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露
(广西师范大学,广西桂林,541006)
近人汪辟疆在其著作《汪辟疆说近代诗》里,把岭南诗歌①本文所指岭南诗歌,主要参照杨权先生《粤诗文献整理与作品编纂》:指今日的广东省、海南省、香港特别行政区、澳门特别行政区以及广西壮族自治区原属广东的部分(原钦州地区),其地域范围与旧时的“粤东”或“东粤”大致相当。独立分成一派,称之为“岭南派”,并指出“岭南一派,肇自曲江……迄于明清,邝露、陈恭尹、屈大均、梁佩兰、黎遂球诸家,先后继起,沉雄清丽,蔚为正声”[1]。可见,岭南诗歌在明清时期逐渐为世人所瞩目。由于政策的倾斜,经济的发展,得益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明清岭南诗歌高度繁荣,从而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现象。改革开放以后,岭南诗歌文献已开始进行一定程度的整理和研究,直至新世纪以后,逐步取得了一些成果,但研究范围较窄,成果为数不多。自近十年(2009-2020)②本文所引用文献基本在2009.01-2020.02,基于论述说明会有个别涉及到2009年前作品。以来,地域文学研究逐渐得到重视,独具特色的岭南文学也日益引起学术界的重视,作为岭南文学的组成部分,岭南诗歌研究逐渐兴起。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明清岭南诗歌近十年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因此,系统梳理近十年来明清岭南诗歌的研究,总结国内岭南诗歌的研究现状,对探讨岭南诗歌的发展趋势和拓展方向尤为必要。
随着岭南诗歌自身价值的显现,以及国家文化政策的提倡,作为岭南文学中具有代表性的诗歌研究,也逐渐得到了岭南地区学术界以及政府部门的重视。目前,国内对明清时期的岭南诗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文献整理向来是古代文学研究的基础工作,明清岭南诗歌的繁荣,使得留存的文献众多,但体例各异,内容驳杂,急需系统整理和研究。改革开放以后,广东省成立专门的整理工作小组——岭南文库丛书编著委员会,整理研究广东遗留古代典籍,并且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出版了许多点校诗集汇辑,并以岭南文库丛书的方式进行出版。例如,2012年由陈永正先生笺校并出版的《陈献章诗编年笺校》(上下),主要以“《陈献章诗编年笺校》收录全部陈献章诗作,以清康熙四十九年何九畴刻《白沙子全集》六卷本为底本,参校明弘治九年吴廷举刻《白沙先生诗近稿》十卷本及正德三年林斋刻《白沙先生诗文集》二十卷本。本书共录诗二千五百七十七首。”[2]2018年由王传龙校注的《陈邦彦诗文集校注》[3],主要以《陈邦彦先生集》为底本,结合历代刻本、县志、乡志、族谱等各种资料,在此基础上进行精心整理、详尽考释,最终形成学术价值较高的一部诗文全集。此类经由专家专人整理的岭南诗人、诗歌文献数量众多,近年来已经取得了较为客观的成就。类似如历经十年编纂完成的《广州大典》大型丛书,也收录不少诗歌文献。此外,陈永正先生主编的《全粤诗》的汉代至明代部分在近十年来相继出版完毕。杨权先生的《粤诗文献整理与作品编纂》[4],对现存粤诗创作与总集编纂的情况进行全面总结,并就现当代对粤诗文献的搜集出版情况进行梳理,最后介绍了《全粤诗》的整理和出版情况及其意义,是近年来粤诗留存情况和文献整理等总结较为全面、系统的一篇论文。值得注意的是,作为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岭南诗歌文献整理与诗派研究”的子课题之一,清代粤诗编纂工作也在陈永正、杨权先生的主持下有序进行,《全粤诗》清代部分的出版也指日可待。
