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曼 孙晓璐
(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合肥230601)
纵观科幻翻译的历史,从译介、模仿到原创、反哺,中国科幻小说的翻译与创作已共同走过了一百多年[1]。2015年,中国科幻小说《三体》获得具有“科幻艺术届诺贝尔奖”之称的雨果奖,突破了长久以来中国本土作品在科幻小说界被西方压制难以输出,而中国读者也只能被动接受输入的尴尬局面。《三体》让晦涩乏味的科学知识走入大众视野,引导读者进行自我审视,激发读者的科学灵感,改变读者的思想、行为和科学审美,由此酝酿出独特的中国式科幻“口感”。《三体》所取得的成就,既要归功于作者的雄健笔力,又要归功于译者的倾情翻译。西方科幻黄金时代想象力激情的逐渐淡薄[2],为中国科幻翻译文学在译入语文学的多元系统[3]中占据一席之地提供了可能。刘宇昆的翻译让西方读者超越文化障碍,领略到《三体》理性主义和人文精神相融合的独特魅力,感受古老而又年轻的中国文化,对促进中国科幻小说发展,扩大对外影响力有极大的借鉴意义。本文拟从《三体》文本特征出发,总结《三体》的翻译策略与技巧,以期为其他科技作品的翻译提供借鉴与思考。
《三体》突出的文本艺术在于其拟建的独特中式情节,并注重从科幻的角度揭示情节背后深刻的社会主题。《三体》以中国式的文化历史背景为铺垫,使情节内容具有独特的“中国风”;借助联想、对比、反讽等文学修辞和艺术手法,烘托环境氛围,突显事物特征;运用丰富的想象力和逻辑性推理,创造大量以中式人物为中心的虚构场景。别具一格的中式科幻手法和节奏,凝聚成一套中国式科幻文学样式。
现实与科幻的距离既是遥远的又是切近的[4]。因为遥远,所以能够引导读者站在更客观的时空视角审视古今;因为切近,所以可以带给读者沉浸式的科幻体验洞悉社会的变化。从第一部对中国和世界历史的追溯和反思,到第二部对人性和道德的隐喻和超越,到第三部对全面宇宙社会学、宇宙心理学、宇宙生态学的探索和构建[5],《三体》的立意层次在纵向时间维度上远近交替,在横向空间维度上拓展延伸,蕴含着细腻而又宏大的文学艺术价值,是中国当代科幻小说不同于西方科幻小说的核心“立意竞争力”。
《三体》文本以简单易懂的普世科学为基础,自下而上逐层搭建丰富、专业的学科知识体系,而对读者来说消化大量的专业知识极富挑战也饶有趣味。“硬科幻”为《三体》主要特征,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科学细节在文本中发挥决定性作用,作者在精准把控此类细节的同时不遗余力地对此进行明晰化阐释[6];以科技手段或科学猜想推动情节发展;描写未来新发明和新科技给世界带来的影响;包括化学、数学、医学、物理学、生物学、天文学、军事学等理工类学科知识。“软科幻”为辅助特征,主要通过哲学、宗教、法律、历史学、社会学、政治学、刑侦学、鉴赏学等人文类学科展现。
《三体》文本中“硬科幻”和“软科幻”涉及的学科种类繁多且内容广博,其双面知识输出量远高于一般科幻小说,两者巧妙地融于情节之中,并推动着剧情的发展,表达自然不显刻意。读者在小说中感受到知识的魅力,科普效用因此大幅度提高,读者的想象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分析能力和应变能力也随之得到充分锻炼。
《三体》文本能够嵌入大量虚构场景和专业知识而不显突兀晦涩,主要归功于文本口味大众化。场景的生动性展现无法通过华丽辞藻的堆砌实现,知识的逻辑性传递无法通过佶屈聱牙的词句实现,因此小说文本必须通俗易懂,符合大众阅读口味和审美,才能吸引读者,让读者领悟到其中的情节特色、逻辑思维、主题内涵。例如,《三体》开篇就用“射手假说”和“农场主假说”这两个十分贴近日常生活的故事,为读者解释一个高度抽象高度综合且充满哲学玄思的宇宙定律:物质的本原是无规律的。通过打台球时台球的运动轨迹对比模拟微观粒子碰撞时的运动轨迹,为读者解释两种相对情境:物理规律在时间和空间上均匀和不均匀。作者合理发挥“生活化”这一秘方的特效,用具象的故事解释抽象的定律,用宏观操作模拟微观场景,使读者在口味上更具默契,在理解上容易达成共识。
科幻是使人年轻的文学[7]。科幻文学需要新创造的不断涌现和新震撼的持续冲击来战胜被时间遗忘的时代属性,这告诉作者和读者要保持年轻的心态,能够使自己的想象力与时代并驾齐驱。
《三体》文本是一条以现世为原点的故事轴,科学力量是轴线,连接着历史与现实,延展向未来与未知。这条轴线永无止境,具有黑洞般神秘强大的吸引力,它能创造一切,也能毁灭世界,而人类正是操控着这条轴线的幕后执笔者。科幻正是用漫无边界的写实主义去描写正统文学不愿描写或难以描写的现实世界。科幻小说立足于知识的精确性和科学的预见性,以强烈的科幻色彩和夺人心魄的剧情而取胜。
