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闻浓
摘 要:《德龄与慈禧》是一部优秀的话剧作品,本文将在对该剧进行简要介绍、对剧情进行简要概括、对特征做出简要梳理的基础上,对剧中的“慈禧”、“光绪”两个人物形象重塑问题进行分析评论。
关键词:《德龄与慈禧》;慈禧;光绪;人物塑造
1998年,话剧《德龄与慈禧》于香港首演,此后,获奖无数,曾囊括香港舞台剧奖“最佳整体演出”、“最佳剧本”、“最佳导演”、“最佳服装设计”及“十大最受欢迎制作”等多项大奖,成为香港话剧团的经典剧目,经历五次复排。2019年,由何冀平编剧,司徒慧焯执导,江珊饰演慈禧,黄慧慈饰演德龄,郑云龙饰演光绪的内地版于北京保利剧院首演。我有幸到场观演,至今印象颇深。
《德龄与慈禧》以清朝外交使臣裕庚之女裕德龄与清末掌权者慈禧太后两位女性作为主人公,故事背景设定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德龄郡主是一个从小生长在西方、受西式教育的清朝宗室格格,其父裕庚为清朝外交使臣, 先后出使日本及欧洲各国, 德龄及其家人随行, 并在法国巴黎留学。德龄、容龄姐妹两人归国后,奉慈禧太后召进入紫禁城,作为其贴身随侍女官,颇得慈禧宠爱与信任。德龄的出现,在重门紧锁的深宫中,增加了一抹亮色;在老佛爷的曙色时分,燃起了一道火光;在光绪的幽暗岁月中,平添了一份自在;在没落王朝的历史烟云中,带来了一次碰撞。尊与卑、老与少、新与旧、古与今、中与西,相遇在历史的一刻。
以往的宫廷历史剧,常给人以一种厚重深沉之感,是权术纷争,是阴谋迭起,是在弘大历史面前的渺小个人,是社会政治变迁的滚滚洪流。总之,是承载着历史之重的。而《德龄与慈禧》虽有大量的史实作为剧本依托,却从不同的角度重新阐释了这段历史,把目光聚焦于历史的微尘本身,去关注个体作为人的存在,人性的一面。作者对历史抱有足够的尊重,在此基础上,对人物形象进行了大胆的想象与重塑。正如作者本人在创作后记中所说:“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1] 因此,《德龄与慈禧》中对于慈禧与光绪这两个历史人物的重塑,是值得品味的。
一、慈禧:凝固与消解
我们对于慈禧的既往认知,早已凝固在史书上。她是历史中典型的反派人物,她是傲慢的,在国运衰微之时仍自诩天朝上国;她是荒唐的,在山河凋零国库空虚之时仍大摆寿宴;她是强权的,挟制君主垂帘听政,是清末的实际掌权者;她是腐朽的,发动政变将戊戌变法扼杀于苗芽之中。这些是历史诠释中的慈禧,确是无可置疑的事实。
诚然,对历史的重构是要有限度的,如果肆意在想象的空间中驰骋,是对历史的不尊重,这种限度的把握就可见作者的功力。何冀平对慈禧的重塑,在我看来是恰当的,甚至说是极为成功的。这种再塑造也并非抱着所谓的“洗白”念头,而是将历史的语境略微抽离,将视角聚焦于慈禧作为一个“人形”的存在,对慈禧的形象进行一种立体化的呈现,将过分凝固的形象进行消解。这时,以往作为一个政治形象而被模糊的女性特征,开始逐渐浮现。德龄与慈禧的交流是坦诚的、真挚的,如普通女性好友一样闲话家常,展现出了慈禧作为一个正常女人的人情味儿。在德龄的影响下,慈禧变得像一个的小女孩,对新鲜的事物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在宫中人的一片不解之聲中,安上了电话、电灯,爱上了西式点心,吵着要去坐火车;不理会李莲英的相机“摄魂”论,开心地请德龄的哥哥勋龄帮忙拍照。
其中,最为突出也是最有争议的一笔改写,就是对于慈禧爱情的描绘。荣禄与慈禧私情的加入,并非要制造某种博人眼球的宫廷秘闻,也没有将重点放在两人的感情描绘。而是作为德龄与慈禧二人,对于爱情这一议题的谈论的一个引子。一次深宫幽会后,德龄受人设计,撞见了离开太后寝宫的荣禄。触及了这样的宫廷秘闻,德龄极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她却用她的真诚与智慧,使慈禧对这个新式青年女子敞开了心扉,二人进行了一番关于爱情的促膝长谈。德龄告诉慈禧:“爱,是最光明的,应该放在明处,大大方方的去爱,真真切切的去爱,不怕任何议论,不惜任何代价,经得起任何风雨。”[2] 这话听起来有些过分地理想主义,但正是德龄这份近乎荒谬的天真,为慈禧作为女性尘封多年的心房,打开了一扇窗,照进了一点微光。何冀平本人对这一情节也做过解读:“剧中慈禧和荣禄的那段戏也是基于历史上影影绰绰的记载,我不是要写私情,而是写一个久居深宫的帝王如何打开心扉。”[1]可以说,这段情节的添加,是一段人性的渗透,让观众对于慈禧在“人”的层面上,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在慈禧这一形象的塑造上,作者成功地将凝固的刻板政治形象消解,将被忽略的普通女性特质还原。
