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炎,兰蕊浠,杨雨佳,朱明双
(1.成都中医药大学,四川 成都;2.云南中医药大学,云南 昆明;3.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四川 成都)
腰痛属肢体经络病的范畴,是临床常见病、多发病。随着生活和工作方式的转变,腰痛的发病率不断增高并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1]。中医的腰痛病与现代医学的腰椎间盘突出症、慢性腰肌劳损、腰3横突综合征、棘上韧带炎、腰椎管狭窄症等疾病相类似[2]。祖国医学对腰痛病的研究有着十分悠久的历史。《黄帝内经·素问》提出“腰者肾之府,转摇艰难,肾将惫矣”,明确了肾脏亏虚是腰痛发病的主要内在因素。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提出寒湿痹着于腰部是腰痛发病的重要病机,形成了以温肾祛寒、培土制水的甘姜苓术汤为代表的腰痛治疗方法。隋代医家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从三因辨证的角度将腰痛的病因归纳为肾虚、寒湿、劳伤及外伤等几个方面[3-4]。
唐代医家孙思邈,集唐代以前医学之大成,编撰了《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简称《千金方》),对唐以前的医学成就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总结,补前人之未备,阐前人之未发,对祖国医学的发展起到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5]。孙思邈对腰痛病症的理论和实践都有着十分深入的研究,其创制的独活寄生汤,理法悉备,组方精当,疗效确切,自唐以降,一直作为补肝肾、益气血、散痹痛的代表方剂,临床应用十分广泛。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将腰痛归为肾脏系统疾病并著有专篇,从理、法、方、药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系统的阐述,记载了大量的方剂,为后世在腰痛的治疗方面起到了巨大的指导作用。本研究以临床诊疗为导向,通过对《千金方》中关于腰痛治疗的方剂进行系统的挖掘和整理,并希望通过对数据的分析和研究,探索出《千金方》中对于腰痛的诊治和处方用药规律,为临床上治疗腰痛提供一定的帮助和借鉴。
检索并收集《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版2011年版)中与肾虚腰痛有关的方剂。
根据“腰府”、“腰痛”、“腰疼”、“腰卒痛”、“肾虚”、“虚劳”等关键词检索出主方、附方及方剂条文、释义中明确含有治疗肾虚腰痛且组成药物完整的方剂。排除主证并非肾虚及辩证和药物方面内容重复的方剂。通过筛选,总计得出符合标准的方剂78首。
根据《中医诊断学》(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年版)肾与膀胱辨证相关标准,将肾虚腰痛的证型分为肾阳虚证、肾阴虚证、肾虚水泛证、肾精不足证、肾气不固证、肾不纳气证共计六种证型[6]。肾阳虚证:畏寒肢冷,腰膝冷痛,舌质淡、苔白,脉沉细等;肾阴虚证:五心烦热,潮热、盗汗,腰膝酸软,舌质红、少苔,脉细数等;肾虚水泛证:全身浮肿,腰以下肿甚,按之没指,舌质淡胖、苔白滑,脉沉迟等;肾精不足证:骨骼痿软,腰膝痿弱,舌质淡、苔白,脉弱等;肾气不固证:遗精遗尿,夜尿频多,舌质淡、苔白,脉弱等;肾不纳气证:久病虚喘,呼多吸少,脉浮大无根等[7]。
通过对《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中的方剂进行检索,共检索出符合纳入标准的方剂114首,依照排除标准进行排除后,共检索得方剂共计78首。然后,依照肾虚证型判定标准对方剂进行归纳分类。其中,肾阳虚证方剂24首,占比方剂总数的30.8%;肾阴虚证方剂4首,占比达5.1%;肾虚水泛证9首,占比达11.5%;肾精不足证21首,占比达26.9%;肾气不固证方剂17首,占比达21.8%;肾不纳气证3首,占比达3.9%。方剂证型的统计结果显示,出现频率最高的证型为肾阳虚证,肾精不足证次之。由此可知在,肾阳亏虚和肾精不足是导致腰痛的主要病机,孙思邈十分重视从肾阳和肾精的角度论治肾虚腰痛。
图1 肾虚腰痛方剂证型饼状图
通过对《千金方》中治疗肾虚腰痛的78首方剂进行用药统计,共计出现药物152味,用药总频次达1146次,其中,出现次数大于20次的药物共计19味。根据用药频次对这19味高频药物进行降序排列,出现频次由高到低分别为:桂心、酒、甘草、茯苓、干姜、干地黄、杜仲、人参、附子、石斛、牛膝、当归、苁蓉、川芎、远志、防风、细辛、白术、泽泻。这19味药在总用药数量中占比达12.50%,但出现频次达569次,占用药总频次的49.65%,接近用药总频次的一半。通过对高频药物进行分析研究,便可窥见《千金方》在治疗肾虚腰痛病症中用药的特点和规律。
表1 78首方剂中用药频次排序表
归经体现了中药在发挥治疗作用的过程中对人体脏腑和部位的选择性,运用归经理论可以提高临床用药的针对性和准确性。通过对肾虚腰痛方剂中的19味高频药物进行归经统计后发现,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肾经,其次分别是心经、脾经和肝经。其中,19味高频药物中,有13味药物都归肾经,充分说证明了腰痛的发病主要责之在肾,也体现了孙思邈从肾虚论治腰痛的鲜明特色。
