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势下石油工程行业发展趋势及 油服公司应对策略

王敏生 姚云飞 闫 娜

（中国石化石油工程技术研究院）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突发并蔓延到世界各个角落，经济衰退带来油气需求锐减，加上地缘政治动荡、“欧佩克+”减产落空，原本复苏乏力的国际油价更是雪上加霜，导致元气尚未恢复的石油工程行业凛冬又至。全球新冠肺炎疫情还在持续恶化，未来油价走势充满不确定性，石油工程行业前景不乐观，油服公司将面临严峻挑战。本研究通过研判新冠肺炎疫情与低油价叠加影响下的石油工程行业形势，分析油服公司面临的外部行业环境，为油服公司制定“十四五”发展战略提供决策参考。

1 宏观环境与勘探开发形势

1.1 新冠肺炎疫情冲击全球经济格局和油气需求，国际油价探底后艰难反弹

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对世界的冲击是全方位、多层次的。据货币基金组织等预计，全球经济将萎缩4.7%以上，主要经济体中只有中国将实现增长[1]。2020 年上半年，我国经济先降后升，二季度经济增长由负转正，三季度同比上涨4.9%，全年GDP 同比上涨2.3%，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中唯一实现增长的国家。

疫情导致能源需求受到较大冲击，交通运输业特别是航空运输业受到较严重影响，致使全球石油需求下降明显。据国际能源署（IEA）估计，2020年二季度全球石油需求平均下降2000×104bbl/d[2]。据欧佩克石油市场月报预计，2020 年全球石油需求同比下降975×104bbl/d，降幅为9.8%[3]。

石油需求下滑，油气供应的减少程度对油价至关重要，供应侧主要受“欧佩克+”减产协议执行情况、页岩油气发展、地缘政治等因素影响。2020 年国际原油均价为41 美元/bbl，同比下降20 美元/bbl。预计未来2～3 年反弹空间有限，范围在50～60 美元/bbl。价格战可能短期存在，但长期很难持续。大选年、疫情扩大、页岩油企业困顿加重等因素叠加，美国妥协压力较大。沙特阿拉伯等重要产油国财政平衡能力受限。多方博弈下，“欧佩克+”达成减产协议，执行情况仍有待观察。

中长期油气供需总体宽松，原油价格难以回升高位。世界经济总量保持增长，但经济增速趋缓及倡导绿色发展，导致石油需求难以大幅增长，在正常的发展情景下（不发生重大危机事件），油气供应不会发生严重短缺。供需基本面决定低油价具有长期性，预测未来10 年，布伦特原油年均价将维持在60 美元/bbl 左右。

1.2 全球油气勘探开发投资变化

全球油气勘探开发投资增长乏力，北美以外地区投资同比上涨。2019 年，全球勘探开发投资达4700 亿美元，同比增加5%[4]。北美地区仍然是全球最大的勘探开发投资市场，但投资规模有所下降。北美以外的陆上勘探开发活动保持活跃，投资反弹幅度较大，海洋勘探开发活动逐渐复苏。

为应对需求下滑和低油价，国外大型石油公司纷纷削减2020 年资本支出，降低成本。减少投资、搁置项目、出售资产、裁员在低油价周期重演。例如，沙特阿美公司资本支出削减至250 亿～300 亿美元；埃克森美孚将投资削减10%～12%，至280亿～290 亿美元；BP 削减20%；康菲石油公司削减10%。2020 年全球油气上游投资规模大幅低于2019 年的水平，不足3400 亿美元。

国内油公司近年来持续加大国内油气勘探开发力度，油气勘探开发保持活跃。其中，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国石油）上游投资（含海外）2020 年计划为2420 亿元，同比增长17.3%[5]。中国石油化工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国石化）2020 年勘探开发投资计划617 亿元，推进胜利、西北等原油产能和涪陵、威荣、川西、东胜等重点气田产能建设[6]。中国海洋石油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国海油）勘探开发计划投资626 亿元，偏重国内项目的勘探开发。然而受到低油价影响，国内三大油公司也优化调整上游投资。其中中国石油产能建设项目根据效益评价结果重新优化排序，努力获取经济可采储量和效益产量，估计2020年实际资本开支下调20%～30%。中国石化加大高质量勘探力度，结合油价走势优化原油生产，加快天然气上产拓市增销，坚持降本增效和成本控制，估计2020 年上游实际投资下调20%。中国海油国内原油、天然气增产目标不动摇，年度投资压减10%～15%，总成本降低不少于10%。

