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琳
艰难的烟雨还在淅淅地下。钱塘,仍旧这般繁华,我撑着一把沉默的纸伞,立舟桥下。西湖将我的心绪分岔。形成两种极端——一种深情,一种淡雅。感受这荷花十里桂三秋,眺望那山外青山楼外楼,有些说不出话——身旁的荡舟人不是你啊。哽咽着,想低声呼唤你的名字,却只能作罢。
正出神间,天已晴了。正午的金乌投射出如炬的目光,忽而又跃至我的头顶,好一个顽皮的孩子!我收起伞,想望一望它,可它却有些怕生,见到我便害羞地躲入云层,不肯出来,呵,它真不知道这样有多么撩人愁肠。我手扶画舫,傻傻凝望,任轻舟催动,催动自己那根已被弹崩的心弦……
画船载酒西湖好,行云却在行舟下。看那柳条丝丝弄碧,树下半尺飞鱼自由穿插。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绿水逶迤,秋草长堤,垂柳阑干风渐起。湖风催急,留那落红成雨,打湿赏湖人。长发纷止,清风逃逸,剩那袍袖飞卷,满湖狼藉,我折下一朵莲蓬,在此故地,只为能在此聆听你的歌喉。虽知,我早已不能够。
手捧九月的桂花,是谁,在瞭望?秋风里,远山下。我嗅到荷香深处佳人歌声的沙哑,偏偏头,没见到当日分别的寒鸦。那是假作不经意地,将你赠与的香囊解下,投入水中。却不想,伤心,就此埋下。
怨谁呐!还是纵情这山水吧。此时再追忆昨日,已无用了吧?恍神,屈指行程百步,短棹带走不远的人家。我将西湖的样子,记在心下。只望来年与你,将这碧水重逢。可,你我,已多年不见了啊;当年互赠的手帕,你还留有吗?或许,我的模样,你已忘了吧?
还是弃下怀里的花吧,一同眷念也全部洒下。我静静回望一眼,以作对昨日的告别。不料,它们还是不肯沉没。难道,是你在执着吗?何必呢?相聚终有时,天涯何处不别离?只未见离人泪。但我的泪,你不是已见过了吗?偏得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落下时,你方肯罢休么?可我不会了。日期月盼你的音讯,却音讯全无。当初你“针线闲拈伴伊坐,免使年少,光阴虚过”的诺言不知何时已成为泡沫,而我的天真也实在太多。散了吧,也请你带走这桂花,来年的燕子它已飞不到我的檐下。我留这九月花又该赠予何人?毕竟,牵你手的人已不是我了。如今又是谁盘起你如瀑的长发?仍是你自己吗?同样,对你的爱也再不会像当初——如钱塘的潮一般覆水难收,直到潮落后一无所有才知道心痛;看到你离去的背影不曾回头才知道再美的爱情也终将凋零。如今的你,怕是已在他人怀中笑问“画眉深淺入时无”了吧?而我,又能怎样呢?罢,就让我再为你折一枝柳,望来生分手时你别再说出绝情的话。
船至湖心,稳泛平波,无风水面琉璃滑。黄昏近,笛声远;我攥着一束九月花,仰望那天边,夕阳映出的红霞……
风不知何时又起了,我倚着画舫,独享深秋时节苏杭的淡雅。任由泪无声地落,心中自语:忘了吧。
秋,还是这个秋;花,也还是那九月花。
但,落鸿声断,残阳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