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哲学院,湖北武汉430073)
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经历了从西方马克思主义到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转换,至今已经近40年了。应该说,我国学术界这近40年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代表性著作陆续被翻译介绍给学术界,出现了多部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通史著作和具体人物、基础理论的研究性著作,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队伍不断壮大等。但这一研究过程中也存在一些诸如研究对象无法取得共识、缺乏对国外马克思主义发展的整体把握使研究日益碎片化和实证化、研究范式和价值立场的日益模糊等制约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进一步深入展开的深层次问题。只有重视和解决上述问题,才能使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真正走向深入。本文力图就上述问题作粗浅探讨。
任何一门学科都应当有其相对稳定的研究对象和范围,“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下的二级学科,国务院学位办对其研究对象的规定包括四个方面的内容。具体说:第一,外国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和社会主义实践;第二,国外左翼学者立足于批判资本主义的立场,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第三,对既批判资本主义又批判社会主义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第四,通过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文本的研究形成的各种马克思主义理论流派。从国务院学位办的规定看,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实际上包括立足于各种目的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研究而形成的思想流派和国外社会主义理论与实践。这就意味着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既包括国外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国外的马克思主义者和抱着对马克思主义纯粹客观研究的学者,也包括抱着诋毁、解构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者的思想和学说。但其核心是要求研究者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其研究核心和主题,那些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发表过只言片语的评论,又不以马克思主义研究为核心和主题的理论家,不应包括在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
国务院学位办的上述规定不仅使我国学术界实现了从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到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转换,而且学术界积极展开了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探索,并由此形成了不同意义上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对象的理解和界定。比较有代表性的理解和界定主要有:南京大学哲学系张一兵在他主编的《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潮》(上、中、下)中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分为广义的和作为学科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两部分内容,强调广义的国外马克思主义是指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的总称,但作为学科的国外马克思主义则是不包括苏联教科书体系以及与教科书体系具有同质性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由此被归结为西方马克思主义、新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思潮、后现代马克思主义与晚期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实际上是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对象归结为国外非正统的马克思主义思潮。[1]9-13陈学明教授在他主编的《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历程》(四卷本)中把西方马克思主义看作并非是卢卡奇所开创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而是“泛指西方的各种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思潮和流派……对20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历程的探讨,理应是全方位的,即应该涵盖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西方世界和苏联、东欧、以及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历程。事实上,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所有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发展是一个有机整体。本书仅限于论述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过程,而把在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发展过程作为一种背景加以交代”[2]前言。这实际上是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看作是除中国之外的世界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这一观点在陈学明教授与王凤才教授在《学术月刊》2011年第2期上发表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四条路径及其评价》一文表述得更加清晰。在他们看来,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主要包括四大研究领域,即恩格斯以及恩格斯以后的“正统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和国外马克思学,并认为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就是一“广义理解的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工具对当代资本主义、现实社会主义,以及人类文明本身进行批判性反思,并试图对马克思思想进行重释、补充、完善和修正”[3]。这种观点的实质是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理解为一个纯地域和纯粹时间性的概念,这也是陈学明教授在《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历程》(四卷本)一书中强调要把卢卡奇所开创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打上引号的根本原因,因为他反复指出过西方马克思主义不仅是地域性和时间性的概念,而且也是一种意识形态性质,即反列宁主义的概念。这种观点虽然有避免在我国学术界展开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时关于“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争论的考虑,但是却无法理清“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两个不同学科的研究对象;汪行福教授在《对国外马克思主义历史与现状的思考》一文中,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划分为两大研究领域,一是作为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奠基者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二是资本主义全球化所导致的马克思主义多元发展。这里他所理解的“多元发展”是“世界范围内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一般特征,不仅不同地域和国家的马克思主义有自己的特点,不同思想领域内的马克思主义也有自己的特点”[4]。