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史”版本变迁视野中的路遥叙述

2020-02-28 19:35王仁宝
江苏社会科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路遥文学史

王仁宝

内容提要 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版本变迁是一个很普遍的文学现象,但这种现象几乎没有引起多少研究者的注意。本文以文学史中的路遥叙述作为切入点对当代文学史的版本流变进行考察,归纳出文学史修订过程中出现的几种具有代表性的版本变迁现象——篇幅消长、措辞变更、命名变化,并从路遥作品自身的品质和影响力,文学史家的知识结构和文学史观,政治、文化语境等方面对其原因进行探析,力图为文学史“重写”总结出一点经验和教训。

在对当代文学史中有关路遥的叙述进行考察时我们发现,不仅不同的文学史对路遥的叙述有别,同一文学史的不同版本对路遥的叙述也存在着大小不一的变化,当然也有完全没有变化的。这看似只是文学史修订过程中很自然、普通的事情,但其所折射出的问题和意义是值得研究者予以分析与总结的。当代文学因其不稳定性、流变性的特征,当代文学史的修订、版本的变迁也可以算是一个很普遍的文学现象,但这种现象几乎没有引起研究者的过多注意。有研究者曾说到,“迄今为止的当代文学版本研究基本都被锁定在‘文学作品’层面,而与‘文学史’似乎无缘。这虽然可以理解但毕竟是一个缺憾”[1]吴秀明、章涛:《赓续与建构:当代文学史版本及修改有限性问题》,〔上海〕《文艺理论研究》2013年第6期。。的确如此,现有能看到的关于当代文学史版本研究的论文屈指可数。除了吴秀明、章涛的《赓续与建构:当代文学史版本及修改有限性问题》一文从宏观层面对当代文学史版本变迁与修改问题进行了论述之外,另有李平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从“高教版”到“北大版”的得失》、刘方的《〈中国当代文学概论〉版本流变研究》等少数几篇从微观层面对具体某一部文学史进行版本流变考察的文章。本文拟以文学史中的路遥叙述作为切入点,对当代文学史的版本流变进行考察,归纳文学史修订过程中出现的几种具有代表性的现象,并对其原因进行探析,力图为当代文学史“重写”总结出一点经验和教训。

笔者通过查阅157 部正规出版的涵括了新时期文学的文学史,发现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金汉等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於可训著《中国当代文学概论》,朱栋霖等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孟繁华、程光炜著《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等20余种文学史存在着不同次数的修订与版本变迁的行为。在这些修订与版本变迁过程中,文学史关于路遥的叙述,既有基本没有变化的,如於可训的《中国当代文学概论》,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刘勇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等;也有发生了显著变化的,如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金汉等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高玉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等。而这些变化又可以归纳出三个方面的特征:篇幅消长、措辞变更、命名变化。

