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瑜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北京 100089)
日常生活作为大众实践最基础的领域,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发展与传播无疑有着重大影响。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否真正内化为大众的自觉实践,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传播是否真正行之有效等一系列问题均离不开日常生活领域。以日常生活理论为视域,厘清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发展与传播的关键所在,有利于在新时代巩固马克思主义理论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真正实现马克思主义大众化。
日常生活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基础领域。日常生活的发展与非日常生活的发生发展具有一定的内在逻辑。日常生活的满足推动了对非日常生活的探索。二者的共同发展为人类的解放创造了基本条件。日常生活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前提与基础。
马克思恩格斯在其著作中并未对日常生活进行明确的定义,但我们仍能从一些论述中探之一二。《德意志意识形态》一文曾明确指出,“生活是一切社会历史的基础,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基础,是一切非日常生活的基础。”[1]79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中,生活是基础性前提性的存在。“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即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为了生活,首先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1]79根据马克思主义思想家阿格妮丝·赫勒的论述,“如果个体要再生产出社会, 他们就必须再生产出作为个体的自身。我们可以把‘日常生活’界定为那些同时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2]3可以看到,物质生产是社会历史的前提,其先决条件是“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即我们今日所指的日常生活。衣俊卿将“日常生活”界定为“是从个人的家庭、天然共同体等直接环境为基本寓所,旨在维持个体生存和再生产的日常消费活动、日常交往活动和日常观念活动的总称,它是一个以重复性思维和重复性实践为基本存在方式 ”。[3]32
要以日常生活理论为视域探究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发展,首先须明确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的内在逻辑。非日常生活是随着日常生活的发展从中逐渐分离出来的社会、经济、政治制度等领域。日常生活指向的是个体生产及再生产,是个体自在、自发的存在状态,非日常生活指向的则是社会生产,是人类自觉、自为的存在状态。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并非绝对对立,而是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两种形态。个体行为某种程度上可以被视为社会行为,特定社会行为的普遍性同样能够指向个体活动。人类历史中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的关系以工业革命为界经历了两个不同的阶段。工业革命以前,社会生产以氏族、部落、家庭为单位,社会生产活动主要以日常生活为主导。社会生产力的低下使得人类全部生产活动均为满足日常生活所需。个体劳动所生产的全部物质资料为维持自身基本生存所用,生产与消耗基本持平。日常生活既是生产活动的最终目的,也是生产活动的唯一动力。此时难以从日常生活中分化出更高水平的非日常生活或精神文明。工业革命的开展使得人类社会的非日常生活快速发展并逐渐居于主导地位。物质资料的迅速积累一方面让人得以从繁重重复的基础生产中脱身以发展非日常生活,另一方面物质资料的丰富又为非日常生活的产生提供条件。
物质资料的发展满足了日常生活所需,为人类的生存创造了基本条件。作为社会历史的基础,日常生活是全部人类历史的世俗基础。“日常生活”作为马克思哲学理论架构与实践转向之不可或缺的维度,是唯物史观立论并始终关注的重要领域。诚如马克思所言,“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它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在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1]77
日常生活最基本的目的是维持人类的生存及自身的再生产。某种程度上看,日常生活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物质生产活动对社会存在具有直接影响,社会存在作为第一性的存在,又对社会意识起决定性作用。人类历史除去基本的物质生产即物质文明外,还包含精神文明的全部内容。可以看到,日常生活对社会意识、精神文明的发展起到基础性前提性的作用,从而成为全部人类历史的现实基础。另外,要使人实现从虚幻的彼岸世界向此岸世界的复归,日常生活是必然不可忽略的领域。人由于自身需求无法得到满足而寄希望于虚妄的神力,由此陷入唯心主义。马克思明确指出:“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 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1]74反之,当人在日常生活领域的一切都得到满足后,则向自身的解放又靠近了一步。由此我们可以说,日常生活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前提。