他特别提出了狭义意义上的多元发展是法国“五月风暴”所导致的马克思主义多样化发展的结果,这一结果不仅导致了西方文化和社会政治的激进化,而且导致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后现代理论相结合,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多元化发展不仅导致了诸如空间理论、技术理论、文化研究、性别理论、生态理论、后殖民理论等新理论的出现,而且导致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强调情境性、历史性、差异性、多元性等,极大地拓展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边界和政治边界。当然,他并不认为这些多元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性质上都是马克思主义的,指出判断其理论性质只能看他们是否赞同唯物主义的解释立场和是否坚持人类解放的立场。汪行福教授实际上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划分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和反思资本全球化在西方社会引发的社会政治问题而形成的各种马克思主义思潮的总称。当前全国高校和科研机构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和范围的看法更是五花八门,这种现状既不利于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展开实质性对话,也无法处理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内部各二级学科的关系,这在客观上凸显了界定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的必要性。
在我国“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过程中,由于发生过关于这一思潮是否存在的“事实判断”和如何判定其理论性质“价值判断”的争论,甚至出现将二者混为一团的现象,部分研究者由此担忧如果我们明确界定了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这一学科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范围,也会混淆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的区别,不利于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深入,上述担忧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我国反思和把握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上述争论的实质,我们就可以发现这种担忧是多余的。最先将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引入中国学术界的是徐崇温研究员,他在《“西方马克思主义”》一书以及一系列论文中,根据佩里·安德森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以及梅劳·庞蒂在《辩证法的历险》等著作中关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论述,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哲学上反对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和阐释,在西方革命模式的问题上,反对列宁的设想,形成了在哲学上反对辩证唯物主义,在政治上反对列宁主义,进而反对马克思主义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徐崇温研究员实际上脱离了西方马克思主义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和哲学文化传统,把对马克思哲学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看作是唯一正确的马克思主义解释模式,先入为主地对西方马克思主义作出了否定的价值判断,他所提出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既是一个事实判断,同时又是一个价值判断。他所作出的价值判断并不是立足于对西方马克思主义产生和发展的实际历程的考察,而是立足于对马克思哲学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解释模式的信仰作出的主观认定。正因为如此,学术界在阅读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原著后,对徐崇温先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体系提出了质疑和批评,并由此形成我国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第一次大争论。以中共中央编译局杜章智研究员为代表的部分学者认为徐崇温先生所说的反列宁主义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并不存在,并批评徐崇温研究员将“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混为一团,导致脱离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实际主观研究和批判西方马克思主义,由此引发了1986-1989年我国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争论的热潮。争论的核心在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性质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徐崇温研究员完全脱离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实际,抽象对比西方马克思主义与我们当时所信奉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具体观点,实际上是用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判断代替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事实判断。由于徐崇温研究员第一个将西方马克思主义引入中国学术界,他所建构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体系流传甚广,影响甚大,造成了西方存在着以反列宁主义为理论目的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存在。当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原著逐渐翻译成中文以后,人们发现两个问题:一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列宁主义”实际上是指斯大林主义;二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卢卡奇、葛兰西与阿尔都塞都高度赞扬列宁的哲学和政治思想。部分学者由此对徐崇温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念体系提出批评和质疑,目的在于客观科学地评判西方马克思主义。可以看出,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的争论有利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深入,当然也不应该是我们回避界定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和范围的理由。由于任何学科的发展都需要大致确定的研究对象,当前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状也为大致规定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和范围提供了必要的基础和前提。