不同于中国传统科幻作品的单一揭示或批判,《三体》构想出“地球联合政府”和超越民族性质的“人类命运共同体”[8],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展现了人类随着时空观念变化不断开拓进步,创造新型共同体的精神。小说的表面是往事回忆型的口吻,希望通过对“地球往事”的追忆达到纪录片式科幻的效果,使读者对文本内容有切肤的真实感;小说的深层却是科学预见型的姿态,把对科学的反思糅合进对历史和人性的反思之中,再进一步升华到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思[9],从而预示人类利用科学力量创造的多种未来世界和可能引发的潜在问题,强调人类作为“执笔者”的事实性,启示读者思考挖掘未来的反噬性,提高人类主动把握自身命运的警觉性。
《三体》的文本特征既然是情节与知识融为一体,口味与科学汇于一炉,那么《三体》的翻译也应凸显上述特色,兹做以下分析。
恰如其分地翻译中国文化信息,构建中国文化语境是中国当代科幻小说在对外译介中需要注意的关键性要素[10]。因此,体现情节中式化的细节是《三体》翻译的第一个重难点。中式特色源于作者的中国情怀,把握这个高度,译者才能从容翻译不落俗套。译者通过分析并了解作者本人的流派和风格,从中式背景、中式语气、中式修辞等细节入手,最高限度地还原原著中式文化内涵、语言魅力、行文风格,传达原著中式历史、人物、文韵等信息。
《三体》中式背景主要分为两类:时间背景——“文化大革命”时期和人物背景——中国历史文化人物。翻译时主要采用以异化为主,归化为辅的策略:文革词汇多采用直译加注法和阐释加注法,历史人物名字多采用音译加注法。
如文中的“大串联(全国性革命游行)”“大检阅(在天安门参见毛主席的大集会)”“大武斗(红卫兵内战)”等皆为特定历史事件,需诠释必要的历史特征,但不必过于详细。因此,译者根据事件性质、发生地点、参与对象等重点采用释义法,分别译为“Revolutionary tours”“the great rallies in Ti⁃ananmen”“the Red Guard Civil Wars”,即简洁又传达了必要的事件信息。而“新北大公社”“红旗战斗队”“东方红”“红卫兵”等词汇皆为专有名词,译者 译 为“New Peking University Commune”“Red Flag Combat Team”“The East is Red”“Red Guards”。此外,译者还采用了大量直译加注法对“文革”词汇的内涵进行解释,包括文内注释和脚注,如知青(educated youth)、大字报(the big-char⁃acter poster)、批斗会(struggle session)等,以便读者了解事件发生的时代背景。
在《三体Ⅰ》中,“三体游戏”是贯穿全文的关键情节,其中出现了大量的虚拟角色,皆以中外历史文化名人为创作原型。西方读者对西方历史文化名人较为熟悉,但是对中国历史文化名人较为陌生,因此译者多采用音译加注法,补充人物背景信息,以便读者理解。对中国历史人物的注解内容有详有略,详略得当,既满足读者对情节理解的需要,又留给读者自行探究细节的空间,激发西方读者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兴趣。例如,将“钱钟书”译为Qian Zhongshu,who died without ever appear⁃ing on TV,译者只选择与小说人物有关系的背景特征作补充,至于“钱钟书”到底是谁,在中国的历史地位如何,有何贡献等问题,译者故意避而不答,留下让读者自己探索的空间。除了上述两类主要的中式背景之外,还有一些文化背景词,译者也在文中采用音译加注法进行适当阐释,如将“礼”译为“Li,the Confucian conception of order and propriety”,说明“礼”是儒家关于秩序和规矩的思想,有助于读者的理解。
修辞学自古以来就是一种“言说的艺术”[11],《三体》采用宏伟叙事的手法,也追求文学的美感和震撼,修辞多具有中式文学间接烘托、侧面渲染的特点,译者在翻译时注意表现出原文的修辞特点,再现原文的文风和节奏。
