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批判与文艺价值矫正

2020-03-03 22:02
理论界 2020年12期
关键词:文艺逻辑资本

丁 琳

资本逻辑批判一直是唯物史观创始人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核心命题。当代中国,文艺生产在市场化与资本逻辑层面呈现出功能效用与价值理念的双重悖论,即文艺生产在资本逻辑下表现出合法性与非合法性。资本的唯一目的就是获取剩余价值,即价值增值,其逻辑运行无非是在社会局部存在进步的过程中造成社会的全面异化,这反而使后者成为阻碍前者持续进步的桎梏。克服这种内在逻辑上的悖论,对于当下社会主义文艺生产关系来说虽是一种艰难的抉择,但资本逻辑的内在局限不应当成为文艺生产关系异化的理论必然,也不应当成为文艺审美、教诲价值走向功利深渊的现实必然。

一、文艺生产资本逻辑在场的合法性

在唯物史观看来,社会分工的细化引起了劳动形式在特定社会经济形态中从体力到脑力的分离、主次变化、混合、异化,并最终再度结合。在当代社会,从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在社会生产与再生产中的优越性来看,作为精神生产一类的文艺生产,所呈现出的非物质生产领域的生产关系、效益功能,已经在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促进社会进步方面扮演着举足轻重的历史角色。

马克思认为,资本在本质意义上不仅是一种生产关系,更是一种被拜物教逻辑所掩盖的关于物的社会关系,其根本功能在于价值增值,而价值增值也意味着特定阶段社会生产与需求在总量与质量上的增加。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资本是一个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相同步的现代性概念,只有当雇佣与劳动关系成为普遍现象,劳动力成为参与价值增值的前提条件时,货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资本。而这一明确概念在当代经济学中却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含糊概念,资本的原始意义已经偏向了资源范畴,比如现代性人力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等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从社会资源及其占有、所有、支配的泛化层面上来说的。事实上,不管资本出现时间几何、形态如何,其实现途径依旧是市场途径,也就是说,资本逻辑即市场逻辑,资本悖论即市场悖论。

若探究中国改革开放之前文艺与政治一体化的结构根源,它无非与经典社会主义原理盘根错节、存在一致关系。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根本特征是:生产资料包括精神生产资料的社会占有、不经过商品货币曲折的经济调节与依据必要劳动时间进行报酬分配的经济形式。《资本论》中说:“如果说在资本主义生产由联合体代替以后,产品的价值还依旧不变,却是错误的。”“在社会公有的生产中,货币资本不再存在了。”〔1〕事实上,在马克思、恩格斯语境中,商品、货币、资本、劳动、交换、价值都是生产与生产现象的同一概念,只是在不同阶段、不同语境中的不同称谓,如资本是货币购买劳动力的转化形式,商品是价值与使用价值的统一体。既然社会主义不存在价值与货币资本,那就意味着社会主义生产消费不进行自发性交换与调节,人的发展已经在经济解放中实现了本质复归。后人正是基于这一认识,才使得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识形态性、公共职能可以一度凌驾于其经济效益与审美原则之上。

今天,当人们以市场化效益审视传统文艺局限之时,有人不免以“正统马克思主义者”自居而对马克思主义文艺观及其科学性进行攻击。毫无疑问,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逻辑与“现实社会主义”存在不同论述前提,尽管他们在晚年岁月中探讨如何跨越“卡夫丁峡谷”的“特殊道路”,但唯物史观关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绝大多数观点无不是建立在当时生产力发达的“西欧模式”之上。而俄国农村公社能否避免资本主义长久性“分娩痛苦”,无不是以“继承资本主义成就”为前提。传统社会主义之所以曲折,无非是背离了他们关于“废除私有制只有在废除私有制所必需的大量物质条件创造出来之后才能进行”〔2〕的前提条件。而这一悖论也是当下社会主义采用市场体制、利用资本逻辑解放发展生产力的根据所在,因为这是它们的“历史使命”。而这也是中国当下文艺生产资本逻辑在场的合法性所在。