明清时期的岭南诗人名家辈出,许多诗歌总集、别集的编纂活动一直持续到近代。广东的省级、地方、家族诗歌总集的文献众多,如《岭南文献》《岭南五朝诗选》《粤东诗海》《东莞诗录》等。因此,就留存的总集文献进行系统研究,更有助于掌握现存岭南诗歌文献的总体情况。陈凯玲的《四种广东地区诗歌总集钩沉》[5]介绍现存广东四种诗歌总集:《岭海诗见》《贯珠集》《广东诗钞》《先友集》。她的《论清代地方诗歌总集的文献价值——以黄登〈岭南五朝诗选〉为中心》[6]是对广东清诗总集“以选存集”和“以选校集”等文献价值的分析和论述。此外,其《广东清诗总集综论——以存世13种省域总集为线索》,以现存13种省域总集为线索,从总集的编纂发展历程、特色和宗旨对广东现存省域总集做了全面的分析,并指出了广东省级清诗总集在全国的历史地位:持续时间最长,数量最多。以某一留存诗歌文献作个案研究的情况也是岭南诗歌研究的重要方向,如杨权先生《张淇金与〈东莞诗录〉》[7],陈凯玲《广东清代诗歌总集的后出转精之作——论凌扬藻〈国朝岭海诗钞〉的体例创新》[8]《清代中叶广东诗歌总集的姊妹篇——〈岭南群雅〉与〈岭南四家诗钞〉》[9]。刘娟《岭南诗评文献及其价值》[10]则从主要类型及规模方面说明岭南诗评文献现存种类及数量,并分析岭南文献在清代高产的原因,从诗歌创作理论和诗歌品评理论两方面论述其文学理论价值,从文学史料和社会文化史两方面分析其历史价值,对现存的清代岭南诗评文献做了一次较为详细的总结。潘林《岭南地区明诗选本编纂综论》[11]则从岭南明诗创作及选本编纂的主要类型及基本情况、编纂特点、诗学价值三个方面对岭南明代诗歌的文献编纂进行论述。杨权先生的《岭南诗派与文献诗歌整理》[12],是在岭南诗派研究的基础上,从岭南诗人的诗作整理汇编、诗人别集整理、诗人传记汇编、诗学著述汇编四个方面对岭南诗歌文献的全面梳理。
由以上论述可见,近十年来,岭南诗歌文献的整理和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文献整理的基础上形成的文献研究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为岭南诗歌的具体研究的展开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对推动岭南诗歌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诗人个案研究历来是古典诗歌的基础研究方式之一,主要包括诗人与诗歌两个部分,一般是从诗人的生平经历、创作背景、诗学理论及主张、创作实践等方面进行系统考察,综合分析研究诗人的诗歌创作内在与外在因素及其相互关系,从而形成对诗人的全面而深刻的认识。此类研究著作成果众多,是把握诗歌发展的重要手段。诗人个案研究也主要分为两类:诗人与诗歌创作的整体性研究,主要为专著、硕博论文;另一类为诗歌的某个种类或方面进行具体研究,以论文为主。
