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兆宇
(沈阳建筑大学 管理学院,辽宁 沈阳 110168)
(接上期)
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管理理论是同一种风格的,都是极端实用主义。他们两个人都是实用主义管理大师。他们的管理理论可以说是实用主义管理理论中最有典型意义的代表。
首先,综观古今,中国各种学术思想的实际效用还没有哪一家能超过韩非的。正如蒲阪圆所言:“诸子中,惟韩非书最切世用。”
《韩非子》是一部实用的帝王书,在这部书里,他融合了春秋以来的法家思想,告诫帝王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目的只有一个:如何治国安邦才能保住大位。大到天子,小到诸侯,如何才能保住君主之位不发生动摇,并避免自己身亡国灭。秦王嬴政是最早发现韩非文章高明的人,他最欣赏韩非的理论,韩非的思想被秦王读到心里去,而且是第一个实践韩非理论的人,一经试用,便灭了其他六国,统一了天下。秦始皇以后的历代帝王特别是开国帝王和动乱年代的帝王几乎都是韩非思想的信徒,尽管他们嘴上说是自己是孔子儒家的信徒或者是老子道家的信徒。
和韩非一样,马基阿维里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他不但力图摆脱传统神学和良心道德的束缚,也反对脱离实际的幻想。在《君主论》的第十五章中一开始,马基阿维里就声明:“我的目的是写一些东西,即对于那些通晓它的人是有用的东西,我觉得最好论述一下事物在实际上的真实情况,而不是论述事物的想象方面。”
也是在第十五章中,针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还深刻地写道:“许多人曾经幻想那从未有人见过更没有人知道曾经在哪里存在过的共和国和君主国,可是从人们实际上怎样生活到人们应当怎样生活距离是如此之大,以至一个人要是为了应当而忘记了实际怎样,那么他不但无法生存,而且会自取灭亡。”
其次,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管理理论都是可以实证的。管理理论有实证和规范之分,实证管理理论没有价值判断,只考虑管理事件之间关系的规律,并在这些规律的作用下,分析和预测人们的行为的效果。实证管理理论有两个特点:第一,它回答“是什么”的问题;第二,它所研究的内容是否具有客观性,它的结论是否正确可以用事实或经验来检验。
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管理理论都是实证性质的管理理论。他们的理论都排斥价值判断,都回答“是什么”的问题,结论都具有客观性,他们的管理理论都是可以用事实来检验的。他们的理论都自觉地摆脱了道德因素成为纯粹的管理理论。
和韩非在中国帝王心目中的地位一样,欧洲的君主多是马基阿维里的信徒。《君主论》是欧洲各国君主和统治者的案头书,马基阿维里的理论也是其后500年间,西方君主或最高管理当局行之有效的管理理论。英国国王查尔斯五世对 《君主论》爱不释手。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领袖克伦威尔一直珍藏着一部《君主论》的手抄本。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和亨利四世遭暗杀时,随身都带着一部《君主论》,路易十四把《君主论》作为自己每天睡前必读的书。拿破仑惨败滑铁卢时,人们在他的车中发现一部写满批注的《君主论》。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一直把《君主论》作为自己决策的依据。德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熟稔《君主论》。希特勒一直把《君主论》放在桌上和床边,随时阅读,墨索里尼说过:“我认为,马基阿维里的《君主论》是政治家的最高指南,至今仍具有生命力。《君主论》中阐述的理论成为西方后世统治者所奉行的治国原则。