艺术生产的经济属性并非现代社会的独有特征,它伴随着自然分工进化为社会分工在原始社会末期就已经产生,只是在以血缘生产占据主导地位的自然经济关系中,其商品性被氏族群体共同生产关系的公共性、非盈利性所掩盖,文艺生产不仅不经过交换就能直接消费,而且被用于祭祀、礼仪、交往的公共性群体活动中。然而,随着分工形式的演化与交换的扩展,精神生产不仅脱离了物质生产,而且产生了专门从事文艺生产再生所产生的特殊阶层,进而导致了文艺生产、流通、分配、消费各个领域的分离。对于文艺生产者来说,同物质生产者一般,其产品同样面临价值与使用价值分离的现象,都受社会生产规律的制约。在社会生产总量有限阶段,文艺生产区别于物质生产,其事实上是一种谋生手段,生产者为实现价值回流,就必须通过交换让渡使用价值来互通有无。

有需求就有商品,有商品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货币回流,有货币回流就有价值增值,有价值增值就有资本逻辑。文艺生产作为社会精神活动,事实上是社会生产进步与文明演进的必然逻辑,尽管文艺生产与社会发展存在不平衡规律,但在一般意义上,文艺繁荣无不凸显社会经济文化的进步。文艺生产消费采取市场机制,首先“促进了艺术家的独立性,使其从文化消费者的直接需求中解放出来”。〔3〕在市场驱动下,文艺生产效益具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市场不仅为文艺生产提供了爱好、兴趣、审美广泛的消费群体,而且为文艺生产者的自由创作提供了动力源泉。马克思说:“如果说经济形式,交换,在所有方面确立了主体之间的平等,那么内容,即促使人们去进行交换的个人和物质材料,则确立了自由。可见,平等和自由不仅在以交换价值为基础的交换中受到尊重,而且交换价值的交换是一切平等和自由的生产的、现实的基础。”〔4〕

斯大林曾对生产关系予以了三种内涵,其中一条是关于人们社会地位的论断,即经济因素是人们一切社会关系得以建构与运行的源泉,它决定人们之间的地位、荣誉、尊严。文艺生产进入市场化后,虽不能说人们的社会地位建立在经济条件之上,但艺术生产存在多样化功能,至少对于生产者来说是一种内在世界的过程外化与自我精神境界的提升。有论者说:“商业社会的经济繁荣,提供了丰富多彩的专门市场;艺术家在其中能够找到满足其创造欲望的途径。”〔5〕当今社会,伴随着贫富差距的持续扩大,人们开始指责市场经济,而这在文艺领域也有所呈现。批判者通常用文艺本质的异化来否定文艺市场化,认为文艺的经济效益有违其审美价值与社会效益。事实上,这种批判虽无可厚非,但却忽视了文艺商品化的客观性,它是人类社会的必经阶段与正常现象,是文艺繁荣与文化进步的集中体现。改革开放后,我国文艺体制市场化改革所取得的空前成就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二、文艺生产资本逻辑在场的非合法性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学界曾针对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哲学基础”,在伍德塔克与胡萨米阵营之间爆发了一场关于“生产方式”规范性与非规范性的长达40年之久的学术论战。这对于认识中国当前文艺生产资本逻辑的悖论有一定指导意义。对于文艺市场化使然趋势,显然能从伍德塔克所论述的生产方式的客观性层面说明,但文艺在资本逻辑运作下的价值扭曲,依旧没有脱离胡萨米说的“正义”“公平”等这类“规范性”范畴。

事实上,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哲学基础并不孤立。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资本逻辑是私有制阻碍了生产力发展,而私有制之所以不正义,是因为资本逻辑在限制生产力中抹杀了人的自由与个性。尽管其哲学基础并不孤立,但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解放的科学理论体系与政治哲学,它同样存在鲜明的阶级立场与价值取向。这也是恩格斯当时在回答记者提问时为什么把社会主义的理论精髓概括为“代替那存在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6〕的原因。就政治经济学的分析逻辑来判断,马克思对资本逻辑悖论的批判也同样遵循这一理路。

马克思比任何资产阶级理论家都承认资本的历史作用。他说:“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它创造了这样的一个社会阶段,与这个社会阶段相比,以前的一切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7〕甚至在论及资本在现代社会经济形态中的积极作用时,将其直接冠以“一种新的生产方式”,他说:“尽管按照资本的本性来说,它是狭隘的,但它力求全面地发展生产,这样就成为新的生产方式的前提,这种生产方式的基础,不是为了再生产一定的状态或者最多是扩大这种状态而发展生产力,相反,在这里生产力的自由的、毫无阻碍的、不断进步的和全面的发展本身就是社会的前提,因而是社会再生产的前提;在这里唯一的前提是超越出发点。”〔8〕