一、版本变迁与路遥叙述的篇幅消长

路遥在文学史叙述中的从无到有、从略到详是同一文学史修订与版本变迁中最为普遍的一种情况。张钟、洪子诚等人编著的《当代中国文学概观》(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仅用了三百多字对路遥的《人生》进行了简要的评析;张钟、洪子诚等人编著的《中国当代文学概观(修订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用了差不多2页的篇幅对路遥进行了介绍,对《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进行了详细评析。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当代文学编写组编的《中国当代文学(第3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仅在概述新时期农村题材小说创作时提及了路遥;以此为底本,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修订本)》(2卷本)(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不仅在小说概述中提及了路遥的创作,认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等长篇小说“不但代表着农村生活题材小说的成就,而且也是新时期长篇创作中的佼佼者”[1]王庆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下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99页。,而且用了2 页半的篇幅对路遥其人其作进行了概述,对《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进行了详细评述;此后,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王庆生、王又平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第二版)》(华中师范大学2011年版),均对路遥有大篇幅的论述。林湮、金汉、邓星雨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江苏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没有关于路遥的叙述;以此为底本,金汉、冯云青、李新宇主编的《新编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杭州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对《人生》一笔带过,花了2页左右的篇幅重点评述了《平凡的世界》;金汉总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海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提及了路遥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对《人生》有了简短的评析,对《平凡的世界》的评述也进行了优化。党秀臣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年版)对路遥进行了简要概述,提及了《平凡的世界》的简要情况,重点评析了《人生》;以此为底本,李继凯、赵学勇、王荣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加大了叙述路遥的篇幅,不仅评析了《人生》,也详细评述了《平凡的世界》。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1997》(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仅仅在小说概述中提及了《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的书名;朱栋霖、龙泉明、朱晓进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00》(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在提及《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书名的基础上,对《人生》有了简要的评析,“《人生》叙述了农村青年高加林个人奋斗的故事。为了进城,高加林放弃了身具传统美德的农村少女巧珍,选择了一个家庭有背景的城里姑娘。小说在反思高加林个人人生悲剧的同时,深刻批判了固有社会经济体制下巨大的城乡差距给人的尊严和价值带来的戕害”[2]朱栋霖、龙泉明、朱晓进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00》(下),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52页。;朱栋霖、吴义勤、朱晓进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5—2016(第三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不仅有对路遥其人的简介,而且以“汪曾祺路遥贾平凹”作为节标题,总共花了2页的篇幅对《惊心动魄的一幕》和《人生》进行了简要评述,对《平凡的世界》进行了详细评述:“《平凡的世界》写1975—1985年发生在黄土高坡上一个叫双水村的地方发生的故事,展现了双水村和村里人的变化,反映了农村社会十年的变迁,也折射出整个国家的历史性变革,以恢弘的气势和史诗般的品格全景式地表现了当代城乡社会生活。……与《人生》相比,小说更深刻地再现了中国农村愚昧落后与农民的苦难挣扎。”“《平凡的世界》在创作方法上,继承了赵树理、柳青这一脉的传统现实主义,坚持以朴素的写实手法客观地描摹乡土风情,展现中国农民的苦难遭际。这与1980年代业已开始涌动的现代主义潮流保持着距离,但是,并不意味着对现代意识的拒斥。”[1]朱栋霖、吴义勤、朱晓进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5—2016(第三版)》(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年版,第156、157页,第157页。另外,该著对《平凡的世界》的接受情况也进行了简要概述:“据统计,从1986—2005年间,在中国当代文学图书乃至古今中外图书中,《平凡的世界》一直居于最受读者欢迎图书的前列。2015年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播出之后,社会影响更加广泛。”[2]朱栋霖、吴义勤、朱晓进主编:《中国现代文学史1915—2016(第三版)》(下),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 年版,第156、157页,第157页。此外,田中阳、赵树勤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没有关于路遥的叙述;田中阳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则花了3页左右的篇幅对路遥进行了概述,对《人生》和《平凡的世界》进行了详细评述。黄修己主编的《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山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仅仅对《平凡的世界》进行了评析;黄修己主编的《20世纪中国文学史(第2版)》(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增加了对《人生》的简要评析。陈晓明编著的《中国当代文学主潮》(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对《人生》进行了详细评述,对《平凡的世界》进行了大约300字的概述;陈晓明编著的《中国当代文学主潮(第二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对《人生》的评述没有变化,但从“强烈的命运意识”“广阔的生活画面和现实变革的真实记录”“现实主义的生活含量和细节的生动性”[3]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主潮(第二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85-386页。三个方面对《平凡的世界》进行了1000多字的详述。

