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势下乙醇汽油推广使用的思考

陈俊任

( 中国石油销售公司）

2004年以来，为降低对外原油依存度、改善汽车尾气排放、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中国政府开始在黑龙江、吉林、辽宁、河南、安徽等地区推广使用乙醇汽油。乙醇汽油是由90%的乙醇汽油组分油和10%生物燃料乙醇调配而成。2020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造成消毒酒精需求爆发式增长，以玉米为代表的生物燃料乙醇生产原料价格持续上涨，导致生物燃料乙醇价格暴涨、资源趋紧，给上述地区乙醇汽油的正常推广和使用带来巨大挑战。

1 2020年玉米价格上涨的主要原因

2020年，受玉米供应持续趋紧影响，国内玉米价格持续上涨，截至2020年10月初，大连商品交易所国内玉米期货主力合约价格涨至2500元/吨以上，较年初价格涨幅超过30%，创2005年以来新高。玉米现货成交价格也达到2200～2300元/吨，粮食加工企业收购玉米的积极性大幅增加。玉米价格上涨主要有以下5个方面的原因。

1.1 全球气候异常影响农业生产，全球玉米库存下降

国际谷物理事会（IGC）2020年7月发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10月－2021年9月年度，受极端气候变化影响，全球谷物产量预计为22.25亿吨，比2020年6月预测值下调1300万吨，主要是小麦（美国、欧盟和俄罗斯）和玉米（美国）的产量下调。预计2021年9月全球谷物库存增至6.25亿吨，考虑到需求增加，全球库存量与需求量的比值预计略低于2019年，创下6年来最低水平。主要原因是全球玉米期末库存连续第4年减少，主要降幅集中在中国；全球疫情影响生产物资、劳动力供应等；印度、越南等主要粮食出口国对大米出口采取临时贸易措施，加大了全球粮食市场的不确定性。

1.2 粮食结构调整，影响玉米生产

目前，中国粮食行业的主要矛盾是结构性缺粮，“18亿亩红线”耕地能保证水稻、小麦、玉米等主粮够吃，但大豆等经济作物的保障则力不从心，中国大豆对外依存度一直保持在80%以上的高位。从2019年起，农业农村部实施大豆振兴计划，提出国产大豆2019年种植面积增加1000万亩，2020年达到1.4亿亩。受大豆播种面积增加影响最大的就是玉米种植，根据国家统计局的调查数据，2016年以来，中国玉米播种面积呈下降趋势，2019年比2018年下降2.01%。据部分机构基层调研数据，2020年东北地区玉米播种面积比2019年下降6.4%。

1.3 畜牧业逐步恢复，拉动玉米需求增长

2020年，中国生猪存栏量从非洲猪瘟疫情中恢复的速度超出预期，二季度末全国生猪存栏33996万头，比一季度末增加1875万头，环比增长5.8%；比上年低点三季度末增加3321万头，增长10.8%，已连续3个季度环比增长。畜牧业的快速恢复，拉动以玉米为原料的饲料需求增长，超过60%的玉米消费量用作饲料原料。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0年7月，中国饲料产量为2249万吨，为近3年的最高水平，环比增长1.9%，同比增长19.3%。从趋势上看，饲料产量从3月份同比恢复增长后，同比增幅逐月扩大，1－7月累计同比增长4.5%，为近3年的最高增速。

1.4 临时收储玉米经多轮拍卖，库存下降较快

为了稳定粮食生产，国家于2008－2015年实行玉米价格临时收储政策，由于玉米库存持续高位，2016年国家停止了临时收储政策，进入玉米去库存阶段。2019年，临时收储玉米库存结余量总计约5759万吨，相较于2015年的高点2.37亿吨下降了75.7%。2020年以来，国家临时收储库存举行了14轮拍卖，成交5600万吨，为2019年全年的两倍多，且大多以高溢价成交。据悉，最新一轮拍卖不但拍卖了剩余临时收储库存，还包括部分2016、2018年的玉米库存，这既显示了国家平抑玉米市场价格的决心，也表明临时收储玉米去库存已接近尾声。