2 疫情和低油价影响下的石油工程行业形势

2.1 石油工程市场再次走向萎缩，石油工程服务商步入泥潭

2014 年油价大幅下滑以来，石油工程市场经历大幅萎缩并探底回弹，2017 年以来连续反弹3年，2019 年国际石油工程服务市场规模小幅增长至2692 亿美元，同比增长0.4%[4]（图1）。

图1 2006—2019 年国际石油工程市场规模变化

2020 年受疫情和低油价的叠加冲击，石油工程市场再次萎缩。咨询公司Rystad 预计，2020 年，在油价40 美元/bbl 情境下，全球项目搁置达48%，石油工程市场规模下降8%；30 美元/bbl 情境下，项目搁置达57%，石油工程市场规模降幅加大至15%[7]。北美页岩油气资源的投资受影响最为显著，深海大型项目受影响较小。2014 年开始的低油价周期使全球油气勘探进程受阻，油公司为了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近两年纷纷加大勘探投资以提升储量接替率，预计物探和探井活动受到影响较小。如果油价持续低迷，2021 年勘探开发投资大概率进一步大幅下降。

2019 年尽管市场延续反弹态势，但斯伦贝谢、哈里伯顿和贝克休斯等综合油服公司收入增长疲软。斯伦贝谢和贝克休斯收入分别为329 亿美元和238 亿美元，同比分别增长0.3% 和4.2%；哈里伯顿同比下降6.6%，至224 亿美元；仅有贝克休斯实现了小幅盈利（1.28 亿美元）。CGG、Transocean、Saipem 等施工业务为主的专业承包商收入都实现不同程度的增长，增幅分别为13.6%、2.3%、6.4%（图2）。

2020 年，受疫情影响，市场竞争更为激烈，油服行业整体利润大幅下滑，公司需采取更加务实的竞争策略。油气生产商面临疫情和减产压力，严格人员流动和生产组织管制，要求服务商下调价格。技术服务商面临复工难度大、交通运输受限、用工和原材料短缺及服务成本上升等问题，生存和现金流将成为首要考量要素，随着服务价格和工作量进一步降低，公司将面临市场淘汰风险。2020年，全球500 万油田服务人员，可能削减超100 万个工作岗位，约有21%的员工面临失业。预计的裁员中，近2/3 归因于低油价，1/3 归因于承包商为减缓疫情传播而采取的措施[8]。

图2 全球石油工程市场主要服务商收入变化

2.2 国内市场短期有调整，长期向好

2019 年，国内油气产量双增，石油工程工作量大幅回升。国内石油工程服务市场规模持续大幅反弹，预计增长25%至300 亿美元左右。中石化石油工程技术服务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石化油服）收入同比增长19.6%[9]。但受到低油价影响，国内油公司勘探开发投资优化调整，低成本项目得到更多关注和投入，高成本项目投资遭到削减，这也给各油田区块的石油工程市场带来不同方向的变化。

得益于国内疫情已得到较好控制，经济长期向好基本趋势不变。在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国内能源安全特别是油气安全受到广泛关注，油气供应革命持续推进，天然气增产加速，勘探力度持续加大，长期来看，国内油气勘探开发投资仍然有较大的增长空间，石油工程市场依然向好。

2.3 中长期全球石油工程市场增长空间有限

此轮油价周期，中低油价持续时间长，上游投资反弹空间有限，成本成为制约增储上产的主要因素。中长期随着油价反弹，勘探投资将保持上升趋势，预计2030 年以后，上游勘探开发年投资均达7000 亿美元以上，海洋油气投资上涨更为显著。北美、中东、独联体和亚太仍有较大市场空间，勘探开发年投资均900 亿美元以上[10]（图3、图4）。

3 油服公司应对策略

经过近年剧烈的油价波动和低油价冲击的洗礼，油服公司结合自身优势和短板，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应对措施，短期立足风险防控和成本管控，长期注重核心竞争力的提升，其应对策略具有以下特征。

