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兵云 卓旭春
国家心态是影响一国外交政策和对外关系的重要因素。常见的国家心态有大国心态、小国心态、受害者心态等。基于其辉煌灿烂的历史和文明、得天独厚的地缘战略位置、不断上升的军事实力和巨大的经济发展潜力,(1)朱翠萍:《印度莫迪政府对华政策的困境与战略选择》,《南亚研究》2015年第3期,第5页。印度一直以大国自居并有强烈的大国抱负和强国追求,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尼赫鲁提出的“有声有色大国”论。2014年就职后,莫迪总理雄心勃勃地要使印度成为全球性领导国家。(2)Narendra Modi, “PM to Heads of Indian Missions,” https://narendramodi.in/pm-to-heads-of-indian-missions-7236.但与此同时,基于1962年以来中印关系的历史以及目前两国的客观实力差距,在中印关系中,印度存在一定的弱国心态。因此,在与中国交往过程中,印度同时受大国心态和弱国心态这两种不同心态的影响。现有研究主要关注印度的大国抱负、大国心态及其对中印关系的影响。在为数不多的涉及印度对华弱国心态的研究中,几乎只提及印度的谨慎、敏感或防范心理,而没有深入分析其弱国心态产生的根源以及在对外行为中的表现。(3)这方面的主要研究成果有SN Misra, “India’s Defence Budget for 2019-20: The Disturbing Trends,” http://www.indiandefencereview.com/news/indias-defence-budget-for-2019-20-the-disturbing-trends/;Arvind Subramanian, “India’s GDP Growth: New Evidence for Fresh Beginnings,” https://indianexpress.com/article/opinion/columns/indias-gdp-growth-new-evidence-for-fresh-beginnings-5774138/;朱翠萍:《印度莫迪政府对华政策的困境与战略选择》,《南亚研究》2015年第3期,第1~15页;林民旺:《印度对“一带一路”的认知及中国的政策选择》,《世界经济与政治》2015年第5期,第42~57页;[印]思瑞坎:《印度对华对冲战略分析》,《当代亚太》2013年第4期,第23~53页等。
本文认为,面对中国,印度呈现出大国心态与弱国心态杂糅与叠加的特征。印度对华叠加心态是如何形成的?在此心态作用下,莫迪政府对中国采取了哪些措施?中国该如何应对?这是本文尝试回答的三个问题。
自两国建交以来,印度在不同时期对中国有不同的心态。这些心态是印度制定对华政策的重要前提。经过70多年的演进,印度面对中国时基本上形成了大国抱负与弱国心态杂糅与叠加的复杂心态。
印度自1947年独立后便一直追求世界大国地位。印度的大国抱负和强国追求在各个时期有不同的表现。根据印度的历史进程,本文把印度的大国抱负和强国追求之路划分为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有的以某个重大事件为明确起点,有的则只能以某个相对模糊的时段为起点。
第一阶段,做“有声有色”大国。以尼赫鲁为代表的精英阶层对印度历史文化的独特性和优越性充满自豪感,对拥有巨大人力资源和自然资源的印度之发展前景充满信心。“印度以它现在所处的地位,是不能在世界上扮演二等角色的。要么就做一个有声有色的大国,要么就销声匿迹。中间地位不能引动我。”(4)[印]贾瓦哈拉尔·尼赫鲁著,向哲濬等译:《印度的发现》,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0页。
受“有声有色”大国心态推动,印度一方面积极发展与美苏两大集团的友好关系,另一方面积极支持和领导反殖民主义运动。独立伊始,面对美苏两大集团间的竞争与对抗,印度不明显地偏向其中任何一方,以保持其外交的灵活性。印度在联合国的投票倾向可以窥见其在这一阶段的外交立场。据统计,1953~1963年“印度在联合国关于政治问题的重要表决中,有90例与美、苏均一致,有61例与苏联一致,有62例与美国一致,有 61次既不同于美国也不同于苏联。”(5)黄正柏:《试论尼赫鲁时期印度的不结盟外交》,《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6期,第96页。此外,印度奉行不结盟的外交政策。“不结盟不仅是不参加任何一个集团,和所有国家发展对外关系,而且是以反对战争和殖民主义,保卫所有民族独立和世界和平为其内涵。”(6)林承节:《印度独立后的政治经济社会发展史》,昆仑出版社2003年版,第134页。支持世界民族主义运动和领导不结盟运动是印度追求大国梦的主要途径。新中国成立后,印度是第一个与中国建交的非社会主义国家,并在朝鲜战争期间积极斡旋中美关系。印度是1954年第一次亚非会议即万隆会议的发起国之一,并与中国、缅甸共同倡导和平共处五项原则。1961年,经过尼赫鲁多年积极地与纳塞尔和铁托协调,不结盟运动正式成立。尽管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摧毁了他(尼赫鲁)的理想主义大国梦”,但尼赫鲁的“理想主义精神,以及他积极参与创建的不结盟运动”“在整体上是有利于印度提高其在国际中的地位的,并帮助印度塑造了大国心态。”(7)赵干城:《印度大国地位与大国外交》,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79页。
第二阶段,成为多极世界中的一极。地区力量对比和国际局势的变化推动印度寻求成为多极世界中的一极。1971年,印度发动第三次印巴战争,肢解了巴基斯坦,成为南亚次大陆无可争议的支配性力量。与此同时,20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格局呈现出多极化趋势。尼克松、基辛格等均认为印度可能是未来多极世界中的重要一极。