尽管如此,马克思对资本从根本上持批判态度。私有制的弊端使资本家像“野蛮人”一样成为剩余价值的狂热追求者,资本逻辑迫使人类“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苦、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9〕私有制使劳动者失去财产权占有与消费金支配的同时也丢失个性、自由与尊严。工人靠勤奋双手累积起来了人类财产大厦,却不能满足自身生存与生命再生产,“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10〕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马克思、恩格斯甚至将阶级社会奴役人性的上层建筑直接命名为“虚幻共同体”。他们说,私有制的社会自由只是统治阶级内部的专利,对于劳动和被统治的无产者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11〕为此,他们主张无产者构建一种新型“社会共同体”,即《共产党宣言》中的“自由人联合体”,“在这个共同体中各个人都是作为个人参加的,它是各个人的这样一种联合,这种联合把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运动的条件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12〕

从资本形态的演化来说,它经历了从最初自由竞争时期产业资本的实体形态,向交易所、证券公司、银行垄断等“联合资本”的过渡,再到今天信息社会以金融、网络、知识、文化、符号等非实体资本形态的转变。在自由竞争阶段,资本的劳动与雇佣关系主要呈现出绝对剩余价值生产与生产相对过剩的特征,其后的每次经济危机的强制性解决对社会生产秩序的破坏,不仅促使了托拉斯、辛迪加等垄断资本的产生,甚至形态从最初的商品输出也转化为了资本输出。尽管资本的眼界扩展到了世界市场,但伴随着后来殖民体系的瓦解与后发展中国家民族产业的兴起,资本本身内在矛盾却并未消解,而是进一步激化。所以,追求科技创新以提升劳动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进行相对剩余价值生产成为了资本形态升级与内在悖论解决的唯一渠道。今天,凭借着现代技术革命,尤其是信息、互联网、传媒等高端技术的运用,资本不仅实现了生产领域及其形态从实体向非实体的转变,而且在关乎人类共识的文化、情感、梦想、知识等层面形成了难以抹除的虚假功利面目。相比于实体领域,文艺产业链以其社会需求脉搏已经成为资本价值增值的主要来源。

当下中国,受社会生产力水平的制约,我国在经济成分、分配方式与经济体制的生产关系结构体系上属于混合型的,而这也构成了文艺生产中资本逻辑发生作用的经济条件。然而,资本的本性在于“生产的目的是发财致富,是价值的增殖,是价值的增大,因而是保存原有价值并创造剩余价值”。〔13〕而人的内在本质的发挥则表现为“为了某种纯粹外在的目的而牺牲自己的目的本身”。〔14〕作为精神生产,文艺生产及其商品化同样具备价值增值的生产属性,但它与物质生产相比较同样有着它的独立性,表现为文艺的审美娱乐效用及其传达公共价值理念的崇高功能,而这也是社会主义文艺生产同资本主义文艺生产的根本区别。

三、文艺生产资本逻辑在当下中国的价值困顿

针对当前文艺之乱象,多数文艺工作者与批评家开始建构其外在性伦理框架。我们曾经有过只强调文艺社会功能的特殊时期,但被市场化调节机制窒息了其内生活力。改革开放后,经济体制改革与市场产权完善使文艺开始从外在社会性转向内在独立性,文艺生产者、消费者开始具备了独立经济体的人格特征和“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15〕特别是20 世纪80 年代中后期的文化市场体制改革,冲击了以倡导审美价值和启蒙意义为主体的传统文艺的正统地位,使文艺生产在多元竞争格局中重新洗牌,开启了文艺繁荣的黄金时代,以贾平凹、陈忠实为代表的陕军作家迅猛突起,无不彰显这一时代背景。

