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
宋徽宗年间,朝廷昏庸腐败,各地冤狱甚多。起初,武功高强的刘三在鹅城做捕头,捉拿犯人反应迟钝,老是慢了半拍,许多犯人得以从容脱身。上司一怒之下,罚他去做刽子手。谁知他做刽子手一反常态,出手甚快,人称快刀刘。监斩官“砍了”的话还在嘴边打旋,刘三已将死刑犯头颅斩下,扑通一声跌落尘埃。那死刑犯像是不知头已掉了似的,兀自跪着,半晌,方见颈部鲜血涌出。
这天,刘三正在衙门喝茶,鹅城太守汪明鏡忽派人来传,让他两日后亲斩要犯吴言。吴言是谁?乃鹅城守将。前不久私通敌国,幸被汪太守及时识破,捕入大牢。上报朝廷,拟在秋后问斩。
刘三诧异道:“朝廷将问斩日期提前了?”太守拍拍刘三的肩道:“你只管操刀之事,看用何等刀法才能惩治叛贼,震慑不轨,就算你立了大功。”
两日后。法场上,围观者甚众。金兀术大军攻城一刻没停,同仇敌忾的鹅城人众志成城,虽内忧外患,此时也不愿放弃观赏良机——快刀刘行刑就像一场好戏,更何况要斩的是鹅城史上第一个叛将。
手持鬼头刀的刘三不怒自威,绑跪在他脚下的,正是吴言。看到吴贼面不改色,人们更加义愤填膺,一个个挥起拳头,吐着唾沫,像不须刘三举刀也能隔空把吴言杀死。
让叛贼低下头去!有人大喊。
活剐了这个奸人!又有人咬牙切齿地骂道。
扇他耳光,咳咳,咳咳,扇他!一个老人气得胡须乱颤,喘着粗气喊道。
整个广场声讨一片。汪太守温和地扫视全场,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人群安静。可嫉恶如仇的鹅城人哪里安静得下来?一向严厉的汪太守也不生气,满面含笑望着大家。直到刘三晃动了鬼头刀,刀上铁环泠泠作响,吵闹声才渐渐弱了下来。
不久前,吴将军还领着咱们杀敌呢!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人。
谁说不是呢?他的左肩还中了一箭。谁知现在他……另一个年纪大点的欲言又止。
他是叛贼,你们怎么还喊他将军?太守府的师爷摇着扇子说道。
这一刻,似乎整个鹅城都对吴言恨之入骨,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饮其血。终于,快意人心的时刻到来了。汪太守微微一笑,用力将早已画上斩字的令牌向前抛出,那令牌在空中打了两个漂亮的旋儿,正有落地打算,那边刘三的鬼头刀早寒光一闪。
快看啊,快刀刘失手了。有人惊叫。
真的,那头还在肩膀上!又有人尖叫着,指着倒地的吴言。
快补一刀。师爷扯着嗓子嚷道。
汪太守瞧见吴言鲜血洒了一地,正痛苦地扭着身体——这正是太守要的结果。前一日,刘三向他献计说,头不砍掉对死刑犯来说才是最为痛苦的事情,死刑犯会备受折磨,在苟延残喘中一步步走向死亡,也才会让心怀不轨的人心惊胆战。众人哪里知道这个秘密,只是觉得来看的是一出好剧,结果虎头蛇尾,见太守满面春风登轿走了,人们才一个个摇头叹气四散而去。
又过了三天。深夜,西城门来了五骑,骑马的个个脸蒙黑纱,身着黑衣。为首的喊守城士兵放门出城,可城门并没打开。正纳闷间,城头飘下一人,为首的黑衣人未及防备,已被挑开面纱,原来是汪太守。汪太守见是刘三,喝道:本太守出城巡视,小小刽子手竟敢阻拦?
话音未落,城头亮起一排火把,照见吴言坚毅的脸,他的身边站着守城副将吕不端及一干将领。
原来,暗中通敌的不是吴言,而是太守汪明镜。汪明镜见吴言指挥有方,英勇善战,唯恐阻他投敌,于是才设计陷害忠良。彼时,汪明镜视察城池,怒斥吴言不知爱惜士兵。他扶着一个受伤的士兵说: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怎能不拿你的生命当回事呢?众官兵心头一热。不久,当汪明镜说抓了意欲降敌的吴言时,别说刘三和满城百姓信以为真,就连吴言的副将吕不端都差点相信。
那日汪太守不等朝廷文牒,急着要杀吴言,刘三就多了个心眼。是夜,刘三潜入太守府邸,倒挂金钟,悬在客厅后窗。室内,汪太守谈笑风生,对面坐着两个黑衣人,面貌甚异,叽里呱啦,刘三根本听不懂。这时,师爷说话了。刘三才听明白,黑衣人竟是金兀术手下。刘三忙连夜密告副将吕不端,第二日他复登太守府密献杀法,实为诈计。
鹅城似乎从一场潜在的威胁中解了围。鹅城最大的隐患排除后,守将吴言并未通告全城,更未将汪明镜押送朝廷。又一个深夜来临,刘三一袭黑衣,飘身出城,径直西行,那里是敌军元帅金兀术大营。一切都悄无声息,只有刘三鬼头刀上的链环声响,在无边的旷野里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