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区,我深爱着的故乡

2020-03-03 23:22王宏波
绿叶 2020年12期
关键词:林业局林区小河

◎王宏波

黑龙江省绥棱林业局是我的故乡,地处小兴安岭脚下诺敏河畔。我是在满眼化不开的绿色中长大的。几十年来,不管我走到哪里,我的眼前常常浮现出大山的连绵、森林的苍郁、贮木场山一样高的原木垛、一趟趟苫着金色茅草的职工家属房、一条条弯弯曲曲通向大山深处的黑土路……

林区的路

林区的路坎坷难行!

林区的路平坦畅通!

这是在不同时期人们对林区路的简要评述。

当年,林区的路夹在一趟趟“拉克辫”、茅草房中间,冬天大雪一下铺平了路面,虽然走在上面发滑,但撒上一些炉灰便可行走。可是,正月十五一过,春风潜入,堆积一冬天的冰雪便开始融化,路上的雪水形成淙淙溪流,“哗哗啦啦”地淌进路边的壕沟,路泥泞难走。等路干了,雨季也到了。小雨里,路被浸润得像一个烂泥潭,走在上面黏得拔不出脚;大雨里,路上满是积水,与两边的壕沟平槽,人得拄个棍子边走边探,唯恐一不小心栽进沟里。

那时,我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住在林业局西头的木材加工厂家属区,距我上学的第三小学大约有5里路。每当雨天就惨了,我头上披一条麻袋遮雨,把鞋装进书包,赤脚走在上学的路上。

拉原木、运板材的马车、牛车,把路碾轧得“开肠破肚”,有的车辙深达半米,像一条小河流淌着雨水,绵延数里。车老板背靠原木站在马车上,一手紧攥着辕马的缰绳,一手摇晃着拴着红缨的大鞭子,在阴沉的天空下,甩响春雷般的鞭花,驱马拉车在泥泞的路上,“稀里哗啦”地奔跑,泥浆四溅。

我一年到头在路边一跐一滑地走,快到学校了还要蹚一条“河”。

这条“河”在平时是路的一段,因为地势低洼,一下雨便积水成“河”,水流凶猛地打着漩儿,还发出“哗哗”的声响……我高高卷起裤腿,一手把着头上的麻袋,一手擎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迈开双脚蹚水而行,上“岸”走进校园,找一处干净的积水,洗濯双脚,穿上鞋子,在“当当”的钟声里,跨入温暖的教室。

1971年初秋,在一个雨后的日子,我踏着泥泞的路离开了绥棱林业局。

在回到哈尔滨的最初几年,绥棱林业局那泥泞不堪的路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

1976年,我参加工作后几次回到绥棱林业局,每次我都看到那使我魂牵梦绕的路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21世纪初,绥棱林业局的主干道实现了水泥路面,巷间的路况也得到改善,告别了“没有媳妇行,没有靴子不行”的路况,晴天不再是“扬灰”路,雨天不再是“水泥”路。

近十年间,绥棱林业局的路实现了彻底革命,全部建成了硬化路面。主干道是宽阔的柏油路面,上面有黄白相间的各种交通标志,在双向车道中间是绿意盎然的生态岛,在道路两侧是铺着步道砖的人行道;在楼宇间的空地上,水泥铺就的一条条甬道延展到亭台楼阁、花园深处。从山下通往山上各林场的路,也不再是沙石路面,而是一条条白色的水泥路,像一条条白色的银带飘向大山密林。山坳里的林场,一条条、一段段的路,有的是白色的水泥路,有的是黑色的柏油路,都是山里人的致富路。林业工人把在大山里采撷的山货,通过这些路运到山下,送到全国人民的餐桌上。

绥棱林业局的路发生了巨变,那仅是整个黑龙江重点国有森工林区道路发生巨变的一个缩影,整个林区的路都在发生变化。

林区的路,在我的眼前不再坎坷难行。

林区的路,在我的眼前是一条条充满希望的路。

林区的房

童年的时候,职工家属房窗台之下是红砖垒砌的,之上是用稻草蘸着黄泥横在立柱间拧成的“拉克辫”,再在其上抹上一层层的黄泥。屋顶上苫着半尺厚金黄色的茅草,浅蓝色的门窗套里镶着明亮的玻璃,一日三餐家家的烟囱上都飘着缕缕炊烟。