中国古代历来有“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13]的传统,大多数文人学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出仕”,其文人身份并不是主要身份。从另一方面看,古代文人的“文人角色”也并不仅仅局限于“诗人”一个角色,许多学者往往诗文词样样精通。例如韩愈,既是政治家,又是文学家,再次是诗人。明清时期的岭南诗人的成长也依旧扎根在中原文化的土壤中,其身份特征也和中国历史上的众多文人一样,往往兼任众多角色,例如被称为“圣代真儒”的陈献章,最主要的身份是理学家,其次是文学家、诗人。因此,对此类诗人展开的整体性研究就更为充分。近代以来对陈白沙的研究一直以来都受到许多学者的重视,在近十年间研究热情也未曾消失,如2015年出版的黎业明编撰的《陈献章年谱》[14],通过精心考证、详细整理、校勘讹误,考察其生平经历和学术、创作活动,并进行编年,是研究陈献章的重要学术著作。对诗人进行整体考察较为突出的还有扬州大学卜庆安的博士论文《屈大均研究》[15],论文以屈大均生平为起始,对屈大均的生平交游状况进行考察,对其诗歌创作及艺术特征、诗学理论,散文内涵及艺术特征和《广东新语》的内容及艺术特征进行分析。另外,《屈大均研究》还将屈大均与屈原、李白、杜甫、王维等诗人进行比较分析,论述其传承关系以及屈大均对屈李等人诗歌的突破和超越。此类研究还有何咏天《张维屏研究》,王进驹、王永青《岭南幕客诗人汪瑔研究》,林振武等人编著的《黄遵宪年谱长编》等。
除了以诗人进行专门研究外,对诗人的诗歌创作实践进行个案研究也是近年来的一个研究热点,主要系统考察诗人的诗学思想、诗歌创作理论及创作实践等。例如,蔡灼暖的《陈白沙诗歌研究》[16]、文仪的《陈献章诗歌研究》[17],二者均以文本细读的方式阐述陈献章诗歌的思想内容并进行分类,并对诗歌创作理论进行细致分析。二者不同之处则在于文仪的论文对陈献章的生平及其交游经历进行深入论述,并总结特点,更对陈白沙的心学和文学思想进行介绍,分析诗歌的艺术特色,以及在文学史上的意义。董就雄的《屈大均诗学研究》[18]就交游及诗学渊源入手,以探讨屈氏所受前人影响,从本体观、发展观、创作观、鉴赏观四大方面论述屈大均的诗论和影响。此外,张美娟的《张维屏诗歌创作及理论研究》、宗靖华的《岭南诗人屈大均研究》、梁帅的《梁佩兰诗歌特色论》、杨戴君的《黄佐及其诗歌研究》等均是此类研究的成果。
以诗人创作的某个诗歌类别或方面进行研究也是诗人个案研究的主要方向之一。这类研究主要着眼于诗人创作实践的特色之处,对其创作特点进行分析,从而以点带面,观照诗人的整体诗歌创作。梁译尹的《岭南遗民陈恭尹山水诗研究》[19],运用文史互证、比较研究、文本细读等方法,分析陈恭尹山水诗范畴,论述“遗民心态”对其山水诗创作的影响以及山水诗中反映出来的“遗民情结”,阐述岭南地域自然与人文环境相互之关系,论述在山水诗的审美观照中陈恭尹的主体建构以及人格完成,并指出其山水诗的艺术特征,是对陈恭尹的山水诗题材研究较为充分的一篇硕士论文。与前述研究相似的还有陈奕奕的《文学地理学视域下的冯敏昌诗歌研究》,黄智慧的《黎简诗歌与民俗》,陈瑾的《论屈大均的咏梅诗》,陈晨的《论屈大均诗作中的地理空间书写》等。个案研究还包括诗风诗论等,如梁巧丽《论陈邦彦的“雄直”诗风》[20],李婵娟《岭南诗人薛始亨的创作及其诗学批评》[21]《清初岭南诗人陈子升的遗民情怀与诗风》[22],李永贤《从梁佩兰诗论看清初诗风的变化》[23],张纹华《简朝亮的诗论与广东传统儒家诗论的终结》[24],《陈恭尹“性情论”诗学思想简论》[25]等,或分析诗人的诗风特点,或分析诗学诗论的主要观点及形成原因,以及所造成的影响,对研究岭南诗歌理论的发展有重要作用。作为基本研究方法,诗人个案研究范围广泛,除了前述几个方面,还包括文化、民俗、诗歌意象等各个方面,如张晶《陈献章哲学与其诗歌美学的逻辑联系》、张纹华《近代广东名儒简朝亮的诗歌意象与文人心态》、袁鳞《清初三藩之乱与屈大均的诗歌创作》、张平《自期 自幻 自失——丘濬诗词涉海意象蕴含的三重心境》、曾建生《开门即扁舟,有去无处所——黎简诗歌中的岭南航运文化》等等,从各方面丰富了岭南诗歌的研究。