韩非和马基阿维里两人一个生活在公元前三百年,一个生活在公元后十五世纪,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从空间上看相差万里,一个在地球东半球的中国,一个在地球西半球的意大利。他们的管理思想能有那么多的相同点,已属惊人,然而,“世界上没有两粒相同的麦种”。相同是相对的,不同是绝对的。本文的观点是: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管理思想大同小异。下面我们就分析比较他们管理思想的不同点。
就最大的不同点而言,我们认为:韩非管理思想的支撑是“法”“术”“势”,三者是一个相辅相成的“铁三角”,共同支撑着人主的大位。这里,“法”就是法律,“术”是权术,“势”是权势;而马基阿维里管理思想的支撑点是“力”“术”“权”,这三者也构成一个相辅相成的铁三角,支撑着君主的宝座。这里,“力”是实力,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军力”,“术”和韩非的概念相同,“权”也和韩非的概念大致相同。本文认为他们关于“术”的思想最为相近,关于“权”的论述比较相近,而最大不同点在于对“法”和“力”的重要性的认识上,简言之,韩非最重“法”,马基阿维里最重“力”。
我们先分析比较韩非和马基阿维里关于“法”和“力”看法的不同。通读《韩非子》和《君主论》你会有一个印象,《韩非子》中谈论最多的是法律,几乎篇篇都涉及法律;而马基阿维里的《君主论》中论述最多的是军事。它的第二部分,从第十二章到第十四章,专门谈论军事,其他各章也多涉及军事。
韩非认为制定法律是国家的根本,一个国家走上法治轨道,其他事情都好办了。在《韩非子》的《饰邪》中,韩非写道:“故先王以道为常,以法为本。本治者名尊,本乱者名绝。”这段话的意思是,先王把天地之道作为常规,把法律作为治国的根本。根本治理好了,名声就尊显;根本搞乱了,名声也就没了。就法与国家强弱的关系,韩非写道:“明法者强,慢法者弱。强弱如是其明矣,而世主弗为,国亡宜矣。语曰:‘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国家没有永远强盛的,也没有永远衰弱的。韩非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彰明法度的国家就强大,荒废法律的国家就衰弱。强大与衰弱就是这样地分明。当代的君主却不去做,国家灭亡就理所当然了。他相信一句俗语:“家有固定的产业,即使荒年也不挨饿;国有固定的法律,即使危机也不会灭亡。
马基阿维里并不否认法律的重要性,他认为任何国家的根本基础都是 “良好的法律和精良的军队”,但他认为法律和军队相比较,军队更重要。在《君主论》的第十二章《论军队的种类和雇佣军》中,马基阿维里写道:“君主必须把自己建立在稳固的基础之上,否则必然地招致灭亡。而一切国家,无论是新的国家、旧的国家或者混合国,其主要的基础乃是良好的法律和良好的军队,因为如果没有良好的军队,那里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法律,同时如果那里有良好的军队,那里就一定会有良好的法律。”
所以他 “不准备讨论法律问题而只谈军队问题”,并认为只有自己的军队才是可靠的。他在《君主论》的第十三章《论援军、混合军和自己的军队中》中写道:“英明的君主总是……依靠自己的军队。他宁可依靠自己的军队打败,而不愿依靠他人的武力制胜,因为他并不认为用他人的军队赢得的胜利是真正的胜利。”
马基阿维里认为精通军事专业对君主至关重要。他接着道:“它的效力不仅能够使那些生下来就当君主的人保持地位,而且有许多次使人们从老百姓的地位一跃而高踞王位。君主沉醉于安逸比对关心军事想得更多便亡国。亡国的头一个原因就是忽视这种专业,而使你赢得一个国家的原因,就是因为你精通这门专业。”
在马基阿维里看来,君主应把民事管理工作交给自己选定的其他官员,自己专心致志地研究军事。他认为军队必须在君主的控制之下,君主永远不要让自己的思想偏离军事训练。在战争年代,“君主应当御驾亲征,而且亲自料理指挥官的事务。”在和平时期,君主则应比在战争时期更注意军事,时刻不忘思考战争的方法。
韩非“势”的思想和马基阿维里“权”的思想大致相近,不同在于韩非认为统治者要掌握绝对的权力,在《爱臣》一篇中,韩非论道:“权势不可以借人”,“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