日常生活是实现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场域,日常生活理论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具有重要影响。不论是出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特征的剖析,还是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发展的路径来看,日常生活理论均是无法绕开的重要存在。
日常生活领域是实现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场域。其一,日常生活的不同所导致的意识形态的差异直接构成了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认知差异与接受程度。不同习惯、传统、生活方式、环境下人的日常生活具有差异性,这一差异性受经济、文化、政治、教育等多方面综合影响,由此形成价值观念上的差异性。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在此基础上的传播与发展必然受制于日常生活的发展。其二,大众日常生活行为的科学化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价值旨归。大众通过日常生活实践发展自身实现生产与再生产,日常生活是大众最为基础的行为活动领域。大众所接受的任何理论在内化于心之后均通过外化于行的形式表现出来,渗透于日常生活。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向大众解释世界、解释马克思主义,更是将马克思主义理论融汇于大众的日常生活实践,使大众掌握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其三,日常生活中的大众,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得以实现的现实基础。日常生活的主体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与发展的主要对象。任何实践活动均包含主体与客体的相互作用。大众作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客体,其日常生活即客体的客观存在本身便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得以成为可能的最基本条件。可以看到,日常生活领域作为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场域,其自身的变化不断影响着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传播与发展。这一影响具体可以从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进行论述。
理论层面看,大众的日常生活表现是检验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方式。根据马克思主义理论,理论来源于实践又对实践产生反作用并指导实践的开展,但理论最终需要在实践中检验自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关于人的解放的理论,其自身的产生和发展离不开大众的社会实践活动,日常生活则是大众实践活动最基础的领域。实践性是马克思主义的本质要求。由现实生活实践中升华和总结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如若脱离日常生活,无益于日常生活,仅仅停留在理论阶段,则无异于彼岸世界的神论。故而,某种程度上看,日常生活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源,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实践归宿。此外,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价值旨归是实现全人类的解放与发展。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将马克思主义理论由抽象到具体,由被少数人所知到大多数人所掌握,最终成为大众科学的世界观方法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基础是实践活动的自由发展,进一步而言,前提基础是日常生活实践的自由发展。大众掌握科学理论的最终目的是服务于自身的实践。大众在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如能否自觉抵御各类思潮的负面冲击、抵御资本主义趋利性对自身的异化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广度、普及深度、发展水平等的直接反馈,也是最直接的检验方式。马克思主义理论向大众实践的回归便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价值归宿。
实践层面看,日常生活需要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发展。马克思主义作为西方理论,在中国经历了一系列本土化的发展变化,其大众化的历程也经历了不同的阶段。历史地看,革命时期的中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状态下,三座大山的压迫导致民不聊生。动荡的政治环境、衰败的经济条件、严苛的文化氛围等均导致国人日常生活日益严峻。多方仁人志士抱着救国救民于水火的志向不断探索新的理论制度,马克思主义由此传入大众视野。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基于对时势的判断及对大众日常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的转变需求,亲自著书宣讲,极大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发展进程。社会主义改革直至改革开放阶段,突出特点是市场经济观念对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的冲击。市场经济比重愈益加大,对主流意识形态产生了一定冲击。经济的快速发展对大众的生活方式、价值判断等都产生了较大影响,精神层面的缺失导致对物质层面的极致追求,日常生活同样呈现趋利性,亟需马克思主义理论肃清不良影响。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传播在此显得尤为迫切。进入新时代后,全球化的发展日益加深。随之而来的西方社会思潮不断影响大众的消费观、人生观等,大众的日常生活行为习惯被经济全球化的浪潮裹挟,主体价值日益模糊。资本主义价值观通过影视、文学等多种渠道借机渗透。全球化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发展提出了更高要求。总体来说,人民需求的不断转变是推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动力。