今天,我来到曾经的驻地,那一趟趟的茅草房早已在棚户区改造中消失了。

现在,这里是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

我静静地站在这里,只有夏日阳光下的风悄然吹过。

我的思绪穿越时空,回到那些还那么鲜活的历史中间。

我仿佛站在小兴安岭上,放眼望去,那一趟趟排列整齐的职工家属房横亘在森林、河流旁,大人的忙碌,孩子的玩耍,鸭鹅的鸣叫,狗的机警,鸡的闲适……如诗如画。

那时,我们木材加工厂家属区一共住着五户,每家有一个院子。我每次放学回来,就“吱呀”一声拉开家门,一步迈进去是“外屋地”,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厨房,右面是碗橱、水缸,左面里头是锅台,上面是一口大铁锅,那里常常冒着乳白色的热气。姥姥扎着围裙,一脸热汗,正在忙着做饭。她常常是拢一把有些蓬松的头发,说:“进里屋写作业去!”

我乖乖地进屋把炕桌摆上,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写老师放学时布置的作业。

“呜!呜!”木材加工厂的汽笛响了起来,工人下班了。不一会儿,姥爷就带着一身清新的木头味回来了。

姥爷是八级木匠,在林业局具有至高的声誉。

饭后,姥姥倒腾着一双小脚,里出外进收拾碗筷。姥爷站在炕沿上,把吊在棚上那盏灯泡的电线放长,搭在横悬在头上晾毛巾的木杆上,让散发着昏黄光亮的灯泡离我们近些,然后我和姥爷躺在炕上,借着这灯光,看小人书、画本;有时听屋角挂着的那个小喇叭正在转播的中央广播电台、省广播电台和林业局广播站办的新闻节目。

我放眼这片废墟的前面,是一幢幢整齐的楼房。它们的造型各异、颜色不同,在绿树的掩映里,好似点缀在林海中盛开的花朵。

我的家乡,在森工林区七十多年的开发中,一边生产,一边建设,在黑龙江省森工重点国有林区社会管理、公共服务中,走在了前面。

据介绍,我所看到的废墟,在不久的日子里也将矗立起一幢幢的楼房。

我的家乡,在生态环境建设中实现了城镇化。

我的亲朋,在生态环境建设中告别了茅草房,住上了新楼房,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林区的小河

在我心头常常有一条小河流过。

这条小河几回回在我的梦中流淌,水波清澈闪亮,映照着高天白云、群山林莽,也映照着林业工人的粗犷和豪迈,还有我的童年时光。

这是我故乡的小河,一条不知名字的小河,可我对它是那样魂牵梦绕。

三十年了,我回到故乡,想看一看我的小河!和它呢喃地说上几句深情的话。

我的小河,你在哪里?

回答我的只有太阳下那一片密集的建筑群,以及刮过来的一阵干燥的风尘。

我的双眼噙满了泪水,童年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小兴安岭深处树木葱茏,怪石嶙峋,一道道闪着银光的溪水,唱着欢快的歌声,从高山之巅汩汩流下,几经砥砺在林间形成了无数河流。