他认为君主不应让大臣结党。在《爱臣》中,他还论道:“欲为其国,必伐其聚”“是故大臣之禄虽大,不得藉威城市;党与虽众,不得臣士卒。故人臣处国无私朝,居军无私交,其府库不得私贷于家,此明君之所以禁其邪。是故不得四从;不载奇兵;非传非遽,载奇兵革,罪死不赦。此明君之所以备不虞者也。”他不许臣子效忠于贵族豪门,不许私设小朝廷,不许臣下私下来往,不许结党拉派互相吹捧等等,总之,韩非对待除君主之外的其他集团党派的态度是一律不允许。
和韩非相比,马基雅维利的权势概念较宽,他认为 “由于每个城市都分为各种行会或者部族集团,因此君主必须重视这些社会集团,有时会见他们,自己做出谦虚有礼和宽厚博济的范例,但是总是保持着自己的至尊地位。”
韩非和马基阿维里关于 “术”的思想最为接近,我们在“管理手段”一节中已经分析比较了,这里就不再比较了。
以上是对韩非和马基阿维里整个思想体系的比较,我们还注意到在以下几个方面,他们两人的理论观点有所不同:
我们先看韩非和马基阿维里对谨慎的看法。韩非认为谨慎是人主最重要的品质。他说:
“且臣闻之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苟慎其道,天下可有。’”他的意思是说:只要人主“战战栗栗”,一天比一天谨慎。谨慎地推行治国之道,就可以得到天下。为了说明这个道理,韩非列举了两个历史上很有名的例子,一个是周武王打败纣王拥有天下的故事,一个是赵襄子打败知伯瑶的故事说明谨慎的重要性。
马基阿维里对谨慎的态度和韩非有所不同。他认为“谨慎和急躁”都可能成功。在《君主论》的第二十五章,他写道:“人们还会看到两个谨慎小心的人,一个实现目标,另一个则不然;同样的,两个禀性不同的人,一个谨慎,另一个急躁,却一样成功了。”
马基阿维里认为成败的原因不在于 “谨慎还是急躁”,在于看他们的做法是否符合时代特征。他认为随着时间和事态的发展改变自己的性格才是重要的。他说:“盛衰的变化亦由于这个原因:如果一个人采取谨慎、耐心的方式行动,时间与事态的发展情况说明他的行动是合适的,那么他就获得成功;但是如果时间与事态变了,他就失败了,因为他没有改变他的做法。没有一个人如此谨慎小心地使自己能够适应这种情况,这是因为他不能够离开天性驱使他走的路子,还因为他走一条路子亨通已久,他就不能说服自己离开这条路子。因此一个谨慎的人,到了需要采取迅猛行动的时候,他不知所措,结果他就毁灭了。但是如果一个人能够随着时间和事态的发展而改变自己的性格,那么命运是决不会改变的。”
马基阿维里对很多事情的理解不是单向度的,而是双向度的。应该说韩非和马基阿维都是极理智的人,他们都能冷静客观地看问题,都对历史有深入的研究,又都敢言,但细加比较,我们会发现韩非的理论更稳健,而马基阿维里的理论更为灵动。
其次,我们再看韩非和马基阿维里对社会其他阶层的看法。在对社会各阶层的看法中,首先肯定韩非和马基阿维里都最看重军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对其他阶层的看法,两人是有重大不同的。韩非是“重农主义者”而马基阿维里是“重商主义者”。韩非在这方面的思想集中体现在《韩非子》中的《五蠹》一篇中,韩非认为一个国家要富强,只靠两类人,一是军人,一是农民,其他阶层的人不但不重要,甚至有害,是社会的蛀虫。在《五蠹》中,韩非写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乱也。”韩非的意思是儒者用文献典籍扰乱法制,游侠用武力来触犯禁令,而人主却礼遇这两种人,这是天下混乱的原因。他认为儒者和带剑者,即文人和游侠是社会上最有害的两种蛀虫,接着他又开列出社会上的其他三种人,言谈者,指纵横家,患御者,指依附于贵族并逃避兵役的人,还有商工之民,他认为这些人是无益于耕战并危害国家政权的“五蠹”,必须铲除他们,国家才能治理得好。
马基阿维里认为君主应爱惜各行各业的优秀人物。他在《君主论》第二十一章中说:“一位君主必须表明自己是一个珍爱才能的人,任用有才艺的人们,对各个行业中杰出的人物给予荣誉。此外,他必须激励他的公民在商业、农业以及其他一切职业上,能够安心地从事他们的业务,使得张三不致因为害怕他的财产被拿走而不愿意有所增益,使得李四不致因为害怕赋税而不愿开办一项行业。相反,君主对于愿意从事这些事情的人,以及试图以任何方法发展他的城市或国家的人都应该提供奖励。”
