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不对称安全关系中的“敏感性”和“脆弱性”

2020-03-03 16:16朱陆民于会美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7期
关键词:印度尼西亚脆弱性敏感性

朱陆民,于会美

(湘潭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国家安全是最重要的国家目标,在国际政治中,安全威胁恒久存在。[1]因此,分析国家安全因素中“敏感性”和“脆弱性”的变量,对于更好地制定政策应对潜在的安全威胁具有重要意义。 在笔者看来,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简称印尼)的安全关系实质上是一种非对称的安全依存关系。 笔者试图通过分析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传统安全依存关系的“敏感性”和“脆弱性”,进一步深化对两个概念的理解,进而探索并归纳两个概念的关系和规律,为准确分析判断两国未来双边关系的走向提供参考。

一、“敏感性”和“脆弱性”概述

罗伯特·基欧汉和约瑟夫·奈从国家安全方面,梳理权利与相互依存的复杂关系,“将不对称的相互依存视为权利的一种来源,并创造了敏感性的相互依存和脆弱性的相互依存来解释权利是如何产生于不对称相互依存的”。 “敏感性”是指一国的变化导致另一国变化的敏感程度的大小,要以某一相互依存情形中的双方为例,敏感性一方的权利小于另一方。 “脆弱性”相互依存界定为相互依存双方为抵御变化而采取的替代性选择所需付出的相对成本。[2]因此,正是因为国与国交往中不对称的“敏感性”和“脆弱性”因素的存在,才显得合作尤为重要。 但是也不一定完全导致合作的产生,在一定程度上,双方国家对“敏感性”和“脆弱性”的感知程度不同也会导致“安全困境”的局面。 同时,两变量的互动对于解释相互依赖下国家安全行为选择,以及探索两者的变化范围具有重要意义,进而可以作为一组衡量国家间安全关系的重要标准。

另一方面,在国家安全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敏感性”和“脆弱性”是一个极富有变化的变量,从不同时期所发生的不同事件来看,“敏感性”和“脆弱性”的一方是不确定的,而另一方所具有的更多主动性的“权利”力量也不是恒定的。 因此,只有正确分析国家自身存在的“敏感性”和“脆弱性”,才不会导致国与国交往中的战略误判,才能更好地避免“安全困境”的尴尬局面。

二、“敏感性”和“脆弱性”在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安全关系中的体现

自冷战以来,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在安全关系上就一直存在着极大的不对称性。 澳大利亚是远离世界中心舞台的环海国家,该特质是其发挥国际话语权和主导力的一大阻碍,并对全球的发展走向影响甚微。 而印度尼西亚连接着大洋洲,既是澳大利亚向北看齐发挥国际主导力的桥梁,又是澳大利亚北部防止外敌入侵的天然缓冲“屏障”和安全防卫的核心地带。 因此,印度尼西亚的国家稳定也间接保证了澳大利亚的地区安全稳定。 某种意义上,澳大利亚对于印度尼西亚来说,安全上的“敏感性”主要在于地缘位置的影响上。 并且其“脆弱性”同样也表现在澳大利亚独特的位置上,容易遭受来自印度尼西亚本身的恐怖安全威胁。

(一)冷战时期的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的不对称性安全关系

从冷战时期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的安全依存关系来看,其依存中“脆弱性”的最大依托是关于遏制“共产主义”的传播以及东南亚国家的纷纷独立留下来的权力真空,受冷战意识形态影响较深,国家安全的 “脆弱性”明显,澳大利亚把共产主义力量在东南亚的传播视为重要的威胁,为了维护本土安全,澳大利亚认为要拉拢东南亚防止其失守,使其不倒向共产主义。 这一时期澳大利亚为降低国家安全的敏感性程度,依赖东南亚地区遏制共产主义的传播,维护所谓的区域政治安全。 因此,此时澳大利亚对印度尼西亚的安全威胁评估更多取决于印度尼西亚对共产主义的态度。 《悉尼先驱晨报》也指出:“东南亚的安全对于澳大利亚而言在战略意义上无可厚非,假若共产主义势力席卷印度支那地区,澳大利亚将会被威胁包围,因此保证了东南亚地区的安全就是保障了澳大利亚的安全。”[3]不难看出,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在此时期主要的战略目的还是基于安全考量,为了实现遏制共产主义苗头在该地区的传播,从而降低因“共产主义”苗头在东南亚地区遍布而带来巨大的敏感性危机。 以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科伦坡计划”为例,基于冷战下国家安全利益以及政治利益的考量,澳大利亚在该计划中通过援助等方式,来加强对印度尼西亚的国家控制力和影响力。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东南亚地区政治、经济极不稳定,安全机制缺乏。 与此同时,由美国力量安全庇护的澳大利亚拥有着更多的“权利”。 然而,此“更多的权利”并不是恒定的。 此变量在国家安全的不同时期的演变中不断发展变化,从不同的时期和不同事件的视角来看两变量所体现出来的“敏感性”程度不同,互为最敏感一方的也不同。 当时的印尼地区需要澳大利亚“科伦坡计划”给予的各方面援助,因此在澳大利亚带来的安全援助方面表现出的“敏感性”较高。 从这一点上来看,印度尼西亚对于澳大利亚的安全关系依存上具有更多不对称的“敏感性”。