例如文中对青年红卫兵的一些描写,“步伐稳健有力”“一副成熟的青年布尔什维克形象”“逼人的青春活力”。这些描写看似是对这些年轻红卫兵的赞美,其实是运用了反讽夸张的修辞,表达了作者对“文革”时期学生们不以批斗自己的师长为耻,却以参加极端的政治斗争为荣的无奈与感慨之情,说明要加强对青年学生思想教育的必要性。译者将“稳健有力”译为“with confidence and purpose”,形容词转化为名词,表现出男青年的骄傲的神态;将“一副成熟的青年布尔什维克形象”译为“the very image of mature Bolshevik youths”,增译“very”一词强调“the image”的语气;将“逼人的青春活力”译为“they exuded youthful vigor”,“exud⁃ed”意为“渗出”,原文的形容词转译为动词,对“逼人”的感觉进行了形象化呈现。这些处理都使译文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呈现出原文反讽夸张的修辞风格。
《三体》人物的语言极具中国本土语言风格,如号子、俗语、方言等,这些语言带有中式语气难以直译,翻译时需注意功能对等,体现中式语言风格。译者采用拟译法,即模仿翻译,在理解中文思想精华的基础上,模仿中文语言风格进行翻译,借用英文中已有的词来传达中文词汇想要表达的风格和内涵,在内容和形式上忠实准确地传达出信息。以此增强西方读者对中文语言风格的直观感受,增进对中式人物的理解。
如文中有一段关于川军练兵的笑话:士兵由于文化水平不高,听不懂军官喊“一二一”的列队口号,于是军官让他们左脚穿草鞋右脚穿布鞋,并把列队口号改为“草孩布孩”。“一二一”是中国军队练队列时惯用的口号,若直接译为“ONE-TWO-ONE”则有中式英语的生硬之嫌,且无法承接下文“左脚穿草鞋右脚穿布鞋”的情节,而用“LEFT-RIGHT-LEFT”代替,西方读者更容易理解。“草孩布孩”想要表现的是中国四川方言口音,若音译为“CAO HAI-BU HAI”,虽表现出了与中文相似的语音特征,但容易导致读者对上下文理解脱节。因此,译者将“草鞋布鞋”译为a Sich⁃uan accent—“STRAW-CLOTH”,先进行解释说明,再用意译,即用英文单词草鞋(STRAW)布鞋(CLOTH)代替,且用破折号连接,既准确传达了句意,又表现了原文口令语气的特征。
立足于专业知识的传达,译文体现知识专业化的原则是翻译的第二个重难点:译者需提前熟悉相关的学科背景和基础知识,从关联性、逻辑性等原则入手,最高限度地减少翻译的生涩感,提高内容连贯性、阅读流畅度、知识普及率。
《三体》部分内容以技术描写和高科技术语代替人物刻画[12],部分专业性内容表面句型结构简单,多短句无过渡连接词,但由于人物形象和思想隐喻其中,使句与句之间存在一定的隐性条件关联。翻译时不能只是单纯罗列专业词汇,而需先梳理条件关系,再进行必要的词义显性补充和结构调整,使读者明白内容之间的关联,体现隐喻的人物形象和思想。
原文:他认为,科技革命是人类社会的一种病变,技术的爆炸性发展与癌细胞的飞速扩散相当,最终的结果都是耗尽有机体的养分,破坏器官,导致其寄宿体的死亡。他主张废除那些“粗暴的”技术,如化石能源和核电,保留“温和的”技术,如太阳能和小水电。将大城市逐步解散,人口均匀分布于自给自足的小村镇中,以“温和技术”为基础,建立“新农业社会”。
译文:He believed that technological progress was a disease in human society.The explosive devel⁃opment of technology was analogous to the growth of cancer cells,and the results would be identical:the exhaustion of all sources of nourishment,the de⁃struction of organs,and the final death of the host body.He advocated abolishing crude technologies such as fossil fuels and nuclear energy and keeping gentler technologies such as solar power and small-scale hydroelectric power.He believed in the gradual de-urbanization of modern metropolises by distributing the population more evenly in self-suffi⁃cient small towns and villages.Relying on the gen⁃tler technologies,he would build a new agricultural society[13].