马基阿维里认为君主应鼓励社会上各阶层的发展,在社会各阶层中,他甚至把商业放在农业的前面。
韩非和马基阿维里在对社会军人以外的其他各阶层的认识上有重大不同。其中韩非的思想甚至是有害的,秦始皇第一个实践韩非的理论,于是有了“焚书坑儒”,中国封建社会的历代帝王信了韩非的话,于是历朝历代都有迫害知识分子的“文字狱”。
在人类思想史的星空里,找不到比韩非和马基阿维里更相似的巨星了。虽然他们的出生时间相差1749年,但他们思想惊人地相似,个人经历也有相似之处,是偶合还是必然?本文承认“人是环境的产物”“性格决定命运”。既然他们有相似的思想,就必然有大致相同的生活际遇和性格轨迹。本文的这一部分比较分析韩非和马基阿维里个人,因为每个人思想都和他们的经历有密切的关系,要了解他们的思想,有必要了解他们的个人经历。
在比较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个人经历时,我们发现相同之处是:他们都出生于贵族之家,都自幼聪明好学;他们都面临内忧外患的国情,都生活在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他们都不得志,都进过监狱;他们都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最后都没有实际政治作为,都是因为他们的著作历史留名;他们都是毁誉参半的人物。
首先,韩非和马基阿维里都出生于贵族家庭,都是从小聪明好学。韩非(约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33年)出身于韩国国都阳翟(今河南禹州市)的一个没落贵族之家,他的家族是韩国宗族的公子。据司马迁《史记》记载:韩非喜欢刑名法术之学,思想渊源出黄老。他天生口吃,不善言谈,但却才学出众,智慧超群,极善写作。他和李斯都是荀况的学生。李斯,都自以为不如韩非。
尼古拉·马基阿维里(1469—1527)也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他的祖辈都是佛罗伦萨贵族,他的家族曾经 “出过13名政府首脑和53名执政官”,但马基阿维里的家庭却是这个家族中最清贫的一支,马基阿维里的父亲是一个不知名的律师,但他学识渊博,热衷于研究人文科学。马基阿维里出生后,家中除了四壁图书外已经一无所有。和韩非一样,马基阿维里从小聪明过人,过目成诵。小时候经常参加父亲朋友的聚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父亲一样,喜欢人文科学。七岁后开始接受教育,由于学习刻苦,如饥似渴地看遍家中的藏书,很小就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
其次,他们都面临内忧外患的国情,都生活在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韩非生活的年代是我国古代战国末期,战国七雄——齐、楚、燕、韩、赵、魏、秦风云际会。但当时的韩国,在七雄中最为弱小,常遭秦国的侵犯,国土日见减少,濒于危亡之际。情况正如韩非所言:“韩事秦三十余年”,“与郡县无异也”,“主辱臣苦,上下相与同忧久矣”。那时的韩国内政混乱不堪。韩王昏暗无能,一派亡国之风。国家在危难之中,但战国时期的思想界持续着春秋时代的繁荣,仍然是一个“百家争鸣”,人才辈出的时代。正是在这样一个时代,韩非出世,集先秦法家之大成,成为我国历史上法家的最重要代表人物。
人类历史有一个共同的现象:国家不幸思想家幸,内忧外患促使人们冷静思考自己和国家的前途,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概莫能外。凡是内忧外患的年代,也都是思想极为活跃的年代,各种思想纷纷登场,百家“PK”后,总有胜出者领一时乃至后世数百年风骚;凡是稳定的时代,人们的思想也趋于稳定,鲜有创新。和韩非一样,马基阿维里也生活在一个国家不幸,但思想家幸运的时代。在马基阿维里生活的年代曾经创造过古代罗马帝国辉煌的意大利在政治上正处于四分五裂、任人宰割的境地,而当时的西班牙、法国、英国早已成为强大的统一君主制国家。佛罗伦萨名义上共和,实际却在梅迪奇家族的统治之下,热衷于建设自己的城市国家。军事上不堪一击的意大利,在西班牙、法国等强邻面前,随时有被瓜分的危险。罗棱佐去世后,他的小儿子小皮埃罗掌握佛罗伦萨政权,这是一个无能的庸才,却又是一个挥霍无度的花花公子。他的统治引起人们的强烈不满。马基阿维里生活在内忧外患,然而在文学艺术上、政治思想上它却在为现代人类文明开创着无与伦比的文艺复兴时代。也正是赶上这样的时代,使得马基阿维里成为足以和艺术上的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媲美的思想家。