(二)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在地缘安全上的不对称性存在

从地缘安全上来看,印尼群岛对澳大利亚来说既是面对外来安全威胁的一道安全防护的屏障,又是澳大利亚重要的战略缓冲地带,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促使澳大利亚深深忧虑其来自“北方的未知威胁”,而印度尼西亚的存在正好成为其阻挡“未知威胁”的天然屏障。 当澳大利亚面对来自北方的不确定敌对势力时,与其隔海相望的印尼地区是其主要的对外防范区域。 “脆弱性”衡量标准往往是在一段时间内,行为体有效适应变化了的环境做出调整应付的代价。[4]具有地广人稀地理特性的澳大利亚,其显而易见的“脆弱性”在于恐怖主义和跨国犯罪,远离世界政治经济中心以及对地理位置交通航道依赖下的脆弱性,使得澳大利亚对海上航道和空中交通航线有着不可或缺的依赖性。 澳大利亚大部分交通运输航线需要经过北部的东南亚航道,而其中的印尼群岛海域是澳大利亚与亚洲国家进行贸易往来成本最低的便利通道,并且承担着其澳大利亚与十大贸易伙伴中的七个国家(中、日、印、马、泰、韩、新)的贸易交往。[5]因此,在交通航道上澳大利亚相对于印度尼西亚而言存在着极大的脆弱性。 从相互依赖脆弱性的角度来分析,澳大利亚对交通航线的过于依赖更凸显了其与印度尼西亚安全关系中的不对称因素,澳大利亚属于劣势的一方,如若失去这样关键的贸易通道所要承受的替代性代价非常高昂,而且可以说很少有这种替代性选择,因此印度尼西亚在交通运输航线上的优势可以很好地作为与澳大利亚进行安全谈判的工具。 而另一方面澳大利亚重要的工业和战略原料大部分来源于印度尼西亚,同时印度尼西亚又与前景甚好的亚洲销售市场紧紧相邻,这一点是欧美西方一些大国无法替代的。 如果没有印度尼西亚提供这一支持,澳大利亚很难再重新挖掘新的销售市场。

印度尼西亚由众多岛屿组成,是世界上少有的群岛国家,海军力量对其具有重要的意义,但在海军力量薄弱的节点中,印度尼西亚更能充分认识到作为群岛国家的地理特性,在面对海上未知威胁时更容易触动印度尼西亚的敏感神经,再加上基于被殖民统治势力分而治之的干涉历史,保卫本土的主权完整也是其最大的“敏感性”和“脆弱性”的存在; 另一方面,印度尼西亚的军事实力也尚未达到能完全维护自身安全的能力。 在没有结盟力量的依附下,需要通过东盟和联合国等国际体系和规则来保证地区的持续稳定。 一旦有未知威胁力量打破平静,印度尼西亚自身的处境会变得更加危险。 例如,印度尼西亚“群岛观”(archipelagic outlook)思想集中体现出对群岛海域所面临的“脆弱性”和国家分裂的“敏感性”的担忧,并强调了国家统一的重要性和边界安全的至高无上。[6]

