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的内涵、影响因素及在说谎中的作用

2020-03-04 03:15曹雅静孙圣涛
教育生物学杂志 2020年4期
关键词:实验者范式秘密

曹雅静,李 燕,孙圣涛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中国上海 200234)

承诺既是心理学领域的重要研究主题,也是保障人际间信任和关系及社会稳定发展的基础。承诺通常指说话者对未来行动的许诺,是一种言语行为,包含了使承诺的行为得以实现的义务。信守承诺是儿童在道德发展和社会化的过程中,家庭、学校和社会对其进行教育的重要内容。承诺在儿童的说谎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包括通过说谎隐瞒自身的违规行为和隐瞒他人的违规行为。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儿童承诺的内涵、研究范式,儿童对承诺的认知发展、承诺的影响因素以及承诺对儿童说谎的影响等方面进行总结和概括,并对该领域的发展方向进行分析和展望,旨在为未来关于儿童承诺的理论和实证研究提供借鉴。

1 承诺的内涵

1.1 概念

承诺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所说的话,具有一定憧憬性且可以实现。目前关于承诺的概念尚不统一,众多研究者从不同的角度对承诺做出了不同的解释。一般来说,承诺通常指说话者对未来行动的许诺,是一种言语行为,它包含了一种使承诺的行为得以实现的义务[1]。Austin[2]最早提出了承诺,他认为承诺的全部意义在于使说话者承诺确定采取某种行动,强调其不仅是一种语言表述,而且是一种伴随着语言的行为方式。迄今为止,运用最为广泛的是Searle[3]对于承诺的界定,他认为承诺预测了说话者未来的行为,并且说话者有责任和义务去使这种行为得以实现。Belot等[4]在总结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承诺行为的满足需要具备4个条件。① 提议内容条件。说话者说出在未来时间里需要执行某个行为的语言。② 准备条件。准备条件一般包含两部分的内容:第一方面关注倾听者的愿望即倾听者希望说话者能够做到承诺的事情;第二方面关注行为的实现,但是在做出承诺时说话者和倾听者都不能确定承诺的事情在最后是否会实现。③ 真诚条件。说话者意图实现所做出的承诺。④ 实质条件。说话者有责任和义务使承诺的行为得以实现。Ellingsen等[5]认为,承诺是一种有意识地产生某一行为的信息。

1.2 承诺的作用

承诺在日常生活中发挥的作用非常普遍。承诺可能是为了防止考生在考场上作弊需要签订诚信承诺书,也可能是为了合作的继续需要合作双方共同签订合约。守承诺讲诚信是儿童在道德发展和社会化过程中,家庭、学校和社会对其进行教育的重要内容,因此研究儿童的承诺具有重要意义。承诺的作用可以追溯到古代,当时合作的基础设施(如法律、法庭或警察等)还不存在,而人类社会需要更多基本的合作协定来促进彼此的信任和联系,因此承诺就应运而生了。在现代社会中,承诺在不同的情境下发挥着不同的作用[6]。

首先,承诺能够有效降低违规行为的发生率,具有真相促进效应[7]。自我调节理论认为,如果儿童做了不符合社会标准和自我标准的事情,他们经常能够预测到由此带来的糟糕的结果。因此,这种能够预见到的结果影响了儿童的自我调节和对行为的评估。在儿童眼里,信守承诺往往是符合社会标准的,年幼的儿童相信“说到必须做到”,这就使得承诺在儿童与他人的互动中起到保障作用。有研究结果[8]表明,在面对询问时,承诺说出真相的儿童往往倾向于去信守自己的承诺,这提高了儿童揭露自己或者他人错误的可能性,显著降低了儿童对于错误的说谎率。面对竞争类的游戏,为了获取成功,儿童倾向于在游戏中表现出欺骗,并且这种欺骗行为在3岁以后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如果在竞争性的游戏中增加要求儿童承诺遵守游戏规则的环节,就能够有效减少儿童的欺骗行为,游戏双方做出相互的承诺对彼此之间的合作更为有利。