1.5 疫情导致消毒酒精需求爆发式增长，加速玉米消耗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75%浓度消毒酒精价格暴涨，市场上一度脱销。由于生物燃料乙醇的主要原料为无水酒精，经过简单调配就能生产75%浓度消毒酒精，一些生物燃料乙醇生产企业将部分生产线转产75%浓度消毒酒精，一方面加大了粮食消耗量，另一方面减少了生物燃料乙醇的市场投放量。

2 中国生物燃料乙醇市场新特点

2.1 生物燃料乙醇生产成本增加，推动价格快速上涨

中国生物燃料乙醇生产原料主要分为粮食和非粮两大类，其中以粮食为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产能占总产能的98%，粮食原料又以玉米原料所占的比重最大，占总产能的90%。2020年，中国生物燃料乙醇市场价格快速上涨，在燃料市场上缺乏竞争力，生产企业生产积极性下降，从6月开始，一些企业以检修为名停产或维持低负荷。目前，中国生物燃料乙醇价格已经涨至6400元/吨，较年初上涨1300元/吨，涨幅为25%，比山东地方炼油厂92号汽油出厂价高900元/吨。由于生物燃料乙醇密度大于汽油，1吨生物燃料乙醇比1吨汽油要少近120升，生物燃料乙醇价格与山东地方炼油厂92号汽油出厂价的实际价差扩大到1500元/千升。生物燃料乙醇价格涨幅过快，经济性大幅下降，一方面价格传导到消费终端，增加消费者购买成本，另一方面使国有企业销售乙醇汽油、民营企业销售普通汽油的不合理现象凸显。

2.2 生物燃料乙醇价格逐步向市场化转变

2019年以前，中国生物燃料乙醇行业实施定点生产、定向销售、封闭流通、政府定价的行业管理制度，行业产能集中度较高，市场的资源供应和定价权集中在中粮系、国投系以及河南天冠、中兴能源、山东龙力等少数定点企业手里，曾经出现过少数定点企业区域性垄断资源与价格操纵市场的现象。

随着市场环境的改变，中国生物燃料乙醇行业已逐步向市场化方向转变。2018年天津推广乙醇汽油时，不再有遵守划定市场区域的规定，而是“通过市场化方式，选择经政府核准的生物燃料乙醇生产企业，建立稳定的乙醇供应渠道”，也就是采取竞价的方式，在具备生物燃料乙醇生产资质的企业中选取价格低的企业中标供货。中国石油、中国石化等成品油销售企业也在生物燃料乙醇采购价格和采购模式市场化方面做了大量探索工作，有力促进了中国生物燃料乙醇产业健康可持续发展。

2.3 非粮生物燃料乙醇市场份额持续下降

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中国生物燃料乙醇行业生产工艺主要分为3类，即以粮食为原料的第1代，以木薯为原料的第1.5代，以农作物秸秆为原料的第2代。在中国人均耕地面积少、粮食安全仍是重中之重的现实条件下，中国的生物燃料乙醇产业不能走以粮食为原料的美国模式，应该结合中国的特点，大力发展非粮生物燃料乙醇产业，但现实状况并非如此。中兴能源公司在内蒙古自治区以甜高粱茎秆为原料生产生物燃料乙醇的项目已停产多年；以玉米芯、玉米秸秆等农业废弃物为原料的山东龙力集团饱受债务危机困扰，企业经营困难；南方地区布局以木薯为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产能，未能实现通过加工木薯拉动当地农民增收的目的，主要生产原料仍从东南亚国家进口，产能利用率持续偏低。在非粮生物燃料乙醇产能萎缩的同时，以玉米为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产能快速扩张，2020年，仅东北地区即将投产的以玉米为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产能就超过100万吨/年。