根据脆弱性不对称相互依赖理论,如若一个国家的脆弱性被彻底激怒时,就有可能采取军事手段来改变不利的情势。 其中,澳大利亚干涉东帝汶就引发了其与印度尼西亚军事上的冲突。 印度尼西亚长期接受着澳大利亚给予的经济援助,而澳大利亚利用其经济上的脆弱性,强势介入东帝汶问题,遭到印度尼西亚政府的强烈不满。 此后,东帝坟独立问题在印度尼西亚国内产生了很大躁动,引发了一系列的军事冲突,并引发了国内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分子的反西方和反澳情绪,进而导致近年来澳大利亚国内屡屡受到恐怖袭击。 2002年10月12日印度尼西亚巴厘岛汽车炸弹袭击事件, 导致88名澳大利亚人在爆炸中丧生。 2004年9月9日, 澳大利亚驻印度尼西亚使馆遭遇“伊斯兰团”的爆炸袭击。[7]这一连串的针对澳大利亚的“恐怖袭击事件” 更加触动了澳大利亚的敏感性神经。 因此, 2004年12月26日的南亚海啸发生之后, 澳大利亚政府毫不犹豫地加强对印度尼西亚的援助与合作,并积极改善与印度尼西亚等邻国的关系。 在东盟地震和海啸灾后问题领导人特别会议上,当时的总理霍华德宣布“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重建与发展伙伴关系”, 并提供10亿澳元用于这一计划的实施, 推动了两国关系的实质性进展与改善。[7]随着澳大利亚调整政策积极改善与周边国家关系以及全球反恐合作,澳大利亚的安全环境得到了明显改善,国家安全中存在的“敏感性”和“脆弱性”因素大为减少。 由此事件可以看出,澳大利亚为了取得在东帝汶的战略利益而降低了自身的安全性,又不得不花费一些“代价”来平衡印度尼西亚带来的敏感性。 因此,印度尼西亚的不稳定意味着澳大利亚本土也将受到未知的威胁,无论是国家内部的还是国家之间的,都有可能影响澳大利亚的安全。 尤其是在澳大利亚看来,属于东南亚原籍国的外国恐怖主义、原教旨主义分子更加加剧了国内的不稳定,并给当地的澳大利亚人带来了更大的威胁,面对这些不确定的恐怖主义袭击,四面环海无所庇护的地理位置更加剧了其脆弱性程度,与隔海相望相邻的印尼群岛发展良好的关系正好符合这种“脆弱性”要求。 由此可见,两国在优势与劣势的关联变化下呈现了极大的不对称安全关系。

三、两变量互动模式促成安全合作

(一)两变量的互动模式

关于安全领域,在一个安全相互依赖的世界里,“敏感性”和“脆弱性”不仅可以促使合作的达成,还能为各国的行为产生一定的约束规范,进而促进国家间的安全合作朝着制度化和稳定化道路行进。 国家间在安全上拥有的共同利益是进行合作的基础,事实上,单独行动所获得的收益远远少于国家间取长补短、互惠互利的集合安全行动,尤其是在面对恐怖主义以及霸权主义的威胁上,国家彼此间的共同安全利益更为凸显,以此来弥补国家安全合作中存在的“敏感性”和“脆弱性”的愿望也更为强烈。 但是,仅有这样的合作动机还不能促成合作。 由于国家安全合作的“敏感性”和“脆弱性”的程度不同,双方都无法避免被利用的风险。 为消除安全合作中这些不确定性因素,有着共同安全利益的国家间会选择签署协议和确定安全制度规则的方式,以明确各责任方所要承担的安全合作责任。 在国家安全合作的继续维持阶段中,由于担忧“敏感性”和“脆弱性”变量带来的各种困扰,安全合作制度的存在能够降低不确定性并保障合作的顺利进行。 例如,通过各自拥有资源的优势互补,开展安全防务高层对话和联合军事演练等,来平衡合作的“敏感性”和“脆弱性”因素。 另一方面,安全制度下行为准则的存在约束了国家行为,实现了合作中各成员行为的可控性和可预测性,由此国家安全合作中的不确定因素得以减少。 总而言之,国与国之间安全合作中“敏感性”和“脆弱性”因素的存在与变化,更突显了安全制度机制的作用性,使得合作尤为重要。