原文多短句,有三个递进层次,且每个层次内部又有自己的联系。原文只有前两个层次有真正的主谓结构:“他认为”“他主张”。因此译文在第三个层次前补充了主语和谓语“He believed”,使译文三个层次更加明晰。在第三个层次中,原文“大城市逐步解散”译为“the gradual de-urbaniza⁃tion of modern metropolises”,动词转化为名词;“人口均匀分布”译为分词短语,并用介词“by”连接修饰名词“the gradual de-urbanization of modern me⁃tropolises”。译者调整了原文结构,使后者作为前者前提条件的关系一目了然。最后,“Relying on the gentler technologies,he would build a new agri⁃cultural society.”独立成句,承接上文表示“the gradual de-urbanization of modern metropolises”的最终目的。由此句与句之间的层次和内部联系都逐步关联起来,隐含的人物形象和思想也进一步明晰化。
逻辑是科技翻译必须注意的要素之一。科学理论是《三体》核心内容的组成部分,这些内容既是独立的纯专业知识,又具有铺垫和推进小说情节发展的关键作用。译者要将理论逻辑内化,译文要表现出读者视角下的理论逻辑性。
如《三体》对蒙特卡洛法的阐释:“那是一种计算不规则图形面积的计算机程序算法,具体做法是在软件中用大量的小球随机击打那块不规则图形,被击中的地方不再重复打击,这样,达到一定的数量后,图形的所有部分就会都被击中一次,这时统计图形区域内小球的数量,就得到了图形的面积”。
蒙特卡洛法是小说中解决三体问题的重要方法,若按原文内容进行直译可能导致译文逻辑性不够强,读者难以理解。因此译者在“Specifically”后增译“the software puts the figure of interest in a figure of known area,such as a circle”,使理论条件更加完整;将“这时……图形的面积”改译为“the proportion of balls that fall within the irregular shape compared to the total number of balls used to hit the circle will yield the area of the shape”,使理论计算方法更加具体,由此大大增强了译文的逻辑性和知识性。
立足于读者口味的调配,译文体现口味大众化的方法是翻译的第三个重难点:译者想象力需跟上作者的宏大架构[14],从原创新词、化虚为实等方法入手,最大限度地拉近作者和读者之间的距离,让读者追随作者驰骋宏观之宇,深入微观之界,进入未知之域。
新词的大量使用是现代科幻小说的基本风格要素之一[15]。科幻新词将词语的形式、意义以及科幻作家的想象结合在一起,是科幻元素在词汇层面上的具体体现[16]。正如译者通过语义翻译传递出某些文学作品中的“超常规色彩词”[17]来体现文本的魔幻性,对科幻新词进行恰当的语义翻译可以增强文本的可读性。《三体》中有很多作者创造出来的专有名词,这些新词在中文和英文中都未曾出现过。此时译者根据上下文内容,充分发挥了译者的主体作用,进行了创造性翻译,将原词蕴含的“新奇”元素移植到英语中,合理创译出意思相符表达自然的英语新词。
原文:智子工程,简而言之就是把一个质于改造成一台超级智能计算机[5]。
译文:Project Sophon,to put it simply,aims to transform a proton into a superintelligent computer.[13]
“智子”为作者虚构新词,各取“智能”和“质子”其中一字组合而成,文中定义为“由一个质子改造而成的超级智能计算机”,在《三体Ⅲ》中智子被人物化后也成了一个人名。希腊语Σοφíα(So⁃phia),意为智慧也可当作人名(索菲亚),而质子译为“proton”。译者将Sophia的前半部分“Soph-”和proton的后半部分“on”结合,新创Sophon一词,与中文组合法类似,也较为合理。
此外,译者的原创新词还有:Chaotic Era(乱纪元),Trisolarans(三体人),dehydratory(干仓),Tri-Solar Day(三日凌空),the Wallfacer project(面壁计划),the Wallbreaker project(破壁计划),drop⁃let(水滴)等。这些新词的创立,既传达了原文的科学内容,又满足了读者对科技知识的渴求,还给译入语增添了新词,引入了源语文化,丰富了译语文化,实为不可多得的译创。
《三体》中有大量的虚构物象,对于这些物象的描写有时较为抽象模糊。翻译时既不能图读者便利而以个人理解把虚拟场景现实化,又不能全然直译让人感到困惑不解或难以想象,要找到现实与虚构之间最佳的平衡点,选择最合适的英文词句进行描述,使虚构物象在读者脑中有清晰形象的画面呈现,让读者也能进入作者的想象空间。