我的小河就是它们其中的姐妹或弟兄。

它蜿蜒而行,在山脚下画一个浪漫的弧形,把林业局这块不大的平原分成南北,再舒展起美丽的腰身向西流淌。

这里是我童年快乐的天堂。

春天在冰雪的消融中,小河露出了它那婀娜的身姿。晨光下,我来到它的身边,早春的风飕飕地吹过,送来了遥远地方青草的清馨,沁入心间顿觉世界的盎然。

我走下岸旁来到河床,冰封的河面已经开始融化,一道道清流经过沉寂的一冬天,此时焕发出无限激情在冰块间淙淙流淌,把水下的冰块浣洗得剔透晶莹。

小河的上游,那座木桥像一座黛色的山岭横跨两岸,一轮殷红的太阳悬在它的上空,给小河洇染上如一片玫瑰花般的柔情。

夏天的几度风雨,使小河变得时而温顺,时而奔腾。

小河的两岸是高高的土岗,几棵参天杨树、榆树和白桦,向河面倾斜着粗壮的树身,那茂密的枝叶给河水投下了森林的翠绿、阳光的斑斓。

风和日丽的时候,我蹲在河边,看河底那黄色的沙砾,是那么细腻;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鹅卵石,经过水的浸润是那样新鲜亮丽、可爱动人;精灵一样的鱼儿、蝌蚪在浅浅的河水里自由地游动,它们的眼睛有时会在刹那间折射出我的身影,继而从容跃出水面向我打个友善的照面。暴风雨来了,小河咆哮起来。

河水以不可遏止的力量,轰鸣着一路狂奔,昨天还是窈窕的河床今天变成了雍容的汪洋。它们以雷霆万钧之力汹涌着,澎湃着……每当这时,我的心充满了无限的激动,不顾姥姥、姥爷的阻拦,偷偷溜出家门蹚着道路上的泥泞,迅速跑到我的小河边,和小伙伴们在岸上追逐着奔腾西去的河水,尽情地呼喊着,放声地欢笑着……我们豪迈稚嫩的、充满憧憬的声音,冲上天穹,仿佛在乌云间撕出一道裂缝,一线阳光的金色便洒在了壮阔的河面上。

秋风萧萧,树木凋零。

我的小河却没有悲观,没有叹息,它仍是缓缓不舍昼夜地流淌。

岸边的蒿草在阵阵风中渐渐变得金黄,摇曳的河水折射着秋日,给绽放的芦荻生出几许暖意。几枚黄的、红的、绿的、紫的落叶漂浮在幽蓝的水面上,缱绻徘徊,似乎诉说着离愁别绪。河水在平静地倾听,以它蕴满浓情的涟漪,给它们走向涅槃以再生的力量。

我走在河边,看到它的清流碰到河中的巨石,仍是不屈地积蓄着力量。它“哗哗”地歌唱着,倔强地向巨石发起一阵又一阵的冲击,泛起一阵又一阵洁白的雪浪花……河水经过白桦栅栏,在贮木场山一般的木材楞垛间,闪过一道银光向西流去。我走上山一样的木材垛,站在最高的地方,目送着它融入远方的西河套子。

雪漫漫地下着,白了山岭、林海,也白了房屋。

皑皑的白雪,给我的小河覆盖上银装。它穿流在一趟趟红砖墙、绿门窗的住宅中间,像一条白色的、飘动的缎带,缠绕着、跃动着一路奔向大山和旷野,给家乡的冬季铺展出素洁的诗与远方。

我和小伙伴挥着鞭子,赶起狗拉的爬犁,迎着凛冽的山风,冒着打得人睁不开眼的“大烟泡儿”,在覆盖着冰雪的河面上“嗖嗖”地奔跑,耳边满是寒风的呼号、狗的吠叫和我们的笑声……我们来到西河套子,在山根下收拣埋在半米深雪里的枯树枝,装满一爬犁拉回家做烧火柴。一个小伙伴赶着,余下的解下系在腰间的“脚滑子”,绑在脚上穿着的棉靰鞡上,双腿使足了劲儿,争先恐后地滑着,紧撵着“嚯嚯”前行的狗爬犁。

我的两耳生风,可是我能感觉到脚下河道上雪的柔软,以及“脚滑子”上的铁条与它的每一下摩擦所发出的让人心醉的声响。当我们把满载的爬犁推到冰天雪地的岸上,已是暮色苍茫,月亮升起在冬天的小兴安岭上空。

清明的月光下面是这条弯弯的小河。

……

我的小河,你在哪里?

我站在已经永远消失的小河故道边,用心寻觅着我的小河!

那夜,我在辣辣的酒中醉去,梦中看到大森林掀起了绿浪滔滔,我的小河在其间泛着清波静静地流淌!

翌日,熹微的晨光,照耀在小兴安岭的绿水青山上。

但愿我的小河和更多的小河,不仅仅是在我的梦中,它们会在祖国的群山间、森林里、大地上,恣情欢唱,自由地流淌!