路遥在文学史叙述中比重的增加,一方面是因为路遥作品具备一定的品质,经受住了短期历史的筛检,正如有论者认为,“在路遥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看到那种立体、全景、即时地描写当下生活的史诗性巨著,后来的‘现实主义冲击波’、‘新写实’在格局气魄上都不能望其项背,有的零敲碎打,有的名实难符”,“一部《平凡的世界》终将重绘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4]郜元宝:《致敬可惜太迟,诵读永远不晚——〈平凡的世界〉将重绘中国当代文学版图》,〔上海〕《文学报》2015年4月9日。;另一方面应该与路遥作品强大的读者影响力也分不开。《平凡的世界》庞大的读者群倒逼文学史家重新正视《平凡的世界》和路遥。虽然正视后不一定每个人的阅读印象会发生很大的改观,但至少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洪子诚在经学生邵燕君等人的提醒后,正视了路遥在普通读者群中存在广大影响力这一事实,虽然在文学史中对路遥的叙述没有明显的变化,但他也为自己的“疏忽”进行了辩解:“记得80年代我上课的时候,曾经用很多时间分析路遥的《人生》。20世纪90年代写文学史,确实对他没有特别的关注,也翻过《平凡的世界》,感觉是《人生》的延伸,艺术上觉得也没有特别的贡献,那时我也不知道他的小说在读者中的广泛影响。这也许就是一个疏忽?当代人写当代史,缺失、偏颇、疏漏应该是一种常态。”[5]李云雷:《关于当代文学史的答问——文学史家洪子诚访谈》,〔北京〕《文艺报》2013年8月12日。於可训在访谈中表示:“至于说到像《黄河东流去》、《平凡的世界》这类作品,为什么在我的教材中‘得到了重点介绍’,同样也不完全是出于我的偏好,而是我认为这些作品在文学史中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是一件很不客观、公正的事情,我不过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我也曾组织研究生,对《平凡的世界》在大学生中的传播和接受情况,作过实际调查,有一个现象,对我触动很大,有些从农村或边远地区来的学生,虽然经济拮据,但床头上都放有一套自购的《平凡的世界》,经常翻读,说明这部作品确实触动了一代人的心灵。像这样的作品,在文学史上,自然也应该占有一席地位。”[1]於可训、张均:《事实比观点更有力量——於可训先生访谈录》,〔武汉〕《新文学评论》2013年第3期。这种对普通读者接受情况予以重视的文学史书写模式尚没有形成为一种写作“范式”,只在部分尤其注重文学接受现场的文学史家的书写中有所体现。近年来,温儒敏提出了“文学生活”的概念,强调要“超越那种从作家到评论家、文学史家的‘内循环’式研究状态”,文学史研究不仅要“关注大量‘匿名读者’的阅读行为,以及这些行为所流露出来的普遍的趣味、审美与判断,不但要写评论家的阐释史,也要写出隐藏的群体性的文学活动史”[2]温儒敏:《“文学生活”概念与文学史写作》,《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这样的倡议不无合理之处,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极为困难的。普通读者接受这种缺乏完整形态的零星“证据”作为一种引发研究者关注与思考的触发器尚可,能否为文学(史)研究提供坚实的基础却是值得怀疑的。文学史家因注意到路遥作品强大的读者群,对其进行重新审视发现了其额外的价值,加大路遥的叙述篇幅固然是好事,但我们也要对这一现象进行冷思考,看这样的处理是否具备充足的理由。

同时,路遥在同一文学史不同版本或同一编著者不同文学史的叙述中从详到略、从有到无的情况也不是没有。王庆生主编的“高教版”《中国当代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相比“华师版”《中国当代文学》(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而言,删减了对路遥前期中短篇小说的概述与简要评析;王庆生、王又平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相比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来说,篇幅又略有缩减,2003版中对《惊心动魄的一幕》的评析在2016版中被删除了。高玉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浙江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花了3页左右的篇幅以“在苦难中流淌的乡土美”为题对《人生》进行了详述;高玉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第二版)》(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则仅仅在“改革文学”的叙述框架中提及了一下《平凡的世界》的书名;高玉主编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教程》(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则完全没有关于路遥的叙述。吴秀明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3卷本)》(浙江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对路遥有11页左右的专节评述;但在吴秀明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简明读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中,路遥仅仅在“改革文学”潮流的概述之中出现了一下名字;在吴秀明主编的《当代中国文学六十年》(浙江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中也只是对路遥的创作进行了二百字的总体评价:“作为从农村走进城市的知识分子,路遥小说深受儒家农本文化的影响,对当代农民的性格心理和历史命运有深刻的体察,且常常通过家庭这个窗口,展示农民的家庭伦理和善良品质,并且擅长在城乡交叉地带表现城、乡两种文化的互动;而路遥的文学道路,受柳青等陕西老一代作家的影响很深,在创作中一直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把握时代脉搏,反映农民心声,以创作史诗性作品为己任。”[3]吴秀明主编:《当代中国文学六十年》,〔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223页。虽然上面提及的几部文学史著有的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版本变迁,但不妨将之视为一种参照系,考察文学史家在将文学史写“薄”的情况下,路遥在文学史叙述中是否仍能占有一席之地。在文学研究者为路遥入史高呼,很多文学史家也响应呼声加大路遥叙述比重的时候,高玉、吴秀明等人在文学史著中逐渐简化路遥叙述的做法看似不合情理,但也有着他们自己的判断。高玉认为路遥的小说虽然“在思想内容上非常有特色”,但是“在艺术上他可以说没有什么创新,仍然沿用传统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采用典型化的方式刻画人物形象,注重细节描写,情节平实,在小说的结构、写作技法上都承袭前人,不过是比较娴熟而已”[4]高玉:《论审美产品中的非审美因素及其意义》,〔武汉〕《江汉论坛》2013年第10期。。吴秀明则认为路遥的小说“语言缺乏灵气和乡土味,人物缺少对话缺少个性,雕凿痕迹太重。有些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塑造有脸谱化倾向”[1]吴秀明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中)》,〔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748页。。而且他们在更长的历史区间对当代文学(包括路遥的作品)进行检视,将文学史写“薄”的做法某种程度上具有超前意义,是一种较为理性的述史行为。毕竟路遥的作品能否永久地流传下来不仅仅是我们“当代人”写的“当代史”说了就能算的,它还得被置放在更长的历史区间、更多的优秀作品中去接受检验。而在当下,我们应该更多地考虑路遥以什么样的方式入史将会在文学史中流传得更久。