成功进行核试验,成为事实上的核国家,增加了印度追求大国地位的资本。在印度看来,拥有核武器是实现大国梦的重要条件。“核武器和可信的核威慑能力是世界级大国的重要标志之一,因此加入核俱乐部是实现其大国梦想的重要步骤。”(8)李莉:《冷战后印度的安全观及对华政策》,《国际政治科学》2007 年第4期,第12页。当1995年《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无限期延长获得通过时,印度的拉奥政府认为这是歧视性的国际条约,因而表示公开反对。印度提出,“除非所有核大国都销毁核武器,否则要求《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签字国保证不开发核武器就是对非核武器国家的歧视”。这说明“印度自认为是一个大国,应该与其他大国享有同等的权利。”(9)赵干城:《印度大国地位与大国外交》,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3页。印度人民党在1998年大选中将核试验作为其总体宣传的一部分。在获得大选胜利后,人民党组建的新政府声称,“核弹将赋予我们威望、国际话语和地位”,“核武器能使我们昂起头,理直气壮地说话。”(10)林太:《印度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2年版,第480~481页。同年5月11~13日,印度先后进行了五次核试验。时任外交部长亚什万特·辛哈坚称,印度的有核国家身份“拓展了印度的战略空间。”(11)Yashwant Sinha, “Towards a Multi-polar & Co-operative World Order,” Speech at the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London, October 3, 2002. 转引自毛克疾、涂华忠:《印度的“大国情结”与中国对印战略》,《亚非纵横》2013 年第4期,第24页。印度不惜付出恶化安全环境、被国际制裁、引起邻国的强烈反对等高昂代价发展核武器,其根本原因在于其“大国情结”。(12)毛克疾、涂华忠:《印度的“大国情结”与中国对印战略》,《亚非纵横》2013 年第4期,第24页。“拥有核武器,增加印度成为政治大国的实力和资本”是其“走向世界大国三步曲”中的第二步。(13)张贵洪、王磊:《印度政治大国梦与金砖国家合作》,《复旦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 年第 6 期,第169页。
第三阶段,做全球性领导国家。事实上的核国家和经济的高速增长推动印度对全球性领导国家地位的追求。联合国是最重要的国际组织,而五个常任理事国通常被认为是最具影响力的全球性领导国家。获取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地位是印度“走向世界大国三步曲”中的最后一步。(14)张贵洪、王磊:《印度政治大国梦与金砖国家合作》,《复旦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 年第 6 期,第170页。1994年,时任印度总理拉奥在联合国大会上首次正式提出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要求。2003年,美国绕开联合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单边主义行动以及在此后一段时期内联合国安理会难以采取有效的集体行动,导致联合国对战争和人道主义危机的处理极其低效。(15)Ville Lättilä and Aleksi Ylönen,“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form Revisited: A Proposal,” Diplomacy & Statecraft, Vol.30, Issue 1, 2019, pp.164~186.这成为以印度为代表的国家要求联合国安理会进行改革的重要理由。1991年拉奥政府推行改革,至2005年,印度经济维持了较高速度的增长。印度国内生产总值总量虽然只有8203.82亿美元,占世界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为1.7287%,仅居世界第13位,但国际社会普遍看好其发展前景,印度也对本国经济发展充满信心。这强化了印度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想法。2005年,在联合国成立60周年之际,印度联合日本、德国和巴西要求联合国安理会扩容,使上述国家成为扩容后的常任理事国。除此之外,印度还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以积累继续争常的资本。(16)Montgomery Blah, “India’s Stance and Renewed Commitment to UN Peacekeeping,” Strategic Analysis, Vol. 41, Issue 3, 2017, pp.257~272.截止到2018年,印度一共参加了49项联合国维和行动,贡献了超过20万人次的军警人员。(17)“India and the UN: Celebrating 70 Years of Invaluable Service to the Cause of Peace,” https://news.un.org/en/story/2018/08/1016322.2019年以来,印度常年保持3283名军警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18)该数据是作者根据联合国2019年“联合国维持和平”整理得出。参见《军事人员和警察派遣国》,https://peacekeeping.un.org/zh/troop-and-police-contributors。
2014年以来,印度经济增速连续五年超过中国,成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中增速最快的国家。这对于印度来说是具有重要政治意义的事。印度一直视中国为主要赶超对象,虽然其经济实力与中国差距明显,但多年增速超过中国使其有一种“胜利感”,这进一步强化了印度成为全球性领导国家的信心。近年来,印度政学两界频繁使用大国(major power)、强国(great power)、世界大国(global power)、领导性大国(leading power)来定位印度的国际地位。2014年就职后,莫迪总理声称要使印度成为全球性领导国家。2017年,印度外长苏杰生强调,印度“旨在成为全球领导国家,而不只是一个平衡大国,且愿意承担更多的全球责任”。(19)Constantino Xavier, “India: Responding First as a Leading Power,” http://www.jamaicaobserver.com/the-agenda/india-responding-first-as-a-leading-power_111038?profile=1096.有学者认为,2015以来印度更加迫切地想成为全球领导国家,这并不完全基于印度的现有实力,还源于他们对印度发展前景的巨大信心。(20)Geetima Das Krishna and Sakshi Bhardwaj, “Impact of China Slowdown on India,” https://www.cprindia.org/sites/default/files/events/Impact%20of%20China%20Slowdown%20on%20India.pdf.
