类是否会研发出真正的机器心智,现在及未来每一个人工智能的发展环节,都应该将人类放在核心的位置,使人工智能始终是人类社会关系网中重要的一节。

(二)社会发展:智能心智的使命

拥有心智的人工智能不仅会带动人类科技的新一轮改革,而且会成为提高社会发展水平的新力量。目前一些学者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十分恐慌,怀疑人工智能会给人类带来厄运。这些学者在思考这类问题时,没有打破社会与历史的限制,没有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人工智能的发展。在梳理社会的发展历史时,我们不难发现一些历史难题会随着科学和社会的发展慢慢消失,比如在工业革命前马粪是污染环境的主要原因,但是汽车发明后,马被汽车代替,马粪对环境的威胁也随之解除。“现实的人”作为科学技术的第一创造者和使用者,必然会结合时代需求改造人工智能,所以人工智能的属性也会随着历史发展而不断变化。

马克思认为,科技发展是由对应的社会制度所框定的。“在所使用的劳动资料上发生的一种改变生产方式, 因而也改变生产关系的革命”[9]53-53,这种现实主义的科技观恰恰可以解决人们关于人工智能的恐慌。因为在“现实的人”看来,机器心智作为人的具有“现实的人”和“感性世界”双重扩展的属性,能够冲破现实异化的牢笼,打开一条促进社会发展的道路。当人工智能成为“现实的人”的全面延伸,人类社会实践的能力也会成倍增长,这为地球资源的高效利用提供了可能,也极大地提高了经济发展的水平。当生产力足够改变上层建筑时,人类社会环境以及人类精神世界也会随之改变,这种多方社会因素的高速发展为实现社会全面发展提供一种可能的路径。具有互联网属性的人工智能可以将个体的自由与他人的自由连接成自由的共同体。人类社会可以将财富的生产交给人工智能完成,使劳动者彻底摆脱资本家的压榨,使劳动真正变得自由,使人真正能通过自己的创造感到快乐,而不是将自己的创造当作生存的技能。人由经济的生产者转变为经济的享有者,这种经济角色的变化,也会使人与人的关系变得纯粹;在纯粹的人际关系中人类的精神世界才可能产生自由,社会发展才能喷涌出更多的创新方法与途径。人工智能所带来的改革,会比以往科技变革更为剧烈,为社会全面发展提出更合理的畅想。所以,从社会历史的角度去分析,我们对机器心智力量的预测来源于我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和历史背景,而人工智能的发展依然会遵从未来社会和历史发展的轨迹。正如斯维齐所说的,马克思对科技与社会关系的分析 “并不单纯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是通过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折射出来的技术变化的影响”[10],那么,作为“现实的人”,我们必须相信人工智能作为一种科技必然肩负推动历史发展的使命。回顾人类的历史,每当科技革命出现,人类社会与人的思维模式也会随之向更高的层次转变。在马克思看来,面对一个新技术时,更要重视的是人本身对新技术的适应力,社会对新技术的接纳能力,以及在社会、人与技术的协同作用下最终达到实现社会全面发展的目的。因此,如何真正使人工智能发挥对社会进步的助推作用,不仅是科学家的责任,也是全人类的责任。

(三)历史发展:面向未来的智能心智

在人工智能心智未来发展目标上,应当坚持以人为核心,以服务人类为宗旨健康发展;在发展方法上,应当主张结合不同国家以及民族的实际情况多样化研究和发展;在发展原则上,应当坚守信息安全和人类安全为前提,掌握人工智能技术核心竞争力。无论人类是否会研发出真正的机器心智,在现在及未来每一个人工智能的发展环节,都应该将人类放在核心的位置,使人工智能始终是人类社会关系网中重要的一节。目前我们相信人工智能心智可以作为人的全面延伸。但问题是,由于开发人工智能所需要的资金和技术异常巨大,“贫穷”的国家负担不起,从而拉大国与国的发展差距,所以在机器心智形成的初期,防止技术的独裁,避免机器心智对人的反噬,促进技术的合理使用,造福人类是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同时,以“现实的人”角度研究机器心智,要立足本国的文化和发展状况,形成具有本国特色的人工智能心智研究风格。不同国家有不同的思维习惯和价值取向,如果只建立一种智能心智,不仅不能因地制宜地发展,甚至存在破坏人类文化多样性的危险,所以在研究时,切忌教条化和单一化,使人工智能心智不仅能够服务社会,同时更能服务个人。在人工心智发展中,保证信息安全,防止超级智能的窃取,是未来人工心智发展万不可松懈的防范措施。

人工智能作为人的科技,在它心智的发展过程中必须要以实现社会全面发展作为目标,在研发的每一个环节务必反复矫正其发展轨迹。以“现实的人”的视角反思人工智能心智,不仅能够使人工智能真正成为有利于“感性世界”全面的延伸,而且能够成为推动社会大变革的重要力量。人工智能心智问题只有在反思中不断发展,才能使人工智能始终为人服务,并朝着多元化智能的方向健康发展。

总之,我们在思考人工智能的心智问题时,既要避免机械和片面的思考,又要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人工智能发展进程相结合,以“现实的人”作为逻辑起点,找到人的实践与机器心智的不同之处。在人工智能心智的本质探讨中,将社会历史与“现实的人”相结合,才能使我们在机器心智问题的探讨上不迷茫、不恐慌。在人工智能心智发展方面,只有立足当代、围绕人类、面向未来,才能走出一条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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