具体来说,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是较早产生的思潮,西方“马克思学”包含考证马克思、恩格斯生平、著作的纯学术研究和西方资产阶级为了贬损马克思主义而制造“两个马克思”的对立、“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对立的意识形态歪曲两部分内容,西方马克思主义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或者产生于西方共产党、西方进步知识分子立足于西方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对马克思哲学的解释和对西方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的探索,或者产生于对现实社会主义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的反思和批判,这三股思潮虽然有彼此的交集和批评,但基本产生于同一时期。20世纪中期以后,随着西方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产生了诸多新的现实问题,这些新的现实问题主要体现为阶级问题、文化问题、意识形态问题、科学技术问题、性别问题、承认与认同问题、生态问题、资本的空间生产问题等,借助经典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和现代西方哲学文化思潮,西方学者反思和探讨这些新的现实问题,促进了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和分化,主要形成了借口西方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否定西方革命的不可能性而解构马克思主义的“后马克思主义”思潮;力图把由于资本空间生产而造成工人阶级的地方化,并把地方性工人的阶级斗争整合为反对资本主义社会总体斗争的“晚期马克思主义”思潮。对于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思潮我国学术界已经取得了较多的高质量研究成果,虽然如何规定其理论性质还存在争议,但学术界都认同将其归结到“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或“西方探索中的马克思主义”的范围,无疑是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研究对象,关于西方“马克思学”、后马克思主义和晚期马克思主义,一是流派甚多,情况复杂,二是学术界还处于收集和整理材料的阶段,但也应当是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和范围。因此,我们大致可以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对象和范围规定为国外出于各种目的研究马克思主义而形成的非正统、非教条的马克思主义思潮,具体包括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后马克思主义和晚期马克思主义五个部分的内容。必须指出的是,“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与“国外的马克思主义”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是指国外存在的各种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这一客观事实,是一种事实判断;后者则是指这些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哪些属于马克思主义性质,哪些则是违背马克思主义性质的,是一种价值判断。判断国外的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理论性质不能以一种具体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形态作为标准,必须考察其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文化传统,看他们是否科学回答了其面临的时代课题。
我国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长期流行的是“资料评介式”的研究范式。这一研究范式的特点是脱离理论家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脱离理论家思想演变的过程,对理论家的思想和理论文本做抽象的解读。其结果是不仅把理论家一生的思想看作是同质性的,而且无法揭示理论家理论建构的现实根源和内在逻辑,对理论家的具体理论观点非常熟悉,却无法真正把握理论家理论建构的真实意图和理论问题,既使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无法把握其内在发展的深层逻辑,也使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呈现出越来越实证化、碎片化的特征;不仅无法从整体上把握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内在逻辑,也无法实现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研究、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建设和中国现代化实践的有机互动,呈现出就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结局,无法实现我国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目的。部分学者由此提出了用“问题式研究范式”代替“资料评介式”研究范式,极大地推进了我国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深入。但是,自我国学术界实现了从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到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转换之后,对国外马克思主义新思潮、新流派的研究依然流行“资料评介式”的研究范式,在国外马克思主义新思潮研究的起步阶段,“资料评介式”的研究范式不仅是必要的,也是重要的,因为只有通过对国外马克思主义新思潮的引进,才能为我们展开深入的理论研究提供基础和前提。但在国外马克思主义新思潮的研究资料收集已经取得较大成绩的情况下,客观上要求我们实现研究范式的转换,在强化基本理论研究的基础上,从整体上推进和把握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发展的内在逻辑。这是因为:
第一,“资料评介式”的研究范式虽然使我们了解和掌握了国外马克思主义新思潮的具体理论观点,但是由于“资料评介式”研究范式脱离了理论家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抽象地解读和论述其理论文本和理论观点,造成的结局必然是虽然我们把握了其具体理论观点,却无法理解理论家理论建构的真正目的和价值,更无法把握其理论效应和实践效应等问题,导致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新名词、新概念、新理论不断登场,理论热点不断转换,但基本理论问题却无大的进展,整个研究呈现出无法把握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理论实质和研究碎片化的结局,这在客观上要求我们要深入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中,深入探讨其理论建构的理论逻辑、现实逻辑和理论个性,揭示理论家如何回答其面临的时代问题,在回答时代问题过程中又提出了什么理论问题,并考察其思想的理论和实践效应。
第二,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发展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任何理论家的理论建构不仅与其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哲学文化传统密切相关,其理论建构也存在不同的阶段,只有把握了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和理论家不同发展阶段的关系,我们才能真正从整体上把握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和理论家理论的性质。事实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尽管流派众多,观点各异,但彼此之间却存在着理论渊源关系,新思潮和新流派的理论建构或者是借用和引申之前流派和理论家的概念,或者是解决之前的流派和理论家提出但并没有解决的理论问题,单纯依靠抽象的“资料评介式”研究范式无法真正把握不同流派、不同理论家之间这种理论渊源关系,更无法评判新流派的借用和引申是否正确,进而无法判定新思潮、新流派的理论谱系和理论性质。如果我们撇开国外马克思主义的具体理论观点,仅仅从宏观上考察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发展,我们就会发现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经历了“两次转向”,即文化研究的转向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转向。从卢卡奇到阿尔都塞的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开启了“文化转向”,他们是基于理论和实践上的目的而实现文化转向。从理论目的看,他们立足于西方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反对苏俄马克思主义立足于近代理性主义哲学立场,对马克思哲学作出经济决定论、技术还原论解释,要求将马克思哲学解释为一种现代实践论哲学,强调历史发展进程中人的主体地位;从实践目的看,他们强调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对无产阶级和人们的统治更多地诉之于文化意识形态,导致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危机和人们的内心世界日益为资本主义社会所控制而丧失自主意识,如何培养和寻找革命主体是西方革命能否成功的关键,这就要求发挥马克思哲学的批判价值向度,重视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斗争。但是,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有没有很好地处理历史发展进程中主观因素与客观因素的辩证关系,这一缺陷为后马克思主义所进一步发展。