再次,他们活着的时候都不得志,大多数时候都很郁闷,还都有牢狱之灾。韩非是怀才不遇之人。他早年拜在荀子门下,学成后,回到家乡,目睹韩国的政局混乱,日渐衰落,本想为韩国的繁荣富强贡献力量,多次上书给韩王,但韩王却根本不接受他的那套治国理论。于是奋笔疾书,写下《韩非子》。韩非的著作流传到秦国,得到秦始皇的赞赏,于是派兵攻打韩国,逼迫韩国把韩非请到秦国,准备让他大展宏图。不料却遭到同门李斯的嫉妒,和姚贾一起在秦王面前造谣挑拨,把韩非抓进监狱,当时,君主有生杀大权,对韩非这样的大才,非用即杀。李斯派人给狱中的韩非送去毒药,令他自杀,韩非被迫服毒自杀,死在秦王的狱中。韩非之死,究其原因既有李斯的嫉妒和又有姚贾仇恨,但秦王的不信任还是关键。韩非的管理思想虽然流传至今,但在他所处的时代,却终究没有得到展示才华的机会。
相较于韩非,马基阿维里还曾有过一展身手的机会。“在他29岁那年,被任命为第二国务秘书厅的秘书长,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十多年波澜壮阔的外交生涯”但他最终仍没逃过怀才不遇的命运。在梅迪奇家族回国后,马基阿维里的国务秘书职务被解除,并且入了大狱。在他出狱后,不断给他的友人写信,希望政府能够重新起用他,但却未能遂愿。于是隐居起来,写成了他最著名的 《君主论》,希望引起当局者的注意,并且又给好友写信,倾诉这种怀才不遇的情绪,想让好友帮他推荐,但希望又一次落空,他抑郁成疾,58岁即去世。
又次,韩非师从荀子学的就是帝王术,后来成为职业说客。他一直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不论是为韩国还是秦国,他坚信他的治国理论谁用谁成功,但韩王没有用他,秦王也没有用他的实际政治才能,他活着的时候始终没有施展政治才能的机会,最终使他出名的不是他的实际作为,而是他的著作《韩非子》。
马基雅维里也是这样。年轻的时候,他当过国务秘书和外交官。他很了解实际政治的运行,早年也非常想在政治上大显身手,他甚至还有很多实际的作为,比如说他曾经筹备建立一支国民的常备军,但是在后来的实际的政治斗争当中,他所从属的那一派失败了,他就被驱逐、坐牢,再也没有实际从政的机会,于是开始写作,写出一系列的著作。
他的著作中影响最大的是《君主论》,他的其他著作还有《论李维〈罗马史〉前十书》、《佛罗伦萨史》、《战争的艺术》,甚至还有一部戏剧叫《曼陀罗花》。和韩非一样,他也希望自己在实际政治领域有所作为,但是实际上,使他在历史上有名的是他的一系列著作。
最后一点相同是韩非和马基阿维里都是毁誉参半的历史人物。在人类历史上,再也找不出像他们两人那样受到如此尖锐对立的赞扬与批评的思想家了。一方面,他们的名字始终与阴险、狡诈、口是心非、背信弃义、残暴无情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历代总有人对他们的思想不吝赞美之辞。就韩非的评价而言,汉人司马谈有认为“严而少恩”,宋人苏轼说:“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近代严复认为:“居今日而言救亡学,唯申韩庶几可用。”林语堂认为:“半部《韩非子》治天下。”
就马基阿维里的评价而言,他的名字(Machiavelli)就有权术的意思,莎士比亚称他为“凶残的马基阿维里”,近人称他为“罪恶的导师”。人们都不愿意被称马基阿维里主义者(Machiavellist),不愿意沾他名字的边,而经验主义哲学家培根却说:“马基阿维里等前人致力于观察人类曾做了什么,而不是强求人们应该怎样做,使后人得益匪浅。”
韩非和马基阿维里不同点我们在比较他们两人思想的时候涉及一些,上面提到和还有:教育背景不同;时代不同;职业不同等。