基于上述论述可知,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传播不仅是对理论本身的弘扬,更是对大众日常生活价值观的影响。在大众化的传播过程中应回归价值主体,关注主体需要,在创新自身话语体系的同时增强大众化传播的互动性。
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应关注人的主体需要。日常生活理论一定意义上可理解为理论对人的现实需要的回归,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人的最基础需要的回应。在此基础上传播马克思主义,居于首位的便是关注人的主体需要。人的主体需要可分为物质需要与精神需要。一方面,吃穿住行等物质需要是人赖以生存、实现再生产的根本条件。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大众化传播应与人的物质需要相结合。从作息起居到习俗传统,从经济活动到代际繁衍,无不涉及大众的物质需求与现实利益。大众化的传播不仅仅是解释马克思主义理论,更是将马克思主义理论运用于日常生活实践,使大众在日常生活中具体的物质需求得到满足。另一方面,主体的精神需要同样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无法绕开的话题。精神需要既表现为情感认同,也可表现为对实践的理性升华。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传播应增强大众对自身的情感认同,使大众在情感上产生共鸣。马克思主义自身的科学性为大众带来实际利益,大众对马克思主义便会产生情感上的认同,这一认同是大众对马克思主义的肯定,也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有效性的体现。理论与情感的发生发展始终需要以实践为基础,但又不能够完全囿于实践,需在实践的基础上进一步升华总结。物质资料的丰富促使人们产生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同时期盼科学的理论能够引导自身实践。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在传播过程中应关注到大众的这一需求,不断发展自身以为大众提供更行之有效的理论指导。
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应创新自身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理论尤其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大众日常生活自觉之间的转换并非自然发生,需要一定的传播桥梁与媒介。马克思主义大众化话语体系的构建是确保在马克思主义主导话语权不动摇的情况下,结合大众特点及传播需要,以大众喜闻乐见的话语传递马克思主义思想价值观。一则,话语体系的构建应贴近生活实际。日常生活是重复性思维与实践,以传统、习惯、经验等为基本要素的实践活动。由此决定了过于理论化学术性的话语体系往往难以为大众所接受,大众对于公式化教条化的说教甚至有抵触心理。构建贴近生活实际的话语体系首先便是关注、结合大众的生活实际,着眼于日常生活事例。语言范式应通俗易懂,具有亲和力,以春风化雨的形式,传播科学的理论哲学。再则,时代性也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话语体系应具有的重要特征。不同年代下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方式具有较大差异性。在互联网时代的语境下,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传播话语体系可适当结合具有一定网络热度的话语范式,增强话语体系的时代性以提高马克思主义的受众度,从而进行有效传播。
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应扩大与大众的互动空间。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有效性传播需变单向为双向。信息的有效传播应基于信息输出方的有效传达和信息受众的有效接收。有效接收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信息受众能够充分理解信息内容并做出适当反馈。输出方并非单方面的信息灌输,而是基于双方互动的具有一定信度和效度的信息交互。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传播作为一种信息传播,同样需要主体与客体的双向互动。主体的单向灌输在某种程度上的确能够起到一定作用,但从长远来看,一味的单向输出,其信度和效度往往逐渐呈下降态势,长期机械性输出的结果只能是客体无意义的被动接收,无法真正内化为大众认可并愿意自觉践行的价值观。故而,在大众化过程中应转变思路,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主导地位的同时回归价值主体,注重双向互动。双向互动的关键是构建及时有效的反馈机制。大众化的传播过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根据大众反馈情况呈现出波浪式的前进。下一轮传播的推进需以上一轮传播的反馈为基础。准确掌握大众接受情况并据此作出调整无疑是大众化传播行之有效的重要方式。反之,在不了解大众的情况下盲目施策则会导致传播链条的脱节。强化传播过程的互动性,需构建大众的短期互动平台与长效反馈机制。短期互动可借助社交软件、网络媒体等平等交流沟通的多元化平台予以构建,长效反馈机制可通过大数据统计、受众群体追踪等方式建立。总的来看,扩大传播主客体之间的互动空间,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传播长远发展的必要基础和重要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