在新的社会背景面前,大批文艺工作者开始质疑文艺的审美本性,因为当意识形态在文艺中从支配转变为潜导后,在资本逻辑面前的文艺审美无疑又滑向了一个普遍性的功利极端。当文艺本性在利益面前变得脆弱不堪时,人们又开始怀念其外在性伦理框架。20 世纪80 年代文艺体制改革以来,针对文艺生产、审美长期受制于政治文化与意识形态,而缺乏创作活力的固化局面,其后的文艺研究与文学批判开始出现“从外向内”的发展趋势,即从政治文化的“庸俗社会学”外在转向注重文艺现象及其规律的“文艺本体论”内在。纯文艺学生产及其审美价值取向就是这一转变趋势的集中体现,它一来强调文艺价值的审美性、个体性、自由性与创造性,也即文艺学既是一个有着自己研究对象与研究规律的独立学科,也是一个以审美价值为根本取向的自主性、创造性领域。二来讲究文艺学的崇高性,即文艺生产除美学本性外还应该追求超越世俗利益的特定社会关怀、永恒理念与人文精神。纯文艺理论以文艺审美功效对抗主流政治文化,因而它的两方面价值逻辑在现实运用中是以批判性、对抗性为特征的。然而,在纯文艺借助时代条件成功瓦解其牵绊的社会意义后,它又不得不在这一时代条件中走向了异化。资本逻辑以其强大的市场效益取代了政治文化,结果是纯文艺的批判性不仅在利益面前无所适从,而且审美价值再次被消磨殆尽。文艺学出现了新的价值困顿。

在市场经济特别是消费主义价值观横流的今天,文化、艺术成为商品与社会之间构成了生产和被生产、消费和被消费的异化关系。马克思说:“每个人的生产,依赖于其他一切人的生产;同样,他的产品转化为他本人的生活资料,也要依赖于其他一切人的消费。”〔16〕在市场逻辑下,为通过消费实现价值补偿,文艺生产者必须在艺术作品的创造性、便捷性、消费性、需求性、大众性上保持有机统一,而这无形中削减了文艺质量与美学旨归。即便是集美的功能与社会理念于一体的稀有严肃型文艺作品,它的生产与消费依旧是按照资本价值增加的市场逻辑而运行。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写道:“由于出现了大量的廉价的系列产品,再加上普遍进行欺诈,所以艺术本身更加具有商品性质了。艺术今天明确地承认自己完全具有商品的性质,这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但是艺术发誓否认自己的独立自主性,反以自己变为消费品而自豪,这却是令人惊奇的现象。”〔17〕詹姆逊也指出:“的确,大众文化产品和消费本身——与全球化和新的信息技术同步——像晚期资本主义的其他生产领域一样具有深刻的经济意义,并且完全与当今普遍的商品体系连成一体。”〔18〕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看来,正是由于资本与市场逻辑,文艺已经在其经济价值、审美价值与社会价值之间不能完美统和,艺术已经失去了其超越性、自主性与崇高性,沦落为资本的奴隶。

就我国当下文艺态势来看,文艺现象不是真正的文艺内在,而是处在异化的危险境地。改革开放后,由经济文化体制改革与社会转型产生的文艺生产机制的转变,使得社会对文艺本质、功能及其价值取向发生了集体错位与理性审视。当下中国,文艺生产的功利性不仅与资本逻辑的贪婪性相互趋同,而且与现代科学技术手段相结合,形成了相互缠绕、彼此渗透、交互强化的复杂文艺现象,并对社会主义文艺的审美价值、社会价值造成一定功能解构:文艺的审美本性、社会意义在市场运作下变得哑然失色,文艺在市场利益的驱使和媒体炒作面前成为了谋取名利的特殊工具,这成为当下文艺事业与文化建设健康发展的合法性危机。

首先,在市场化生产机制下,文艺从强调社会公共价值的意识形态层面的中心位置开始边缘化,“纯文艺”的社会功能与审美功能开始受到其功利价值的左右而逐步丧失了其话语体系。“纯文艺”开始从崇高内涵、审美情趣与形式价值的本来面目走向了拒斥社会公共意义、崇尚个人理性原则与追求特殊利益的功利性场域。文艺生产与文艺作品千篇一律充斥着自利、自负、自恋、自虐的个人主义原则及其由此产生的消弭颓废气息,成为掩盖文学艺术审美价值与社会公共取向进而吹捧社会庸俗风潮的展示平台。文艺的资本功利性取向在完美地解构其社会公共伦理价值与意识形态偏向后,继而又陷入了另一个无法自拔的尴尬窘境,即生产经营者为迎合市场需求、为一窥人性之全貌、为塑造消费者娱乐一笑,文艺作品开始着迷于日常琐事、金钱场景与庸俗时尚,文艺作品各类感官场景的描写、刻画、展示,无不充斥着枉顾社会伦理规范的低俗、颓废与私欲。文艺开始转向大众文艺,其审美价值与社会意义一落千丈,致使文艺界直呼“衰退”与“终结”。文艺功能困境与价值焦虑已经成为当下文艺学重新审视的焦点问题。