如文中的朝歌钟摆是小说“三体游戏”情节中的虚构物象。士兵“合着奇怪的号子”,“齐力”拉动悬索,“维持着它的摆动”。译者精妙地选择“chant(重复、单一、有规律地喊叫)”一词对应原文“合着……号子”,选择“rhythmically(有节奏地)”作为“齐力”的对应词,并对“维持着它的摆动”这一抽象描述进行具象的释义补充,译为“adding to the pendulums’arcs as they slowed(当单摆速度减慢时,就增加它们的摆动弧度)”,把原文士兵合着号子拉动单摆场面的细节形象生动地翻译出来,颇具画面感。
科幻翻译不仅要传播科学知识,更要弘扬科学精神,后者往往更加重要。立足于科学精神的弘扬,译文体现科学预见化的内容是翻译的第四个重难点:译者需了解小说涉及的科学问题及其对现实科学发展的可能推动作用[14],从预示隐患、预画未来等内容入手,最大限度地拓展科学张力,让读者感受到科学精神的警示性和前瞻性。
相对于一个科技主义者,《三体》作者刘慈欣首先是一个人道主义者[18]。其笔下的三体外星人视地球文明为天堂,认为拥有更加先进的科技但精神生活枯竭的三体文明是其邪恶的来源,暗含对人性与科技善恶之辨的一种警示。
《三体》小说整体叙事口吻采用的是过去时态,但作者会通过人物观点对现实世界可能存在的一些问题和隐患进行人性化思考。翻译此类人物的观点或想法时可转换为一般现在时态,强调人物思想与现实之间的潜在联系,使读者能够透过文本受到启发,辩证地看待人性与科技的关系。
如文中人物有一个推论:也许人类和邪恶的关系,就是大洋与漂浮于其上的冰山的关系。译者在翻译人物状态时用的是一般过去时“as she continued mull over these thoughts”;在具体阐述人物思想内容时用的是一般现在时“Is it possible tha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ity and evil is similar 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ocean and an iceberg floating on its surface”。译者通过时态转换提示读者,人物的推论其实与现实存在客观联系: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欲望与科技的叠加有可能导致地球的灾难。由此进一步启发读者思考:人类是否对自身有清晰的认知,科技的进步是否会导致人类欲望的膨胀,人类与地球应该以怎样的关系共存等一系列问题。
科幻的核心是科技和社会的关系,归根结底是对科技与人之间关系的预言式探索[19]。《三体》对于未来世界的刻画,是读者关注的集中点。读者对科技创造的未来图景和人在其中生活形态的期待是强烈好奇感的来源,这使读者在阅读时情不自禁地根据文字在脑中进行构想。因此作者通常会从小说人物的主观视角出发,描绘未来的生活场景,使读者更容易代入情景。译者翻译时注意根据原文,勾画未来图景,并突出人物的主观视角。
原文:开始他以为看到的是一篇巨型森林,一根根细长的树干直插天穹,每根树干上都伸出与其垂直的长短不一的树枝……回头,他看到了自己所住的这棵大树的树干,向上升到他看不到的高度……近看,这些树枝在空中形成错综复杂的桥梁网络,只是所有桥梁的一段都悬空[5]。
译文:At first he thought he was looking at a gi⁃ant forest,the slender tree trunks stretching straight up toward the sky,each one sprouting perpendicular branches of varying length…Looking back,the tree trunk his branch was connected to extended so far upward that it disappeared out of view.On closer in⁃spection,the branches formed an intricate network of bridges in space,bridges with one end left float⁃ing in midair[20].
《三体Ⅱ》后半部分将小说背景转换到近200年后的未来世界。译者一方面尽可能以“the tree”,“the branches”等视觉物象为主语,以独立主格结构使句型丰富化,使未来世界物象的画面感更具体;另一方面搭配垂悬分词,既简化句型又突显人物视角,增强了空间感。
《三体》英译的成功是作者、译者、读者三者和谐共赢的结果,而译者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关键主体作用。通过把握《三体》原作突出的文本特征,译者可以采用具有针对性的翻译策略与技巧,在译作中重塑和再现原作的意蕴。中国科幻小说刚刚崛起的今天,可靠稳定的翻译服务支持是一本优秀的中国科幻著作走出国门、获得世界认可的决定性因素。把握科幻小说文本特征,在翻译中融合情节与知识、口味与科学,使西方读者能够感受到中国科幻小说的魅力与价值,是推动中国本土科幻小说发展,并走向国际市场的重要基础。因此,科幻小说翻译策略与技巧相关研究的继续深入和突破具有重大而长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