林区的板障子

那些围在一趟趟茅草房周围的板障子呢?我在记忆里寻找。

板障子,顾名思义是用木板夹成的围墙。

那时,林区每家正门的板障子都是用统一规格的木板钉成的,院门一般在两边的门柱上有一个三角形的门楼,大门是厚重的;后院的板障子是用各种各样的木材夹成的,有的木杆在那里经过几场雨水还会生出翠绿的新芽。家与家之间的板障子,那就是大写意似的豁牙露齿,倒是便利了邻里间的说话唠嗑。

今天,那些板障子随着茅草房的消失而消失啦!

不过还好,我在林业局繁华的街道旁走进那些久已废弃、正待开发的老区时,竟然看到了一些久别的板障子。我激动得要奔跑过去,但不能啊不能,我拍惊扰了它们寂寞多年的酣梦。我轻轻地走近它们,它们已不再年轻,它们在岁月的风蚀里早已苍老。我伸出手,轻轻抚摸它们那一丝木纹、一缕纤维,双眼噙满了泪水。

板障子记录了林区人的友情。那时,邻里间做顿好吃的,就会在家里高喊一声:“隔壁家的,在吗?”那边应声道:“在哩!”这边端出一个二大碗,碗上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扑鼻,从板障子的缝隙间递给那边。

板障子记录了林区开发的历史。伐木者在下山后,把开山的大斧、伐树的弯把锯,还有油锯,统统别在板障子上,让小兴安岭的凉风冷月退去它们伐树时的热度。

板障子记录了林区人战胜困难的精神。当大森林出现资源锐减的时候,林区人为了保护生态环境,早出扛起种树的铁锹和镐头,晚归把铁锹和镐头依靠在板障子上,让夜风吹去它们的疲惫。

板障子,你虽然退出了林区人的生活,但你的形象却永存在我们的心里!

林区夜色美

起风了,这是林区四月的最后一个晚上。我走在微风的夜色里,看着道边店铺的灯光,昏黄的、白炽的,映在水果摊上,越发鲜艳且富有生气。我仿佛是走在果园里,这些鲜亮的光泽给故乡的夜色涂上了生命的颜色。

行人微笑着缓行,脸上是那样生动。特别是少男少女们都穿起了夏天的衣服,相拥而行,眼睛里跃动着水波般满含柔情的光泽,它让我想到了风和日丽的夏日田野里的风、绿色的庄稼、闪着白光的河水、摇曳着的垂柳……大道上的汽车在或快或慢地行驶,遥遥望去,车灯形成一条白色的光流,浩浩荡荡,犹如一条咆哮的河;汽车的尾灯那暗红色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汇成一条红色的彩带,又像新出炉的钢水在流泻;刹车灯的闪闪黄色,像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路灯下的树木已经在风中返青,枝条柔如手指,长出人们期许的绿叶,梨花、杏花、丁香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是一幅怎样的图画啊!我走在林区微风的夜色里,《绿色小夜曲》在风中弥漫,我的心情大好,心中升腾着一种激情、一种向往,那是对生活的热爱,对矛盾的直面。人生在世,就是要面对一切幸福和痛苦。当年,孔子的驾车游学,王安石的改革,清朝的戊戌六君子变法,孙中山的辛亥革命,鲁迅的“我以我血荐轩辕”,都付出了辛苦劳累甚至是生命的代价,但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啊!

我走在林区微风的夜色里,微风肆无忌惮地狂吻我的脸颊。

我仰望林区深邃的夜空,黑暗中那轮月亮好像才被雨水洗过似的大睁着眼睛,散发出清幽幽的光泽。周边的云彩呈现出白色,在微风里慢慢地蠕动。

星光灿烂,夜色醉人。

我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夜色下的生活,夜色很深,环境好美,生活的激流在涌动。

我坚信:雾霾可以弥漫林区一时,但弥漫不了林区人民对美好生活、美好环境需求的生生世世。正如林区今天的夜色,好美好美!

近年来,我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故乡林区寻找,不单单是寻找记忆中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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