其次,在科技革命、金钱利益、外来价值理念的综合冲击下,低俗文艺不仅在文艺生产繁华、泛化中取得了对文艺市场与人们精神境界的统治权,而且在资本驱使下开始全面渗透到文艺日常甚至其他社会领域。在市场化实现机制下,尽管文艺生产空间急速扩展,并催生了网络文艺、影视文艺、微生活文艺等亚文艺体系,也即使它在形式多元、娱乐十足、各式吹捧中满足了群体消费心理,并使得天蚕土豆、烽火戏诸侯等新的“精英阶层”在空间扩展中脱颖而出,但它的消极影响不可谓不大,不能不被重视。在这场网络信息化的文艺生产竞争中,大众文艺所附带的庸俗价值观,在世俗主义、功利主义、个人主义的甚嚣尘上中消解了纯文艺的崇高内涵与审美动力。在消费社会,资本与文艺相结合所形成的新型“宗教”文艺关系,已经不亚于改革前意识形态对文艺创造消解、支配的旧型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成为生意,连‘崇高’‘永恒’‘宏伟’‘尊贵’‘大人类’甚至‘人文精神’统统都成为生意,成为可以交换的商品。”〔19〕社会可以在无私奉献、人人为我的贫穷环境中缓慢发展,但社会发展却不能放逐、牺牲共同的伦理价值与理想信仰,以意识分裂、尔虞我诈、思想崩溃取得的社会进步事实上并不是真正的社会进步。

四、文艺生产资本逻辑悖论的消解

时下,文艺发展既不能离开资本逻辑性,也不能脱离文艺审美及其社会效益的目的性,但两者显然在市场化中存在着价值背离。如何消解文艺生产资本逻辑的内在悖论,事实上既与文艺内在价值结构体系有关,也与文艺生产资本逻辑本身场域即文艺市场有关。

在文艺价值功能体系中,其核心层面无非是审美价值,也即承载着审美功能、具有美的艺术形式体系的能为人类社会带来美感的文艺作品及其要素。文艺的社会价值是相对于社会共同利益来说的,是文艺在美学中所展示的认识、教诲与伦理的功能价值。当然,社会价值不排除经济价值,因为个人经济利益的实现不能脱离特定社会价值规范,如商品交换必须承认交换双方的平等关系和遵循社会的等价交换原则。自从有了社会分工以来,文艺的价值功能是多元的,也是存在主次之分的。在自然经济条件下,文艺的审美价值、经济价值时常服务于特定政治哲学的教诲功能。当人类步入分工细化、交换繁荣的商品经济时代时,文艺的审美、经济价值才局部脱离其意识形态,并且这一趋势在当今社会发展中正在逐步增强。文艺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无论其价值功能如何变化,审美价值才是核心范畴,否则就不能称为文艺学、艺术学。

但是,就文艺价值体系元素关系本身而言,其审美、社会价值并不孤立,而是构成了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对立统一体。韦勒克说:“整个美学史几乎可以概括为一个辩证法,其中正题和反题就是贺拉斯所说的‘甜美’和‘有用’,即诗是甜美而有用的。这两个形容词,如果单独采用其中任何一个,就诗的作用而言,都要代表一种趋向极端的错误观念。”“我们在谈论艺术的作用时, 必须同时尊重‘甜美’和‘有用’这两个方面的要求。”〔20〕若以文艺的审美内在来看,它以经济利润、政治引导为特征的社会价值存在于审美价值中,并只有通过审美价值的需求外化才能发挥其社会价值的规范作用,而审美价值必须以特定的社会价值为根据、支撑,才具备审美标准及其对美的消费。我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资料公有制与初级阶段定位分别规定了文艺生产的社会价值与经济价值。初级阶段文艺生产不谈经济效益显然有违其商品化的合法性,但文艺资本逻辑在场的非合法性使它与一般商品无异,极度着迷利润显然不是文艺之本色。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消解这一悖论呢?