弱国心态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面对一般性国际事务时具有的弱国心态,另一种则是面对特定国家或特定问题领域时具有的弱国心态。印度对华弱国心态属于第二种。印度对华弱国心态在其大国抱负的包裹和掩盖下非常隐蔽,因此长期为学界所忽视。印度对中国的各种弱国心态也是在历史进程中逐渐形成的。
第一阶段,被背叛者和被威胁者心态的形成。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是中印关系的转折点,也是印度对华心态的分水岭。在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前,印度自认为包括军事力量在内的各方面实力均强于中国,加之当时中国还受到来自美国和苏联的战略压力,这让印度产生了一种对华实力占优势的虚幻认知。(21)尹继武:《单边默契、权力非对称与中印边界战争的起源》,《当代亚太》2016年第5期,第33~65页。但1962年印度在中印边界冲突中的惨败对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方面,印度迄今还无法接受失败的客观结果。印度认为其战败是“热衷战争”、“非道德”、和“险恶的”中国“背叛”印度的结果。(22)毛克疾、涂华忠:《印度的“大国情结”与中国对印战略》,《亚非纵横》2013 年第4期,第24页。另一方面,冲突使其“在世界事务中的作用由此一落千丈”。战争使印度发现“那些被看作是支持者和朋友的人们既然没有真的支持自己,因而也就算不得朋友了”。印度还认识到“那些使得印度的不结盟显得有意义、并在不久前颇受欢迎的各种条件,也发生了变化”。(23)[澳]内维尔·马克斯韦尔著,陆仁译:《印度对华战争》,三联书店出版社1971年版,第1、489~490页。由此,印度在国际社会中追求“有声有色”大国的理想受到沉重打击。印度精英阶层普遍视这次战败为国耻并对中国产生了普遍的、根深蒂固的敌意。(24)[美]苏米特·甘古利主编,高尚涛等译:《印度外交政策分析:回顾与展望》,世界知识出版社2015年版,第95页。印度由此烙下了“六二心结”。(25)“六二心结”是指印度对自己在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中战败的结果耿耿于怀,视其为建国以来的巨大耻辱,认为中国“背叛”了自己,从此把中国当作最大的安全威胁。
1964年,即发生边境冲突两年后,中国第一次成功试爆原子弹。尽管中国政府一再声明中国研发原子弹并不针对任何具体国家,也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但印度却把中国拥有核武器视为对它的威胁。有的印度议员要求印度放弃不结盟政策并敦促印度政府尽快拥有独立的核武器。1966年,英迪拉·甘地决定从超级大国中寻求核保护。(26)Sumit Ganguly and Manjeet S. Pardesi, “Explaining Sixty Years of India’s Foreign Policy,” India Review, Vol.8, No.1, 2009. pp.8~9.由此看来,印度在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中的战败以及中国战略实力的增强导致印度各界普遍认为,中国已经超越巴基斯坦成为其最大威胁。
第二阶段,落后者心态的出现。印度面对中国时的落后者心态突出表现在经济领域。这个心态的形成是一个相对较长的过程,并非以某一年中的某一事件为标志。
印度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和国内生产总值总量在1953~1993年间一直与中国不相上下,但1993年后,两国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和国内生产总值总量的差距均在不断拉大。至2014年,中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7651美元、国内生产总值总量为10.44万亿美元,占世界国内生产总值比重为13.1576%,而印度的这三项指标则分别为1573美元、2.04万亿美元、2.5703%,大概只有中国的1/5(见图1、图2)。中印两国经济实力差距的持续扩大,源于两国增速上的差距。1993~2013年十年间,印度除了1999年的增速(中国增速为7.67%,印度为8.85%)略高于中国外,其他时间均低于中国(见图3)。2014~2018年印度经济增速连续五年高于中国,但两国经济实力的差距仍然较为明显。与中国巨大的经济实力差距使印度一直视中国为比较和赶超对象,这也是印度在面对中国时的落后者心态最突出、最典型的表现。
图1 1953~2018年中印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对比图
