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 年4 月,28 岁的毛泽东以湖南督学的身份考察洞庭湖区几个县的教育。他从长沙到岳阳,转到华容,最后来到安乡县,在安乡的安障乡岩剅口村见到了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同学周夏藩。
毛泽东一行的到来,让周夏藩既惊奇又高兴。他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一直在家乡从事教育工作。
夜晚,周夏藩和毛泽东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他不仅给毛泽东谈教育,也谈安乡县的掌故。既然毛泽东是从岳阳来的,就没有少聊岳阳楼。谈兴正浓时,毛泽东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个问题:范仲淹写岳阳楼记,并没到过岳阳,怎么会写得如亲临其境一般呢?
周夏藩听罢一笑说:这个问题确实困惑了很多人,不过明天我陪同你游一趟安乡城北的书院洲,你就明白了。
第二天上午,周夏藩陪毛泽东一行来到了松滋河,登岸时,当地的老教员袁东山等老远地迎候着。这时正是春风绿岸的季节,岸边垂柳依依,幽静宜人。当他们走到书院洲一处高丘时,袁老先生停住了脚步,指着一处长满野草的废墟介绍起来:
昔日,这个高阜之上有个规模宏大的兴国观(道观)。据《安乡县志》记载,这里春无蛙声,夏无蚊虫,是个环境清幽的去处。少年时代的范仲淹,就是在这里发蒙读书,书舍就在这个道观的东侧。当时,观里有个司马老道士,看到范仲淹年少志大,苦读不懈,便热情照料,夏夜伴着纳凉,冬日围炉讲古,陪着范仲淹度过了五年的读书时光。
青年毛泽东(油画)
此刻,伫立在袁东山对面的易礼容轻轻摇了摇头对袁东山说:你讲的这个史实,可能只是个传说。为什么呢?《宋史·范仲淹传》里没有记载,他留下的文集,也没有一处反映过。这怎么解释呢?
毛泽东听到同伴提出疑问,此时也来了兴趣,接着讲了自己的看法:袁先生讲范仲淹童年和少年时代在安乡读书、客居的史实,在《直隶澧州志》里也有记载。昨晚,我跟老同学周夏藩夜话,他还举出了更有力的证据,就是清康熙年间,这个废弃了的道观底下,还出土了兴国观的残碑,残碑上清晰记载:范文正公读书安乡县时,司马道士尝羽翼之。什么意思呢?就是这位有道者时刻照料少年范仲淹的读书生活。至于范仲淹本人和亲朋好友一直不提及此事,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为“尊者讳”。也就是说,他少时寄人篱下,跟着做县官的继父朱文翰来安乡侨居、读书,纯属个人隐私,没有必要公开的。
袁东山听罢,赞同地说:毛先生分析得对,就是这么个理儿。他停了片刻,接着向长沙来的客人讲了鲜为人知的一段往事:
在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一年之前,据《宋会要辑稿仪制》记载,庆历五年(1045)四月四日,资政殿学士、新知邠州范仲淹上言:“念臣遭家不幸,有生而孤,惟母之从,依之以立,继父故淄州长山县令朱文翰,既加养育,复勤育导……伏望……赠继父一官。诏文翰特赠太常博士。”
袁东山引经据典,回忆到此,向毛泽东一行人郑重提示,引出的这段史实,距范仲淹在安乡发蒙读书大约有近五十年了。
周夏藩接着补充说:范仲淹向皇帝上书,请求给仙逝了的继父朱文翰赠一荣誉封号,可见他到老都没有忘记这位继父的恩德哩!
“幼时的记忆,石上的雕刻!”毛泽东此时说出了一句民间谚语,在场的人听了都频频点头。
环绕兴国观旁边范仲淹读书台的旧址,主人和客人徘徊良久,似乎都沉浸在昔日鹳港的诵读声中。当人们走到洗墨池旧址时,袁东山停住了脚步,面对白鹤横江的鲸湖古渡,又尽情地描绘了一番——
范仲淹来安乡客居读书时约6 岁,并在此励志苦读了5 年。5 年时间虽说不长,但他能以仁人志士为榜样,以济世救民为准绳。在兴国观书台苦读时,他还有意翻阅了一些药书,观前观后采集识别一些药草。观内的司马老道问他时,他回答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如今,这书院洲一带还流传着范仲淹揭榜行医、重修兴国观的民间故事。
毛泽东一行离开安乡之前,一个谜底终于揭开了——范仲淹写《岳阳楼记》没有到过岳阳,但却到了西洞庭湖畔的安乡县,且朝夕相处,刻苦攻读了5 年,洞庭的阴晴圆缺、万千气象,一一了然于胸,“先忧后乐”的志向,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或许早已开始生根发芽。