其次,承诺能够促进儿童对于秘密的保守,维持与他人良好的社会关系[6]。秘密是儿童社会关系形成和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方面,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将秘密看得越来越重要。当儿童向请求者承诺了保守秘密后,他们更可能守口如瓶而不是去揭露其他人的错误。有研究结果[9-10]表明,在面对成人弄坏玩具的情况时,出于成人保密的请求,儿童能够帮助他们保守秘密,掩饰错误;而当请求保密的一方对儿童的秘密保守做出训练,如要求儿童做出保守秘密的承诺或者提供给儿童一个替代的事件供儿童作虚假报告时,更能促进儿童对秘密的保守。当弄坏玩具的请求保密者是与自己有亲密关系的人(如父母)时,儿童更想要去保护他们,维持与他们之间的社会关系。Misch等[11]的研究发现,在承诺了保守团体的秘密后,儿童表现出了极大的忠诚,即使面对非团体内人员贴纸的诱惑,儿童也不会揭露自己所属团体的秘密。

再次,承诺能够提高儿童法庭作证的能力,使其证词更加有效[12]。20世纪90年代以来,儿童在法庭上作证的案例激增,他们证词的有效性被高度关注。在法庭作证的情况下,询问儿童问题之前要求儿童承诺说出真相,能够起到显著的真相促进作用,做出承诺的儿童能表现出更多的真相揭露[12],这对于受虐待儿童以及其他的儿童目击者在法庭上作证具有一定的保证作用,能够提高他们法庭作证的能力,使其证词更加可信有效。而且这也鼓励了警察和社会工作者在需要儿童证人的情况下,在询问儿童问题之前先诱发他们的承诺,要求他们承诺说出真相,防止错误的信息进入司法系统。

2 研究范式

2.1 故事讲述范式

这一方法通常用于研究儿童对于承诺的理解。根据以往研究,可以概括出故事讲述范式的3种类型。① 故事补全。实验者向儿童呈现1个故事模型,每个故事由标题、承诺、承诺的实现与否以及结局4个部分构成。实验中,首先将前3个部分呈现给受试者,让受试者根据前3个部分的描述在第4部分的2个选项中(倾听者表现出高兴或倾听者表现出不高兴)给故事选择1个结局以此来研究儿童是否能够理解承诺[13]。② 故事理解。实验者向儿童讲述包含“我保证”“我将要做”“我可能”“我将不会”等词句的故事,通过研究儿童对故事中这些词句相对强度的理解,根据儿童的年龄来确定儿童更有可能用来表达承诺的语言形式以及最适合促进儿童说出真相的方法[14]。③ 故事对话。在研究儿童能否理解承诺从而正确地使用承诺时,实验者采取与儿童在角色扮演中进行对话的方法。其中实验者的话术是固定的,并且包含一些诱发性的言语,意在诱导儿童产生承诺的言语行为,大多数5~11岁儿童在特定情境中能够产生具有承诺意味的言语行为,但是只有年长一些的儿童才能使用“承诺”这一动词来保证他们的承诺[15]。

2.2 抵制诱惑范式

这一方法通常用于研究承诺对儿童说谎的影响。在日常生活中,儿童经常会为了掩饰自己的违规行为而说谎,那么要求儿童承诺说出真相是否真的能够显著减少儿童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而产生的谎言呢?在抵制诱惑范式中让儿童背对实验者根据声音来猜测玩具,并告诉儿童全部猜对即可获得奖励。在2次猜测之后,实验者告诉儿童他把一些东西落在了另一个教室必须去取回来,随即实验者离开,将儿童单独留在实验室,并告知儿童不要回头看背后的玩具。在离开时实验者会故意转动门把手以提示儿童他的离开,在实验者离开后,会响起先前录制好的、与需要猜测的玩具无关的声音。与玩具不相关的声音表明,如果儿童不回头看不可能正确猜出玩具的身份。1 min后,实验者返回实验室,在进门前也会故意转动门把手提醒儿童,返回实验室后实验者立即用毛巾将玩具盖上。实验者离开的1 min内,儿童的行为都被隐藏的摄像机记录了下来。由于存在极大的诱惑,大部分的儿童都偷看了身后的玩具[16]。在实验者询问儿童是否偷看之前,要求儿童承诺说出真相,并告诉儿童如果正确猜出了玩具的身份就可以得到奖励,以此来研究在面临诱惑的情况下承诺是否能够起到真相促进作用,降低儿童的说谎率。抵制诱惑范式的优点在于能够诱发儿童自发的说谎,以此来探讨承诺在儿童自发的谎言中是否发挥作用。