图2 1961~2019年中印国内生产总值总量对比图
图3 1961~2019年中印国内生产总值增速对比图
第三阶段,对华贸易保守心态的出现。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印贸易规模迅速扩大,贸易关系日益紧密。中印双边贸易额从2001年的35.96亿美元增长到2018年的902.73亿美元,增长了约25倍。2014年中国取代阿联酋成为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此后中国一直保持这一位置。2018年中国还是印度的第三大出口对象国,印度则是中国前十大出口对象国之一和第9~15位之间的贸易伙伴。这主要源于中印之间较强的互补性。从贸易结构来看,两国互补性大于竞争性。中国的商品贸易结构优于印度,而印度的服务贸易结构优于中国。(27)宋周莺、韩梦瑶:《“一带一路”背景下的中印贸易关系分析》,《世界地理研究》2019年第5期,第26~27页。在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投资和外贸贡献较大,消费贡献较小,而印度截然相反,消费贡献最大,基础设施等投资严重不足。(28)吕赛、钟昌标:《新国际关系格局下中印经贸协调与合作研究》,《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9年第6期,第62~63页。
图表来源:作者根据快易数据自制。《中国、印度历年GDP年度增长率比较》,https://www.kylc.com/stats/global/yearly_per_country/g_gdp_growth/chn-ind.html。
然而,近年来中印贸易合作也面临各种挑战。印度已超越美国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国中对华发起反倾销案最多的国家,占中国反倾销调查的16.8%。印度还限制中国企业在印度投资。2010年印度情报部门将华为、中兴、联想等中国电信设备供应商列入黑名单,限制这些企业在印度投资。已经进入印度市场的中资企业在印度的合法权益也很难得到充分保障。(29)王是业、李灿:《印度贸易投资保护主义与我国对印经贸合作战略》,《南亚研究季刊》2019年第2期,第34~43页。在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高涨的背景下,印度政府还利用印度民众的情绪抵制中国对印出口和对印投资。上述行为是印度在经贸领域对中国持贸易保守主义心态的典型表现。
2004年是中印双边进出口贸易的转折点。2004年,中印双边贸易从基本平衡转变为印度对华贸易出现逆差,其数额为17.42亿美元。随后这一逆差数额持续扩大。2017年,印度总贸易逆差为1600亿美元,对华贸易逆差达517.2亿美元;2018年印度总贸易逆差为1850亿美元,对华贸易逆差高达578.6亿美元。由此看来,2017和2018年印度与中国的贸易逆差为其总贸易逆差的1/3强。同时,中印之间的贸易依存度明显不对称。中印进出口贸易对两国各自进出口贸易的年均贡献分别为1.54%和8.54% ,两国双边出口对各自出口贸易的年均贡献分别为2.08%和5.63%。(30)吕赛、钟昌标:《新国际关系格局下中印经贸协调与合作研究》,《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9年第6期,第63~64页。这表明印度对中国的贸易依存度更高。印度担心扩大与中国贸易会导致其贸易赤字继续增加,加深对中国的非对称相互依赖,最终增加中国对印度的主动权。
为了更好地呈现印度大国心态和对华弱国心态的形成过程,上文分别对这两种心态的形成过程进行了梳理。实际上,这两种心态一直处于复杂的杂糅与叠加中。一方面,印度根据其自身的发展进程不断充实其大国抱负的内容。到莫迪政府时期,印度的大国抱负是追求有声有色大国、多极世界中的一极和世界性领导国家。同时,印度在与中国交往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对华弱国心态。目前,印度对华弱国心态受被背叛者和被威胁者、落后者和贸易保守主义三种因素推动。另一方面,印度的大国抱负与其对华弱国心态在其历史进程中不断杂糅与叠加。印度在建国之初便想做有声有色大国。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惨败及1964年中国核武器第一次试爆成功后,印度开始出现被背叛者和被威胁者的受害者心态。1998年核试验成功后,印度努力成为世界一极。2010~2014年间发现与中国的经济实力差距较大后,印度开始出现落后者心态。2014年后随着中国成为印度第一大贸易顺差国,以及贸易上的非对称相互依赖,印度开始出现贸易保守主义心态。2014年以来,印度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速在全球主要经济体中位居前列推动莫迪政府谋求成为世界性领导大国。目前印度对华心态是上述六种心态的杂糅与叠加(见图4)。