以诗派为研究对象,是近年越来越受到重视的研究方向。岭南诗派的标举自胡应麟《诗薮》起,受到了朱彝尊等学者的认同,近人汪辟疆也认为岭南诗歌独成一派,文章开头已经提到过。把岭南诗派作为一个整体对象进行研究,2008年出版的陈永正先生的《岭南诗歌研究》[26]就有专门论述,但黄坤尧《“岭南诗派”相对论》从岭南诗派的得名、源起及发展历程说起,认为岭南诗派“泛指广东地域风格不一、情怀亦异的诗歌,可能过于庞杂”[27]。杨权先生和陈丕武的《诗派标准与“岭南诗派”》[28],按《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的文学流派定义,汪涌豪、骆玉明先生主编《中国诗学》 第二卷的诗学角度出发,阐述诗派形成的标准,从岭南诗歌创制之盛与诗家之众,诗歌社团与文学并称的繁荣,审美旨趣与诗风特点的基本相合对岭南诗坛进行衡量,最后阐述诗评家的认可,以此说明岭南诗派确实是中国文学史上存在的非自觉诗歌流派。陈恩维先生近期出版的《文学地理学视野下的明初岭南诗派研究》[29],则“以更加详实的资料,将‘南园五先生’、‘岭南诗派’放在元末明初特定的历史文化环境和中国古代文化格局变迁的大背景中,对地域文人群体进行精细而深微地分析。”[30]
明清文人结社作为一种令人瞩目的文学现象,近年间受到众多学者的普遍关注,岭南地区则是众多文人结社活动中较为突出的地域。明清以来,广东地区的经济迅速发展,带动文化教育的繁荣,使得广东地区的结社活动迅速高涨。例如,“南园诗社”“东皋诗社”“西园诗社”“浮丘诗社”等,通过举办诗会及诗人间的相互唱和等活动,对岭南诗坛的发展产生了重要推动作用。正是诗社活动的繁兴,推动了岭南诗派的最终形成。因此,以诗社及其活动为方向,是岭南诗歌研究的重要目标。首先,全面、系统介绍岭南著名诗社,探讨岭南诗社兴盛原因的就有李绪柏先生发表于2000年的《明清广东的诗社》[31]。李艳的《明代岭南文人结社研究》[32],以点带面,考论结合,系统探讨明代岭南文人结社兴起的原因,按历时性分期阐述文人结社的历史演变并总结其特点,以“南园五子”“南园后五子”“王佐与岭南诗派”为个案研究,论述文人结社对岭南诗派形成的重要影响,阐明明代岭南文人结社在岭南文学史上的地位及影响。张琼教授《清代岭南诗社探究》[33],按早中晚三个时期分析清代岭南诗社构成概况,从倡导者、诗歌征集、地点、名次评定及表彰五个方面论述诗社的活动模式,总结出清代岭南诗社的特点:明显的阶段性,注重传统及缺乏明确理论意识的建构。探讨文人结社与岭南诗派关系的还有李玉栓的《文人结社与明代岭南诗派的发展》等。
其次,以著名诗社为个案研究,探讨诗社成员及其活动对岭南诗歌发展的影响,则主要以南园诗社的成立、发展流变及活动等为论述对象。如陈恩维先生《南园五先生结社考论》[34]探讨南园结社的基本情况,《元末明初南园五先生生卒年考补证》[35]则对诗社成员的生平进行考证。他的《试论岭南地域诗学传统的构建——以明初“南园五先生”为中心的考察》[36]《文化场域中的地方书写与地域诗派——以南园五先生的岭南书写为例》[37]《空间、记忆与地域诗学传承——以广州南园和岭南诗歌的互动为例》[38],则在文化地理学的视野下,勾勒出南园诗社的发展与岭南诗派发展之关系。此类研究相似的还有左东岭先生《南园诗社与南园五先生之构成及其诗学史意义》、陈艳《元末明初南园五先生研究》等。