3 建议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确保国家粮食安全，把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新中国建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用世界7%的土地，6%的淡水，养活了世界22%的人口”，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奇迹，但我们对粮食安全仍不能掉以轻心，仍要警钟长鸣。2020年8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发布《中国农村发展报告2020》称，到“十四五”（2021－2025年）期末，中国有可能出现1.3亿吨左右的粮食缺口，其中水稻、玉米、小麦三大主粮缺口约为2500万吨。

针对当前粮食市场和生物燃料乙醇市场的变化，建议从以下四个方面开展工作。

一是夯实生物燃料乙醇产业的定位[1]。粮食安全是中国经济健康、稳定发展的压舱石和必须坚守的底线，生物燃料乙醇产业需要服从国家粮食安全和产业政策。当国内粮价上涨、供应趋紧时，生物燃料乙醇产业要降低开工负荷，寻找非粮替代原料，停建缓建新建项目，防止出现燃料乙醇“与人争粮”的情况。2006年，国内粮食价格上涨，国家曾下发了《关于加强生物燃料乙醇项目建设管理，促进产业健康发展的通知》，紧急叫停了以粮食为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生产项目。当国内粮食供过于求、价格下跌时，生物燃料乙醇行业要积极增产，用好国内国际两个市场，最大限度稳定国内粮价，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实现农民增产增收做出应有的贡献。

二是建立乙醇汽油推广弹性调整机制。在中国仍然以粮食为主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生产体系下，粮食价格与成品油价格不同步，会导致产销双方在资源供给、采购价格等方面难以达成共识，矛盾容易激化。在价格方面，成品油零售和批发有国家规定的最高限价，而乙醇价格已经市场化。当成品油价格大幅低于燃料乙醇价格时，燃料乙醇很难在市场上有竞争力，成品油经销商采购和消费者选择乙醇汽油的积极性下降，燃料乙醇生产企业库存积压；当成品油价格大幅高于燃料乙醇价格时，燃料乙醇经济性凸显，燃料乙醇企业供应积极性高涨，新建产能意愿强烈。两种情景都不利于燃料乙醇行业的健康稳定发展，需要建立乙醇汽油推广动态调整机制。当粮食市场趋于紧张，生物燃料乙醇价格在一定周期内超过汽油批发市场价格时，可在局部地区试点推广将乙醇汽油中的生物燃料乙醇调配比例由目前的10%降至5%，必要时可调减部分乙醇汽油推广区域；当粮食市场过剩时，在维持现有推广区域的基础上，可在局部区域试点推广生物燃料乙醇调配比例为15%的乙醇汽油。

三是大力发展纤维素乙醇生产技术。目前，中国秸秆理论资源量为10亿吨/年以上，每年超过2亿吨的秸秆被焚烧或废弃，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以秸秆为原料的生物燃料乙醇生产技术已经工业化，按8吨秸秆生产1吨乙醇测算，潜在的乙醇年产量高达2500万吨，可满足全国推广乙醇汽油的乙醇需求量。但是，纤维素乙醇生产技术的生产成本高[2]，需要国家在财政、税收等方面加大政策扶持力度，鼓励企业加大技术投入，构建经济、高效的秸秆利用产业体系，改变目前中国生物燃料乙醇主要以粮食为原料的生产现状，在降低粮食消耗的同时解决环保问题。

四是允许以工业尾气或煤炭为原料生产乙醇作为补充，调节生物燃料乙醇市场供需。从中长期看，以粮食为原料生产生物燃料乙醇不是发展方向，以纤维素为原料生产生物燃料乙醇存在的高成本问题在短时间内难以解决，需要寻找过渡产品，以保障现有乙醇汽油封闭运行区域的资源供应。以工业尾气或煤炭为原料的乙醇生产技术较为成熟，其中工业尾气通过发酵法制乙醇已经开始在河北一些钢铁企业试点生产。以煤炭为原料的合成法制乙醇，短期内仍是弥补中国生物燃料乙醇资源不足，保持乙醇汽油推广区域基本稳定的重要手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