二、版本变迁与路遥叙述的措辞变更

路遥在文学史中地位的升降除了可以用叙述篇幅的消长作为衡量尺度之一,评述话语的转化也可作为一种参照系。孟繁华、程光炜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经历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年版、2009 年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年版三个版本的修订、变迁。其对路遥的叙述篇幅并没有明显的消长,却在悄然的措辞变更之中体现了程光炜对路遥评价态度的变化。在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2009年版中,程光炜对路遥作品的评价都是有褒有贬,前面部分主要对路遥作品进行解析,褒扬长处,结尾部分指出不足之处。如:“路遥的小说朴实、深沉,对人的心灵有一种强烈的震撼力量。然而,作者‘本真’的现实主义态度,某种程度上又损害了形而上的思考。因此一种超拔于‘生活’之上的抽象的东西,在他作品中是比较稀薄的,这多少影响到小说的‘史诗性’的高度。”[2]孟繁华、程光炜:《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04页。然而,在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年版中,对作品不足的分析悄然置换为对上世纪80 年代中后期“文学场”的分析:“路遥的小说朴实、深沉,对人的心灵有一种强烈的震撼力量。1985年后,文学发生转折,路遥继续执拗地坚持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原则,执着追求自己的文学理想,但人们的文学创作和批评观念已经发生转变,这使他开始受到冷落,主流的文学批评和研究也不再关注这位心存大志的作家。当代文学中的现实主义传统怎样重新被放入新时期文学转型的历史语境之中,是因‘路遥现象’引出的一个重要话题,但它迄今没有得到令人信服的解释。”[3]孟繁华、程光炜:《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修订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96页。对于路遥受到冷落这一现象的分析,前一种叙述是从路遥作品自身的不足之处去寻找原因,后一种叙述则将原因归结为80 年代中期以后“文学场”的变化,著者对路遥评价的高扬显而易见,这样的评价倾向在程光炜的另一本文学史著《当代文学六十年》里达到顶峰。在著作中,他将路遥与贾平凹、王安忆、莫言、余华一同定义为“后三十年”重要的五位作家,而且认为“路遥的‘意义’,是他能针对‘当代状况’提出尖锐、深刻的大问题,这一点,是前面所述几位作家都很缺乏的”[4]孟繁华、程光炜、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六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56页。。这种评价态度的悄然转换,一方面与程光炜团队通过对路遥的研究对路遥作品广阔意义空间的发现有关,另一方面与新世纪以来现实主义回潮的文学语境也有很大关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作为一部现实主义文学的“绝唱”“巅峰之作”[5]郜元宝和邵燕君在路遥研究文章中都有此评价词汇。,在这样的文学语境中获得这样的评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除了有同一文学史在不同版本中对路遥的评价存在高扬的趋势外,也有同一文学史在不同版本中对路遥的评价更加趋于谨慎的做法。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多达5个版本,除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 年版对路遥的叙述不够详细以外,其他4 个版本——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年版、2011年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2016年版都对路遥有较多的叙述篇幅,但具体叙述内容却有着