再次,清代诗人并称群体也是文学史上较为突出的现象。陈凯玲指出:“诗人并称群体, 即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诗歌作家齐名并称,相提并论。它是一种相对松散自由的群体单位,在严格意义上的文学集团组织之下, 又在单个具体的诗人之上。”[39]清代岭南诗人并称群体也为数不少,如“岭南前三家”(邝露、黎遂球、陈邦彦)、“岭南三大家”(屈大均、陈恭尹、梁佩兰)、“岭南四家”(张锦芳、黄丹书、黎简、吕坚)、“粤东三子”(黄培芳、谭敬昭和张维屏)等等。把诗人并称群体作为研究对象,考察其创作异同及影响,也是岭南诗歌研究的重要手段。早在2008年,王富鹏教授《岭南三大家研究》[40]就详细阐述三大家生平及交游,分析诗歌创作及风格特色、论述文学主张、考证三家著作版本等内容,是研究三家最为全面的专著。张承天《岭南三大家诗歌研究》[41]则主要论及三家诗歌内容及创作理论。张琼教授《清中叶岭南四家诗歌创作研究》[42]则以四位诗人各为单元,分别论述其生平及诗歌创作实践,指出四家在乾嘉诗坛的影响,对乾嘉诗风的背违。此外,对并称诗人群体研究的还有李国栋《明代东莞十二家诗人生卒年考辨》等。
最后,岭南诗遗民群体和僧群体在清代文学史上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文学群体。李婵娟《清初岭南遗民诗群的社会结构与群体心态》[43]探讨诗群的人员构成、总体特点,心态的趋同性以及社会活动范围;《清初岭南遗民诗人集结的文化因素考察》阐述“明清之际岭南遗民诗人群以血缘、里籍和师友关系为纽带形成庞大的社交网络,对其时其地的文学创作起到强有力的推动作用”[44],从岭南地域文化、岭南新理学与经世思想、遗民先贤生存智慧及本地结社文化三个方面探究岭南遗民诗人群体集结的历史文化成因。明清之际,岭南遗民的“逃禅现象”也较为突出,由此形成的诗僧群体也呈现出一定的特点,李舜臣《岭外别传:清初岭南诗僧群研究》[45]探究诗僧群体构成及生活形态,分析他们的结社活动,阐发诗僧群体之诗心、诗歌旨趣和风貌,并以金堡澹归、石濂大汕为个案进行系统研究,是近年来学岭南诗僧群体研究较为全面的著作。
明清岭南诗歌的研究不仅仅局限于前述几个方面,除此以外,还有以书院群体为研究对象谢斐的《广雅书院文人群体诗歌研究》[46],以女性诗歌为研究对象陈素贞、邓丹的《晚清广东女性诗歌中的时代观照》[47]等。可见,明清岭南诗歌在近十年来越来越受到重视,使得其研究的范围广泛、内容丰富,并取得了令人可喜的成果。
就目前情况来看,明清岭南诗歌的研究虽成果颇多,但仍存在一定的问题。从研究内容和范围来看,首先,明清岭南诗歌个案研究主要集中在知名诗人当中,例如孙蕡、陈献章、屈大均、梁佩兰、陈恭尹、张维屏等人,占据了知网论文中岭南诗人研究的大多数,而其他诗人的研究则较少,例如被称为“粤诗冠冕”的客家诗人李黼平,仅有罗可群《李黼平对岭南诗歌的贡献》[48]涉及到其诗歌创作。岭南四家之一黄丹书则只有张琼《诗心长到高寒地 写出巢居阁上花——略论黄丹书其人其诗》[49]一篇论文介绍其人及诗歌,其他边缘诗人则更不必提。研究的偏向不仅存在于诗人之间,诗社研究也存在这种问题,以诗社为研究对象探讨岭南诗歌发展的研究,基本以南园诗社为例,明清时期广东诗社盛行,其诗社活动之繁盛,与其研究现状极为不符。其次,明清时期的岭南书院教育极为发达,粤秀书院、广雅书院、学海堂等等,以书院为群体的诗歌研究,目前也只有上述提到的谢斐的硕士论文,可见书院诗人群体的诗歌研究也较为匮乏。再次,诗歌研究的并称群体研究也为数过少,主要为“岭南三大家”“岭南四家”的研究,其他则较少。另外,清代岭南诗僧群体的影响受到世人关注,但当代研究却不多。从研究的深度来看,明清岭南诗歌的综合性研究较为匮乏,呈现为零散化的倾向,把整个岭南诗歌放在明清诗歌发展的动态历史中综合考察诗歌流变与影响的研究,则成果不多。此外,无论是诗人研究还是诗歌研究,都主要集中在年谱、诗集的点校、诗歌的鉴赏、诗学理论的阐述与分析等方面,缺乏把诗人及其作品放在特定的历史社会文化层面的探讨。作为地域文学,岭南诗歌的发展与明清中原主流诗歌的发展息息相关,并未脱离诗歌发展史的轨道。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说,把岭南诗歌置于整体明清诗歌发展的历史环境中,探究其与中原主流诗歌的继承、发展的异同,及与其他地域诗歌的比较,却少之又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岭南诗歌研究范围的扩大,更多问题有望得到更深入的研究。