2.3 玩具破坏范式

这一方法通常用于研究承诺对于儿童保守秘密的影响。有时候因为忠诚或者其他人的请求,儿童通过说谎来帮助其他人掩饰其违规行为。在儿童向请求者做出承诺会为其保守秘密的时候,儿童经常倾向于不揭露他人违规行为的真相,而更多地向实验者说谎。这方面研究选取的受试者比较多样,有正常儿童和受虐待的儿童。先前的研究结果[9]表明,受虐待的儿童更不情愿去揭露他人的错误,因此选取受虐待的儿童为受试者,旨在探讨受虐待的儿童是否会因为向请求者做出了保守秘密的承诺而掩饰施虐者。在实验中,实验者在离开教室前告诉儿童禁止玩玻璃容器中的玩具,而在实验者离开后,实验助手进入教室,诱惑儿童和他一起玩被禁止玩的玩具。在玩玩具的过程中,实验助手将玩具弄坏了,他要求儿童向他承诺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就会惹上麻烦,以此来研究做出承诺的儿童是否为了帮助请求者保守秘密更倾向于不揭露事情的真相,从而对实验者说谎以帮助请求者掩饰他们的错误[10]。也有研究[11]选取了与儿童有亲密社会关系的人(如他们的父母、同伴等)与儿童进行互动,结果表明,为了维持与这些人亲密的社会关系,儿童更容易做出帮助他们保守秘密的选择。

3 儿童承诺的发展特征

3.1 对承诺概念的理解

父母们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儿童在很小的时候一旦遭到拒绝就学会使用“但是你答应过”这样的语言来要求父母做一些他们不愿意做的事,然而儿童对承诺的理解与成年人的理解是否相同呢?早期对儿童承诺的研究大多关注儿童对承诺的理解这一方面。研究结果[3]表明,不同年龄阶段的儿童显示出不同的承诺理解水平,随着年龄增长,儿童对承诺的理解也逐渐深化。大部分儿童在6~7岁时开始发展出对承诺的初步理解。6岁儿童理解说话者的承诺是为了在倾听者身上建立一种信念,即说话者有意履行承诺的行为[17]。9岁时儿童能够识别和理解他人做出的承诺。当实验者向儿童读一些包含实现的结果和未实现的结果的承诺、预测和陈述的故事时,9岁以下的儿童无法正确的区分承诺和预测,他们将承诺定义为一种正确的陈述和说法,更多的考虑到承诺后面所跟随的结果。如果承诺的事件最后得到的结果能够和所表达的陈述相吻合,儿童则将其判定为承诺,而面对含有未实现的结果的承诺和预测时,儿童对说话者都表现出了责怪,他们更多的将承诺理解为说谎的反义词。对儿童来说,只说不做,不能称之为承诺。在这个阶段,儿童在判定承诺时还无法将所陈述的事件的过去或未来的时态以及说话者对于事件结果的控制能力和责任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Astington[18]对5~13岁儿童的研究结果表明,当承诺实现的时候,儿童将之判断为说话者做出了承诺;但当承诺没有实现的时候,则只有一些年长的儿童将之判断为承诺,对陈述的判断也一样。直到9岁,儿童才能基于事件的发生是否受到说话者的控制,以及说话者对结果承担的责任在承诺和预测之间做出区分。在这一时期,儿童有关承诺的元语用知识出现,因此基于儿童能够意识到说话者对他们所做出的承诺承担着责任和义务,说话者有责任和义务去实现承诺的行为。这时,即使事情没有像说话者所陈述的那样发展,最后的结果与语言陈述不相符合,儿童也仍然相信承诺就是承诺。