不同程度的变化。在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中,对路遥的叙述多是肯定之词,诸如:小说《人生》发表后,“引起较大反响,被认为是反映新时期农村青年生活的优秀作品”。“《平凡的世界》是路遥80年代中期以后创作的一部优秀长篇小说。这部小说的成功首先在于它的结构恢弘,气势磅礴,具有史诗性质。”“小说视野广阔深邃,笔墨纵横捭阖,充分显示了作者驾驭复杂题材,构思宏大结构的深厚功底。”“另外,作者还成功地塑造了城乡各级政府官员与各类人物。人物之多,个性之鲜明,内涵之丰富,使小说具有很大的艺术张力”[1]王庆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下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56页。,通篇不着一语批评之词。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对路遥的叙述基本沿用了1999年版的叙述,有所变化的是,删除了对《姐姐》《风雪腊梅》等中短篇小说概述的一段话,对《人生》《平凡的世界》的评述内容都有所增加,对《人生》的评价更高:“而作家自己则认为:‘高加林、刘巧珍、黄亚萍等都是好人,但性格中都不同程度潜含着悲剧性和庸俗性的因素。’显然,作家的境界要高远得多,他没有拘囿于所谓道德评价的藩篱,而是带着博大的人道主义胸怀,观照笔下的这些小人物,对他们人性的庸俗方面给予充分的理解,而把批判的锋芒直指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尤其是长期以来束缚了当代中国人自由发展的户籍制度。”[2]王庆生、王又平主编:《中国当代文学(第二版)》(下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60页,第62页。对《平凡的世界》的评述则更加谨慎,除了对其结构、人物等方面的褒奖之外,也指出了其不足之处:“路遥在创作《平凡的世界》的时候,正值‘新潮’不迭、‘探索’不绝的时期,而路遥不为之所动,依旧坚守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品格,体现了作家的艺术定力。当然,路遥的文学观确有封闭保守之嫌,他的小说更多地受到了文坛前辈柳青的‘革命现实主义’的影响,艺术手法相对单一,整部作品阅读起来也容易给人以沉闷感,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作品达到更高的艺术境界。”[3]王庆生、王又平主编:《中国当代文学(第二版)》(下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60页,第62页。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对路遥的叙述进行了优化,它把对路遥其人其作的概述放到了页脚的注释里,着重对路遥的三部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人生》《平凡的世界》进行了详细的评述。熟悉路遥的人都知道这三部小说对于路遥文学生涯的重要性,秦兆阳对《惊心动魄的一幕》的“发现”与褒扬才使得路遥被文坛所知,《人生》的发表则让其在文学界引起了轰动,《平凡的世界》则是其呕心沥血之作。该著选此三部小说作为代表作进行评析可以说是极为精准的著史眼光,在具体叙述中该著一改1999年版对路遥作品只褒不贬的态度,对其褒贬有度。论《惊心动魄的一幕》时认为,“在‘伤痕文学’中具有特别的意义。它超越了‘伤痕文学’中常见的控诉‘文革’的主题,写出了受害者的可怜与无奈,凝聚了自己在‘文革’中的复杂人生体验,体现了作家对‘文革’的独到思考”。在谈到《人生》中高加林时,说作者“倾注了既理解同情又悲悯、既肯定又批评的复杂情感,深刻揭示了改革开放的浪潮冲击传统生活方式与传统伦理道德的必然性与复杂性,显示了作家深厚的思想与艺术功力”。至于《平凡的世界》,“充满深沉的道德力量,追求恢弘的史诗品格。另一方面,作家还刻画了几个生动而富于历史感的人物形象”,“使人感到不足的是,小说没能开掘更深厚的历史文化意蕴,人物性格的塑造也不够丰满,情节的推进迟缓。过于琐碎的细节描写,也妨碍了作家提炼更丰厚的情节,开掘更深广的主题”[4]参见王庆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11-312页。。同一文学史不同版本对《平凡的世界》更趋谨慎的评价体现出了编者更趋于客观、理性的文学史观。这也是一种渐趋成熟的文学史写法,在凸显作品“文学史价值”,“强调它们在文学发展过程中的地位”的同时,兼顾作品的“文学价值”[5]王彬彬:《文学史编撰的理念与方法》,〔南宁〕《南方文坛》2014年第2期。,对其进行艺术分析,褒扬其艺术特色,指出其艺术缺陷。

