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公安题材电视剧《猎狐》的两个维度

2020-02-28 05:19彭耀春
江苏警官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猎狐题材创作

彭耀春

2020年4月14日,被称为展现新中国成立以来级别最高、规模最大的海外追逃行动——“猎狐行动”的44集经侦题材电视剧《猎狐》在北京卫视、东方卫视开播,优酷、爱奇艺和腾讯等视频网站同步上线。从社会反响来看,可以说在近年来的公安题材影视剧创作中,《猎狐》是一部具有标杆地位的创新之作。①王彦:《有价值的剧作,都能在人性幽微处点亮一盏灯》,《文汇报》2020年4月15日。

一、公安题材影视创作的新视点和新视域

相比普通题材的电视剧,《猎狐》则取材于国家层面的跨国执法行动——“猎狐2014”,因此明显具有体现国家意志要求、展现全球化影像语境和采用纪实创作手法等特征。

2014年7月22日,公安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开展缉捕在逃境外经济犯罪嫌疑人专项行动,代号“猎狐2014”。

2015年4月,按照“天网”行动的统一部署,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集中公布了针对100名涉嫌犯罪的外逃国家工作人员、重要腐败案件涉案人员的红色通缉令。

2020年5月15日,公安部在山东省临沂市举行的“与民同心,为您守护”为主题的全国公安机关打击和防范经济犯罪宣传活动启动仪式上,发布了2019年度全国公安机关缉捕在逃境外经济犯罪嫌疑人“猎狐行动”十大典型案例。①《2019年度“猎狐行动”十大典型案例发布》,http://www.cnr.cn/gsgb/2015yw/20200515/t20200515_525091496.shtml,访问日期:2020年6月16日。

自2014年“猎狐行动”正式启动以来,全国公安机关共从120多个国家和地区抓获在逃人员4900余名,其中缉捕“百名红通”外逃犯罪嫌疑人60名,追赃170余亿元,有力地策应了中央反腐败工作大局,为全面从严治党、全面依法治国和维护社会稳定大局做出了积极贡献。

44集经侦题材电视剧《猎狐》聚焦国家重大事件,以“猎狐”为题,讲述中国警察跨国缉捕、劝返境外在逃嫌疑人的故事,用艺术手段将新中国成立以来开展的级别最高、规模最大的海外追逃行动——“猎狐行动”展示在大众视野。基于“猎狐 2014”的众多真实生动案例,《猎狐》挖掘出公安题材电视剧创作的一座“富矿”,获得了大量具有真实性、宏观性和敏感性的创作素材。

在《湄公河行动》《破冰行动》等展示中国警察打击犯罪卓越战绩的纪实性公安题材影视作品问世后,我国影视界继续追随中国警察的英雄足迹,再一次根据真实案例创作了电视剧《猎狐》,生动地塑造经侦民警胸怀家国、坚韧不拔,敢打善战、出生入死,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英雄形象,并由此形成了中国公安题材影视剧创作的新视点。同时,相比《湄公河行动》《战狼 2》《红海行动》等影视作品,《猎狐》将中国警察的工作场景推向大洋彼岸,张扬了“天涯海角,有逃必追”正义之声,由此扩展出中国公安题材影视场景的新视域。

二、对错综复杂的经侦工作的真实再现

目前,从电视剧创作的主管机关到评论者都认为中国现实题材电视剧迎来了“新时代”;②张国涛:《现实题材电视剧如何迎接“新时代”?》,《中国文艺评论》2018年6期。也有学者指出,在“后流量时代,现实题材电视剧正强势回归”③樊路路:《后流量时代:现实题材电视剧的强势回归》,《新闻研究导刊》2018年11期。。虽然视角与话语不同,但各方都在倡导影视创作要“为时而著,为事而作”,要关注国计民生,电视人要做新时代的记录者、讴歌者与建设者。

作为电视传播与影像艺术相结合的大众传播方式,电视剧被认为是一种更加注重塑立价值观、传达信仰、“维持一个有纪律、有意义的文化世界”的“传播仪式”④[美]詹姆斯·凯瑞:《作为文化的传播:“媒介”与社会论文集》,华夏出版社2005版,第15页。,其支撑点和立足点是主流文化与大众文化间的协同与调和,特别是及时报道与反映当下社会生活的重大事件,发掘其内容题材的正能量和在人物塑造中展现符合时代精神的核心价值观。