二、光绪:金丝雀与William
光绪出场的第一句台词是一句英文:“How do you do?”说着英文的时候,他的神态透露着股生气儿,大抵是新鲜的西方思潮扫去了一点令他窒息的腐朽气。角色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出场即赋予了这个形象别样的面目,给观众以全新的观感。不再将思绪凝固在受慈禧挟制的病弱无能傀儡君主形象上,而是向观众展现了光绪“新”的一面。
光绪这一角色,着墨不多,但能看出作者是花了许多心思去塑造的。何冀平说:“我写的光绪,是一个性情急躁、目光敏锐、英气毕露、有胆有识的年轻皇帝。变法失败之后,知大势已去,心如止水。正在此时,青春逼人的德龄,给了他一线生机。这个阶段的光绪如同回光返照,焕发出耀眼的光辉。”[1]
剧中有这样一段对话,精准地体现了何冀平对于光绪这一形象塑造的主张。
德龄:(悄声)您知道吗?康有为、梁启超现在在日本;孙中山在美国檀香山创立“兴中会”,提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黄兴在湖南成立“华兴会”,主张强兵卫国;蔡元培、章炳麟在上海创立了“爱国社”,提倡民权。
光绪:(兴奋起来)有这样的消息?
德龄:百日维新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皇上发出的诏令像一串打开门锁的钥匙,人们的心一旦开放,是再也不能重新锁闭的。这不就是您的翅膀吗?不但飞出皇宫,还飞向世界呢!
光绪:世界?
德龄:英国、法国、美国、瑞典都支持您的维新运动,推崇您的勇气,赞赏您的治国之策,中国的戊戌变法轰动了全世界呀!
光绪:(欣慰地)我死而无憾了。[2]
这段对话展现了光绪对于变法图强的强烈愿望,只要民心得开、民智得启,死也无憾了。短短几句话和两处神态描绘,就刻画出了一个积极求变、一心为国的形象侧面。这段对话也很大程度地体现了德龄对他的积极影响,他通过德龄的眼睛看世界,看到了从前所未见的光亮,是超出他认知的,却是他心向往之的。
德龄进入他的生活之后,他拥有了一个英文名字,叫“William”。德龄陪他练习英文,教他跳华尔兹,他踩着笨拙的舞步,脸上却是明媚的笑容。这种鲜活的生命体验,更叫看客们要为他的人生鞠一把泪。此情此景,多希望他能够只是德龄口中的“William”,能一直和德龄跳着华尔兹转着圈,转啊转一直转到幕后,转到历史的舞台之外。可惜,我们都知道,他不能。大厦将倾,他们都只能为之陪葬,别无他路。
在对光绪形象的正面塑造的同时,作者并未刻意抹去光绪身世命运无可消解的悲剧性色彩。因此,作者仍对光绪的“金丝雀”处境做了一定程度地呈现,但这种呈现并非为了体现他的懦弱,反而进一步体现了他强烈的自由意识。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鸟儿。”
他是一只赤诚天真,散发着理想主义光芒,以维新为翅膀的鸟儿。纵使被削去羽翼,按在龙椅之上,仍挡不住他望向天空的眼眸。
“欲飞无羽翼,欲渡无舟楫。”
“我有生的权利,却没有活的自由。”
他是没落王朝的傀儡,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是懦弱无能的木偶,也是锐意改革的君主;是笼中的金丝雀,也是跳着华尔兹的William。
参考文献:
[1]何冀平.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写《德龄与慈禧》[A], 见《何冀平剧本选》[C],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4年.
[2]何冀平著. 天下第一樓 何冀平剧本选. 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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