儿童几乎不会再对含有未实现的结果的预测表现出责怪,因为他们能够认识到说话者对他们所承诺的行为承担着一定的责任和义务,如果说话者不能履行他们的承诺,儿童将会表现出反抗,如果这种打破承诺的行为是说话者蓄意为之,则更能激起儿童的责怪与不满[1]。且承诺对于说话者而言具有可控性,而对预测则没有,预测的事件是说话者所无法控制的。直到11~13岁时,儿童才能在承诺和陈述之间做出区分。对于陈述而言,儿童能够意识到它是发生在过去时间里的事情,说话者对它的保证不能称之为一种承诺。儿童对承诺和预测及陈述的区分表明了承诺具有以下重要的特点:被承诺的行为是由说话者发出的面向未来的可控的一种行为,并且说话者对承诺的实现承担着一定的责任和义务。准备条件和真诚条件也是儿童理解承诺的2个重要条件。随着年龄增长,儿童在判定承诺时,将承诺作为一种言语行为,和实际的行为表现分开来看,除了考虑到承诺事件的结果,也会考虑到倾听者的期望和说话者的意图[6]。儿童能基于这2个条件是否满足来辨别说话者的陈述是否就是承诺。

综上,我们发现年幼儿童在判断承诺时更多的考虑承诺事件的结果是否实现,而年长的儿童在判断承诺时则更多地考虑承诺其他方面的特性。可见,随着年龄增长,对承诺的判断从重视行为结果转换到重视言语行为本身、对结果的控制能力和责任、事件发生的时态等因素。也就是说,年幼的儿童主要根据事件的结果来定义承诺,而年长儿童在定义承诺时会考虑更多的因素。

3.2 对承诺行为的判断

说起承诺我们大多会想到“我保证”、“我承诺”这样的动词句式,但是否只有包含这类动词的句式才能准确地表达承诺的含义并且使承诺为倾听者所接受呢?对于这一问题,研究者们持有不同的态度和看法,也为此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早期研究[3]发现,儿童仅仅通过“我将要做”这样的句式就能表达承诺,因为这样的句式明显地传达了“我接受或承担责任”这样的意思。但是为了使说话者更明确地表达出话语中的意向行为并为此付诸实践,也为了让倾听者更加理解说话人的意图,确定说话者所表达的承诺,就有必要使用承诺/保证这样的动词。5岁时儿童能够产生承诺的言语行为,但在这个阶段儿童尚不能完全意识到可以使用承诺/保证这样的动词来保证他们所承诺的行为[15]。明显的承诺表达在儿童语言发展的后期才会出现。到6岁时,儿童能够意识到承诺/保证所表达的保证的强度要高于“将要做”,但是受虐待的儿童由于语言发展的滞后,到7岁时才能意识到[14]。然而,并不是只要包含承诺/保证这类动词就一定代表一种承诺,有时一个人也能说出包含行为动词的句子,而这个句子并不包含相关的行为,这就需要儿童能够将承诺与陈述(对于过去已经发生的行为的承诺,如我保证我昨天做过这件事了)和预测(对于不可控事件的承诺,如我保证明天你会康复)区分开来。儿童关于承诺的实用技巧(如做出承诺的能力)的发展要先于他们关于承诺的方法论技巧(如定义或识别承诺的能力)的发展。5岁的儿童知道如何在适当的情境下做出承诺[13],并能够意识到承诺就意味着你将会对你所说的话付诸行动,但是此时儿童尚不能精准地定义承诺一词,这一能力直到9岁才形成[18]。