图4 印度大国抱负与对华弱国心态叠加示意图
总体而言,印度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是一个拥有12亿人口、近300万平方公里领土的大国,是一个自1991年以来经济保持较快速度增长、国内生产总值总量已经跃居世界第五的大国。因此,大国抱负是印度与中国交往时的底色。同时,1962年印度在中印边境冲突中的惨败、在总体实力尤其是经济实力方面与中国存在着明显差距以及贸易上对中国存在着非对称相互依赖与较高的对华贸易赤字,使印度在面对中国时存在一定的弱国心态。依据双边关系中两国实力的强弱,大体可以把双边关系划分为三类,第一类为实力相近型,即两国实力旗鼓相当、难分伯仲,如冷战时期的美苏,一战前的英德、法俄等。第二类为相对差距型,即两国实力差距虽然较大,但仍具有一定的可比性,如当前的中美。第三类为绝对差距型,即两国实力过于悬殊,不具任何可比性,如美国与新加坡、中国与斐济、印度与不丹等。中印是实力相对差距型,因此印度对华是一种相对弱国心态,而不是绝对弱者心态。印度大国抱负与对华相对弱者心态的杂糅与叠加导致其与印度交往时表现出自信甚至是自负。
2014年以来莫迪政府的对华举措受上述两种心态共同驱使。为了阐述方便,同时也为了更加清晰地分析不同心态对莫迪政府对华举措的影响,本节将先分别分析大国抱负与弱国心态下的莫迪政府对华政策,然后再作整体性分析。
第一、与中国合作打造稳定的周边环境和构建新的国际秩序。稳定的周边环境是印度成为世界性领导大国的前提。中国是印度邻国中实力最强大的国家,与中国的对抗或冲突势必导致印度周边动荡不安,不利于印度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中国在这个问题上与印度的利益基本一致。这也是历经多次边境摩擦和冲突后中印关系仍能保持基本稳定的根本原因。2017年夏天,中印爆发了1962年以来最严重的洞朗对峙,但莫迪总理与习近平主席在2018年和2019年进行非正式会晤后,中印关系大局得到稳定。这这充分表明两国领导高层对中印关系的高度重视。进入2020年,中印两国在边境地区的摩擦不断,对中印关系大局形成挑战,但最后均也通过和平方式解决和控制。
当前国际秩序未能充分反映冷战结束以来尤其是近年来国际社会发展的新态势。中印两国在推动国际秩序朝更加公平合理方向发展等国际问题上存在共同利益。在中印等新兴市场国家的共同推动下,2014年金砖银行即新开发银行成立,总部设在上海,印度人瓦曼·卡马特(K. V. Kamath)担任首任行长。2016年亚投行成立,金立群任行长,印度人潘笛安(D. J. Pandian)任副行长兼首席投资官。此外,两国在全球气候治理、反对三股极端势力、共同应对新冠疫情等非传统安全领域也存在共同利益。
第二、遏止中国影响力,但同时确保本国独立性。在自身实力相对不足的情况下,为了更好地限制中国不断上升的地区影响力,印度试图借助美国的力量。印度主要从双边和多边两个方面借重美国制衡中国。在双边方面,印度不断强化美印关系。2017年6月莫迪总理应邀访美,两国在联合声明中明确表示要深化两国战略伙伴关系以实现共同目标。特朗普政府承认印度是美国的“主要防务伙伴”,同意向印度出售22架以前只卖给北约盟国的“捕食者”无人机。印度投桃报李,支持美国成为“印度洋海军论坛”观察员国,并同意扩大马拉巴尔海上军事演习规模。(31)林民旺:《莫迪访美,美印战略伙伴再出发?》,《世界知识》2017年第14期,第47页。2020年2月特朗普总统首次访问印度,把两国关系提升为“全面全球战略伙伴关系”,同时特朗普还宣布要对印出售30亿美元的武器装备,其中包括阿帕奇(Apache)和MH-60R直升机。(32)“President Donald J. Trump Is Strengthening Our Strategic Partnership with India,”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trengthening-strategic-partnership-india/.在多边层面,印度积极参加由美国主导、参与或撺掇的美日印、美日印澳等以中国为主要假想敌的多国联合军演