明清岭南诗歌的研究热潮的兴起,与近十年来明清诗文研究的高涨有着密切关系。地域诗歌的繁荣,文人结社现象以及家族诗歌、文会活动的兴盛等,均是明清文学中较为突出的现象,因此,针对这些突出现象的研究也就成为古代研究中的热点,并且取得了众多成果,吴承学先生在《明清诗文研究七十年》[50]一文中已有专门论述。作为明清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岭南诗歌自然而然引起众多关注。自2009年以来,知网关于岭南诗歌的研究论文数量的增长,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岭南诗歌研究受到更多的重视。此外,2015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岭南诗歌文献整理与诗派研究”是目前研究最为全面的一个基金项目,涉及岭南诗歌的文献收集、整理,与岭南诗学及相关诗派的系统研究。2017-2019年,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三五”规划关于岭南诗歌研究的项目就有4个,其中2018年度地方历史特色项目有两个:《“粤东三子”与嘉道岭南诗坛》(曾欢玲/电子科技大学中山学院)、《清乾嘉时期广东诗歌总集三种点校与研究》(张琼/广东财经大学);2018年度青年项目有一个:《明代岭南文人结社及其诗文研究》(罗婵媛/岭南师范学院);2017年度学科共建项目有一个 《丹霞名僧澹归诗歌研究》(宁夏江/韶关学院)。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有一个:《清代岭南地方诗总集研究》(张彦/广西师范大学)。可见,对于岭南诗歌的研究逐渐引起重视。从目前的研究动态来看,明清广东诗歌的研究呈现以下特点:首先,研究系统化,例如,把岭南诗派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研究,有利于研究岭南诗歌理论及诗学主张,把握岭南诗歌的继承与发展;此外,诗派内部的分门别类,也有助于梳理清代岭南诗歌发展脉络。岭南诗派虽自明代起逐渐受到众多学者认可,但在当代仍存在不少质疑的声音,近年来明清岭南诗歌研究的系统化,则更好地打消这些疑虑。其次,研究范围扩大化,明清岭南诗歌的研究前期主要以文献整理为主,以著名诗人、知名诗歌群体为主,近年来研究范围不断扩大,即使是历史上受到忽视的女性诗人,也有少数研究,如曾欢玲《客家女诗人叶璧华生平及诗歌概观》[51]。再次,研究内容地域文化化,文化批评研究视角是20世纪以来较为常见的一种文学批评方法,明清岭南诗歌研究有其特殊的地域文化成因,通过分析岭南文化与岭南诗歌及时代背景的相互关系,对研究岭南诗歌来说也具有重要意义。