3.3 对承诺事件的履行

就目前的研究[19]来看,对于儿童承诺履行发展的年龄特征并未得出一致性的结论。在运用抵制诱惑范式进行的研究[20]中发现,当儿童被要求承诺说出真相的时候,儿童更容易披露自己的违规行为,在面对主试承诺的真相诱导时,年长的儿童更容易受到影响。在运用玩具破坏范式进行的研究[21]中发现,要求儿童对发生的事件进行自由回忆时,向请求者承诺保守秘密的儿童不会主动提及真相,特别是年幼的儿童,他们把揭露他人的错误看作一种消极的事件,因此更容易去履行承诺,帮助请求者掩饰错误。然而,在另一些实验情境[10]中,当父母打碎了一个写有“不许动”的标志的玩具时,父母向儿童提出不要告诉任何人,并要求他们承诺保守秘密。结果发现,随着年龄增长儿童更能做到信守承诺,帮助父母保守秘密。这是因为与年长儿童相比,年幼儿童并不能很好地理解自己的言语对他人信念的影响,也不能很好地意识到揭发违规行为后可能会产生的消极后果,并且他们要保持一个错误的信息,却又不能达到较高的认知要求,这样巨大的认知负担导致儿童产生模糊的谎言[22]。在儿童面对两难情境时,一方面要求儿童承诺保守请求者违规的秘密,另一方面要求儿童承诺说出真相,结果发现,年幼的儿童更容易信守前一个承诺,帮助他人保守秘密[23]。

4 影响儿童承诺的因素

4.1 提问的类型

实验者的提问类型往往会影响儿童的承诺履行。在儿童做出承诺后,当被问到开放性问题时,儿童经常避免提及他人的错误,而当被问到直接性问题时儿童很难保守秘密,往往会揭露关于他人犯错的细节[21]。当实验者问“Yes/No”的问题或其他的直接性问题的时候,儿童对错误的掩饰比起在回答开放性问题时显著降低[24]。儿童在被直接提问时更倾向于说出真相,在开放性自由回忆问题中不能揭露真相的儿童在回答“Yes/No”的问题时有20%都能成功揭露真相[6]。可能的原因在于“Yes/No”的问题或其他的直接性问题本身就包含了一些关于自身违规行为和请求者信息和行为的高度暗示性信息,儿童在对这类问题进行回答的时候,往往会受到暗示性信息的影响。为掩饰自己或他人的违规行为的策略性说谎能力会受到限制,因此,儿童往往无法成功地掩饰自身的违规行为,或帮助他人保守秘密以掩饰其违规行为。然而,当实验者问他们关于事件的开放性问题时,儿童往往会通过有策略地说谎来掩饰自己的违规行为,也更倾向于履行自己的承诺,帮助请求者保守秘密,而不去揭露他们的违规行为,不过当实验者重复问儿童关于他人错误和违规行为的开放性问题时,也会诱导他们说出真相[10]。

4.2 请求者的身份

请求者的身份往往会影响儿童的承诺履行[25]。相较于亲近的人,儿童更有可能对陌生人说谎[16]。有时儿童会为了忠诚或维持社会关系,在他人的请求下帮助其保守秘密来掩饰他人的违规行为。当向自己请求保守秘密的人是与自己有亲密社会关系的人(如父母、同伴等),而询问的一方是陌生人时,儿童往往会帮助请求者保守秘密,并且对询问者说谎,特别是当儿童与父母间有高度信任的亲子关系时[10]。与犯错者之间存在互惠关系也是影响儿童帮助他人保守秘密的一个重要因素。Greenglass[26]选取8岁和12岁的儿童为受试者,在实验的第一部分要求一个儿童为另一个儿童的绘画打分,分数高的儿童可以获得奖励。一部分儿童被分在接受帮助组(即儿童能够意识到自己能够获得奖励是因为另一个儿童给自己打了较高的分数),另一部分儿童被分在拒绝帮助组(即儿童能够意识到自己不能获得奖励是因为另一个儿童给自己打了较低的分数),在这2种条件下观察儿童是否会在第二部分中为曾为自己打分的儿童的意外错误行为保守秘密。研究结果显示,年幼的儿童没有能力去帮助处在困难中的人,然而,年长一些的儿童因为能够意识到互惠原则的存在可能会对之前帮助过自己的人施予帮助。如果儿童先前从同伴那里得到了帮助,在同伴提出要他们帮助保守秘密掩饰违规行为的要求的时候,儿童会觉得有义务帮助他们,并在后来面对实验者的提问时,成功履行之前的承诺,更少说出关于他人违规行为的真相。对于团体内的成员,儿童也更能够抵制贿赂,帮助他们保守秘密[11]。而当请求者是陌生人时,结果则与前述有所不同。因此,相比陌生人,儿童更容易受到他们所信任的父母的伤害,并且对于这种伤害更容易在父母的请求下保守秘密而不是去揭露他们,这将使儿童处于更进一步的风险当中,受到更大的伤害。