印度强化与中国周边国家中同中国存在地缘政治冲突的国家的关系。中国是全世界邻国最多的国家之一,不可避免地与有些邻国存在地缘政治冲突,而中国的崛起客观上加剧了这些国家的恐慌。在这些国家中,越南和日本是印度拉拢的主要对象。越南是印度“东进政策”的主要抓手,也是印度软平衡中国的重要力量,被印度称为“南海的钻石”。印度和越南于2007年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到2016年两国关系再上新台阶,上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迄今为止,印度是印太地区与越南开展例行海上联合演习次数最多的国家。两国在政治、安全领域合作的机制化水平也远超周边地区其他国家。2010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总量超过日本后,印度和日本的关系进入快车道,在政治和军事领域尤其明显。印日两国已从“全球战略伙伴关系”发展为“特别全球战略性伙伴关系”。在日本“扩展的高质量基础设施伙伴关系”和印度“东进战略”不断对接的情况下,印日在南亚、东南亚、非洲和印度洋地区推进了一系列基建项目合作,这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一带一路”的影响力。(33)冯立冰:《印日基建合作:进展与挑战》,《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4期,第21页。在安全领域,两国高层频频互访,并签订了一系列促进两国军事合作的协议,两国双边和多边军演已经机制化、常态化。日印参加双边或多边军演的主要地点之一是中国海军活动频繁的区域,其防范中国的意图一目了然。
在南海问题上,印度在“东进政策”的指导下加大介入力度。印度对外贸易的50%要经过中国南海,这是印度关心南海所谓自由航行的根本原因。政治上,印度一直想扩大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以制衡中国。2014 年莫迪上台前后,正值南海矛盾爆发之际。菲律宾、越南等“申索国”向美国、日本和印度等域外大国求助。莫迪政府伺机提出“东进政策”并更加“大胆”地介入,在很多方面突破了辛格政府在南海问题上的政策。2014年9月,莫迪总理首访美国时在美印《联合声明》中首次共同对南海问题发声,提出要维护和确保南海的所谓自由航行。2014 年10月,越南前总理阮晋勇访印期间,印度不顾中国抗议公然与越南在有争议的南海海域合作勘探油气。在2014年和2015年东亚峰会上,莫迪总理均强调南海的“航海自由”。2015年1月莫迪总理访问日本时与安倍首相讨论南海问题,这是两国元首首次就这一问题进行对话。同年12月,安倍首相访印时两国发表《印日2025年愿景联合声明》,决定要就海上通道安全等安全议题进行定期密切磋商,这是莫迪政府在南海问题上的另一个“突破”。印度在该地区的政治、军事和经济行动,不论是出于战略投资还是战略投机,(34)庞卫东:《印度介入南海争端:战略投资还是战略投机?》,《南亚研究季刊》2016年第4期,第20页。都进一步使南海问题复杂化,同时也间接威胁了中国国家安全。
当然,印度借助其他大国削弱中国的影响力是以确保印度的独立性和大国抱负为前提。一心要做世界大国的印度,对其独立性极其敏感,不愿意做任何大国的小兄弟,更不愿意为了遏止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影响力而牺牲自己的独立性。此外,正如前文已经分析过的,维护中印关系大局稳定符合印度的基本利益。印度在美日印澳等多边机制中不愿意与美日等大国走得太近,(35)Jeffrey W. Hornung, “The Potential of the Quadrilateral,” https://www.rand.org/blog/2018/02/the-potential-of-the-quadrilateral.html.以免刺激中国、破坏中印关系大局。总之,“印度对美国(及其他域外大国)的战略也保持着灵活性,在通过伙伴关系受益的同时也不会放弃独立外交和战略自主权,并企图利用大国博弈谋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36)张力:《从首脑会晤透视美印战略关系新发展》,《军事文摘》2017年第21期,第31页。与此同时,印度积极介入南海、扩大或强化与东盟的合作,既有制衡中国的考量,也是实现其世界性领导大国目标下“东进”战略的延伸。可见,印度遏止中国在印度洋地区影响力的最终目标是获得世界性领导大国地位。
在弱国心态影响下,莫迪政府的对华政策呈现出防范与对抗的特征。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在领土和安全问题上对中国的防范与对抗。领土是国家的核心利益,一般国家对它都非常敏感。印度在对华弱国心态的影响下,在领土争端和国家安全问题上过度敏感,时刻对中国进行防范,并偶尔发生对抗。印度一直对“一带一路”采取回避态度,印度驻华大使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道出了背后原因。他认为“中巴经济走廊经过印度声索主权的地区”“侵犯了我们的领土完整,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大问题”。(37)《2018年1月29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https://www.fmprc.gov.cn/ce/cgmb/chn/fyrth/t1529866.htm。