马克思曾说,资本主义生产“某些精神生产部门如艺术和诗歌相敌对”。〔21〕《资本论》中,针对萨伊继承古典流派衣钵在为“万能的手”的“宗教教义”作辩护时,曾写道:资本主义生产劳动局部组织性与整个社会生产劳动的无政府性,在市场的自发调解下,“全部生产的联系是作为盲目的规律强加于生产当事人”并以危机的强制途径来实现生产关系诸要素的再次循环,而这种受制于价值规律的盲目调节是以社会财富的巨大浪费和生产力的破坏为代价的。虽说当今中国文艺、文化市场并非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但当下文艺乱象及其价值扭曲又何尝不是体现着资本逻辑的内在缺陷。如在价值驱使下,便捷性的文艺产品层出不穷,不谈其经济效益如何,首先就必然产生生产过剩与资源浪费,其次是使文艺群体变成只为进行生产消费的纯粹机器,从业人员或多或少面临精神与心理危机,再次是强势文艺群以其巨大影响力优势,在控制产业、舆论走向中制造各种所谓时尚化的垃圾产品与庸俗价值观,等等。事实上,文艺乱象已是当下文艺常态,而这与资本本性密不可分。那么,马克思是如何解决市场缺陷的,能否为当下文艺生产资本逻辑悖论提供借鉴之处呢?

同样是在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时,他说:“假定资本主义生产完全是社会主义的生产,那么实际上就不会发生生产过剩”,“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这种生产过剩却是无政府状态的一个要素”。而在社会主义,“这种生产过剩等于社会对它本身的再生产所必需的各种物质资料的控制”,生产与消费“是作为由他们的集体的理性所把握,从而受他们支配的规律来使生产过程服从于他们的共同的控制”。并且,两大部类之间的需求比例关系是“劳动时间的社会的有计划的分配,调节着各种劳动职能同各种需要的适当的比例”。〔22〕依据社会需求比例进行计划调节,反映经济运行关系的客观规律,其优势就在于破除经济过剩与波动危机。尽管马克思论述的对象社会更为高级,但至少说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存在本质区别与相对性比较优势。以此来论,那么克服文艺资本悖论的消解路径也就呼之欲出:在尊重文艺资源市场化配置规律之上,加强宏观调控、强化文艺市场治理。尽管新自由主义有综合古典竞争与国家干预的总趋势,并且宏观调控发生在经济危机的前中后整个国家,但这种宏观干预与社会主义国家在政治体制、经济基础、文化底蕴等诸多方面存在不同。单就历史文化与政治体制来说,中国文艺市场治理所具备的优越性就已经得天独厚,非资本主义可以比拟。

从学理上看,开展文艺市场治理的本意并不是要限制文艺资源市场化配置的优越性,而是要规避文艺生产、消费、产业链及其价值观失衡与错位的现象,因为一个高速运转的市场机制一定是比较优势,特别是市场效益与社会秩序被控制在合理区间内,超出区间则势必产生异化物反过来对抗自身而不利于整体进步。一是文艺繁荣与审美价值建立在多元化主体间的民族性、地域性、群体性、个体性等不同形态之上以确保其独有优势与特色精髓;二是市场有不同喜好,这种独特差距在资本利诱下会造成经济失衡与价值溃退,所以要进行人为干预与治理整顿。特别是在现代传媒、资本逻辑、外来文艺相叠加的特殊时期,文艺发展面临着诸多新常态、新问题,若文艺市场缺乏相应的管理机制与治理措施,那么反过来将不利社会整体进步。

为破除资本逻辑负面影响和加速我国文艺发展事业的实效发展,文艺市场管理除了依据市场治理原则及其管理法规外,更要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工作方法,做到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其中,最重要之处在于文艺市场治理要根据我国现实制定事前分析、科学判断、合理规划的治理方案,保证所确定的市场治理规则能充分实现我国文艺事业健康发展的基本要求。如国家治理理论要求治理主体、客体、内容、形式与原则的多元化,但中国是文明古国,现代文艺特别是网络文艺发展,不能否定传统文艺及其优秀价值精髓。相反,网络文艺以其现代性元素事实上是反传统型的批判艺术,并且其产业链良莠不齐,这时就需要网络文艺与传统文艺相协调,做到优势互补。在治理理念上,可以借助科学文艺管理理念和理论来逐步引导我国文艺管理走向可持续发展之路,以更好地面对新媒体和互联网迅猛发展的趋势,全面推动我国新一轮文艺管理工作的发展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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