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教育背景不同,或说学历不同,一个是名师高徒,一个是自学成才的标本。韩非是他那个时代最有名的学者荀子的学生,他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同学,就是后来当了秦国宰相的李斯。应该说韩非受到了当时最好的精英教育,是一代名师的弟子,有师承关系可吹。和韩非相比,马基阿维里没有受过多少正规教育,更没有名师调教,他靠的是自学,他父亲是他的老师,父亲的藏书对他一生影响极大。
他们两人的时代背景不一样。他们两人出生的时间相差1745年,韩非生长在封建君主制国度,马基阿维里赶上共和制,赶上了文艺复兴时代,他有共和思想,他有追求个性解放的诉求,这是韩非所不可能有的。此外,马基阿维里的出生地佛罗伦萨是意大利中部一个大城市,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佛罗伦萨政治、经济、文化都很发达,文艺复兴时代佛罗伦萨率先体现自由进步的精神对马基阿维里有重大影响。
最后,从职业上看,他们都是政治思想家,作家,这是他们两人相同的部分,就具体的职业而言,韩非是一个说客,而马基阿维里是一个外交家。韩非善于游说,而马基阿维里善于外交。他们的管理思想也必然有职业留下的痕迹。
正像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管理思想的优点大致相同一样,他们管理思想的局限也大致相同。两千多年前的韩非和500多年前的马基阿维里的管理思想有着不可避免的历史局限性,尽管他们都是历史进化论者,但他们的极端功利主义显然只考虑了他们所处的时代而没有考虑人类的长远发展,这是我们不能苛求于他们的。此外,韩非和马基阿维里都很专,正因为专,就显得有些狭隘。他们只为君主考虑,告诉君主怎样治臣、治民,也就难免有些极端之词,极端的思想,在积极中存在消极的因素。简言之,他们的管理思想都是“君本”而非“人本”的,他们的管理思想适应封建社会而不适应当代。
纵观古今中外封建君主两年多年来使用过的统治术,都没有跳出韩非和马基阿维里所划定的范畴。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卢梭说“马基阿维里自称是在给君主讲课,其实他是在给人民讲大课。”随着时代的发展,媒体的发达,韩非所言也是在“给人民讲大课”,当人人都能看破权术的时候,权术就不灵了,甚至看上去可笑了。从他们两人管理思想的落伍中,我们可以看清时代进步的脚步。
经过上述分析比较,我们的基本结论是: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权术政治思想中包含完备的管理思想,它们虽然是独立发展起来的,前后相差17个世纪,但他们的理论体系极为相似,它们有相同的理论假设,都认为“人性恶”;它们有相同的管理目的,都是为了“保住君主的地位”;它们有相同的管理手段,都认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它们有相同的管理风格,都是实用主义管理。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的管理思想是人类在漫长的封建君主统治时代最主要的管理思想,是被最高管理当局实际应用最多最广的管理思想,是人们不愿意说却愿意实行的管理理论。由于人类历史的连续性,不管现在人类进入到什么社会,他们这种被人类应用了几千年的管理思想还会在今天的管理中找到他们思想的影子,分析比较他们的管理思想,分清什么是可以肯定的,什么是必须否定的,对今天管理理论,特别是领导理论的发展仍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和实用价值。
本文的最后,我们想说的是本文只是对韩非和马基阿维里管理思想的一次粗略的分析比较,我们对他们两人的生平和著作没有做更多的考证,所用《韩非子》虽然找到很多版本,但并没有考证五十五篇中具体哪篇是不是韩非写的,对予马基阿维里,我们仅选用了他的代表著《君主论》进行比较分析,这不能包括他的全部管理思想,他还有《论提图斯·李维著〈罗马史〉前十卷》《佛罗伦萨史》和《战争的艺术》等著作,全面比较马基阿维里的管理思想,还必须对这些书进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