后马克思主义借口西方社会结构的变化,把历史唯物主义以阶级统一性为基础的历史必然性规律称为应当抛弃和否定的本质主义,鼓吹西方革命的不可能性,以后现代主义思潮、特别是后结构主义思潮为基础,借用和错误地引申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论”和意识形态理论,建构激进民主、话语革命的“新霸权”理论,完全背离了历史唯物主义。晚期马克思主义则在继承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化意识形态批判的基础上,通过分析资本的空间生产所造成工人阶级反对资本主义斗争的地区化特征,力图把文化意识形态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有机结合起来,把地方性斗争整合为反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总体性斗争。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上述两次转向,体现为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发展的内在逻辑。只有把经典西方马克思主义、后马克思主义和晚期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研究,才能真正准确地把握这一逻辑。由于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思想发展存在着不同阶段,这些不同发展阶段的理论主题和理论性质具有不同特点,这就要求我们一方面不能同质性地看待这些理论家不同发展阶段的理论,另一方面又必须探寻支配这些不同发展阶段的理论逻辑和现实逻辑,或者找到支配理论家理论思考的理论总问题,或者探寻理论家思想转向的内在逻辑。
第三,深化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必须实现“资料评介式”的研究范式到“问题式”研究范式的转换,把研究重点从对新思潮、新流派的评介转换到研究基本理论问题。在“资料评介式”研究范式的支配下,目前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热点是追踪研究新思潮、新流派,而且这种追踪研究往往脱离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整体发展逻辑,就新思潮、新流派谈新思潮、新流派,这种研究虽然使我们更多了解了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发展,但却很难提炼他们所提出的理论问题,不仅难以真正把握新思潮、新流派的理论实质,而且难以使对这些新思潮、新流派的研究成为发展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思想资源。实际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在其发展过程中,提出了诸多重要的理论问题,主要体现在:如何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观和建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体系问题、文化哲学、大众文化与消费主义文化问题、异化问题、科学技术的社会效应问题、生态问题、空间问题、性别问题、正义与平等问题、分配问题、语言与交往问题、日常生活批判与生活哲学问题、人学与人的精神发展问题、资本主义社会的新变化等。这些问题学术界虽有涉猎,但不够系统和深入,对于这些理论问题的研究不仅有利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建设和发展,而且有利于我们深入了解和认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新变化,有利于解决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现代性问题。
第四,应当把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思想发展史研究与学术史研究有机结合起来。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思想发展史研究与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史研究的关系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一方面,思想发展史研究主要研究的是理论家和理论流派的理论观点和思想演进史,进而揭示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历史发展和理论问题发展的内在逻辑和规律,探寻马克思主义民族化的内在机理;学术史研究则以思想史研究为基础,并进一步拓展到对理论家思想的传播史、理论与实践效应史的研究。也就是说,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史研究要求在把握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思想发展史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诸流派、诸思潮之间的关系,清理其所属的理论谱系和理论性质以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诸思潮、诸流派的传播史,进而考察其理论效应和实践效应。只有这样才能改变我国学术界长期以来仅仅满足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思想史梳理,而忽视考察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传播史、诸流派之间的理论渊源关系、理论效应和实践效应,推进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深入。
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不仅应当建立在对中、外社会主义运动和实践经验总结的基础上,而且必须建立在中、外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最新成果的基础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不仅包含着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新变化的分析和揭示的内容,而且包含了当代国外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的探索的内容,他们尤其注重从哲学本体论的维度研究当代资本主义的新问题和探索西方人的自由解放之路,包含大量可以为发展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内容,包含着有利于处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现代性问题的内容。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目的不应仅仅只是介绍和评介他们的理论观点,更不可能是发展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而只能是瞄准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建设和现代化实践中的重大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使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服务于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建设和现代化实践,使之成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内在组成部分,这既是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应秉承的价值立场,也应当是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最终目的和价值归宿。
对于如何对待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习近平总书记在《继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和《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两篇文章中强调指出:“发展21世纪马克思主义、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必须立足中国,放眼世界,保持与时俱进的理论品格,深刻认识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意义和现实意义”[5]65。这实际上是强调发展21世纪马克思主义必须总结中、外社会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实践中的历史经验,回答时代的现实问题。在这一过程中,既要继承和发展中国传统文化,又不能排斥人类积极和有益的理论观点和学术成果。“我们应当吸收借鉴,但不能把一种理论观点和学术成果当成‘唯一准则’,不能企图用一种模式来改造整个世界,否则就容易陷入机械论的泥坑”[5]540。习近平总书记还特别强调要注重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的研究成果,因为他们批判性揭示了资本主义结构性矛盾以及生产方式矛盾、阶级矛盾、社会矛盾等,深入分析了资本主义危机、资本主义演进过程、资本主义新形态及其本质,有助于我们正确认识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和命运,准确把握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新特征和变化趋势。因此,“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新成果,我们要密切关注和研究,有分析、有鉴别,既不能采取一概排斥的态度,也不能搞全盘照搬”[5]67。习总书记以上论述,既强调了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发展离不开总结和反思时代问题,也离不开对中国传统文化和中、外马克思主义研究成果的借鉴及吸收,指明了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应秉承的价值立场和价值归宿。