4.3 儿童道德发展水平

儿童道德发展水平往往会影响儿童的承诺履行。履行承诺是儿童道德原则的一部分。在面临履行承诺和说出真相的两难困境时,履行承诺是儿童会考虑到的一个道德原则。对于在集体主义文化下成长的中国儿童来说,他们有很强的群体归属感,因此,会为了避免矛盾的产生促进群体内成员关系的和谐而履行承诺[27]。但是承诺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概念,处于他律道德阶段的儿童在面临两难困境时往往不会履行承诺而更多地选择说出真相。同样,由于承诺概念的复杂性,最初选择履行承诺的儿童在面临实验者相反的选择时,由于权威的挑战,更容易受到道德暗示,从而改变自己的选择,放弃履行承诺[28]。有研究者[29]让儿童对道德领域、社会规范领域和个人领域等不同领域违背承诺的行为进行评分,结果发现儿童认为在道德领域内违背承诺的行为要比在社会规范和个人领域做出同样的行为问题更严重。研究结果[30]显示,道德情绪和道德行为之间存在显著相关,儿童似乎逐渐认识到,为了履行道德上正确的行为而压抑自己的欲望会导致积极的情绪,这使他们进一步做出道德上正确的决策。因此,在面对自己的利益和履行承诺的两难困境时,儿童更多地考虑道德因素,对于违背承诺的行为给予消极的道德评价[31]。

4.4 儿童自身的动机

儿童自身持有的动机往往会影响儿童的承诺履行。在动机条件下,儿童会对是否履行承诺做出判断[21]。研究者[32]通过讲述道德故事的方法将儿童的动机分为2种:获得积极的结果和避免消极的结果。结果表明,在听到强调说出真相的积极结果的故事时,儿童最终说出真相的数量是听到消极结果时的3倍。在避免消极结果的动机驱使下,儿童更倾向于违背承诺,做出欺骗[33]。有研究者[34]仅在避免消极结果的动机下进行了实验,告诉受试者如果他们的谎言被电脑识别,他们将会遭遇电刺激,结果表明,相对于对照组受试者来说,更高的动机条件下的受试者更容易出现欺骗行为,并且在回答问题时表现出了更长的反应时,更大的皮肤电反应以及相对较慢的心率。还有一项研究结果[21]表明,当向儿童强调说出真相会得到积极的结果时,儿童更倾向于说出真相,而认为将会受到惩罚的儿童更倾向于通过说谎来掩饰自己的行为。Talwar等[35]的研究也得出结论,预期将会得到身体惩罚的儿童比没有预期的儿童更可能通过说谎来掩饰他们的错误。出现上述结果的原因在于,年幼的儿童更多地根据成人的指示来决定如何行动,成人诱导他们说出真相能够帮助儿童认识到在特定情境下成人希望他们做出的行为,儿童更关注能够取悦成人[21]。因此,从外部社会支持的角度(如说出真相将会得到积极的结果)鼓励儿童说出真相,能够起到更大的真相促进效应。