3.1 调整行业发展预期，转变发展方式和管理重点

2014 年油价骤跌后，很多公司基于乐观的市场预期，通过收并购延伸产业链和扩展市场，企图为油价上涨后的快速发展做好铺垫。目前，油价在中长期内保持低位运行已成为行业共识，在经营压力下，油服公司纷纷调整发展战略[11-13]。

图3 2019—2040 年全球及各地区油气总投资和上游勘探开发投资预测

图4 不同阶段全球油气年均投资展望

一是出售、关闭、退出薄利或非核心业务，实现业务归核化。斯伦贝谢出售中东陆上钻井平台业务、管材及井下打捞业务和相关资产，退出油田经营领域。Technip 和FMC 合并后因没有产生协同效应而分拆。威德福经过破产保护风波，完成财务重组后，成为“更专注”的公司。

二是缩减投资规模，突出投资回报和风险管理。2020 年，斯伦贝谢年度预算削减30%，贝克休斯削减20%以上，哈里伯顿部分业务领域投资削减60%～65%。疫情发生后，斯伦贝谢在北美裁员、降薪；哈里伯顿采取了削减高管薪水、暂停向员工退休账户供款、强制无薪休假等措施。投资项目的筛选标准从“增长”转变为“现金和回报”，扩招会计、金融和油藏经营管理人员，将培养资本管理能力作为重要的战略支撑要素。

三是审慎收并购，资源获取方式多样化。缩减投资规模后，公司不再支持高额费用收并购。2019年全年收并购交易额仅为103.5 亿美元，不及上年一个季度的水平（图5）。新技术和一体化服务仍然是行业发展的重要驱动力，油服行业通过战略联盟、合资合作和风险投资等方式来获取所需资源。2019年，斯伦贝谢与罗克韦尔自动化公司合资建立了自动化服务公司，与全球80 多个国家300 所顶级大学保持合作关系，风险投资企业15 家，投资次数19次。贝克休斯成立能源创新中心（EIC），通过独特的商业模式和合作伙伴关系加速技术商业化，成立专门风险投资部门来识别、投资和发展新兴技术。

3.2 优化市场布局，多管齐下深耕重点区域

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和贸易冲突放大了区域市场的重要性，企业的竞争力越来越取决于其在特定区域市场的可预测、可重复和可扩展性。近期，一些油服公司的市场开拓重点由全球化扩张转向区域化深耕。斯伦贝谢针对不同盆地特点开发盆地适用的解决方案，将适用技术的高效推广作为发展重点。同时采取灵活政策，改变只提供服务、不出售工具的营销策略，在特定市场，将选定的技术出售或租赁给拥有运营许可证的服务商，从而进入市场。

图5 近年油服公司间收并购统计

与运营重心的区域化转移相匹配，很多油服公司将绩效考核重心放到地区公司。中国石油集团油田技术服务有限公司（简称中油油服）国际事业部从过去职能“条状”划分转变为区域“块状”的管理模式。斯伦贝谢也将服务交付和盈亏责任从产品线转移到了区域公司。

为了推动重点区域的市场开发，一些油服公司积极支持区域经济发展以维护客户关系。哈里伯顿公司通过支持埃及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的发展计划来介入埃及市场。斯伦贝谢支持阿布扎比国家石油公司的国内价值（ICV）计划，承诺将在促进阿联酋社会经济发展、改善知识转移及创造就业机会等方面贡献力量。贝克休斯在阿联酋建设了4 个生产基地、2 个培训中心，作为其为阿联酋经济社会发展贡献力量的支点。

3.3 瞄准数字化蓝海，布局关键价值点

油气勘探开发数字化转型进一步加速，自动化、智能化、远程化、无人化发展需求更加迫切。数字化发展越来越强调设备（资产）―数据―分析―降本增效解决方案整个链条的共同发展。一些油服公司将数字化作为发展的蓝海，努力抢占技术和市场的制高点，围绕油气数字化发展的基础和关键环节展开竞争[12,14]。

一是强化数字化发展的关键能力。算力、算法、算据被称为数字化发展的三大支柱，为了提升算力，斯伦贝谢、哈里伯顿等公司与云计算供应商微软、谷歌等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在算法方面，哈里伯顿聚焦边缘计算、自然语言处理等方向，斯伦贝谢与TIBC、Dataiku 等公司合作研发油藏描述和高等分析、算法库等技术。在算据方面，一方面倡导开放和数据共享，丰富数据渠道，另一方面强化物联网的数据获取能力。贝克休斯与Cai3 公司合资推出了基于物联网的数据获取及处理平台。