《猎狐》这部“领导高度重视、故事题材独特、创作班底强大、筹备工作扎实”的剧作,从筹备之时就定位于“拍成一部具有现实之根、弘扬价值之魂、彰显信仰之美的精品力作”。2019年7月17日剧组开机仪式在北京举行。公安部新闻宣传局要求《猎狐》制作团队要深刻体会警察人物的英雄情怀,既要当好时代画像师,生动立体全面地讲好警察故事,更要为时代立传,弘扬好、传递好警察精神,以精湛的艺术和精良的制作,努力打造公安影视作品的新标杆。⑤中新网上海:《东方卫视<猎狐>开播:王凯王鸥联手追逃 致敬经侦英雄》,http://www.sh.chinanews.com.cn/yule/2020-04-14/74227.shtml,访问日期: 2020年6月14日。这表明,即将开拍的电视剧《猎狐》是国家相关部门主导创作的“命题作文”,从一开始就被预设为“弘扬警察精神、讲述警察故事”的主旋律作品。为此,怎样把“猎人猎狐”的故事写得发人深思,又步步生莲?如何在超越娱乐片套路的同时坚守经典文学的本质?电视剧主创人员对此做出了深入思考和精心设计。

(一)跳出“猎狐”写《猎狐》

电视剧《猎狐》编剧赵冬苓在创作《猎狐》前期曾到公安部采访。在与经侦局相关负责人深入交谈过程中,她得知“猎狐行动”的正式命名是在2014年,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打击经济犯罪的斗争却远不止于此。令她记忆犹新的一句话是“要跳出‘猎狐’写《猎狐》。不能只写公安干警如何抓人,而要写我们国家长期开展的反经济犯罪斗争。这就把创作的疆界大大扩展了”。①中新网上海:《东方卫视<猎狐>开播:王凯王鸥联手追逃 致敬经侦英雄》,http://www.sh.chinanews.com.cn/yule/2020-04-14/74227.shtml,访问日期: 2020年6月14日。因此,《猎狐》剧本不仅是写海外追逃,而且要讲述追逃前的故事。编剧要以“猎狐”为核,放大视域,拓展情节;要将故事起点前移,既写“猎狐”篇,也写“猎狐”前篇。

以时间划分,剧本以王柏林出逃为界,将全剧大致分为“猎狐前篇”(1-22集)和“猎狐篇”(23-44集)。前者主要聚焦以王柏林为代表的不法商人如何巧取豪夺,操纵股市,非法聚敛财富;后者则转到鲜为人知的经侦战场,满怀激情地讲述中国警察在国外执行追捕、劝返工作,以坚定的信念与追逃对象斗智斗勇,“十年不弃,十年不堕”,最终实现“一案到底”。

(二)弱化爱情线,淡化动作戏,着力情智博弈

在创作中,编剧赵冬苓为全剧定下了三个关键点:首先是高智商的博弈,其次是人心的博弈,最后才是拳脚武力的比拼。②王彦:《有价值的剧作,都能在人性幽微处点亮一盏灯》,《文汇报》2020年4月15日。

纵观《猎狐》全剧,依情节发展可发现两条并列交织的线索,即“猎狐线”和“情感线”。前者表现为以夏远、吴稼琪为代表的经侦民警侦破案件,组成猎狐小组追逃、劝返四名嫌疑人,最终将这些“狐狸”一一缉拿归国;后者则表现为民警夏远与未婚妻于小卉在经济发展的潮流中产生分歧、渐行渐远,而与同事吴稼琪在“追狐”中从理解到相爱,从普通搭档转变为真情恋人。

《猎狐》剧组开机后,就有网民呼吁不要让夏远与吴稼琪在剧中恋爱,这显然与主创人员的意图不谋而合。赵冬苓要求剧中人物的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专业上,爱情“绝不是故事的重点”。③任姗姗:《<猎狐>总编剧:创作应回答社会关注的重大问题》,《潇湘晨报》2020年5月7日。尽管不能阻止两位警察搭档从相知到相爱,但她在剧情里确实淡化了爱情细节的表现。于是,电视剧《猎狐》舍弃了在犯罪片中有可能发生、在刑侦剧中频频出现、在类型片中几乎不可或缺的,通常是作为吸引眼球、作为看点的情感桥段,比如情人、第三者、婚外恋、艳遇等,这些花里胡哨、刺激感官的花边镜头并没有在这部电视剧中出现。