5 承诺对说谎的影响

儿童在3岁的时候就习得了说谎,到4岁的时候,儿童开始明白,他们可以通过歪曲或隐瞒信息,在他人身上建立错误的信念,故意去误导他人,因为他们知道他人将会基于这些错误的信念行动[16]。随着年龄增长说谎的发生率稳定地提高。对于承诺在儿童说谎中的作用研究主要从两方面入手,即承诺对于儿童隐瞒自身和他人违规行为而说谎的影响。前人的研究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承诺在儿童说谎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5.1 说谎以隐瞒自身违规行为

在实验室研究[36]中,儿童经常通过说谎隐瞒他们自己的违规行为。隐瞒自身违规行为的表现方式是在违规后面对实验者的询问时通过说谎达到掩饰真相的目的。研究者[37]采用抵制诱惑范式进行研究,发现在询问儿童问题前要求他们承诺说出真相具有真相促进效应,能够显著降低儿童的说谎率,特别是3岁以上的孩子。儿童说谎的主要动机之一是避免惩罚[19]。在5岁的时候,大多数儿童能够理解违规本身是要受到惩罚的,因此,儿童开始评估他们所犯的错误可能会造成的结果,并且,他们的评估会反过来影响他们的行为。如果他们预测到所犯错误很严重,将会遭受严重的惩罚,这时他们将会选择说谎隐瞒真相,以此避免惩罚。在他们看来,潜在的社会谴责这样的结果会重于可能伴随说谎而来的消极的自我反应,儿童通过说谎掩饰违规行为的倾向在学前期迅速发展。在询问儿童是否违规前要求儿童承诺说出真相的研究[36]中,发现尽管承诺并不能完全消除儿童的说谎,一些儿童在承诺之后仍然会说出谎言,但是承诺对于儿童揭露自己违规行为,降低说谎率有显著的影响。

5.2 说谎以隐瞒他人违规行为

在实验室研究中,儿童经常通过说谎隐瞒他人的违规行为[14]。隐瞒他人违规行为的表现方式是儿童在他人的请求下承诺帮助他人保守违规行为的秘密,面对实验者的询问通过说谎达到帮助他人掩饰真相的目的。研究者[38]采取玩具破坏范式进行研究,发现在儿童承诺帮助他人掩饰违规行为后,为了信守承诺保守秘密,维持与请求者的社会关系,儿童对询问者表现出更多的说谎。儿童在3岁时开始发展对秘密的理解,其秘密理解的能力也从非常简单的理解发展为对秘密的需要和围绕秘密的环境的复杂的理解,另外,儿童也逐渐具备了区分不同类型秘密的能力[39]。当被问及机密信息或事件时,儿童可能保守秘密的一种方法是说谎,这类谎言和社交活动紧密相关,保守秘密的儿童很可能是为了维护社会关系,因此他们的谎言可能会被社会交易所驱动。儿童对于帮助他人保守秘密持有很大的责任感[19],因此当提及他人的违规行为时儿童更可能通过说谎帮助他们保守秘密,掩饰违规行为。在做出了违规行为后要求儿童承诺保守秘密的研究中,发现在承诺帮助保守秘密后,儿童更多的为请求者保守秘密,掩饰其违规行为,而对实验者说谎,承诺对于儿童掩饰他人的违规行为,提高说谎率有显著影响。

6 不足与展望

尽管国内外关于儿童的承诺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也取得了一系列有价值的成果。但是,对于该领域的研究仍然存在许多不足,需要进一步深入探索,具体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6.1 缩小儿童承诺研究实验情境和现实情境的差异