二是通过跨专业的数字平台整合资源。数字工作平台是数字化发展的基础，斯伦贝谢自2017 年推出DELFI 认知工作环境以来，陆续将油公司、数据提供商、算法研究公司、初创公司拉入平台建设中，各系统成员在共赢前提下，相互交流合作。DELFI 可为客户、研究机构、初创公司、上下游的合作伙伴及竞争对手提供数据整理、存储、计算、分析等服务。贝克休斯BHC3 人工智能服务平台可提供传感器可靠性服务、资产预见性维护服务、井筒轨迹管理和资产管理服务等。近年，在油服领域有长足进展的华为公司坚持“平台+AI+生态”战略，将平台作为沟通上下游生态伙伴的关键支撑。

三是精准掌握客户需求，探索商业新模式。2019 年，油气、油服和信息服务领域的三巨头雪佛龙、斯伦贝谢和微软首次强强联合，共同推动油气行业数字化转型。哈里伯顿与泰国国家石油公司合作开发钻完井自动化工作流。斯伦贝谢与奥地利石油天然气集团、科威特国家石油公司等广泛接触，一方面深入了解油气公司数字化发展的需求，另一方面评估其与斯伦贝谢数字解决方案的潜在合作模式。目前，数字化服务已成为油服公司增收创效的重要渠道，贝克休斯数字化服务收入占比连续3 年都在10%以上。

四是推动数字化与钻井工程加速融合，推动钻井工程由自动化迈向智能化。经历了近10 年的钻井效率跃升后，钻机设计正朝着“数字化+钻井自动化”方向发展，通过整合地层―井筒―地面数字化、井下―地面―远程全过程高速传输、统一的开放式平台、人工智能优化决策等技术，实现软硬件平台闭环控制钻进，不再仅追求钻井效率的提高，而是追求整体钻井效果的提升。数字孪生技术推动钻井过程向远程监控、故障预警和可预见性维护发展。贝克休斯开发了数字孪生钻机；哈里伯顿开发了数字孪生井筒；GE 与Noble 联合研发的首艘数字钻井船“Globetrotter I”号，实时采集数据，通过船上小型数据中心预处理，再传输至云端分析，通过与目标系统的镜像数字孪生体进行对比，预测并防止可能发生的故障。

3.4 顺应能源技术发展潮流，积极布局非油气领域

参与非油气领域重大科研活动是油服公司技术发展的重要策略，在能源转型和数字化革命的推动下，积极在非油气能源领域和数字化领域发展。油服公司在非上游活动收入中所占份额从2014 年的22%上升到2018 年的27%，甚至可能更高。

一是在能源转型的引导下拓展新能源市场。斯伦贝谢、哈里伯顿、中油油服等公司形成系列配套技术，中油油服签约了印度尼西亚开山地热钻井总包项目。Saipem 中标了苏格兰和台湾风力发电项目，预计未来清洁能源将占其投资组合的60%以上。Technip FMC 分拆的两家公司中，RemainCo 是油气领域的技术和服务提供商，SpinCo 是工程和建筑（E&C）公司，在全球能源转型和新能源发展中寻求发展机会。贝克休斯推出碳管理服务，提供碳强度定量评估和减排认证等服务。

二是在数字化浪潮的推动下拓展其他行业的数字化服务。斯伦贝谢向各行业提供网络安全服务。贝克休斯建立了全球增材制造技术网络，为汽车和航空领域提供扫描和破坏性试验的解决方案。

4 结束语

新冠肺炎疫情对近期全球经济冲击巨大，对油气行业影响深远，但油气中长期需求仍在，一段时间内油气需求增长仍是大概率事件。全球范围看，疫情和低油价导致勘探开发出现异化，国际石油工程行业将面临洗牌。国内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得到较好控制，对国内油气行业影响有限，加之国家能源安全需要，国内油气勘探开发生产活跃，国内石油工程市场仍有较大发展空间。面对疫情和低油价带来的新挑战，油服公司须短期立足风险防控和成本管控，长期注重核心竞争力的提升，更加注重管理革命和数字化、智能化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