三、版本变迁与关于路遥叙述的命名变化

文学史版本变迁过程中对路遥的叙述除了存在着篇幅消长、措辞变更的现象之外,还有另一种较为突出的现象,即对路遥作品的文学史命名在不同的版本中有所变化。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当代文学编写组编的《中国当代文学(第3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对路遥作品的定位是“农村题材小说”,该著对路遥并未详细地评述,仅在小说概述新时期农村题材小说创作时提及了路遥,“与此相对应的是张贤亮、路遥、贾平凹……等西部作家,常常从农民恓恓惶惶、苦熬苦挣的生活历程中,展示他们‘生的欲望’和中华民族特有的不因磨难而离散的凝聚力和繁衍力,表现炎黄子孙在含辛茹苦中的顽强征服力和开拓精神”[1]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当代文学编写组编:《中国当代文学(第3册)》,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109页。。署名国家教委高教司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学大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其实是王庆生等人受教育部委托编写的,在该教学大纲中路遥的小说与张一弓的小说则一道被置放在“改革小说”的框架之中,对路遥作品的评述为:“改革带来的历史与道德的矛盾体现在作者的主要代表作中。《人生》以高加林的人生选择为情节主干,写出了农村中一代新人典型的矛盾心态。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以更大的规模展现了当代农村生活的变迁史和当代农民的心灵史。”[2]国家教委高教司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学大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56页。王庆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修订本)》(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在小说概述中是将路遥的作品纳入到“改革文学”的框架之中的,“贾平凹、路遥、矫健、张炜、周克芹、何士光、张一弓等则更侧重于表现变革中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文化心态和价值观念等,他们或从人们的心理和情绪变化入手,透露出改革浪潮对人们日常生活和情感生活的有力冲击;或从观念形态、道德规范、价值尺度等方面表达作家对于改革的关注和思考”[3]王庆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下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90页,第99页,第254-255页。。而在本书的另外一处,又说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不但代表着农村生活题材小说的成就,而且也是新时期长篇创作中的佼佼者”[4]王庆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下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90页,第99页,第254-255页。。而且在具体的叙述中,其指向多是对“农村题材小说”这一概念的释义,“路遥是黄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作家,在贫瘠的陕北农村生活中,他有着在生活底层挣扎奋斗的经历和切身体会,其成长经历逐渐形成他的生活感受和人生理念,这些感受和理念在他的小说创作中得到鲜明的体现”[5]王庆生主编:《中国当代文学》(下卷),〔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90页,第99页,第254-255页。。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王庆生主编的不同版本的文学史在概念界定与内容叙述上的一些混杂之处,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王庆生在访谈中回忆,“关于新时期文学,冯牧不赞成使用‘伤痕文学’、‘反思文学’这样的概念,这一意见我们没有接受。不用这些概念,怎么描述80年代初的文学呢?时至今日,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概念来代替”[6]王庆生、杨文军:《中国当代文学史编撰的回顾与展望——王庆生先生访谈录》,〔武汉〕《新文学评论》2013年第1期。,这似乎透露出了一些信息。作为1989年版史著顾问的冯牧,是从上世纪50—70年代走过来的文化官员,他们对用“农村题材”“工业题材”“革命历史题材”等文学史概念来划归文学已经驾轻就熟,不赞成用80年代兴起的文学潮流概念来命名80年代初的文学。这种用“农村题材小说”等概念来命名80年代初期文学的操作在80年代的文学史书写中较为流行,如张炯、邾瑢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讲稿》(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等。编者王庆生虽然事后说对冯牧的这一意见没有完全接受,但当时至少受其影响与限制,在史著中也沿用了“农村题材小说”这一概念来定义某些文学作品。等到对此著进行修订、不再受冯牧意见左右的时候,他们在文学史著中才响亮地打出了“改革文学”的口号,但毕竟是在1989年版基础上修订而来,多少也受其影响,“农村题材小说”的表述也没能完全清理干净。王庆生在回应昌切对本书存在“相互冲突的表意板块”的批评时说到:“我们在修订‘三卷本’时(1999年)已经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可惜来不及对此作根本性的调整。不过,你去看看四年以后(2003年)出版的‘高教本’,在这方面已经大为改观了。”[1]王庆生、杨文军:《中国当代文学史编撰的回顾与展望——王庆生先生访谈录》,〔武汉〕《新文学评论》2013年第1期。如他所说,在2003年、2016年的“高教本”和2011 年的“华师本”中确实没有了这种概念混用的毛病,统一被定义为指向明确的“改革小说”——2003年“高教本”是在“改革小说”的章标题下分设了“张一弓、路遥的小说”作为节标题,2011年“华师本”则直接以“蒋子龙、路遥、张炜等的改革小说”作为节标题。