由于受到伦理限制,我们很难复制儿童在现实作证时所面临的相同情境(如遭受身体或性虐待),因此研究儿童说谎的范例依赖于道德上可以接受的情境,这使得研究的实验情境与现实情境存在一定的差异。① 实验情境与现实情境中儿童面对的错误不同。在实验中,儿童通过说谎和保守秘密所掩饰的错误通常是微小的(否定自己的偷看行为或否定其他人弄坏了玩具的行为)[40],然而,在现实中,特别是受虐待的儿童,他们面对的是严重的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人的犯罪行为[9]。现实中虐待调查发生的时间更长,其特征通常是多次虐待事件和与父母或其他个人的重复对话,而实验研究中违规行为的发生与儿童的指控通常在同一时间段发生,未来应关注时间延迟的影响[6]。因此未来研究需要发展出与现实情境更加贴合的研究范式。② 实验情境与现实情境中儿童揭露错误时面临的风险不同[19,36]。现实中儿童揭露自己的错误会遭受惩罚,而在抵制诱惑范式中并未设置惩罚的情境。现实中儿童揭露他人的错误时,面对的往往是施虐的家长老师等。在法庭上指控其犯罪行为,导致儿童可能失去与他们的亲密关系,对生活造成影响[9]。在玩具破坏范式中尽管儿童在揭露错误时也会考虑到社会关系的维持,但此时对于他人错误的揭露风险较小。因此未来研究需要在研究范式设置惩罚,让儿童知道违背诺言会承担风险。总之,未来的研究需要更充分地考虑生态效度,缩小实验情境和现实情境的差异,增加实验结果的可推广性,以使承诺的作用最大程度推广到现实之中。

6.2 扩展儿童承诺研究的范围

虽然已有研究对儿童的承诺进行了多方面的探讨,但研究范围仍然有一定的局限性,需要进一步扩展。① 考虑儿童承诺的类型。综合前人研究发现,承诺虽然可以显著减少儿童的欺骗行为,但却难以杜绝。因此未来研究需要进一步探索其他有效的方法。承诺可以通过口头、书面或由承诺人和被承诺人共同制定的相互认可的方式进行。这表明承诺包含不同的类型,如口头承诺和书面承诺等。而在现实中,承诺的方式更是多样,如按手印、信物抵押、签订协议书等。目前研究大多仅要求受试者做出口头承诺,未考虑其他承诺类型对儿童欺骗行为的影响。而口头承诺的局限在于,对于年幼的儿童来说,在做出承诺后的一段时间内,可能会暂时忘记,因此未来需要对各种承诺类型进行比较研究,并探讨哪种承诺更能减少儿童的欺骗行为。② 转变儿童承诺的方式。Belot等[4]以成人为受试者进行的研究发现,受试者能够更多地履行自发的承诺,而对于诱发的承诺而言,受试者的执行力则显然不足。以往研究中,儿童的承诺实际上是一种诱发承诺,迫于成人压力产生,若在研究变量中加入自发承诺,将是一个让人感兴趣的课题。然而,如何让儿童主动做出承诺,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因此未来的研究需要着力探讨儿童对首发承诺的践行情况,发现自发承诺与诱发承诺的结果差异。

6.3 探讨儿童承诺的道德性并发挥其积极作用

在实验中,采取不同的研究范式进行实验,承诺所发挥的作用也存在明显的不同。① 承诺促进儿童的诚实。在采用抵制诱惑范式进行研究时,在询问儿童是否偷看玩具前要求儿童承诺说出真相[41],主要探讨承诺对儿童隐瞒自身违规行为的影响。这时的承诺具有真相促进效应,在承诺说出真相后,儿童对自身违规行为的揭露显著增加,而儿童的说谎率则显著降低,因此承诺发挥了积极的道德约束作用,与儿童的诚实紧密相关[8]。② 承诺削弱儿童的诚实。在采用玩具破坏范式进行研究时,他人在做出违规行为后要求儿童承诺帮助其保守秘密[37]。在儿童做出承诺后,当面对实验者的询问时,儿童更容易保守秘密,帮助请求者掩饰其违规行为,相应地,儿童的说谎率显著增加。这时承诺不但不具有真相促进效应,反而会削弱儿童说出真相,因此承诺发挥了消极的隐瞒作用,与道德和诚实无关[6]。然而,承诺的目标却是普遍的、一致的。它通过言语或者行为来促进个人信守诺言,在人际关系领域,承诺又是用来表示和维持信任的,用于帮助他人保守秘密,维持与他人良好的社会关系,促进社会稳定的发展。这表明,承诺虽然可能是构成信任基础的一部分,但它在本质上并不总是和道德及诚实相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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