(二)澳大利亚与印尼在不对称性安全关系下的合作

比较脆弱的一方常常会成为政治谈判和讨价还价的工具。 在军事代价又比较高昂时,合作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军事代价带来的是更大的脆弱性伤害,合作互补却能带来更加强大的安全保证。 因此,在“敏感性”和“脆弱性”相互交织下,国家更愿意去选择合作而不是冲突。 历年的澳大利亚国防白皮书都把印度尼西亚单列出来以突出其战略安全重点,强调与印度尼西亚建立牢固和富有成效的安全关系对澳大利亚稳定的至关重要性。 印度尼西亚又是澳大利亚主要战略利益区,在其国家安全防务方面也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同时,澳大利亚也渐渐认识到,依靠美国单一的军事庇护已不能满足当今全球化相互依赖的需要,为了降低脆弱性,开始努力寻求包括印度尼西亚在内的东南亚国家的安全合作。 澳大利亚继续通过增加与印度尼西亚的安全合作,来降低自身对恐怖主义威胁的敏感性,安全的印度尼西亚更符合澳大利亚安全利益的需要,其日益增长的互补性将为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提供更有效的合作,以应对包括恐怖主义、人口走私等跨国犯罪在内的区域安全挑战。 双方先后开启了2006年的《龙目岛条约》、2012年《防务合作安排》和2014年《情报合作联合谅解》为框架的战略对话,先后举行了国防和外交部长2+2联合会谈、国防力量领导的高层委员会主席印尼-澳大利亚国防战略对话以及海军、陆军和空军会谈。

在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交往中,安全因素方面的“敏感性”和“脆弱性”一直是一个变量的存在。 澳大利亚在印尼群岛拥有深厚的战略安全利益和经贸合作利益,这恰恰也是其敏感性的首要来源。 两国拥有共同的海上边界,在东南亚的安全与稳定方面有着持久的利益,并共同拥有海洋领域的安全和稳定,通过这些领域的贸易和投资的自由流动,以及打击本地区的恐怖主义和人口走私,都符合两国共同和持久的利益”;[8]30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对澳大利亚的任何常规军事威胁都可能通过印尼群岛,这种敏感性的存在使澳大利亚加强了与其北方邻国的合作与亲密关系,并继续建立强有力的合作关系来防范这种威胁。 正如2013年的国防安全白皮书所言:“2012年,澳大利亚和印尼国防力量进行了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最高水平的训练和演习; 人员交流和联合培训促进了两国人民之间的联系; 政府致力于进一步扩大和深化我们与印尼的防务和安全合作,包括加强两国防务组织和防务工业领域的接触,以及更密切和更全面的战略对话; 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于2012年9月签署了防务合作安排,为《龙目岛条约》下的务实防务合作提供了正式框架。 ”[8]7

连接着印度洋与太平洋的印度尼西亚有着独特的群岛国家的身份认同感,一直以来,印度尼西亚也充分认识到本身作为分散群岛国的“脆弱性”,以及在海军力量方面的“敏感性”,印度尼西亚一直深深警惕着外界的强大势力对其无情占领,担忧其主权安全受到侵犯。 另外,作为一个靠海吃海的群岛国家,海洋资源的安全也是印度尼西亚最大的“敏感性”,两国在上述问题上的“敏感性”也促使了两国开展合作。 与此同时,澳大利亚在上述问题上也有一定的“敏感性”,澳大利亚出于自身的经济考量和安全利益,作为国家体系中的中等国家,对其体系内大国的崛起极具敏感性,担忧外部新兴大国的崛起会对其造成安全威胁。 由此可见,澳大利亚和印度尼西亚两国的“敏感性”存在,造就了共同合作的利益基础。 “敏感性”和“脆弱性”的彼此互动加深了两国的联系合作。 2010年以来,印度尼西亚与澳大利亚在两国的边界海域已进行过五次联合海上安全巡逻。 2014年,美国和印度尼西亚在地理位置险要的廖内群岛举行了联合演习。

从印度尼西亚和澳大利亚的战略安全关系来看,印度尼西亚是澳大利亚重要的邻居,印度尼西亚的特殊地理位置又决定了澳大利亚在其本土防御方面占据重要位置。 因此,两国共同挖掘未来安全战略的合作机会和方向,对于弥补双方在安全防务中的“敏感性”和“脆弱性”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分析澳大利亚与印度尼西亚安全关系的不对称性存在,为我国处理对外关系提供一些借鉴。 基于国与国之间合作过程中在安全上以及经济上不对称性的客观存在,在相互依存程度日益加深的国际趋势下,审时度势,扬长避短,加强合作才是我国降低自身“敏感性”和“脆弱性”的关键。 在与他国的合作中一定要发挥自身的优势,降低自身存在的“敏感性”短板,在合作中优势互补,实现国家之间的互利共赢。 应从战略高度重视周边的中小型国家,主动与它们中的一些国家加强安全合作。[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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