但是一个时期以来,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偏离了其应有的价值立场,研究者不是将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建设、中国现代化实践有机结合起来,而是画地为牢,就国外马克思主义谈论国外马克思主义,热衷于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新思潮、新概念的考证和炒作,不去追问这些新思潮和新概念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谱系中的地位和价值,盲目地把炒作新思潮、新概念看作是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前沿问题。这种考证和炒作是脱离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发展的整体孤立展开的,其结果是这些新思潮、新概念的研究与炒作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无法从总体上判定这些新思潮所属的理论谱系和理论性质,使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呈现出虚假繁荣而无实质进展的结局。更有部分研究者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与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对立起来。在他们看来,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代表了学术版本的马克思主义,苏俄马克思主义、中国马克思主义是政治版本的马克思主义。在这一认识的支配下,学术界出现了用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思潮和流派的理论观点解读马克思理论的现象,并把这看作回归学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新。上述两种倾向都无法真正科学地展开国外马克思主义的研究,更无法实现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目的。
如果我们认同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必须服从和服务于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建设和中国现代化实践这一价值立场的话,我国的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在研究方法上必须实现从抽象的“资料评介式”的研究范式到立足于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的“问题式”研究范式的转换,并坚持立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价值立场,展开对国外马克思主义思潮的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主要是指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并使中国传统文化现代化。它具体包括如下四个微观方面的问题:其一,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思想源流的研究,即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哲学思想,特别是他们基于其哲学基本原理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民族化思想的研究;其二,对中国共产党人和理论家探索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艰辛历程的研究;其三,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具体实际和文化传统相结合的历程的研究;其四,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民族化一般规律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内在机理的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研究范式是以“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观为基础和前提的。“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观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是以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为源,与各国具体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相结合的世界化和民族化的发展过程,其必然结局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多形态、多流派的发展结局。它不仅突破了长期以来主导我国马哲史研究中的马、恩、列、斯、毛等革命导师、革命领袖“一线单传”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观,而且也要求不能以某一种具体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评判其他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得失的标准,判定一种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得失标准只能立足于这种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和文化传统。这就决定了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必须深入到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的诸流派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文化传统、社会运动、哲学文化运动中加以研究,把握其理论运思的内在逻辑和他们的理论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研究范式还要求把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纳入中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中,并使之必须服从和服务于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和现代化建设实践,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探寻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在中国的解释史、传播史和接受史,进而揭示其理论效应和实践效应。从我国学术界对国外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解释史、传播史和接受史的理论效应和实践效应看,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经历了拒斥、否定、肯定到再同情理解的过程。这一过程对于我们反思“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教科书体系存在的问题,重新思考马克思哲学的本质和理论本性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对我们开启诸如技术理性批判、异化问题、文化意识形态研究、生态哲学和政治哲学研究等微观论题和论域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为我们解决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所出现的现代性问题提供了借鉴和参考,彰显了我国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价值与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