另一方面,电视剧《猎狐》又十分强调人物亲情。在展开追逃、劝返等各种行动的过程中,那些支配人物意志、行为的动因,除了正义、法律、国家利益等宏大信念外,还有比较多的个人情感,其中也包括了亲人、恋人、友人命运的影响或激励。该剧强调了家庭、情人、恋人等因素,以及夏远与于小卉的恋情、吴稼琪与母亲之间的情结等等,这些个人情感因素都给剧情的发展提供了新动力与加速度。同时,该剧对反面人物的刻画也深入到家庭与亲情层面,比如犯罪嫌疑人在家里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以及孙铭与儿子、王柏林与女儿的情感纠葛等等。

在情节冲突、事件场景、行为动作的展现上,电视剧《猎狐》都包含了十分丰富的内容:从刑侦到经侦、从国内到国外、从经济、司法到外交、从缉捕、劝返到引渡等等。在这之前,许多反映走出国门、维护国家主权的影视剧,比如《湄公河行动》《战狼 2》《红海行动》等等都是以火爆枪战、追车打斗为看点的动作片。而在电视剧《猎狐》中,经侦民警面对经济犯罪,不可携带武器出国,也没有警察执法权,因此,从实际出发,整个剧情设计重文轻武,以文戏为主,武戏点缀。显然,这是一出关注社会发展大趋势的正剧,它更加注重案情的真实性与表现手法的纪实性,紧紧围绕的是经济案件以及侦查工作本身,着力于讲好法制、外交、国际警务协作、警察职责以及国计民生的大故事。

(三)着力写人物的困境,写人物的“自维”或陷落

与“狐狸”犯罪和“猎狐”的情节相呼应,电视剧《猎狐》特别着力的是写人物的困境,写人物在困境中面对的诱惑或自身的脆弱,写人物的“自维”或陷落。

除了“跳出‘猎狐’写《猎狐》”外,编剧赵冬苓记忆犹新的另一句话则是“创作不能只写公安干警,对犯罪分子也应当写,要把每个人面对诱惑,如何陷入困境、不可自拔的过程写好。”由此,也形成了电视剧《猎狐》创作的两个向度:一方面,在情节上向外拓展,获取足够长的时间跨度;另一方面,在立意上向内挖掘,写出人性面对财富、金钱诱惑而表现出来的脆弱。在《猎狐》的创作中,赵冬苓曾在蚌埠调研一起让人难以忘怀的经济诈骗案件,促使她为“案子中人性的体现、人生发展的过程”而“着迷”,从而把写经济大潮中的人生百态作为其创作主旨。①王彦:《有价值的剧作,都能在人性幽微处点亮一盏灯》,《文汇报》2020年4月15日。

剧中人物,包括作为警察主角的夏远、杨建群都有属于自己的困境。其中,有的人在困境中不断升华,经受磨练,一步步成长为警界英雄。比如夏远,他对师傅杨建群的感恩、信任以及怀疑、甄别一直都在困扰着自己。从出场时与杨建群的生死交情,再到发现疑点,直至两人最终隔法网而立。有的人则陷入困境,不可自拔,最后一步步陷入泥潭,遭到灭顶之灾。比如,公安局副局长杨建群的妹妹杨建秋被犯罪分子刻意拉拢,兄妹之间相互保护,以至触犯法律。当然,电视剧也没有将杨建群一黑到底,还是把握了必要的分寸,不断描写他在庇护犯罪嫌疑人时内心的犹豫和痛苦、他对警察荣誉的感情、他在犯罪前的英雄事迹以及犯罪后对罪行的弥补,从而把他当作本质上还存有良知的一名老警察。

显然,赵冬苓就是要写出人性在面对金钱诱惑时表现出来的脆弱。她偏爱笔下那些普通人,他们遇到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经常面对的那些人生难题和困境。这种困境未必是显而易见的“恶”,它甚至可能源自亲情、友情、爱情、恩情等美好的情感,但也恰恰是这些直戳人性软肋的难题与困境,绊倒了不少人,让他们迈出覆水难收的一步。事实上,当人们审视许多经济案件中的罪犯时同样会发现,这些犯罪嫌疑人在生活里往往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赵冬苓“想把他们内心的矛盾和挣扎都写出来,希望观众能透过这些人之常情、人所共鸣的困境,读解出一点启示”。她甚至说,“给每个人物设置属于其个人的困境,并写好他们如何应对,就是我全部的创作任务”。②任姗姗:《<猎狐>总编剧:创作应回答社会关注的重大问题》,《潇湘晨报》2020年5月7日。由此,跳出“猎狐”写《猎狐》,使得电视剧《猎狐》实现了两个超越:一是超越了公安题材影视创作而走向一般题材影视创作;二是超越了影视类型片创作而走向经典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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