基于国家安全,印度对中国在中印边境地区的行动同样保持高度警惕。中方如果在靠近藏南的洞朗站稳脚跟,西里古里走廊便一览无余,印度东北地区的安全变得非常脆弱。(38)胡仕胜:《洞朗对峙危机与中印关系的未来》,《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11期,第11页。更加重要的是,印度东北七邦宗教、民族矛盾突出,地处偏远地区,交通落后,信息闭塞,西里古里通道一旦被实力更强大的国家掌控,东北地区容易出现独立王国。(39)叶海林:《中国崛起与次要战略方向挑战的应对——以洞朗事件后的中印关系为例》,《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年第4期,第121~122页。因此,中印多次发生对峙事件,如2013年持续三个星期的“帐篷对峙”,2014年曾一度出现更大规模的对峙事件。2017年,在印度与不丹的军事同盟关系已经于2007年结束、中国与不丹边境问题与印度没有直接关系的情况下,印度冒着与中国关系全面恶化的风险强行干预,最终引发了1962年以来两国最严重的洞朗对峙。
第二,在印度洋影响力问题上对中国的防范与竞争。印度在印度洋地区的实力首屈一指,其印度洋霸主地位一直非常稳固。然而,在中国崛起的压力下,印度对2005年以来中国与巴基斯坦、斯里兰卡等国合作建立商业港口以缓解“马六甲困境”的外交行为格外担忧,认为那是中国封锁印度的“珍珠链战略”。2016年8月,在印度的暗中干预下,斯里兰卡政府重新修订中国投资的科伦坡港口城项目。此外,随着中国南海造岛进程的推进,印度臆想中国可能很快将在马尔代夫启动填海造岛工程,其依据是,马尔代夫刚通过的宪法修正案第一次规定,在满足填海面积超过70%的前提下,允许投资10亿美元以上的外国人可拥有该国的相关土地。(40)宋海洋:《印度莫迪政府南海介入的路径、动因及影响》,《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16 年第4期,第43~44页。
第三,在经贸领域对中国的过度防范。正如前文已经分析过的那样,中印两国在经贸领域具有较强的互补性。中国强大的制造业使其成为“世界工厂”,而印度发达的服务外包则赢得了“世界办公室”的美誉;中国拥有强大的基建能力,但印度基础设施极其落后;近年来中国对外投资迅速增加,而印度对外资有较大需求。这些都为中印进一步扩大经贸合作提供了可能。但两国在贸易领域内的非对称相互依赖、印度对华高额赤字,使印度在与中国进行经贸往来时过度谨慎。
从直观上看,印度的大国抱负和弱国心态均有对中国竞争与防范的一面,同时,基于弱国心态,印度有时还会对中国采取对抗性措施,而只有在追求其大国抱负时印度才有一些对华的合作举措。因此,莫迪政府对华采取的举措中,竞争、防范、对抗远多于合作(见图5)。尽管如此,我们不能由此判断莫迪政府的对华政策以非友好性举措为主,更不能因此而断定莫迪时期的中印关系是一种竞争和对抗大于合作的关系。莫迪政府时期,中印关系确实是一种竞合关系,但是一种合作大于竞争、防范和对抗的竞合关系。
图5 印度叠加心态下对华举措性质示意图
中印合作大于竞争的竞合关系,是由印度的大国抱负和中国“两个一百年”的战略目标共同决定的。冲突与对抗不符合两国的战略目标。两国在地区影响力等方面出现竞争与防范不可避免,但都愿意通过共同协调以管制竞争,尽量避免竞争上升为对抗或冲突。一旦出现对抗或冲突,两国最高层将亲自出面,及时稳定中印关系大局。
国家心态的本质是集体认知,这一认知形成后短期内难以改变。具有弱国心态的国家很多时候并不知道更不承认本国的弱国心态,而在大国抱负掩盖下的印度对华弱国心态更加如此。在与印度交往时,中国要作好长期面对印度叠加心态的准备,要清楚印度的一些过激反应或无理要求极有可能是其弱国心态的表现。中国可从以下四个方面应对印度叠加心态影响下的对华举措。
中共十二大以来,中国形成了成熟而稳定的外交布局,即“大国是关键,周边是首要,发展中国家是基础,多边外交是重要舞台”。(41)张清敏:《六十年来新中国外交布局的发展——对党代会政治报告的文本分析》,《外交评论》2009年4期,第32页。2013年10月中共党中央召开了新中国历史上首次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在保持外交战略四大板块的基础上突出了周边国家的优先性。迄今为止,印度“在中国的国际政治规范用语中从没有被视为大国,而是加上定语的大国如发展中大国、新兴大国等,虽然也是大国,但和中国学界通常理解的全球性大国仍然存在区别。”(42)赵干城:《中印关系:新型大国关系的潜质与衍生》,《南亚研究》2014年第2期,第47页。可见,中国虽然一直重视中印关系,但重视程度不够。印度在中国外交布局的四大板块中均占有一席之地,对中国外交战略的独特性和重要性不言而喻。基于印度的现有实力、发展潜力以及近年来全球格局的新变化,中国在战略上可以把印度视为主要全球大国之一,是除俄罗斯外另一个可重点合作的国家。鉴于此,中印关系的战略地位应仅次于中美关系和中俄关系。