中药的药性和药味,是研究中药药物性能和治疗作用的重要切入点,体现了药物的寒热、阴阳属性以及作用于机体的倾向性,是医家组方用药的重要依据。通过对肾虚腰痛方剂中出现频率最高的19味药物的药性和药味进行统计后发现,属于温性的药物有7味,属微温和平性的药物各有3味,可见高频药物中温性药物使用频率最高;属甘味的药物有15味,属辛味的药物有7味,可见甘味药物使用频率最高,辛味药物次之。
表2 高频药物归经统计表
图2 高频药物归经比例饼状图
表3 高频药物药性统计表
表4 高频药物药味统计表
腰痛是临床常见病、多发病,历代医家对腰痛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积累了丰富的临床诊治经验,创制了大量疗效显著的方剂。尽管不同医家学术观点各异,但总不离《内经》确立的“腰者肾之府,转摇艰难,肾将惫矣”的核心思想。腰痛虽有外感内伤之别,风寒湿邪偏重之异,但总体上肾脏亏虚,不能濡养腰府是其发病的内在因素,风寒湿等外邪侵袭或跌仆闪挫,局部经脉痹阻不通是其外在因素,故临床所见腰痛病证常以本虚标实、虚实夹杂的肾虚腰痛为主。因此,历代医家治疗腰痛,多以补肾固本为主,再辅以温通、散寒、化瘀、止痛等治其标。
唐代是祖国医学空前发展、继往开来的重要时期。孙思邈作为唐代集大成的代表性医家,在腰痛的理论和实践方面都取得了许多创造性的成果。孙思邈在《千金要方》中将腰痛的病因归纳为五个方面:一是少阴不足,肾脏亏虚;二是风寒等外邪侵袭,腰部经络痹阻不通;三是过度劳役导致的长期亏损;四跌仆坠堕等外力伤损;五是取寒眠地等摄生不当。在这五个方面的病因中,少阴不足,肾脏亏虚是腰痛发病的根本性内在因素。孙思邈还提出“腰背痛者,皆是肾气虚弱,卧冷湿当风得之”,认为腰痛的发病,最常见的情况是由于肾气虚弱,摄生不当,感受寒湿之邪,内外合邪所致。因此,重视运用温阳补肾祛邪法治疗肾虚腰痛,是孙思邈治疗腰痛病证最鲜明的学术思想,独活寄生汤、肾着散等经典名方均体现了这一学术思想。
本研究对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中关于肾虚腰痛的方剂及用药进行统计分析,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特点。在治疗肾虚腰痛的方剂中,治疗肾阳虚的方剂占30.8%,足见孙思邈重视从温阳补肾的角度论治腰痛的学术特点。孙思邈提出:“少阴肾也,十月万物阳气皆衰,是以腰痛”、“若气阴,阴则虚,虚则寒……腰脊痛,不能久立,屈伸不利”,肾中相火为一身阳气之根本,一旦肾阳虚衰,温煦不足,则寒从中生,腰府失于温养,发为腰痛;孙思邈认为:“虚则肾寒……腰痛不得俯仰,易伤以邪”,若卫外不固,则易致外邪侵袭,痹阻腰府,也可导致腰痛的发生。肾精亏虚的方剂占26.9%,符合孙思邈认为神经亏虚是肾虚腰痛发生重要原因的观点。肾为封藏之本,肾精不足,则腰府失养,是腰痛发病的本源。从占比前两位的方剂可以看出,孙思邈治疗肾虚腰痛,尤重肾阳、肾精,也印证了其认为腰痛的发病,多由肾脏亏虚于内,寒湿侵袭于外,内外合邪所致的观点。
通过对19味高频药物的归经进行统计分析可以看出,归肾经的药物占据首位,孙思邈认为:“坚则肾不受病,不病腰痛”,腰痛的治疗,核心是对其所主之脏的治疗,体现了其治病求本的重要思想。归心经的药物位居第二位,而心与肾之间是水火既济、君相安位、精神互用的密切关系;归脾经和肝经使用频率也较高,脾肾两脏之间,是先后天相互为用的关系,而肝肾之间则存在精血同源、藏泄互用等密切关系。孙思邈提出:“凡肾劳病者,补肝气以益之,肝王则感于肾矣”,从归经的角度可以看出,孙思邈不仅重视对本脏的治疗,也十分重视对五脏一体的整体观的把握和运用,体现出了其主次分明、机圆法活的辨治和组方用药特色[8]。
孙思邈提出:“腰背痛者,皆是肾气虚弱,卧冷湿当风所得也”。孙思邈治疗肾虚腰痛多用温性药物,微温和平性次之,极少使用用寒凉药物,体现了其重视培补真阳相火和温散风寒外邪的治疗思路。《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孙思邈在《千金要方》中再次强调了这一观点[9]。甘味有补虚缓急等功效,在19味高频药物中,属于甘味的药物就有15味,大量甘味药物在肾虚腰痛方剂中的使用,契合了“精不足者,补之以味”的观点;属辛味的药物共有7味,辛能行能散,能温中散寒,对于腰痛可以以起到温燥祛邪、温补肾阳的作用,符合“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的观点。大量使用甘辛药物,培补与温通通用,补虚与散邪并行,补散并用,重视温阳,是孙思邈治疗肾虚腰痛的又一特色。
综上所述,通过对《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中关于肾虚腰痛的方剂及用药特点进行分析,可以得知唐代医家孙思邈认为,肾脏亏虚是腰痛发病的根本性内在因素,而肾虚以肾阳、肾精亏虚为主,外邪侵袭、外部损伤、长期劳损、摄生不当等是腰痛发病的重要外在因素,肾虚为本,虚实夹杂是腰痛发病的主要特点。在选方用药方面,孙思邈既注重对本脏的治疗,又善于运用五脏一体的整体观进行综合调理;同时,用药注重甘温补虚,辛温散邪,形成了温阳补肾祛邪的为主要特色的腰痛论治学术思想,创制了以独活寄生汤、肾着散等为代表的攻补兼施、补散并用的经典方剂,为后世肾虚腰痛的辨治作出了突出贡献,产生了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