毫无疑问,近十年间明清岭南诗歌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未来也将会取得更大的成就。就其发展态势来说,尚有诸多的明清岭南诗歌总集、别集未得到系统的整理,文献整理仍是未来研究的基础工作,从杨权先生《陈永正先生及其主编的〈全粤诗〉》[52]来看,岭南诗歌文献虽然现存数量众多,但留存情况不容乐观,因此,建立具有深厚古代文学功底和诗学理论素养,具备校勘、考据等基本功力,深谙岭南文化历史的专业研究队伍,则是迫在眉睫的大事。结合岭南诗歌研究主要内容,局限和趋势三个方面分析,明清岭南诗歌研究还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拓展。首先,研究的内容和范围可以继续扩大,诗社和书院群体及其诗歌活动研究是未来的方向之一,明清岭南地区书院教育发达,诗社众多,诗歌创作也兴盛一时,因此,对诗社和书院群体的诗歌创作活动,需要更深入的研究。由乡学、社学等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文会”活动,在清代是不能忽视的文化活动现象,“文会”的兴盛,直接促进了岭南地区的诗歌创造的繁荣,因此,也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明清岭南地区的世家大族众多,如著名的陈氏家族(陈子升、陈子壮)、汪氏家族(汪瑔)等,对家族诗歌传承研究也是一个可以拓展的方向。其次,明清岭南诗歌的研究深度需要大力发掘。第一,中国古代诗歌的发展在唐宋时期已经创造了难以逾越的辉煌,明清诗人一直汲汲于探索如何继承前代诗歌的前提下进行创新。明清岭南诗歌与主流诗歌既有着不可分割的血肉关系,又有其独特的地域特点和创作风格,如何在历史语境中把握二者的关系,考析二者的传承与背违,则是未来岭南诗歌研究值得重视的一个方面。第二,明清岭南诗歌是古代诗歌史上的奇葩之一,与其他地域诗歌的发展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最受关注的清代浙派诗歌。通过与其他地域诗歌的比较研究,把握岭南诗歌的独特审美风格和文化意蕴,并在此基础上探究明清时期重要诗人及诗评家对岭南诗歌的接受,以及岭南诗歌在各地的传播等问题,也是值得探讨的重要问题。第三,对明清岭南诗人的整体研究不能停留在诗人生平和诗歌鉴赏等表层方面。韦勒克在《文学理论》指出:“文学再现‘生活’,而‘生活’在广义上则是一种社会现实,甚至自然世界和个人的内在世界或主观世界,也从来都是文学‘模仿’的对象。”[53]把岭南诗人和诗歌置身于特定的历史社会现实,在梳理诗人的生平经历、创作活动的基础上,对其作品进行微观分析,把握具体的诗歌文本中所显现的历史内涵,探究诗歌的风格流变与社会变迁之关系,研究明清岭南诗歌中反映出来的特有的时代文化现象以及诗人的文化心态,从而在宏观层面把握由此显现出来的文化意识,探究岭南诗对岭南文化发展的重要影响,也是拓展的重要方向之一。岭南诗歌与岭南文化的关系,虽有少数研究从地域文化出发分析岭南诗歌,但为数不多,不能从总体上去把握二者的关系,即使作为国家重大基金项目的“岭南诗歌文献整理与诗派研究”,也是在文学地理的视角下去探究明清岭南诗歌创作实践,真正从文化批评视角阐述而二者关系的少之又少。自明清以来,岭南诗歌的发展一直以其开拓性不断向前,与岭南文化发展相辅相成。因此,从岭南文化发展的动态过程去把握岭南诗歌的发展,研究岭南文化对诗人及其诗歌创作实践的影响,探讨明清岭南诗歌文化品格的形成,挖掘其蕴含的深层价值,对于岭南诗歌的系统研究应该有更大的助益,对研究岭南文化也有重要的价值;而更为重要的是,在国家大力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时期,为岭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文化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