中印战略互信较低,因此两国应进一步加强对话机制建设。目前两国已经建立了中印边界问题特别代表会晤机制、中印战略经济对话等对话机制。但2017年的洞朗危机表明,既有对话机制并不能完全保证中印关系稳定。鉴于中印关系的重要性、特殊性和复杂性,中印应尽快建立层级更高、效率更好的对话机制,如两国外长和防长(即2+2)对话机制、两国总理定期会晤机制等。2018年和2019年,习近平主席和莫迪总理先后在武汉和金奈进行非正式会晤,开创了两国领导人非正式会晤的新机制,并迅速稳定了中印关系大局。如果时机成熟,此会晤应该机制化、常态化。
印度虽然于冷战结束后重申要继续奉行不结盟外交政策,不想沦为被其他国家作为制衡中国的平衡力量,而要做一个独立自主的大国。但印度深知,仅凭本国力量无法有效限制中国在印度洋及周边地区影响力的上升,因此不得不借助美国、日本、越南等国以及菱形机制等双边和多边机制平衡中国。印度的上述举措均极力避免与中国发生直接冲突,但其造成的客观结果已经直接或间接地危及中国多个层次的国家利益,既包括领土完整等核心利益,也包括周边稳定等重大利益,还包括国家形象等重要利益。中国既要通过适当途径及时向印度表达中国的严重关切,防止其损害中国利益。同时,在中美竞争趋于激烈、周边安全环境日趋复杂的背景下,面对印度的挑衅,中国也应采取必要防范措施,甚至在军事上作好准备工作。
在双边关系中,弱国为了避免“二次伤害”,容易出现过度自我保护。这突出表现为,在心理上误读强国的行为,在行动上对强国过度猜忌、过度防范、过度强硬。这也是中印关系互信基础弱的根源。
弱国为掩饰其弱国心理,在敏感问题上反应更加激烈,而强者则反应相对迟缓。强者的迟缓反应可能会进一步刺激弱国。以印度应对中国在南亚的行动为例,中国在印度洋周边国家建立港口旨在缓解或破解“马六甲困境”,并无意挑战印度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因为中国外交战略的优先方向是亚太地区(即西太平洋),而西南地区(即南亚地区)是次要战略方向。(43)叶海林:《中国崛起与次要战略方向挑战的应对——以洞朗事件后的中印关系为例》,《世界经济与政治》2018 年第4期,第106页。南亚地区是印度的“后院”,是印度外交战略的优先方向。南亚地区在中印两国外交战略中的重要性不对等,因此,两国的心理感知和外在反应也不同。中国在面对印度的敏感行为时反应相对迟缓,这反过来却加剧了印度对中国的恐惧和防范。
中国要适当顾及印度的弱国心态,避免过度刺激印度。在国家层面,中国首先要在形式上更加尊重印度,更加肯定印度的国际地位和发展成就,把印度视为主要大国之一。同时,中国可以邀请印度共同参与在所谓“珍珠链战略”国家中的项目建设,澄清中国意图,减少印度的猜忌。在社会层面,不论是主流媒体还是自媒体,均要适当顾及印度的敏感心态。当前,中国舆论和网民有时会出现轻视、嘲笑印度的现象,如印度的国庆阅兵被中国网民过度娱乐化,印度的铁路、贫民区成为中国网民的重要“槽点”,而且中国网民常用“印度阿三”指涉印度。当两国关系出现冲突或对峙时,部分网民认为中印两国实力不在同一个层级,发表中国要“收拾阿三”、“教训阿三”等具有傲慢色彩的言辞。中国公民享有充分言论自由,但印度等国认为中国舆论管控严格,把中国网民的言论视为中国政府立场,因此中国政府需要合理引导网民。
国家利益具有补偿性,即一国为了维护其更加关切、更加重要的利益而在其他利益上让步。(44)洪兵:《国家利益论》,军事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4页。要实现合作双赢,中印需要在相互尊重、相互平等的基础上充分沟通后进行利益补偿。
印度外交战略的底色是大国抱负,但在与中国的双边关系中是相对弱国,因而在弱国心态的影响下,印度在敏感问题上的合作过于谨慎。中国要在顾及印度敏感心态的基础上,进退得当,即中国必要时可以在不损害核心利益的前提下适当作出让步,以换取印度在其他领域的合作,实现双赢。在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成立过程中,中国在出资份额和投票权上对印度(以及其他金砖国家)的适当让步,最终促成了新开发银行的问世,而这一银行被称为“1991年欧洲复兴开发银行成立以来设立的第一个重要多边贷款机构”。印度市场潜力巨大,中印两国在经贸领域合作前景广阔。为减缓甚至消除印度对华贸易赤字过大的担忧,中国除了扩大对印进口外,还可以考虑在其他领域对印度作出适度补偿。
在中印关系中,印度是一个大国抱负与弱国心态杂糅与叠加的国家。中国聚焦于印度对“有声有色大国”的追求,而忽视了印度面对中国时的弱国心态。印度对华弱国心态对中印关系产生负面作用,因此中国既要防止印度弱国心态对中印合作的破坏,也要适当引导印度构建正常、健康的对华心态。国家心态是一种集体认识,一旦形成短期内难以改变,因此维持中印关系大局稳定,保持高层有效沟通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