此外,田中阳、赵树勤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版)将路遥的小说归置到“乡土风情小说”的叙述框架之中,“乡村风情小说对乡土风情审美化,同时又思考农民的命运。何士光、周克芹、路遥……等一大批作家,都是沿着这一条路走过来的。他们注重展示独特的地域文化,包括民情风俗、方言土语和自然风貌,塑造具有乡村文化意蕴的人物形象,折射时代的变迁”[2]田中阳、赵树勤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版,第227页。。而赵树勤、李运抟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1949—2012》(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则是在“改革小说”的框架下来叙述路遥小说的。这两部史著的主编虽不完全一致,但其在编写体例和文学史观等方面都有借鉴与承继之处,而且二者都同出一源——田中阳、赵树勤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而它们对路遥小说的界定出现从“乡土风情小说”到“改革小说”的变化,既与不同编写者的知识背景有关,也与文学史书写的整体趋势有关。田中阳早期有研究文章从地域文化的角度论及陕西自然地理环境、文化风俗等对陕西作家群的影响,这也许是其将路遥的小说界定为“乡土风情小说”的材料之源。将路遥小说定义为“改革小说”则是90年代之后很多文学史家的选择,在带有官方色彩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学大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将路遥小说也纳入到“改革小说”之后,用“改革小说”来命名路遥小说就具有了规范化的意味,《中国当代文学史1949—2012》不过是向这种规范靠拢的文学史之一。张钟、洪子诚等人编著的《当代中国文学概观》在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中对路遥及其作品没有明确的命名,仅仅将路遥纳入到富有生气的青年小说作家之列,将《人生》定义为以“对社会问题的思考和对人生道路的探索”[3]张钟、洪子诚等人:《当代中国文学概观》,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547页。为主题的小说;在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和2014年版中,则明确将其小说划入到“改革小说”的框架之中。叙述路遥及其作品在不同的文学史中会见到“改革小说”、“改革”小说、“改革开放小说”等不同的表述,不论其本质上有啥具体区别,但大同小异,大概都与“改革”(“改革开放”)的政治语境密不可分吧。在改革的政治文化语境与文学史家对文学现代化的追求和路遥作品的改革书写都能在“改革”话语上达成共识的时候,用“改革文学”这一文学史概念来定义路遥小说,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同一文学史不同版本变迁过程中出现的命名变化,所牵涉的问题非常多。如上所述,可能与编写者的知识背景有关,也可能受制于文化官员的“意见”和意识形态的限制,当然也离不开编写者的文学史观,等等。文学史版本变迁对路遥小说从“农村题材小说”/“乡土小说”到“改革小说”的命名变化也折射出了文学史“重写”的难度与限度,毕竟政治的正确性和观点的稳妥性是作为教材的文学史必须要考虑的因素。

结 语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知道,文学史不同版本在对路遥叙述时出现的篇幅消长、措辞变更、命名变化牵涉到多方面的原因,既与路遥作品自身的品质和影响力有关,也与文学史家的知识结构和文学史观有关;既与对路遥的研究程度有关,也与意识形态和相关的政治、文化语境有关。说到底,文学史不同版本对路遥叙述作怎样的增删处理,对路遥评价的抑扬变化等,都不仅是某一位编者和某一本书的编者团队的随意选择,而是“嵌入了深刻的时代烙印”[1]吴秀明、章涛:《赓续与建构:当代文学史版本及修改有限性问题》,〔上海〕《文艺理论研究》2013年第6期。。

20世纪80年代当代文学史的写作主要是对20世纪50—70年代文学的检视,而对于50—70年代的文学来说,“怎么写”已经被意识形态所规定,唯一能够体现出差别的就是“写什么”,文学史叙述也只能以写作题材的不同对作家、作品进行分类叙述,比如:农村题材、工业题材、革命历史题材等。不可否认,作为一个成长于50—70年代的作家,路遥的写作较多地受到了“50—70年代文学”的影响,用“农村题材小说”“青年题材小说”“爱情伦理题材小说”等文学史概念来界定路遥作品有其一定的适用性。但路遥的创作多集中在80年代,80年代的文学新质在路遥的小说中均有体现,小说文本所蕴含的意蕴早已胀破了旧有的文学史叙述框架,沿袭旧有的文学史分类惯例来划定路遥小说,只能让其处于“有名无实”或“无名化”的状态。文学史家们也未尝不知道这样处理的弊端,因而按题材类型对小说分类的做法在80年代之后的文学史中虽也时有出现,但毕竟为数不多,更多的是按照不同的文学思潮、文学现象对作家、作品进行分类,如“改革文学”“反思文学”“伤痕文学”等。作为80年代文学共同体成员之一,路遥的文学创作无论从创作时间来看还是从美学特质来论,都有与80年代初期文学思潮“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相吻合的一面,但路遥的创作是“不面向潮流”的写作[2]参见李星:《在现实主义的道路上——路遥论》,〔北京〕《文学评论》1991年第4期。。如果仅仅用文学思潮来对路遥的作品进行命名固然可以揭示出它们某一方面的意蕴,但并没有完整地揭示出这些作品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也没有呈现出路遥的整体化面目。新世纪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代文学尤其是新时期文学经过一系列的经典化筛选之后,在文学史中也渐趋得到了比较合理而准确的叙述。加之兴起的路遥研究热潮使得路遥的研究空间得到了极大的拓展,文学史关于路遥的叙述也在各种路遥研究资料的基础上获得了更加丰富而明朗表达的可能。基于以上种种情况,不同阶段的文学史以及同一文学史的不同版本对路遥的叙述,可能存在利弊权衡之后的详略变化、抑扬变化。

明白了这一点,我觉得我们应该对“控诉”文学史家“忽略与遗忘”了路遥的行为有所反思[3]吴进:《“路遥现象”探因》,〔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同时我们也应该从文学史版本变迁过程中对路遥的不同叙述捕捉到另外一些信息,比如:文学史对路遥的叙述不仅从最初的“张冠李戴”和“无名化”式的命名逐渐规范化为一两种比较符合路遥作品本质的命名(改革小说或现实主义小说),具体叙述内容也从最初零散的分布格局、随意的叙述文笔逐渐集中化、规范化为要点清晰的评述语段,等等。这些迹象表明了当代文学史在不断的修订与“重写”过程中已经渐趋成熟,它们逐渐能从散乱的文学作品、文学现象的解读中提炼出具有规律性的文学史演变线索,使之具有“史”的骨架,同时它们又逐渐打破文学史既定概念的枷锁与藩篱,从作家作品的具体解读出发,追求丰满的“文学”血肉。这种既有“史”的骨架又有“文学”血肉的文学史,既照顾到了当代文学的整体性,也没有刻意抹平当代文学的阶段性、个体性差异,实乃当代文学史书写的有效路径之一。

本文无意纠结路遥能否入史或是叙述从略到详、从有到无的具体问题,只是希望通过对中国当代文学史版本变迁视野中的路遥叙述的考察,对文学史修订与“重写”的行为予以关注,以便引起更多的研究者对文学史编撰经验和成果进行清理,促进当代文学史写作的成熟,促进当代文学的逐步经典化,促进当代文学学科的发展与成熟。

猜你喜欢
当代文学路遥文学史
广东当代文学评论家
FOUND IN TRANSLATION
入门级有意外的惊喜 Rotel(路遥) A14MKII多功能合并功放
高集成、可扩展的多面手 Rotel(路遥)RA-1592MKII
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建构的海外因素
他是那样“笨拙”和朴素——30多年后,我们为什么还需要读路遥?
当代诗词怎样才能写入文学史
作品选评是写好文学史的前提——谈20世纪诗词写入文学史问题
现代视域中文学史著对《红楼梦》经典化的推进(1900—1949)
写给远去的路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